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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视力零点二一)


她“咦”了一声,还没使劲,今日救起的勇士“哎呦”一声大喊,嘴里又是一句:“不要杀我……”
“谁要杀你?”小七妹低声问道,“用什么杀你的?”
“当官的,当官的要杀我,”勇士摇着头,十分惊慌的往长贵身后躲,“用的麻衣……”
“麻衣,麻衣……”被长贵一直牵着手腕防止走丢的大傻呆突然跳起来,“麻衣,麻衣……不要杀我……”
他的眼神看着某个虚空的地方,身体保持着往前弓腰下跪的姿势,两只手挡在自己的脸前,跟着今日救起的勇士一起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朕要杀了他们!”赵煦气得脸通红,“朕一定替你们杀了那些人!”
青叔他们不懂,挠着头纷纷诧异地问赵煦:“你小子说的是谁?你要杀谁?谁要杀大傻呆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七妹也没言语,只认真的盯着赵煦。
“大傻呆和今日救起的……嗯,二傻呆,他们都是顺洪流而下的羊报勇士,若有人要杀他们,谁也不会傻到跳入洪流里去杀,必然是已经登船上岸了。“”
赵煦言之凿凿地分析道:“但他们身上的羊皮舟都没解开,不可能是上岸很久。”
“只怕是他们在洪流中被守候官拉上船,还以为是终于得救,其实是遇到了歹人。”
大傻呆之所以保持着弓腰的姿势,只怕是正在跪谢他们时,被人袭击了后脑勺,晕迷后又被人重新扔进洪流里。
一个已经被打晕迷的人,如果没有好运气,怎么可能在洪流中活下来?
“可是,那些歹人为什么要杀他们?”阿梅不解地问,“难道是为了一千贯钱?可一千贯钱连我阿爹的半个印章都买不起耶。”
青叔将收不回的下巴托了回去,擦了擦快流出来的口水:“我两辈子也赚不到一千贯钱的。”
“该杀,这人别落在我手里,我得让他五马分尸。”赵煦恨恨地说,“羊报英雄可是真正的舍身忘死报效朝廷和百姓,居然还有人敢打他们这一千贯钱的主意,该杀一万遍。”
阿梅给他鼓掌:“赵小六,那该怎么把这些人查出来?”
“这……”赵煦为了难,“太傅没教过。”
小七妹望着已经连成汪洋的荷包套问道:“那伍叔还回得来吗?”
伍叔没有绑羊皮舟,也不是为了赚这一千贯,这村里的人连羊报有钱可得都不晓得,只是为了让下游的百姓不要遭了
这样朴素朴实的人,不该死在这汪洋洪流里。
突然,小七妹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抓着青叔问道:“青叔,你之前说大傻呆被救上来时,腰间也绑着没投完的水签,那一年洪灾有哪里被淹吗?”
青叔还在挠头想,赵煦已经脸色大变,下意识的拉着小七妹的袖子,背书一样背出了一段话来。
“元丰九年,太湖地区大雨,洪水咆哮,苏南河道决口,夺淮入海,哀鸿遍野、沿岸死伤毁损不可胜计;抄扎之时,里正乞觅,强梁者得之,善弱者不得也,附近者得之,远僻者不得也,胥吏所厚者得之,鳏寡孤独疾病无告者不得也,受灾者数赴点集,空手而归,困踏于洪灾塌陷之时……”
小七妹急了:“说人话!”
“太傅说,苏南大水,地上河暴增至扁担沟决口,死伤无数……”赵煦急道。
“那要怎么办?”小七妹也急问。
“太傅……太傅没说,太傅让我写策论……我策论还没交……”
“那谁会?”小七妹问。
“李昱白会,”赵煦,“李大人于元丰七年入朝为官,元丰九年因治水有功,又恰逢皇祖母设立提刑司,便擢升为提刑司副使。”
赵煦:“南方水患,他一定会来的。”
“呃,赵小六,你也就比废人好一点,”小七妹:“在他来之前,你能做点什么吗?”

满天雨幕,铺天席地,宝慈殿安静得只能听到大雨的哗哗声。
“启禀太皇太后,钦天监监正跪在殿外等候您的召见。”
“不见,让他回去。”高滔滔问,“太庙那还是没有消息吗?”
女官:“没有。”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高滔滔捏了捏鼻梁,女官立刻上前给她按揉起头来。
“太皇太后不担心官家?”女官问道。
“这孩子八成是跑出去玩去了,”高滔滔闭着眼睛低声说,“他带着长贵,便还是打算回来的。”
她叹了口气:“我反而担心李昱白。”
“李昱白乃是少年老成之人,断不会容许官家离宫出走,想必煦儿是趁他去大相国寺时跑的,可现在李昱白也不见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李昱白是治水有功升上来的,不然外姓王的子侄,除了闲散之位,哪敢肖想三司实权。”
“可如今江南水患,李昱白却不见了。”
“哎,时机也太巧了。”
高滔滔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此刻的她终于显了疲态。
女官将细致地将她的头侧起,轻巧的按着一侧太阳穴:“您不问问润王么?会不会是他的安排?”
“若是我这个儿子安排的,”高滔滔轻描淡写地说,“那倒真叫我刮目相看。”
“看来,他是想借洪汛坐实天子无德的传闻。”高滔滔说,“历练多年,心肠练出来了,敢用天下人做棋子了。”
先有天狗食日,本就是天生不祥之异象,钦天监已经说是天子无德,需下罪己诏。
后有太庙遗诏,直指官家得位不正。
接着有天降灾祸,比如江南水患,若是水患以无法阻止之势危害百姓,越是闹得大,天家便越不好收场。
这个天家,指的是官家,也是她这个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
官家是得位不正,她这个太皇太后是牝鸡司晨。
这一手,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太皇太后在此时此刻,指了孟叔康的女儿入宫,为的便是告诉天下人,水利民生同样也是一国之重,在其位,谋其政,做得好了,便是四品外事都监也能成为国丈。”女官担忧道,“只怕官家……”
“小孩子才把儿女情爱看得比天还重,”高滔滔说,“一个官小位轻但实干可靠的小家碧玉,比一个权重富贵的世家女儿更适合他。”
“太皇太后您铺的路,只怕官家以为……”女官为难的说,“宫里有内侍在传,太皇太后您是故意要指个命硬克夫的女子给官家。”
高滔滔哈哈大笑起来:“天底下若是说命硬,谁硬得过我,孟家娘子才死一个刚定亲的未婚夫而已。”
她高滔滔,可是实实在在死了一个夫君又死了几个儿女的。
女官自然不敢接这个话头,只好说起李昱白来。
“不知道李大人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殿里便安静下来,高滔滔不再言语,女官自然闭口不言。
直到殿外有人来报:“启禀太皇太后,提刑司陈南山求见。”
“传。”
女官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伸手将高滔滔扶起坐好。
高滔滔抬首之间,整衣戴冠,又恢复了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
陈南山衣角湿透,显然来得很急。
“找到李昱白了?”高滔滔问。
陈南山低头禀告:“没有,王汉带人搜遍了后山,找到了于管事的尸身,还在宗正寺里找到了一具被烧黑的焦骨。”
“另外,太庙里冒充庙吏和钦天监礼仪官的贼人,微臣已经找到了来处。”
“润王府里的幕僚认了罪,说是不满官家懦弱无能,心疼润王潜龙困顿,而润王对此毫不知情,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想效仿当年太祖被逼黄袍加身……”
“哈哈,心疼润王,润王对此毫不知情……”高滔滔笑出声来,“倒不如直说贪慕这从龙之功。”
陈南山跪着没有起身,高滔滔笑了一阵,挥手让他起来回话。
“于管事的尸身、还有宗正寺里的无名尸体已经抬至宫外,微臣想请示太皇太后,已贬为悖逆庶人的大长公主赵蓉该如何安置?”
“她没吵着要见我了?”高滔滔疑惑问道。
陈南山:“大长公主只说心忧皇陵,想去皇陵那里结庐守坟,以尽孝心。”
高滔滔起身走下座椅,站在殿门边抬头看着天空,思索片刻后转身说:“准了,让人送她去,此
生别再回来了。”
“是。”
陈南山领命去后,皇城司和禁卫军也来人了,队伍里润王的人都已经拔除干净,各方异动也已经控制了。
这些人都走了之后,高滔滔看向女官,女官立刻应了声,急匆匆的离开了宝慈殿,没过多久,太庙里的瞎眼太监被抬来了。
没过多久又被抬走了。
只剩高滔滔一脸沉思地坐在椅子里。
“太皇太后,”女官问,“打死李进的小庙吏是谁的人?武功这么高,会是官家亲自安排的人吗?”
高滔滔摇了摇头,点了点女官的额头:“你呀,还是想少了。”
女官便抬头羞赧地笑。
“别人走一步,你就该想到他的的第四步第五步去。”高滔滔指点她说,“若是官家安排的,他绝不会下令打死李进,顶多将他打废留着一条命和一张嘴来指证润王。”
“不是官家的人,那会是谁的人?”女官这是真诧异了,“您故意让人散布李进还活着的消息,就是为了引出这个人吗?”

第190章 麻衣局3
“是啊,一个来历不明又不知道属于何方势力的高手,若是不找出来,”高滔滔说,“这京都城里有很多人会睡不安稳的。”
她问:“李家配合得怎么样?”
女官:“林嬷嬷带人亲自守着,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李家不敢多说什么。”
高滔滔:“有谁去看过李进么?”
“除了英国公的孙子赵瑾和朱季川去探望过李家的小子,没有其他人去过。”女官说,“但李家推说李进伤太重,并没让他们见李进本人。”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高滔滔:“除了朝中臣子,还要留意其他地方上来的人。让林嬷嬷特别留意那些借口庄子里送瓜果蔬菜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
女官:“太后是怕地方军中有与他勾结的人?”
“对,李昱白安排赵明提前去通知右将军前往陈留堵截,果然堵截到了京畿路的人。”高滔滔说道,“我那好大儿什么时候能将手伸进军中了,又是用什么打动了军中之人的心,这一点我着实没有想明白。”
“难道真像李昱白说的那样用美色开道?这京都中被假死而失踪的妮子们是不是都……”
女官:“那会不会李大人的失踪是故意以身犯险,他在找这条线上的人?那这个庙吏小高手会不会是李大人安排的人?”
高滔滔没说话,显然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但之后她问:“李进府里还有其他动静吗?有没有给别的人递信?”
女官:“李家的一举一动都有林嬷嬷盯着,林嬷嬷没有传回其他消息。”
“另外,朱季川向李家举荐了为朱合洛治伤的一个道士,”女官说,“正是李大人从两浙路带回来的三平道长。”
高滔滔:“乐宁那怎么样了?”
“听阿福说还没开始,在等三平道长调制药膏。”
高滔滔没再问什么,只是看着殿外的雨说了句:“这雨也该停了。”
天边还有疾雷破屋,雨下得又大又凶,殿外水汽弥漫,看不清对面的屋舍。
一个内侍弯着腰沿着墙角过来,跪在殿外问:“启禀太皇太后,润王想见您。”
“让他安分等着。”
“晟郡王也想见您。”
“带他过来。”
晟郡王是润王的长子,比赵煦小三岁,长得比赵煦英武硬朗些。
他自己撑伞而来,衣摆下湿了一大片。
高滔滔忙叫内侍去取干净衣服来。
“皇祖母不用担心,就湿这么一些,穿一会就自己烘干了,”赵晟说,“哪有这么娇气。”
他拉着高滔滔的袖子:“皇祖母,我也想去金陵,您能不能让户部郎中带上我?”
高滔滔:“哎呦,我的小乖孙,你去那里作甚?”
“皇祖母放心,我不下河堤,就去看看大人们是怎么治水的,”赵晟,“爹爹拿出了遗诏,皇祖母是不是觉得我想去立功?您放心好了,我只去看看,您就……让我当朱季川的书童好了,都不用我自己的名号。”
高滔滔捏了他的脸蛋一把:“哎哟喂,那这不是给我添乱,是给朱季川添乱去了。想都别想,好生陪着你母妃在皇祖母这里再住几日就回去了。”
赵晟低着头:“先生说我的策论也写得好。”
高滔滔:“朱季川是李昱白李大人和山长一起举荐的,我朝不缺探花郎,但缺能干好水利的实干者,这可不是儿戏,你就别去添乱了。”
“再说,朱季川都该出发了。”
晟郡王拉着她的袖子不放:“不嘛,皇祖母让我也去,我保证绝不贪玩也不贪功……”
等晟郡王走后,高滔滔叫来了皇城司的人。
“去,将李进已被救活的消息,和李昱白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尤其是两浙路、江南东西两路、淮南东西两路和京畿路……传得越广越好。”
朱府,朱老夫人泪水涟涟地正让人收拾朱季川的行囊。
久不露面的于知意也在场。
“我的乖孙此时去金陵,几时才能回?这若是耽误了大考,就要又等三年。”
朱季川:“奶奶不要担心,孙儿此去是心甘情愿的,父亲常说,若是我能将笔头的功夫落到实处,那才是真本事,现在我有机会能将笔头的功夫去试一试,是我的大机缘。”
朱合洛吊着胳膊,笑得开怀:“正是这个道理。”
“你若是跟着李大人去,奶奶反倒不担心,只是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不让李昱白出行?
朱老夫人的话才落音,朱合洛便低声提醒:“母亲不要妄自猜度。”
“哎哎哎,好好好,”朱老夫人忙不迭地应了,“那我的乖孙孙千万要小心,奶奶等着你回来考个状元。当时候再娶个名门淑女,给奶奶生几个乖曾孙。”
朱季川只笑没说话。
于知意倒没说别的,只在无人时,摸着他的头唏嘘了一句:“我的儿,总觉得你没有以前快乐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朱季川叫来了观棋:“你留在京都,这趟我带木砚出去。”
“大少爷……”观棋着急了。
“你在京都替我办更重要的事,”朱季川说,“盯着李进府里,还有三平道长。”
这两处总有一处,会是跟她有关系的。
尤其是李进。
他手边有本小册子,是李进经武举而进入皇城司后所有的脚色状。
李进与自己的父亲有同样的经历,都曾被皇室中人打压。
打压自己父亲的是大长公主,打压李进的是先皇。
但又先后被皇室中人提拔了起来。
提拔自己父亲的是先皇,提拔李进的是先皇后,如今的周太后。
别看先皇与先皇后离心离德,但在九年前,先皇后曾与先皇同进同出,亲密胜过以往任何时候,连当时母凭子贵的顺妃都要屈居其后。
若是顺妃生育的七皇子继承大统,此刻皇太后必然是顺妃无疑。
陈小七说她的亲人是被李进害死的,会不会就在那段动乱的时候?
很快,他就没有时间多想了。
金陵水患,比奏报上说的更严重。
陈南山虽然奉命守在润王府外,但他最挂念的还是李昱白的下落。
林武被于管事的人劫走,自此下落不明。
李昱白也是在和于管事的人短兵相接后下落不明的。
王汉带着人将大相国寺和太庙这一带都已经翻来覆去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陈南山叹了口气,从衣兜里取出一个荷包来。
这是从李昱白的贴身衣物里找出来的,里面曾装有萤石粉。
李昱白在做什么打算,如今他能想出来了。
“情这一关,大人还是过不了啊,”陈南山又叹了口气。
现在只盼小老七和小咕咕是一直跟着李昱白的。
大雨滂沱,泥路崎岖,一队送葬返乡的人被大雨阻在金陵城外的一间寺庙里。
送葬的孝子孝女都被淋得湿透了。
寺庙里原先避雨的人都同情的让开了地方,任他们歇息躲雨。
那具绑在马车上的棺木被雨点砸得噼里啪啦响。
“你们要去哪里?如今城外到处都在涨水,不如先找个义庄……”有人好心提议道。
“爹爹死得突然,家中还有祖父母在殷切等候,”其中为首的孝子说道,“只等雨势小一点就得上路,免得家中担心。”
“哎,这天啊,”劝他们的人感叹着,“希望这片孝心能感动天地,早日放晴,好让已逝的人能早日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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