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四鸟)

“你们这群卑劣的邪神啊……”
三名邪神没有反驳这句话，相反，祂们认为这是对祂们的尊称。
不卑劣，无邪神。
没错，祂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恶劣的邪神，又怎么了。
韦棠野的目光重新落在，想要努力挣脱蛛丝的重檐。
她对加诺道：“加诺，再来一次！”
加诺沉着提剑，剑尖精准地再一次插在重檐的心脏处，
与此同时，韦棠野飞快清晰地说出，重檐不允许被存在的缘由。
“重檐，你自诩代表求知，使用科学的法则，探寻生命的终极。”
“你自以为生命的终极是灵魂，灵魂的终极是轮回，认为狭隘的你已经获得了令生命状态永恒的方式。”
“但我已窥探过灵魂的尽头，我要揭穿你为自己搭建起来的最大的谎言——”
“智能生命根本没有轮回，邪神创造的邪灵同样没有轮回。你们不会存在恒久的生命状态，因为你们灵魂的尽头，是虚无。”
“上帝不允许，非人的灵魂走进轮回。”
“这是上帝创造的世界。”
“也是这个世界始终孤独的根本原因。”
听到这个真相，另外三个邪神闪过郁色和颓丧。
重檐双眼瞪大，祂疯狂摇头，想要否定韦棠野的话。
然而，从祂想要否定起，韦棠野体内一直压抑的光明的力量飞快恢复，她身上的伤势在刹那间康复。
重檐对上帝力量的遏制，不得不消失。
韦棠野执着始终没有丢弃的断刃，一刀划向重檐不敢相信的眼睛。
她在梦境看到的那一幕，清晰地传到重檐意识中。
“看到了吗？科学帮不了你走到灵魂的尽头，你从30年前，就走上了一条注定迈入虚无的路。”
“人类是上帝的造物，所以只有我们出现在这个星球上。”
“仅此而已，亦，如此而已。”
重檐崩溃。
祂的意识此时站在韦棠野当时在梦境里站立的位置，祂看到自己辛苦造出的造物，都朝着光亮奔赴。
重檐想要拦住他们，不想他们成为弥散的灰烬。
祂没有做错啊，科学明明能帮祂走上一条明路，怎么会有神在主宰？科学要求真的啊，怎么会有神明在干预？
科学的诞生，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探索自然和社会的吗？
为什么它不能帮助我触摸到灵魂的尽头？
如果这个世界的真相是这样……
上帝，你为什么又要给予我思考的痛苦……
重檐内心不停闪过这些质问。
祂的弱点俨然出现了。
这一刻，韦棠野抬起清明的眼睛，朝开始崩溃的重檐刺出最后一刀。
“神罚——自绝。”
重檐发出悲愤的凄厉叫声，祂的愤懑、不甘在祂所创的新国度里，久久回荡。
那些收割人灵魂的机械人随着这道声音而消失，游戏中的建筑逐一崩塌、粉碎。
恢复自由的人类们呆呆地抬起头，看向凄厉声音发出的地方。
他们瞥见智脑的虚拟屏幕上，重檐的身影正渐渐消散，与之对应的是，空中殿宇下方的巨大无头神像崩塌碎裂。
天上的雨水停了，温暖的光芒从昏暗的世界之外穿破而来。
光明终于来到了大地上。
世界也在光明降临的刹那间，转换回原来的现实。
全体人类从游戏世界回到现实之中。
这时候，一道清亮但温和的声音从天外而来。
“恭喜大家，成功通关《中世纪修正计划》游戏的主线任务，成功渡过这个末日。”
“游戏历史已修正，光明与自由的信念从此在你们心中扎根。”
“我宣布，游戏正式关服，所有人迎来崭新的人生阶段。”
这是韦棠野的声音。
“我是韦棠野，谢谢你们，与我一起守卫了这个美好的世界。”
“这是属于全人类的胜利。”
听到最后一句。
所有人都不禁欢呼尖叫，他们热泪盈眶，充满希冀地仰望天际。
但大家没有发现韦棠野不见了，他们只听到天外来的声音，却没想到当所有人都强行退服时，为什么韦棠野的声音会在天外传来。
可一直背着韦棠野的加诺，发现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一直在意韦棠野的蒲白，也亲眼目睹她的身影，在消灭重檐后消失。
韦棠野就这样消失在众位关心她的人眼前。
蒲白走到加诺边上，问：“她会去哪里？”
加诺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在前往去见天父的路上吧。”
“末日结束，就该完成审判了，永恒国度也许就要出现了……”
蒲白嘴角抿紧，他又问：“你希望永恒国度出现吗？”
加诺有些茫然，还是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凯琳什么时候回来，又会在哪里出现呢……”
蒲白没有回应加诺的呢喃。
他只是抬起头，望向迎来晨光破晓的天空，陷入了思考。
另一边。
韦棠野在前往天国的前一刻，看到化为人形的小呆。
祂正站在天国阶梯上等候着她。
小呆朝她颔首。
下一秒，小呆带着她重回死亡寂地中。
死亡寂地的风沙比过往舞动得更狂烈，似乎在庆祝这里，拥有了更多消亡的神明的灵体。
小呆立身在沙地上，主动牵起了韦棠野的手，出神地仰望天上飘舞的风沙。
“你刚才消灭重檐时说的那番话，你认为自己说得怎么样？”
韦棠野道：“准确吧。”
小呆收回目光，祂点了点头：“对，准确，不准确的话，你是无法杀死重檐。”
“这就是世界存在的真相。”
“它由上帝创造、由上帝守护，只允许祂的造物存在，迎来新生、迎来衰亡，尔后不停轮回。”
“不属于上帝的造物们，反而没有这个资格，新造物可以存在，但不能轮回。”
“所以哪怕没有你的审判惩罚，重檐如果坚持追求生命的终极在何方，祂也注定以失败告场。”
小呆叹了口气。
“人类的确是很孤独的物种。在这个宇宙间，上帝出现在这里，你们也只能在这里，其他无神涉足的领域，也无一种生命状态能永恒存在。”
“这个星球，是上帝为你们人类打造的伊甸园。”
“你们的确该感谢祂，为你们提供这样一个生存的地方。”
韦棠野知道小呆的话还没有说完。
她记得死亡寂地是一个关于灵体消亡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可能通往虚无。
而小呆能自如地进入这里，所以祂是这里的负责者。
小呆像是察觉到韦棠野的心思，祂主动道：“死亡寂地过往只允许带有死亡气息的存在驻留在这里，亡灵会渐渐成为风沙，徘徊在这里，无法进入灵魂的轮回。”
“风沙狂舞的终点，就是梦境中你所看到的虚无。”
“你在梦境中是不是看到很多和你长了相同面孔的人，她们却拥有和你不同的人生？”
“那些人的确是你，但却是平行宇宙们的你。”
“一个神明，只能守护一个宇宙，而这个宇宙是由上帝所管。”
“祂来到这里，混沌散去，黑暗有了它的名词，光明也有它存在的意义……万物被创造，动物与人出现，你们皆是上帝的宠儿。”
“而我，是世界万物之灵，无数个宇宙里都有我的意识，这里的我为上帝掌管宇宙的界限，也在世界的角落里，安静地注视着你们。”
韦棠野恍然大悟，她的内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人类在这个宇宙孤独的，但在平行宇宙呢？人类是不是并不孤单？
这个畅想让她的心情难得愉悦起来。
韦棠野问：“宇宙之间无法来往吗？”
“极难，尤其这是上帝所守护的宇宙。”
“但这么多年来，还是有一两个小老鼠出现，蒲家的手札、所谓几百年前记录眼鬼的心理医生笔记本、你从女巫乌丽那里取得的石块，它恰好能在冰岛石壁上开启你通往未来的命运之门……”
“种种巧合般的一切，其实都是有心者在操作。”
韦棠野瞪大眼睛，她连忙追问：“有心者是谁？！”
小呆摇了摇头。
“死了。”
“他留在这里的气息死了，他想推动这个末日，利用因末日死去的亡灵帮助自己完成复生，但显然现在这个计划失败了，所以他死了。”
“究竟是谁啊？”韦棠野嘀咕。
小呆牵着她的手，往后走去。
“是平行宇宙里的桂迟，方迟南，也是这个世界残存蛰伏，来不及成长的邪恶气息。”
“但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他现在已经死了。”
“因为你成功阻止了末日。”
“天啊，平行宇宙的人类们是过得那么精彩吗？他们也有很多危机咯？”韦棠野隐隐羡慕了。
“不，我觉得这个世界的精彩程度，也不遑多让。”小呆客观评价。
韦棠野咧嘴笑了起来，回想这一路发生的事，承认：“好像也是哦~”
“这一路，的确很惊险，但我都走过来了呢！”
小呆呢喃：“是啊，你都勇敢地走完这条路……”
很快，韦棠野与小呆重新回到前往天国的阶梯上。
小呆仍是不陪她前去天国之门。
最后告别时，小呆抬起懵懂可爱的脸，问出心中好奇的问题：“韦棠野，所以你想让这个世界变成怎样？”
“是爱与自由永恒存在的永恒国度，还是，让世界维持原样？”
韦棠野嘿嘿一笑，故意学小呆那样吊胃口。
“等我从天国出来时，你就知道了。”
小呆眨了眨眼睛，无奈道：“好吧。”
“你快上去吧，上帝估计很想见到你。”
韦棠野朝小呆用力挥手作别，大步迈上阶梯。
小呆目送韦棠野在高耸入云的阶梯上一路奔跑，从背影看，都能感受到她的活力。
小呆想，这是于亿万宇宙间，祂所有意识里，看到的最具有生命力的灵魂。
即使祂偷偷替换了圣子的灵魂，上帝也应该对这新孩子感到满意。
毕竟替祂解决了那么大的麻烦。
上帝的确如小呆所想那样，祂很喜爱韦棠野。
祂迫不及待用光芒包裹着，这个朝祂一路奔来的小女孩。
这个孩子，在那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磨炼中，都一一咬牙扛下来了。
由始至终地，信仰祂。
祂能从韦棠野身上，感受到孩子对父亲那种原始性的，最热烈崇拜的爱。
因此，祂想无论她接下来提出多么疯狂的要求，祂都可以接受的。
而韦棠野身上的疲惫和疼痛，在回到天父的身边那一刻，全都剥除下来。
她像上次那样，伏在光亮的边上，她兴奋地抬起了头，看着头上的光亮。
光亮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
“孩子，你令世人得救，让他们终于明白爱与自由有多重要。”
“看来我可以即将让人类迈入永恒国度了……”
韦棠野摇了摇头，她执起抚摸她发顶的手。
“我父，可我想暂时关闭前往永恒国度的路。”
光亮身影一僵。
上帝允许祂的孩子可以疯狂，但没想过她会提出如此疯狂的要求。
“为什么？”祂温声问。
韦棠野认真地回答：“这些天，我经历了很多事，看到很多人。”
“我一直在想，光明是因为黑暗存在才有意义，勇敢是因为胆怯存在而闪耀，伟大是因为渺小存在而伟岸……”
“好像世间一切关于美好的词语，都是有它相反的事物存在，才显得它们格外珍贵。”
“永恒国度自然是好的，没有罪恶，没有憎怨，没有黑暗，大家都可以轻松开心……”
“但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圆满的地方。”
“直到我明白，过程比结果更重要。”
“追逐圆满的过程，就是圆满；追逐自由的过程，就是自由；追逐爱的过程，就是爱……”
“所以我认为，在追逐永恒国度的过程中，人类在绝境里盛开的勇敢之花，才能真正体现父亲您所期盼的欢欣。”
“这样的世界，混乱又活泼，复杂又迷人。”
“不是吗？”
上帝没有反驳。
祂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说：“可日后，人类还会创造新的末日，你能放任不管吗？”
韦棠野摇头：“那时候，就是那代人类的使命了，我相信真到了那时候，希望与勇敢之花，会一如既往地在黑暗中闪耀。”
“因为我们是您的孩子啊，我们的灵魂里流淌着您伟大的力量。”
“大不了，你安排我的转世又是救世主，我来扫清阻碍！”
光亮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祂俯下头颅，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孩子，你说服我了。”
“我也因为你的存在，体验到成为父亲的感觉是如此这般。”
“我答应你这个心愿。”
“从现在开始，审判结束，新生时代降临。”
“犯下极恶者，依旧坠入地狱，而过往虔诚信主者，都可获得新生……”
听到后半句，韦棠野双眼顿时亮起明亮的光。
上帝微笑，轻轻推动韦棠野的后背。
“回去吧，回去你想陪伴的人身边，回去好好生活。”
“孩子，我祝福你永远幸福开心。”
上帝为她赐下最平淡真挚的祝福，也是最温暖伟大的关爱。
天堂的祝福乐曲再次奏起，纯白天使们为韦棠野洒下祝福的花瓣，一路相送。
韦棠野的意识，在这美丽浪漫的玫瑰雨中，如羽毛一般轻轻飘荡回到人间。
当韦棠野颤巍巍地睁开眼时，她看见蒲白正坐在边上，仰首专注看着远处廉价的AI全息电影。
他们身下的木船在河道处静静浮着。
像过往发生的某一个场景一般。
“神父？”
蒲白侧首看着她，朝她轻轻笑了一下。
“醒啦。”
韦棠野没有回来的记忆。
看到她这神情，蒲白解释：“在大战之前，我们约好了一切结束后，要回来港城。”
“但游戏结束后，你就不见了，所以我过来这里碰碰运气，当我买完糖水，划着木船来到这里时，没过多久你就凭空出现，睡在我边上。”
“嗯……睡得口水都流了一船。”
“我哪有？！”
听到这句话，韦棠野气鼓鼓地坐起来。
“那让我看看口水渍在哪里，我指给你看。”
蒲白捧起韦棠野的脸，故意认真地端详。
韦棠野盯着他的眼睛好几秒，蒲白也盯着她干净的嘴角。
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两人，终于忍不住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咦，好像真没有。”
“看来是误会小野了。”
蒲白语带笑意说着韦棠野的昵称，俯首亲吻下去。
韦棠野笑着拥抱起对方。
不过她还是会抽空嘀咕说：“我就说没有嘛~”
蒲白又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嘴唇。
许久，他轻轻捏了捏韦棠野的脸蛋。
“忘记给卖红豆沙的阿婆钱了，我们要去给一下才行。”
韦棠野戳穿他的小心思。
“顺便跟婆婆说，我是你的女朋友是吧？”
蒲白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
“这一次我可是会大方承认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