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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两千公里外(吃栗子的喵哥)


她带护肤品在身上干嘛?
“这什么东西?”他皱着眉头狐疑地看着她,看到她睁着清澈无辜的眼睛,将手里的罐子递到他面前,小嘴巴一张一合,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是骆平年的骨灰啊”
“赵!小!柔!我他妈的真想……”他一句粗口没爆完就被赵小柔手忙脚乱地堵住了嘴巴,
“你听我说完,听我说完嘛!”
赵小柔捂住他的嘴,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他到底是哪里人我也搞不清楚,他想死在哪儿我也不晓得,万一扔在他不喜欢的地方他……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害怕……”
周荣扒拉开她的手怒吼道:“你害怕?害怕还深更半夜带着死人到处跑?我告诉你啊赵小柔,等一会儿到了海边你给我先下去把骨灰扔了!他不是海王吗?就让他回海里去!记住了,你只有五分钟时间和你的死鬼老公恩爱,以后再让我听到骆平年三个字从你嘴里冒出来,我就……”
剩下的话他没说,只顾狠踩油门一路飙车,吓得身边的小女人一句话都不敢说,靠着椅背,紧紧握住头顶上方的把手,头晕目眩的脸都白了。
路边的景色飞掠而过,海浪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白色的潮汐和黑色的沙滩出现在他们前面。
“行了去吧,我等你,只有五分钟。”
周荣阴着脸不想看她,干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
赵小柔磨磨蹭蹭打开车门,一点点向海边走去,月亮出来了,白色海浪轻拍海岸,泛起的水花如同星辰碎落在人间,
周荣睁开眼睛,透过后视镜看着女人的身影,她个子小小的,像精灵一样纤瘦白皙,海藻般浓密卷曲的黑色长发在风中舞蹈,她脱掉鞋子,娇小玲珑的脚丫踩在细软的沙滩上,留下一排浅浅的脚印。
这时的周荣有些不耐烦,还有些气恼,他不知道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幕光影会在往后的岁月里支撑他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成为他流连忘返又怅然若失的梦境,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铭记,那女人小小的身影还是越走越远,像高清的相片被雨水洇湿,变成一团烂糊糊的色块,再也无法复原,
他努力做梦,可好不容易梦到了吧他又像有高度近视似的,怎么都看不清她本来的样子,他想离她近一点,可他走近她就走远,永远背对着他,往大海的深处走,他急得大喊大叫,可梦里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憨憨地笑着露出小虎牙,乖巧地回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跟他道歉让他别生气,
梦里的她头都不回,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走进了海里……
而这一切此刻的周荣都不知道,命运可悲的地方就在于此,你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知道前面的路通向何方。
周荣抬手看表,三分钟过去了那个蠢女人才刚刚打开骨灰盒盖子,好在姓骆的还算拎得清,一打开盖子就迫不及待化作一缕尘烟随风而逝,
周荣把头探出窗户,支着下巴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不漂亮,一点都不漂亮,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的女人,骆平年这种男人竟然死也要死在她的身边?真可恨啊,临死了还要恶心他一下!
“好了没有?时间到了!”他恶狠狠地拍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夺过赵小柔手里的骨灰盒,拼尽全力向海里掷去,
“好了噢!别再让我听到你说那三个字,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阴沉着脸威胁她一句,回头走到车边,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很大的包裹,用牛皮纸包着,扁平的长方形,感觉像装裱过的字画或者相片之类的。
“这是什么?”赵小柔好奇地打量这个东西,
“你的画,骆平年请人画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画吧?”
周荣拄着那幅高度到他胸口的画,面色如常地盯着赵小柔,她的表情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恐惧,而他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她的脸,坚定不移。
“我要拆开它,当着你的面烧了它,还要逼着你看它变成灰烬,我现在就要这么做,我只是通知你一声。”
赵小柔眼睛瞬间盈满泪水,脸和嘴唇褪了色,拼命摇头,嘴里不停哭喊着“我不要”,转身就跑,周荣也不追,慢条斯理地扯掉画外面的包装纸,再把画支在一块大石头上,掏出打火机点燃,
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吞噬画纸,周荣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把藏在车子旁边的女人拽起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拖到篝火旁,她扭着头不肯看,他就用两只手固定住她的脑袋,
“不许动!看好了!看清楚!那畜生死了!以后这世上再没有这幅该死的画!再也没有人敢这样对你!”
因为我会保护你,我会爱你。
三十四岁的周荣还是没能把承诺说出口,爱对他而言太过陌生,像充满诅咒的禁忌之地一样令他恐惧和无措,难以僭越,
他像一棵大树,奇怪的大树,一部分枝繁叶茂,拼了命地向上生长,而另一部分却萎缩枯槁,一片叶子都没有。
他只是没发觉此刻有一个小小的嫩芽长了出来,就长在他心中最贫瘠的地方。
女人赤裸的身体被火舌吞噬殆尽,最终变成一片黑色的灰烬在风中飘散成烟尘。
怀里女人颤栗呜咽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他松开她的头,转而从身后搂住她,却被她不高兴地挣开了,她向他身后走去,走了几步蹲下来,把自己抱得紧紧的,自始至终不看他,两个眼睛肿得像灯泡。
哼,要不说白眼狼呢?连不破不立的道理都不懂!
周荣也不管她,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觉得这烟味道还不错。
海浪的声音时强时弱,一对男女就这么各站一边,各怀心事。
“画怎么在你这里?”
女人终于开口了,气鼓鼓的,也不抬头看他,就捡了一根树枝在沙子上胡乱画着什么。
“偷的,抢的,难不成还是他送给我的?”
周荣看着远处微亮的地平线,心想还真是他送来的,只不过是委托律师在他死后送来的。
还附带了一张纸条:拯救。
周荣还记得在骆平年家看画的那一天,骆平年抛给他的两个选择:摧毁,还是拯救。
哼,他还有脸写拯救这两个字?龙飞凤舞的字迹一点看不出羞愧。
骆平年这个人,就是一具空壳子裹了一堆烂肉,十句话里九句话是假心假意逢场作戏,可你总能在某一个瞬间和他剩下的那一句真心话不期而遇,至于这真心话里有几分真心,鬼知道。
就像他随这幅画一起送来的一张小小的照片,画里是赵小柔,很年轻,非常年轻,最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吧,稚气未脱,穿一件黑白波点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露出半截长长的棍式面包,长发被风吹拂在脸上,回身看向镜头,脸上没有笑容,眼神很是错愕,一看就是抓拍的,背景是埃菲尔铁塔
他是什么用意?谁知道呢?
也许是烂透了的人也曾想用爱自救吧。
“生气生好了没有?差不多得了啊!”
周荣一根烟抽完了赵小柔还赖在地上不说话,一张脸皱得像包子,默不作声地写写画画,
他觉得有些烦躁,女人生气怎么办?他不知道,反正张钰从来不生气,其他女人生不生气他管不着也懒得管。
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真烦!
他趁着微亮的晨曦定心看赵小柔,发现她的穿着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她这一身黑衣黑裙太过普通了,就是街边小店或淘宝店里买的那种裁剪一塌糊涂、料子皱皱巴巴的货色,
但印象里她一直穿着昂贵的皮草,衣裙也都用料考究、裁剪得体,戴着钻石蝴蝶耳饰,颜色款式很低调,但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而现在她耳垂只剩黑色的针眼。
也是,她还因为她那个财迷妈的病跑去跟骆平年讨钱呢,她妈的病应该是好了吧?否则哪儿来的力气霸占女儿用身体换来的别墅,还在别墅里和一个皱巴巴油腻腻的老头子卿卿我我呢?
“赵小柔?”
周荣把烟头扔进那一堆灰烬里,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人,女人本不想搭理他,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干嘛?”
“你钱够不够花?”
一阵海风吹过,吹乱了女人的头发,也吹散了他的声音,
“啊?什么?你够不够花?”
赵小柔觉得莫名其妙,也顾不上生气了,抬头冲他困惑地眨眨眼睛,出于礼貌还是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就还行吧,也不是很花,”
她想起他之前跑到她家里炫耀自己一年找了十个女朋友,于是帮他算了笔账,一五一十地报了出来:
“一年十个女朋友,那就是平均一个月一个女朋友,还行吧,比骆……比那些坏男人好一点,也不算很花。”
……服了,真服了,周荣仰天长叹一口气,
“我真谢谢你啊!”
“不客气。”
她觉得气氛不大对,但还是真诚地冲他笑一下,表示她真不觉得他很花。
但周荣只觉得火大,她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让人火大,
还有她到底在沙子上比比划划什么东西呢?
他气势汹汹地向她走去,她看到他过来扬手就把地上的字抹掉了,还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等周荣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地上只剩一堆乱七八糟的痕迹
“你写毕业论文呢?”他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破树枝扔得远远的,“我问你钱够不够花!钱!”
赵小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衣服裙子,衣服还好,普通的黑纱长袖衣服,就是半身裙拖在地上沾满泥沙,皱皱巴巴的确实有点寒碜。
“哦,你说这个啊,”赵小柔抬头冲他安慰地笑,“大学毕业买的,现在还能穿,身材保持得不错吧?”
说完她吸吸鼻子低下头,“都这个岁数了,穿什么都一样嘛!而且我也不想再穿用他的钱买的衣服了,”她抬头看他,晶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殷红的嘴唇绽放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总之钱够花的,你放心。”
“哼,想送钱都送不出去。”
周荣嘟囔一句,挨着她蹲下,和她一起看向广阔无垠的海面,那里即将要升起新一轮的太阳。
“没钱就说话,反正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给你点也无所谓。”周荣冷冰冰地说着,始终目视前方。
“好。”赵小柔点点头,蹲得离他近一点,他再一次闻到她身上那名为“你爱上她了”的香味,
“你妈呢?之前那栋别墅被封了你知道吧?她和她姘头呢?去哪儿了?”
周荣还是有点不放心她那个妈,并不是每个母亲都爱孩子的,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她和吴叔住在杨浦区军工路附近,吴叔在那里有一套房子吧好像。”
赵小柔一开始觉得姘头这个词有点冒犯,但转念一想那两个人并不值得尊重,养育之恩大过天并不是无穷无尽索取的理由,她赵小柔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前半辈子已经过去,后半辈子她要过她自己的人生。
“军工路,军工路哦周荣,是不是离你们军医大很近啊?”赵小柔提到军工路的时候心里动了一下,因为她之前在那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她也知道不会和那个男孩相遇,但还是冒着暴烈的太阳在门口站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是军医大的?”周荣定定地望着她的侧脸,知道他本科军医大的人越来越少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嗨,你不是在火车上自己说的嘛!我妈还问你来着,军医大本硕博连读的话会面临毕业分配的问题,留上海的几率不大,被分配到边防卫生所的可能性最大!”
赵小柔如数家珍地复述着周荣十五年前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连他说话的表情她都记得,
“你说没关系,你服从分配,因为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赵小柔说到这里停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周荣,
“周荣,所以你做了大家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对吗?”
天空阴云密布,本要升起的朝阳被乌云遮蔽,周荣死死盯着赵小柔的脸,她沉静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那样子仿佛在说就算这乌云压顶的天塌下来了也有她和他共同赴死。
周荣的目光变得灼热,他凑到她耳边低声呢喃:“开心吗赵小柔?是我亲手送他下的地狱。”
这次回应他的不再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谢谢,而是一个滚烫缠绵的吻,
她毫不犹豫吻住他的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激烈疯狂地厮磨着他的嘴唇,小舌灵巧地撬开他的牙齿,贪婪地含吮着他的唇舌,
他居高临下地冷眼旁观,他是拯救她的骑士,他要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献给他。
她吻得昏天黑地无休无止,紧紧揽住他的脖子不放手,以前的每一天都只是为了等待此刻到来,而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为此刻透支的幸福还债。
“这可是你自找的。”他说完就把她打横抱起扔进车后排,他进去后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他掀起她的长裙,男人金属皮带扣碰撞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一道惊雷炸响,盖过女人凄厉的尖叫,随后暴雨倾盆而下,女人如猫叫般诱人的哭吟也被淹没。
三四月的上海温度不高,下了雨的海边更加阴冷,而此刻车里的温度却节节攀升,汗水蒸腾出的热气凝结在车窗上,一只小手按在玻璃上,按出一个流着水的手印,像溺水的人在求救,随着车身剧烈的摇晃,确实能隐隐约约听到女人破碎的哭声……
周荣知道他应该带她回家,或者至少去一个安全隐私的环境,可是他一分一秒都等不了,他忍了太久,在家门口看到她第一眼他就在忍,何况被人看到又怎样?他睡他自己的女人,谁管得着?
他按住她的腰,看着她腰窝里的汗水随着激烈的撞击滚落在座椅上,脑子里闪过那几个男人猥琐的嘴脸:“男人这辈子就两件事,干一番事业,和喜欢的女人睡觉。”
他有事业,他还要长长久久地和身下的小女人睡觉,哪怕不做这种事也要相拥而眠,在清晨醒来的第一眼他要看到她,在夜里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也要看到她,他完全陷在幸福的憧憬里,以为她越来越汹涌的眼泪同样是因为幸福。
事后他们在狭窄的座位上和衣而眠,她躺在他身上,窗外的雨依旧滂沱,
“周荣,你会离开上海吗?”她快要睡着了,说话都像是呓语。
“当然不会,好不容易打拼的工作和家都在这里。”
说到家,周荣想还是应该要收拾一下房子的,她以后如果去他家过夜的话,总不能在墙皮剥落的浴室里洗澡,她肯定喜欢看电视的吧?也爱照镜子,虽然不化妆,但是往脸上糊腻子的那些瓶瓶罐罐总要有地方放,所以电视、全身镜和梳妆台也需要的……
可对于家的概念,女人总是和男人不同的,
赵小柔此刻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是周荣拿着公文包回家,换鞋的时候爱人从厨房出来,说今天做了他最爱的饭菜,快点洗手吃饭,晚上还要给孩子辅导功课,而一个小不点冲出来抱住他的腿,死缠烂打着坐到爸爸肩膀上,开心地咯咯咯笑个不停……
“周荣,我去九院看过皮肤科了,我是瘢痕体质诶,这些疤治不好的,还有可能越长越大,怎么办?哈哈,这还不算什么,你猜我去做子宫复查的时候医生跟我说什么?说我恢复得太不好了,注意是太不好哦!我这人总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不像你,这也好那也好,这样好的男人就应该娶一个顶顶好的女人,你说是吧?”
赵小柔闭着眼睛感受着男人的心跳,也感受着他的沉默,心跳震耳欲聋,沉默也是。
“嗨,你看我,说这些干什么?”
赵小柔抹一把眼泪,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刚才都挺好的,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对我这么好,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不管要我做什么,我一定会做的,你生病了我会照顾你的,我是说你还没成家的情况下……
周荣,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这样说着说着就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周荣,那你研究生是在哪里读的呀?怎么没继续在军医大读下去?”
雨过天晴已是正午时分,赵小柔睡一觉起来像换了个人,眼睛还肿着,脸上却笑容洋溢,鬓角别了朵月季花,趴在车窗上看沿途掠过的风景,任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嘴里时不时冒出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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