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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天气(咬枝绿)


不过也能看出来,那个男人对傅润宜的影响不小。
“现在是什么情况?彻底了断了?”
傅润宜想起原惟最后跟她说的话,眉眼低了低,说:“还没……”
庞茹眉头一拧,声线一扬:“‘还没’是什么意思?这趟去崇北,你们死灰复燃了?”
傅润宜摇摇头是:“不是,他好像有结婚的打算……要跟我说清楚。”
庞茹立马开骂:“妈的渣男!正常人谁他妈结婚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定下来的事?啊?知道自己要结婚了,还要来招惹你!什么男的啊,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真为他以后的老婆捏一把汗。”
明白朋友是在为自己气愤,但傅润宜也要如实转告自己听来的消息,原惟或许称不上循规蹈矩,但是也绝对不是道德败坏的人。
“好像就是很突然,他爷爷去世,唯一的遗憾是没看到他结婚,可能还有一些其他考虑,总之他现在要在热孝期低调完婚。”
“笑死,还守孝,资产过亿了吗还搞封建传统那套!”
傅润宜弱声道:“那肯定是有的……”
庞茹恍然,那是明成杰表哥!
明家资产都能排进新湾前十了,资产过亿不过是洒洒水的事。
是她迷糊了。
但这事也不能怪她,好好一个有钱公子哥,放着豪华大酒店不住,天天窝在傅润宜这个小屋子里,又是陪傅润宜练球,又给傅润宜做饭,她恍惚之中都以为傅润宜找了个吃软饭的。
庞茹先是抿抿嘴讪讪说:“好吧,看在他家那么有钱的份上,我就理解一下他家的传统。”
随后厉声转折道,“但是——”
“再有钱也不能欺骗别人的感情吧?”
傅润宜说:“他没有骗我。”
庞茹闻声立马皱起脸来,哀求傅润宜清醒:“你这就是被骗惨了!我的小傻妞!我早就跟你说了,好看的男人只适合玩弄,不适合心动!这次你就当长个教训吧。”
傅润宜想说自己并没有亏大了的感觉,反而她觉得自己赚了不少,只是有些贪心仍存,想着如果能再多一点就好了。
她之前看过一本书,书里说:爱情是一种相对论,想赢的人输了,才算输了,无所谓输赢的人,输了和赢了其实是没区别的,都是一种能接受的结果。
但是这样说,茹茹肯定不会理解。
因为作为朋友,只会希望自己朋友拥有好的结果。
所以傅润宜不再解释,也不想茹茹再为此气愤不已,她点点头,乖乖地说:“知道了,茹茹,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餐馆。”
那还是原惟带她去吃的,一家有点贵的私房菜,但环境和菜品都很好,非常对傅润宜的胃口。
傅润宜从来没有认真去研究过自己到底偏好吃什么菜,她永远是那种多人聚餐中配合他人点菜口味的人,就像调色板上的一点白色颜料,掺进哪里都很和谐。
傅润宜几乎从来没发表过自己的饮食喜好,因为这种随便吃吃,不好吃也可以吃的日子,她过了很久。
是那天原惟告诉她,据他观察,傅润宜喜欢吃有一点辣的菜,这家私房菜的好几道招牌都完美符合。
傅润宜把原惟点的菜通通尝一遍,发现自己的确是更喜欢有一点辣的那几道,不辣或者过辣的菜,都没有那么喜欢,但也可以吃。
原惟对她说:“以后你可以不说‘随便’,你并不是怎样都可以的人,你现在有自己的喜好。”
庞茹睨了神游的傅润宜一眼,叹气说:“你今天这都送多少东西给我了,还要请我吃饭啊,我请你吧,庆祝你重回单身队伍。”
傅润宜回过神,有些纳闷:“我一直都是。”
庞茹皱起眉,久久才出声:“……那你之前跟明成杰表哥那算什么?”
“玩玩。”傅润宜语气非常认真。
庞茹疑惑爬满脸。
傅润宜道:“不是你之前说,这种关系比较自由,也更适合当代年轻男女吗?”
“我随口的渣言渣语,你全听心里去了?”
傅润宜诚恳地说:“嗯,因为我也觉得很好。”
“如果我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了,才警醒自己不要和其他男生来往过密,那我根本不是真正喜欢他,可能只是害怕自己失德,真正的喜欢是潜意识在排他,在没有任何约束力的情况下,在千万种选择面前,我都选你,只会选你。”
庞茹叹气道:“小傻妞!这种不确定的关系都是互相没有责任的!”
傅润宜说:“我明白,确定的关系里有确定的责任,确定性会使人安心。可是,我们都是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的成年人了,其实并不需要谁来对我们负责,也不会喜欢连接彼此的感情里只剩下一点责任——人类想要的,一直都只是确定的爱而已。”
庞茹长久沉默,原先激昂的情绪也如浓色渐渐褪去,最后喉咙动了一下,声音温和而偏低:“傅润宜,你真的……你有时候蹦出来一些奇怪的话,会让我一面觉得很有道理,一面让我顿悟,原来是我变成了很庸俗的人类。”
傅润宜的眼瞳眨了眨,“很奇怪吗?”
“就是有种大家慢慢长大,无论主动加入还是被动改造,都被污染成差不多的奇形怪状了,只有你还停留在干干净净的胚胎时期。”
说完,庞茹又叹声,“唉,之前老说你太宅了,想要你多接触社会,找点正经事情做一做,其实也是我太想当然,其实这社会挺烂的,也没有什么好接触的,一群看似在干正经事的人,干着干着就开始搞不正经的勾当,遍地皆是。”
庞茹侃侃而谈:“那森林里的大猴子,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摘香蕉,有人说这猴子不正经吗?没有,怎么换成人,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不想和社会接触就是没正经事做呢?这种批评合理吗?绝对不合理啊!”
傅润宜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庞茹:“茹茹,你说的真有道理!”
庞茹笑笑,收下夸赞:“是吧,听我的准没错——过几天,我来接你去拍一个腮红广告,干完这票,咱就搁家快快乐乐当大猴子。”
“啊?”傅润宜一瞬呆住,“还要拍广告啊?”
庞茹揽着她的肩膀,提醒她带钥匙出门,话语春风一般柔柔说道:“这个腮红广告不用全身出镜的,不用减肥,你现在这个脸部状态正正好,你想啊,你现在刚刚告别一个大帅哥,不管怎样,心里是不是空落落的,有点放不下,有点惦记,有点不舍?”
傅润宜的手被庞茹抓起来,贴着自己的胸口。
其实不用感受,她早就被这种并不浓烈却挥之不去的情绪包围,傅润宜如实说:“有,有一点。”
“是吧,难免的。”庞茹这样安慰,“这个时候要怎么办呢?忙起来,一旦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所以呢,你给自己安排一些事情做,就不容易惦记着了。”
傅润宜说:“我试过了,不太管用。”
庞茹“唉”了一声,露出此言差矣的表情,“那是你还没有忙到位,听我安排!”
傅润宜想了想说:“好吧。”
其实傅润宜暂时也不想一直待在家里当大猴子,因为她的家里,还有很多另一只大猴子的痕迹。
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念原惟。

原惟最终还是下了逐客令,将两位好友客气请走。
曾凯倒还好,孟献观察着结束思考的原惟,有些缜密的担忧:“原惟,你现在有点高热的状态,确定要这个时候回去沟通?”
曾凯并没有看出原惟有什么高热状态,他跟他老婆斗嘴的时候,都比此时的原惟更加情绪激动,在曾凯眼里,原惟显然很平静,连话语都是慢条斯理的。
原惟似乎也快速自查了,没有反驳,而是说:“那刚好,这种状态可能也需要反馈一下。”
这种看似要商量实则没有什么商量余地的温和口吻,让曾凯幻视自己变成职级较低的下属在听原惟开会。
目送原惟驱车先行,曾凯纳闷地问身边的孟献:“这叫高热状态?”
原惟回到父母家中,情况和他预想中截然相反。
终于清闲下来的原夫人没有在家休息,出门会友了。这消息是由破天荒下午待在家中的原先生告诉他的,并且原先生鼻梁架着银丝边的眼镜,一边缓缓翻书一边缓缓说话:“多出去见见朋友好,你妈妈一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反倒容易不开心。”
原惟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
他的过往人生少有回避时刻,遇见什么情况就解决什么情况,即使情况与预想不一致,也很少徒增情绪,自乱阵脚。
他坐下来,跟他爸聊关于结婚他的打算。
原家父子的日常交流很少,原先生甚至从来不打电话询问原惟的工作近况,跟原惟大伯的沟通比较多。
很多话,明明可以自己跟儿子讲,却偏偏要通过他人之口转达,作用完全不同,意思也很明显——我的儿子是好是坏,我会管,旁的人,再亲近,有些事也不能越俎代庖。
之前傅润宜说在新闻上看到过,原惟大伯对原惟并不好的消息,原惟当时只作玩笑听,也没有多解释,他和他大伯之间的关系的确有些微妙,但倒不至于落到“不好”的境地里去。
虽然原惟曾打趣自己的母亲,说原先生对儿子和妻子的心疼不一样,但为妻儿兜底这件事上,原先生从无遗漏。
内法外儒的君子式人物,在“可为”和“不可为”的分辨上常常有新见解。
原惟的性格大部分继承于他父亲,父子都是不喜说教,不擅鼓励,把结果意义放在过程情绪之前,相对的耐心欠缺的人。
这也和他们所处的环境脱不了关系,因为几乎没有人会来跟他们说,能不能请你耐心一点,温情一些。
原夫人会这样跟原先生说。
原惟也只遇见过一个人,说他有点严肃,偶尔也要说一下“做得很好”之类的话吧。
长谈至天色渐晚,其间茶都换了一壶。
初初提及,原先生的确不知道傅润宜是谁。
原惟看着父亲从无听闻的表情,一边解释那是他读高中时原夫人教过的第一个学生,一边在心里想,这种连对方是谁都想不起来的神态,似乎的确很没有温情。
他们也没有在“傅润宜如何”“傅润宜做过什么事”“为什么是傅润宜”这类问题上过多交流。
可能是出于对原惟的信任,也是对自己前二十多年教育培养的信任,原先生觉得在这些基本的问题上,原惟会有自己的判断,无需多加匡正。
更多的是讲一些笼而统之的问题,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叫原惟自己去思考权衡。
直到原夫人归家,站在敞开式的茶室门口,茶室很大,她抬手轻扣隔板,才引去两道目光,原夫人说:“父子讲座什么时候下课啊?阿姨讲你们聊了快三个小时了,都在聊什么啊?再不结束,我可就要加入了?”
原先生偏过头,露笑,招手。
“正好,你来听,原惟现在单方面决定可能要结婚。”
“单方面?”原夫人朝里走去,纳闷道,“什么叫单方面?就算目前婚礼只能简办,笙月肯定也愿意啊,那孩子也就是看着要强、好点面子,其实还是小女孩儿心思。”
“不是倪家那个姑娘,是你以前教小提琴的那个学生——傅润宜。”将名字抛出,原先生喝上一口茶,看杯内银毫舒展,有作壁上观的意思,慢慢道,“这名字起得倒是很好。”
原夫人立时大惊,眼珠定了又转,像有爆炸式的诸多疑惑飞驰而来,在她表情之上形成交通堵塞。
于是“傅润宜如何”“傅润宜做过什么事”“为什么是傅润宜”这类问题有人问了。
天彻底黑了。
原惟也头一次在自己的身体里察觉到日落而息的原始感召,非常想休息,并且短时间不想再和人类有任何语言交流。
原本秩序井然的大脑思维,仿佛经历了一场三个小时的文火慢焙又投入另一口锅里快火猛炒,原貌尽失,五味杂陈。
好在最后的品相不错,没有质疑反对的声音。
原夫人疑惑尽解,心满意足,通知阿姨准备开饭。
原惟在餐厅闲坐,想着这个时候傅润宜应该已经落地新湾,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了。
他们似乎都不是很依赖网络的人,也不曾你来我往的一句句试探对话,聊天记录寥寥可数,往上翻,居然只有两条,傅润宜问他是不是出门买早饭了,他说马上回来。
原惟酝酿多时,才往里新添去一条:[吃饭了吗?明天会不会出门?]
似乎从没发过这么没意义的开场白,深感别扭,便将手机搁置到一旁,疑似撇清关系,装作那不是自己发的一样。
发出去的消息良久无人回。
不过也正常,傅润宜给每个微信朋友都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原惟问过原因,傅润宜说不喜欢未读的消息附挂一个鲜红的数字,好像在不停地提醒她,这里需要点开处理一下,这让她有点焦虑,有点不舒服。
而真正要紧的事,傅润宜也不喜欢通过手机来处理,可能是真的跟当下社会有些脱节了,有时候她不太理解一些社交潜规则,与人沟通,屏蔽掉表情甚至是声音语气,她会分不清一些老道的话术和刻意的推拉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一个甲方十万火急地发信息给她说要明早补拍,傅润宜一早去影棚,等到午饭过后其他工作人员才慢悠悠到齐,并且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要跟她道歉或解释的意思。
原惟问她:“别人让你几点去你就几点去?”
“我会提前一点,人不应该守时吗?”
原惟自己虽然没有从事这类工作,却很清楚这种需要统筹多方时间又缺乏严肃性的工作领域,“老师”云集,咖位不明,拿散漫当艺术,拿出格当个性,很多人的时间观念都很淡薄,而绝大多数人都适应这种弹性的要求,应对灵活。
傅润宜这种过分老实、说什么都要往备忘录里记的人,反而显得很格格不入。
原惟眼眸沉了沉,话到嘴边最后也没有讲,笑了一下,回答她:“应该的。只是以后这样的事,你最好交给你那个经纪人朋友帮你确认一下。”
“茹茹也这样说,所以之后我都不再自己对接工作。”
傅润宜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急事,姨婆阿同他们有事找她,也不会通过微信。
她并不会时时关注,随缘处理信息,这个微信号的客服属性特别强,但不保证及时回复,傅润宜说,看到肯定会回的。
但很多时候她选择看不到。
他们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傅润宜的手机微信刚好是打开的状态,原惟扫了一眼,有一个顶着黑白侧影照的时髦男性昨天给傅润宜发了新信息,还是未读状态。
傅润宜给对方打的备注却一点都不时髦,姓名+妮妮推荐+“已发货”字样。
而对方发来的信息是——
[哈喽,美女最近有没有空?]
原惟提醒她:“新信息。”
傅润宜看了一眼,直接左滑,点了删除。
原惟问:“这是谁?”
傅润宜说,应该是朋友的朋友,之前在她这里买过桃,因所有下单顾客都打了同款备注。
她多此一举地跟原惟解释,通常买桃的顾客都会直接问,而且往往都集中在她发朋友圈广告的那两天,刚刚那个人感觉不像是想来买桃的,她不太想回。
原惟微微点头,声音缓缓拖着:“我感觉,你感觉得对。”
现代人大多都很注重隐私,朋友圈可见会设置时间范围,禁止他人随意浏览查询。
傅润宜的朋友圈并没有设置任何可见范围,可以随意浏览,很朴素,很规律,每年都会发几条,图文并茂,一翻到底,去年是卖桃,前年还是卖桃。
非常符合“新湾水蜜桃小傅”这个微信名称。
原惟点进傅润宜的朋友圈。
本来是忽然想看看傅润宜今年发卖桃小广告了没有,没想到,屏幕上很突兀地出现了一条新的朋友圈,新到十五分钟之前才刚刚发出,同样图文并茂,却和卖桃毫无关联。
一共九张图片,其中有三张是环境和餐品图,剩下的都是傅润宜本人,其中有一张图片里,有她朋友的手,因替她捋发而出镜,那人手腕戴着镶钻的细表,亮银指甲,显然是女生。
原惟手指滑动,将图片又一张张回翻一遍。
餐品和环境略过,人像细看。
傅润宜自己说过,大学误打误撞接触这行,因为签她的老板一直很照顾她,才陆陆续续做了好几年各种相关的拍摄工作。
但其实她不太喜欢被聚焦的感觉,可这张气质温静而独特的脸,似乎天生适合被镜头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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