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韦棠野……你的实力出乎我意料，你要不要成为我们？”“易雪”的声音忽然改变了，变成另一道轻柔的女声。
韦棠野注视着眼前这个奇怪的“易雪”。
她目光慢慢变冷，回答：“我不是早就说过我不会成为你们吗？”
“为什么要盯上我的朋友？”
“易雪”轻轻笑起来，她道：“不是我盯上他们，是你的朋友选择了我。”
“韦棠野，我的力量是不是很好用？”“易雪”歪头看向几乎被火傀儡烧灼完的“人”们，又正回目光，“你很聪明，知道从我的繁衍方式汲取灵感，想像我这样复制，侵染……”
“易雪”打了个响指，有更多复制粘贴了玩家原身的“人”从墙体里出来，它们就像无穷的水珠，源源不断地生成。
“但你这样能救到谁？你连杀死我的能力都没有……”
“易雪”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人类女孩。
这群“人”继续扑向韦棠野，下一秒，韦棠野身后气势高昂的火焰似炮－弹从上方冲下来，将那群冲上来的东西压在地上，牢牢地护着她。
复制出来的“人”瞬间蒸融成白茫茫的水汽。
韦棠野的目光从水汽移到“易雪”身上。
“神会赐予我杀死你的力量。”
“易雪”笑了起来，对方是觉得祂会怕那个神吗？
祂转移了话题。
“不过也是奇怪，你是唯一一个我无法复制记忆的人，告诉我，你的记忆被谁藏住了？告诉我答案，我就把你朋友还给你。”
“不知道。”
韦棠野回答得很干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记忆去哪里了，她也在寻找着。
“易雪”一愣，笑得更大声了。
“有意思，那就不好意思了，既然无法合作，那你所珍视的朋友现在归我了。”
话音刚落，韦棠野目光变得极冷，她背后已经吞噬壮大的火焰高高扬起，像海浪那样从上往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扑食韦棠野前方的“易雪”。
“易雪”没有动，火焰淋下来，她像刚才的白色水汽一样被瞬间灼烧蒸发。
韦棠野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喃喃道：“那个东西躲起来了。”
她转身看着正贪婪地吞吃屋内一切水分的烈火，焰火的光在韦棠野的眼里跳跃闪烁，无人知晓她此刻心底的情绪。
韦棠野又感到头开始剧痛起来了，她抬起手，用手掌根部不停撞击自己的脑袋。
“你不要再痛了，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恐惧，告诉我，我的记忆到底去了哪里……”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告诉我啊……谁来告诉我啊！”
韦棠野痛得脑门青筋根根突起，她没能像上一次那样疼得有人扶住，但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立在原地。
直到紧锁的记忆大门似乎终于心软，为她松了一小个缺口，与蒲白说过的相似的话随之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凯琳，我离开后你就是唯一还有能力的人，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你都要忍住恐惧和悲伤一直往前跑。”
“不要惦记过去了。”
“往前跑，一直往前跑，凯琳，记得不要回头……”
陌生又熟悉的男声从记忆里出现，韦棠野怔怔地抬起头，早在男声响起的刹那，她已经泪流满面。
“对，往前跑，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
“我答应过你的。”
她虽然忘记那个人的面貌，但她在第一段记忆恢复时，在记忆的最后听到过那道声音。
对方当时拉住了她的手，说她又忘记带钱出去了。
韦棠野用力擦开泪水，她要像神父和记忆中的那声音说的那样，要忍住恐惧，肩负起责任。
她站在仍未饱腹的火焰前方，说：“我知道你们还没吃饱，真正的诡气不在这里，我现在带你们吃顿丰盛的。”
大火的外焰飘曳，似乎在回应她的话。
韦棠野闭上双眼，她慢慢放缓呼吸，身体熟悉地调整状态去主动寻觅，适应诡气环境。
直到她感应到自己彻底被诡气包裹着后，韦棠野缓慢地睁开眼，双眼被淡淡水雾覆盖住，远看就如白翳，白翳状态转眼间消失，她的眼睛再次恢复明亮，凝神环顾着四周。
一个和刚才站立的空间一模一样，但更加湿润诡秘的空间出现。
韦棠野知道这里就是第二个空间。
空气中偶尔漂浮着半透明的水泡泡，凑近看过去，会发现里边又无数漂浮的小水珠正伸缩着它们的透明触足。
感受到活人的凑近，它们忽然将触足伸长，以极快的速度爆开，冲出水泡想攻击韦棠野。
韦棠野面无表情地双掌上下对准一拍，火光从她掌心里冒出，将水珠蒸融掉。
做完这一切，韦棠野仰头看向水泡漂浮的轨迹，想找出它们产出的位置。
韦棠野沿着轨迹走去，拐到了屋内的盥洗室。
盥洗室早已经被打开，而韦棠野正前方悬吊着一双垂下的双足，她抬头望上去，原来有个男人悬挂着，看起来应是这里的屋主人，只见他的上半身插进天花板，悬着的双腿淅沥沥地滴落水滴，一个个大水泡从他泡胀的尸体里鼓起，脱离，飘浮。
刚才攻击人的水泡就是这尸首弄出来的。
韦棠野下意识往上细看，发现天花板看起来也软烂无比，可能是水泡得太久了，人看起来就能轻而易举地插上去。
就是不知道谁帮他这个忙。
韦棠野收回目光，她手心吐出一团火焰，被她随手掷过去。
火团沾了尸首，就如接触到了汽油，“轰”一声舔舐整具尸体。
“吃饱些，不够我再给你们找。”
韦棠野转身离去，轻轻地抛下这句话。
屋内没有其他人，蒲白和蒲英都不在这里，韦棠野一人走出这间屋子。
她来到第二个空间里的过道。
这里的过道安静地站着几道人影，他们被大型水泡包裹着，表情痛苦，但都保持站立的姿势立在过道。
看起来是居住在这里的玩家，被拖进第二个空间后，逃脱失败被水泡包裹着，直到窒息死亡。
韦棠野想起她在来这里之前，从利艾手中接过雕像时，曾短暂地看见过雕像下方长出粗壮的触足。
就像八爪鱼一样。
雕像应该生活在水里。
韦棠野想到这样一个猜测。
一边想着，她手心又同时吐出多个火焰团，将它们精准地掷向过道里静立的尸首，帮他们解决窒息的状态。
过道很快变得光亮无比。
韦棠野处理完这里，想了想，决定大声喊话，看看神父和小英在不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朝寂静的空间大喊：“神父！小英！你们在哪里啊？”
韦棠野的回音不停回荡过道中。
见没有回应，韦棠野又深吸一口气，准备喊第二次，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的房子里响起。
“净化器，你不要命啦？在这里不能乱喊的，会把那东西招来的！”
“你快给我过来！”

话刚说出口，羽飞耀就拉住她的手,连忙将她拉进屋子里，火速关上门。
看起来神情还十分惶恐紧张。
韦棠野正要问他原因，余光瞥见刚才和她对话的易雪，心跳了一跳，看了她几秒，慢慢认出这是真的易雪。
韦棠野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她就说嘛，那个假易雪就是骗她的，易雪他们还活着。
确定这件事, 韦棠野心定了定。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受紧张的气氛影响，压低声音问道。
羽飞耀没有回答他，他还在将眼睛凑近屋门,伏在门上的猫眼上,谨慎地往外边观察。
很快, 他侧首立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易雪也拉住韦棠野的手, 提示她不要出声。
两人的神情都怪惊恐的。
韦棠野疑惑, 但没过多久，她感受到一种极为可怕的阴冷感从外面传来,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摆脱不了的、黏腻的窒息感。
仿佛水汽正被逐渐包裹、封紧一个人的眼耳口鼻,最后连毛孔也都从身体里头开始封起,身体内外都封着,没有一处可呼吸的位置。
这个过程比普通的窒息更让人难受。
韦棠野的身体下意识产生抗拒，技能不停散出保护着她,这才让她好受一点。
可边上的易雪和羽飞耀则是没那么好运，他们眼球都覆上一层水雾状的白翳，五官但凡存在透气的地方都被水雾覆上，体表都像是被细密的水雾铺上，喷了一层喷雾似的。
二人身体渐渐出现痉挛，但在这种情况下，二人还是坚持不出声。
可怕的窒息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散去，覆盖在羽飞耀他们身上的水雾也随之慢慢消失。
羽飞耀重获新生般坐在地上不停大口吸入氧气，易雪也是如此。
过了十来秒，二人才缓过来。
羽飞耀靠在门上，慢慢滑坐下来，盘坐着看向韦棠野。
易雪也坐在玄关处，双手抱着膝盖，有些茫然和怔愣地看着韦棠野。
“你也来了啊……这下我们要全军覆没了。”羽飞耀伸手揉了把自己疲惫的脸庞，低沉说道。
韦棠野左右看了看两人，也跟着坐下来，问：“神父和小英呢？”
“他们在引开那个东西，让我和易雪守在这里，顺便看你什么时候来。”
“那个东西是什么？”韦棠野不禁好奇问道。
“是雕像。”易雪怔怔地说出答案。
“啊？”
“雕像活过来了，它还是像平常时那般大小，但凡是它走动经过的地方，都会生出可怕的水雾，这些水雾会自动附着在活物身体的空隙，让人生不如死……”易雪继续解释。
韦棠野听到这里十分疑惑：“可是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因为它在履行交易，它知道我们在哪里，只是想折磨我们。”羽飞耀叹了口气，他看向易雪，低声说：“易雪，这件事还是由你说吧。”
易雪神情悲伤地点点头。
她注视着韦棠野，艰难地张开口：“小野，陈旭热死了，就像利艾姐跟你描述的那样，他在回来当晚就出现异常，身体都成为了雕像的寄生容器，是这座公寓里第一个受侵染的人。”
“后面我也出现异常，昨晚我和利艾姐敲响陈旭热的屋门时，我因为视角的原因，瞥见镶嵌在陈旭热胸膛里，被水膜封住的雕像，我原本是应该觉察意识到这是异常的……”
“但你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应该明白当时的我在那种力量面前，一切异常的行为都会在大脑里被修饰成正常。”
“尤其我还是直面雕像的那个人，在看到它的那瞬间，理智的思考在下一秒就被忽略了。”
说着这段内容时，易雪身体下意识在颤抖，显然是心有余悸。
“我当时甚至想将雕像抢过来该有多好，后面，我更是为了这个贪念做出了行动……”
“不，准确说那不是我做的，而是另一个我做的。”
易雪身体狠狠抖了一下，她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稳住呼吸，情绪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在我和利艾姐道别回到自己房间后，我坐在床边，努力想甩走自己的贪念，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从晃神中清醒过来，而那个被我惦记的雕像沾满鲜血，出现在我手上。”
“可我明明记得我没有离开过房间，后来回想起来，我想那时候就产生第二个我，她走出房间，返回陈旭热的屋子，将他活生生杀死，生剖出他胸膛里镶嵌的雕像。”
“那时猜测到危险后，我恐慌极了，可转眼间又被迷惑了，将那樽雕像紧紧护住。”
“对的，它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夺走它，不能夺走我的力量……”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易雪呢喃着这番话，神情恍惚。
“后来呢？”韦棠野追问，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后来……后来……”易雪回神，说着说着，泪珠一颗颗从眼角滑下。
“后来利艾姐回来了，她知道这个雕像不妥，她飞快抢走，想要毁掉它。”
“她昨晚本就怀疑这件事是不正常的，所以急忙忙上线游戏去找你帮忙，她一直在命运公会等你，没有回来公寓，所以昨晚那场侵染屠杀她并不知情。 ”
“直到你回来了，她将这件事告诉你，寻求你的帮助，可当你快要跟她一起回来前，另一个利艾感应到她原身不在这里，所以她故意……”
“她故意和另一个我合作，假装我已经恢复正常，却被她执起雕像，佯装将雕像放进我的身体，利艾姐不得不因此急忙下线游戏，回来救我。”
“但她被骗了，假装成她的第二人是故意骗她回来。”
“原本她应该直接死了的，就像公寓里其他公会成员那样，但是……她明白那樽雕像有多可怕，在返回我屋子的短短几秒内，想办法将雕像夺走，情急之下，更是使用出技能【开门】。”
“可是利艾姐没有自己逃，她还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是奇怪的，硬是先把我推到开出的门里，自己则是抓紧雕像关上了门。”
说到这里时，易雪已经泣不成声。
“她把生的机会留给我，关门前还说会带着雕像寻找你毁掉它……”
韦棠野喃喃地说：“但她没来找我。”
易雪艰难地点头，“对，因为她失败了。”
“尽管她手上已经有雕像了，但侵染的时间太快，快到她不能及时上线游戏。”
“我躲在她给我开的空间里，不知过了多久，理智慢慢恢复，发生过的事在脑海里重现，那时候我着急想救她，就在打开门的瞬间……”
易雪再次陷入人生最可怕的回忆中：
她绝不会忘记在打开门的瞬间，看见了一个下半身长满了触足，上身半透明，只有一个被泡得发胀的头颅高高立在上面，正从上往下盯着她。
尽管这头颅泡得肿胀，乱发遮挡住对方原本应是姣好，但如今变得发白溃烂的脸庞，可易雪那时候还是认出了是她。
那是利艾姐……
惊恐、悲伤充斥在脑海中，甚至在刚开门的瞬间，易雪大脑是一片空白的，后知后觉才恢复对恐惧的感知。
易雪当时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可是下一秒，门却被利艾“砰”地用力关上。
她用庞大的身体，用蠕动的触足封住门。
易雪愣愣地听着外头抵门的“怪物”在大喊：“易雪你快逃，不要被抓到了。”
“我不要成为你，逃，快逃……”
易雪起初在听到这些话，吓得双手捂住耳朵，躲在离门口最远的地方。
她惊惧地盯着屋门，生怕变异的利艾冲进来。
但利艾一直没动，只是将恐惧至极的话语反反复复地叫喊着。
后来，易雪慢慢松开手，往门边的猫眼凑去，她从大小失衡的孔中，看见一只被水雾覆上的眼睛。
那眼睛藏在雕像中，雕像被利艾紧紧抱在胸前，这才被易雪对视看见。
利艾的话还在眼睛上方响着，下头的眼睛却长出了牙齿，它牙齿碰合又松开。
轻柔的女声响起：“这个人怎么都要保护你，真是难搞了。”
“没关系，等我把她彻底侵染完毕，你就能轻松地死去了。”
“在此之前，我只会让你稍微痛苦一些，所以接下来你要躲得好好的，千万不要被我找到哦。”
易雪牙齿怕到打颤，忍住极大的恐惧，听完这番警告。
在女声说完的一瞬间，一樽一模一样的雕像凭空出现在利艾的身后，它开始扮演追捕者，追着已经拿着它本体的利艾跑。
利艾开始拖着触足，疯狂逃离，易雪屋外的门再也没有触足封锁了。
易雪狠狠哆嗦了一下，擦开眼泪打开屋门，开始在这层逃不出去的楼层里流窜。
直到她遇到了落进第二个空间的羽飞耀。
韦棠野听她说完利艾的遭遇，拳头慢慢攥紧。
易雪擦开眼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她红着眼睛凝视沉默的韦棠野，语气自责：“小野，我知道利艾姐心底一直在责怪自己在【肉公主】的副本逃命得最快，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摔倒在地，是陈旭热回来救了我，利艾姐其实后悔自己当时没有返回救我。”
“所以这次她让我逃走，是一种赎罪。”
“小野，她这次把生的机会留给我，她是想给我赎罪啊……”
易雪说着说着情绪崩溃。
韦棠野慢慢地来到易雪面前，伸手将痛哭的她抱紧，她轻轻拍打易雪颤栗的后背。
韦棠野哑声说道：“易雪，你不要因此成为像利艾姐那样愧疚的人，千万不要再过上那样痛苦的人生了。”
“我答应你，我会找到利艾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