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整艘星船都在剧烈的冲击中颤抖,护盾的光亮到极致后又暗淡下来,隐隐浮现出令人心惊的裂纹。言宛珠咬着牙把能源输出调到了最大，摇摇晃晃的护盾终究还是稳定了下来。
“叶、长、风,到底发生了什么？”
言宛珠去查看能源剩余, 楚风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手撑在桌子上, 咬牙切齿地瞪向屏幕对面似乎也吃了一惊的人。
“我, 我不知道。”
叶长风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 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可没等她说出个一二三四出来，一个人影突然闪进画面里, 毫不客气地指挥道：“这件事之后再说，虫族马上就要来了, 快开门！”
“祝泉，你怎么会在这里？”
“山是不是你扔的？”
楚风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本就混乱的大脑愈发混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比赛的节奏变得他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等会给你解释！虫族快来了，我这里还有一百多名乘客，先让我们进去再说。”
摄像头一转，楚风这才发现，祝泉的旁边有百来号人，即使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表情都有些呆滞，但系统认证了他们的身份，他也没想太多。
思忖片刻，他果断命令叶长风：“我会关闭B-11区域的护盾，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收到！”
总算回到熟悉的领域，叶长风长眉一扬，果断答应。见周围已经有不少听到动作赶来的虫族，叶长风快速挑出有战斗力的卡师，将伤员等人围在中间。
“祝泉，你干什么去？”
光剑乱舞，剑光吞吐间虫子四分五裂的尸体如雪花般飘然而下，叶长风杀退追击众人的高级虫兵，余光中瞥见一道鬼鬼祟祟往中间挤的身影。
“我也是非战斗人员啊。”
闹出那么大动静，你说你是非战斗人员？
叶长风被祝泉无耻的话惊到了，但是看见她惨白的脸，还是将呵斥吞了回去，眼不见为净，起身杀向新的高级虫族。
“咳、咳、咳......”
胸腔传来一阵酸痛，祝泉咳嗽完之后，若无其事地把染血的纸团丢到地上，推着娜依莎疾跑。
“祝泉，你没事吧？”
前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担忧地开口问道。
“没事——噗！”
匕首在空中转了一圈，血迹抖干净后落入黑影中，祝泉手一用力，带着娜依莎连人带车的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声音在喧闹的战场上依旧清晰可闻：
“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
祝泉满不在乎地擦拭嘴边的血迹，即使身处虫族的包围中，神情依旧淡定。
这话她可没瞎说，使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无论在哪个世界都需要付出代价。仅仅精神力抽干，吐几口血而已，问题不大。
“你们先走！”
祝泉猛地一矮身，躲过一只蝎子样的虫子的偷袭，见星船近在咫尺，呼吁众人快速登船，指尖夹住一张泛黄的牌。
“轰隆！”
白光闪过，刚刚还耀武扬威的虫子连带周围一圈，一起被炸成了碎片。
“谢了。”
祝泉挑了挑眉，指尖一动，卡牌就翻转不见，跟着赶来的叶长风一齐最后钻进了星船。
“呼，总算进来了。”
楚风松了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战场，“将护盾功率调到最大！”
“可是......”
“没有可是！”
“......是！”
压下所有犹豫，言宛珠听令调高护盾功率。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绿色光团猛地在护盾上炸开，如果不是临时调高了功率的话，恐怕护盾会被撕裂！
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言宛珠精神更加集中，直到虫族含恨离场，才稍微放松了心神。
“祝泉到底在搞什么？这次的虫潮比以往的更难以对付。”
总算有休息的时间，楚风拿起一旁的功能饮料，咕嘟几下就下去了半瓶。
“那些虫族明明是冲着能源石来的，跟我可没关系。”
祝泉推着娜依莎，刚进指挥室就听见楚风的吐槽，立即反驳道。
“你的不走寻常路在联赛里已经成梗了好吗？”
楚风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吐槽了两句，才终于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
“等等，什么能源石......”
“楚风！刚刚的能源使用完全超标，现在护盾只能维持一小时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祝泉推着娜依莎站稳，正想说话，一堆人呼啦涌了进来，将祝泉两人挤到墙角。
“能源耗费是有些大。”
楚风抿了抿嘴，目光扫过刚刚战斗中完全没出现的身影，最终停在眼带挑衅的丰季青身上。
“但是每一笔能量的耗费都是必要的，刚刚是为了救被剩下的乘客......”
“这里可是灾星！”
丰季青嘴不带停，根本不给楚风反驳的机会，抬手指着楚风，陡然提高音量：
“这里不受联邦法律保护，任务要求是拯救80%以上的乘客，你完全可以抛弃那部分伤员，这样才能让能量利用最大化！”
“我提议，”丰季青傲慢地指责完楚风，环顾一圈，露出一个自以为矜持的笑容，“楚风作为指挥官存在严重失职之处，我要弹劾他！”
“你简直冷血！”
能源怎么能与人比？楚风被丰季青的话惊到，忍不住骂道，却根本无法制止他发起的弹劾程序。
所谓弹劾，是联赛副本的一个特殊机制。指挥官虽然拥有极高的地位，但一旦指挥官出现决策性失误，其他选手就有权弹劾指挥官，达成半数以上的通过后，就能罢免指挥官！
“楚风......”
言宛珠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有些不安地看向楚风。
平心而论，楚风的做法是正确的，可正确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受。
同在星船上，乘客和选手一齐具有投票权，而乘客早就对严格控制能源使用的楚风有所不满了。
“没关系，”楚风抿了抿唇，眸光清明，“清者自清。”
“那个，我想问一下，楚风被弹劾的主要依据是什么？”
被人遗忘的角落里，祝泉摸了摸下巴，打断了屋内死寂的气氛。
“当然是滥用珍贵的能源了！现在能源用一点少一点，他还这样大手大脚的浪费，能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这样啊，那这个依据已经不存在了。”
在各怀鬼胎的人群里，女孩清亮的声音穿透而过，隐隐带有几分笑意：
“天上确实会掉能源。”
“我......”
“能源这么紧缺了你还浪费,万一最后马上就能飞到第三星系了结果就差这么一点，那该怎么办？”
“你......”
“看你之前说的话，本来以为你是个有集体责任感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噗。”
顶着丰季青杀人般的目光，楚风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监工于辽的啰嗦到来前，肌肉绷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是啊,丰季青，”楚风指了指旁边的测量仪, “虫潮马上就要来了,能源石还没填满，每一个有责任心的人都应该努力挖矿,你怎么还能走神？”
丰季青不满的话被于辽噎了回去, 楚风若无其事地换了一个挖矿的场地，路过丰季青时忍笑忍地肩膀都在抖。
言宛珠忍耐地咬了咬牙,终于在于辽转身的瞬间狠狠踩了楚风一脚,恨铁不成钢道：“他挖矿丢脸,你挖矿就不丢脸吗？笑什么笑？我们之前可是指挥官！”
“你不觉得真的很好笑吗，上一刻丰季青还想弹劾我，现在却只能憋屈地跟我们一起挖矿, 好像祝泉都能把严肃的场面变得好笑起来。”
“这种事落在自己头上就不好笑了。”
言宛珠翻了个白眼，接着挖矿。作为小队的军师,所有有话题度的选手的比赛视频她都粗略地过了一遍。
不得不说，祝泉也许不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但她的视频绝对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联赛举办了这么多年，把副本搞成春游的还是第一次见。
本来局面完全在按着计划走，就算艰难了一点，可只要找到能源，熬到任务结束不是问题。
可天知道祝泉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直接扛着一座能源石矿山就向星船砸来，护盾的能量直接快被消耗一空，顿时什么理念不合，什么派系争斗，全被搅合地一团糟。
祝泉相当于把棋盘掀了，然后抱着棋盘一路狂奔，其他人不想输的话，就只能跟着她一起跑。
阳谋，彻底的阳谋！
言宛珠恨恨地用力敲下铲子，就好像眼前是祝泉一样。祝泉这种掀桌子的做法，固然能保证大部分人的通关率——挖矿都不会的话还是淘汰算了，但是却也锁死了其他选手的上限。
联赛是按选手参与度给予积分的，祝泉的骚操作一出，积分的大头肯定是她的了。普通选手就算了，她们这些准备在联赛上冲排名的选手如何甘心？
她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进隐藏副本，不是来挖矿！
“冷静，冷静一点。”
楚风后仰身体，躲过迸溅出来的碎石，压低声音安抚道：“隐藏任务的积分很高是没错，但别忘了，我们进隐藏副本的原因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你？通关副本的奖励有你正好需要的A级基因药剂......”
没好气地说到这，言宛珠话语一顿，像是想到什么，蹙起眉，神情变得难看了许多：
“你该不会是说......”
“对。”
楚风抡圆手臂，“哐啷”一声砍下大片原石，神情难得认真了起来：
“即使没有祝泉横插一脚，五百多人，能活到找到足够能量石的时候的，至少也能有两位数，联赛能这么慷慨吗？”
“你的意思是，还有隐藏的危险？”
隐晦地环视了一圈热火朝天的挖矿现场，言宛珠只觉寒毛乍起，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是啊，A级基因药剂一向有价无市，即使是在奖励丰厚的联赛也是奖品中的第一档了。
赛委会既然开出了这个价格，如果不是他们疯了的话......
“能通关的选手只能有个位数。”
楚风抿了抿唇，还是把猜测低声说了出来。
“那我得通知婧雪她们。”
看着言宛珠神色难看地去找队友，楚风摇摇头，手臂接连挥舞起来，“哐啷哐啷”的声音遮盖了一句自言自语的喃喃。
“我不相信你看不到这一层......作为'深蓝学者'的弟子，让我看看你的本领吧，祝泉。”
“你来了。”
祝泉无聊地看着屏幕，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另一只手被固定住，淡蓝色的液体顺着软管流入体内，舒缓了颅内撕裂般的痛苦。
“你现在应该休息。”
听着轮椅的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祝泉摇了摇头，声音因嚼着苹果显得含混不清：
“都说了我没事，反正只是'副本'而已。”
“虽然有阿曼她们帮忙，但三阶卡师，使用那种程度的牌还是太勉强了一点。”
像是没听懂祝泉刻意强调的“副本”二字，娜依莎上前，把躺在床上蠢蠢欲动的祝泉又压了回去。
祝泉叹了口气，放弃跟娜依莎解释自己已经习惯了使用【往日时光】牌带来的反噬了。
“叮咚。”
愉悦的提示音从屏幕上传来，祝泉看着一人高的圆罐装满能源石，被几个后勤人员匆匆拉到能源储备室。
“看样子于辽他们干的不错。”
即使眼睛被蒙住，娜依莎却像是能看清屏幕一样，淡淡地点评道。
“轰隆！”
“说话啰嗦也有好处，很适合当监工。以这座矿山的储备量，我们可以再多支撑十个小时。”
在虫族愈发凶猛的撞击里，祝泉稳住身形，透过窗户看向明亮了不少的护盾。
“我们似乎能撑到救援来临。”
“'似乎'是什么意思？”
祝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好像早有预料般，神情不见丝毫惊慌。
“我应该跟你说过，此时轮班的是最讨厌非法移民的李晚园。”
“对，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要是再敢拖延，那就军事法庭见吧。”
“对，”娜依莎嘴角噙着一抹古怪的笑意，“按照规定，李元帅即使再不愿，也该派出救援队了。”
祝泉狐疑地看了娜依莎一眼，问出了之前时间紧迫没来得及问出的问题：
“在你看来，这个'副本'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早在出发前就'看'到了结局？”
“不，我是在遇见你之前才'看'到的。”
娜依莎摇了摇头，白发如雪般在耳边晃悠，两枚铜钱式的耳环在其中若隐若现。
“在遇见你之前，'副本'只是'副本'，我们都是从历史投影中被设计好的一段程序罢了。”
“遇见你之后，”女人顿了顿，似乎用语言无法描述出那种玄妙的感觉，“凝滞的历史开始重新转动，我也在那一刹那看见了开端与终结。”
祝泉将吃完的果核投到垃圾桶里，擦了擦手，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把娜依莎的话翻译了一下——
在她遇见祝泉之前，这个副本只是被赛委会设定好的一个故事。而在娜依莎遇到祝泉后，她突然有了自主性，就像是被灌入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预言能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看”到了原本时间线里这艘星船乘客们的结局。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吗？”
看着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的祝泉，娜依莎沉默了一瞬，转移话题道：
“你不想知道这个'副本'的结局吗？”
祝泉回过神来，耸了耸肩膀，见点滴已经快输完，利落地拔掉针头，即使身处谜题的大雾中神情依旧不见迷茫，眼里没有半分阴霾。
“如果事情结束了，你还愿意讲述的话，我洗耳恭听。”
祝泉原地活动了几下，伸了一个巨长的懒腰，“至于现在，我要给故事写一个happy ending。”
娜依莎嘴唇动了动，头颅转向祝泉背影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不好了！虫王出现了！”
“不可能......虫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风匆匆换好作战服,看向窗外，手指不定地摩挲着光剑柄，声音里满是惊疑不定。
视线尽头,一个大得绝望的身影正缓缓从地底爬出,无数条长足飞速刨动，随着它的动作，土地不堪忍受般嘎吱开裂，一个狰狞的头颅浮上地表，若有所感般看向星船，六只复眼闪烁着残忍的血光。
他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乘客里有人直接瘫倒在地。
“完了，呜呜呜全完了, 这次死定了......”
“......你别说丧气话了......”
“可这是虫王啊！七阶！除非元帅亲至，谁能救我们？！”
虫族是蜂巢社会,等级森严。一到三阶为虫兵,低等虫族，是种族数和数量最多的虫族,受高等虫族统率。三阶之上为虫将,四五六阶分别对应着低级中级高级的头衔。
同等阶下虫族往往比卡师强，高级虫将已经是极少见的存在,往往是一场战争的主帅。至于六阶之上......只在历史书上有所记载——七阶虫王,统领千军。
......物理意义上的“统领千军” ,一只虫王的身边，至少有数千只虫将护卫身旁，其中不乏稀有的高级虫将。
连六阶的高级虫将都打不过,更别说七阶的虫王了，他们还只是一群学生伪装的士兵和偷渡客,这波怎么打...... ？
冷眼看着乘客互相争执，楚风正想着要不重开算了，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虫王，很厉害吗？”
转身看见祝泉略带苍白的脸，楚风愣了一下，嘴角扯了扯，委婉地说道：“第九星系的通识教育里可能没提......虫王，是七阶虫子的名称。”
“不，它没到七阶。”
随着距离的拉近，空气中的威势越来越强，祝泉若无其事地咽下喉咙里的腥味，顶着楚风惊讶的目光快速说道：
“能源石激发的护盾能够扭曲虫潮中形成的磁场，是因为它含有一个令虫族非常厌恶的元素玛丽。
“玛丽元素能够干扰虫子的触角形成的精神力脉冲，有能源石矿藏的地方一般不会有虫族生存。
“这里却反常地聚集了众多虫族，原因只有一个——它们在为王准备进阶仪式。玛丽元素对大部分虫族有害，却能提纯高级虫将体内的王族血脉。在虫族中，只有王的命令能够让它们克服血脉中对能源石的厌恶。
“也就是说，”女孩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神闪亮似星，即使是在这种危急的时刻，楚风都不由晃了一下神，“现在的这只虫王只是具有了虫王的资质，还停留在六阶巅峰的位置，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
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楚风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慌乱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六阶到七阶是一个质变，六阶巅峰的实力虽然依旧恐怖，却不像“七阶”这个词仅仅听着就令人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