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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春情/为病弱皇兄进补(小小椰)


她俏皮般地朝他眨眨眼,对他挤眉弄眼道:“不过若是这般,可怪不得我,得怪皇兄你自己,为何对我这么好。”
说完后,谢卿琬才陡然发觉,她一个人在这里发挥了半天,而皇兄自方才到现在,都一字未发,不由得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皇兄,你便当我脑子突然抽了,胡言乱语……”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她怎么会是前朝余孽呢,有她这么一无所知,单纯懵懂的余孽吗?她要是能成为核心,只怕这叛党干不了三日,更别说能令建武帝头疼了。
谢玦忽然出声:“你不是。”
谢卿琬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他突然开合的唇瓣。
谢玦抿着唇,伸手为她整理方才因躲避而有些乱的衣裙,重复了一遍:“琬琬,你不可能是。”
谢卿琬这才意识到,皇兄是在回答她最初那个问题。
听着他笃定的话语,满是不容置疑的味道,再看着他沉静的眉目,现在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的衣裙,她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皇兄的那口气,不像是否定她的问句,更像是一种——纵然她是真的,他也要将她变成假的的魄力。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原本积在喉口的许多话语,此时突然说不出口了。
最后,她只是安静低头,乖顺说了句:“好。”
这时谢卿琬又想起,乱党一事是她随口胡诌,但另外一件事却是实打实的真的。
比如她和顾应昭瞒着皇兄,替他治病一事,以皇兄高傲的性子,若是被他知晓了,他真的还能原谅她吗?
谢卿琬不确定,她的心里在打着鼓。
纵然与皇兄相处多年,她也实在无法想象出,皇兄得知真相那日的神情和表现。
“琬琬,你在想什么?”出神间,谢卿琬被谢玦温沉的声音唤回了神智。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下意识握紧了手,却被手中的扣子磕到了。
此刻她才想起,自己方才拾到的这颗很是可疑的扣子。
这扣子是元公子之物,与他的真实身份恐有很大干系,在方才之前,她或许还会犹豫,是否要将扣子交给皇兄,毕竟元公子于她有恩。
她怕任何一个贸然的举动都会害了他。
但经历了方才的交谈,此时看着皇兄专注看她的漆黑眼瞳,谢卿琬忽然就没有了任何隐瞒的动力。
她无法在这种事上也欺骗皇兄,至于元公子那边,只能先说一句抱歉了。
于是她略微迟疑一下,最后还是伸出手来,在谢玦面前摊开掌心:“皇兄,这是我方才捡到的。”
她略微顿了顿:“或许会对你现在忙的事情有所帮助。”
她简要地将她为何会一路走到此处的经历说了一遍,待说完后,抬首却发现,皇兄一直在看着她的脸,而不是她手中的扣子。
谢卿琬声音微微一晃:“皇兄?”
谢玦的目光终于从她一张一合的唇瓣上离开,落在了她的掌心。
方才她说话的样子,倒很像一只猫儿,睁着大大的眼睛,眼里泛着献功与期待的光,叼着小鱼干送给主人,柔软的尾巴轻摇。
谢玦接过扣子,指尖与谢卿琬的手掌有了些轻微的接触,他微微一停,勾起唇角:“那真是谢谢琬琬了。”
望着她显得过分单纯天真的眼眸,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顶和精巧的发髻。
谢玦挨着茶案,坐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手中的玉扣,时而垂下眼睑,情绪莫辨地看着玉扣上的纹样。
顾应昭上前来为他例行诊脉,诊完后,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停驻在原地,欲言又止。
谢玦若有所觉,也抬起了眸光。
顾应昭犹豫了一下,攥紧了手掌,还是说道:“殿下,臣知晓自己不该干涉政事,但此事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冒然说出来。”
“臣听闻殿下这些日子都在忙于处理前朝乱党之事,臣突然也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见谢玦没有阻止的意思,顾应昭深吸一口气:“臣家族为殿下所救,殿下应当还记得,臣祖上侍奉魏朝皇室多年吧?”
顾应昭乃杏林世家出身,世代供奉于皇室,只是到了顾应昭祖父这一代,却因为遭人诬陷,无端卷进了大风波里,最后全家落狱。
若不是谢玦的母后当年出手相救,恐怕他们一家早已踏上了流放之路。
当然,顾应昭怀疑他们可能根本活不到流放的终点,因为他们知道太多关于魏朝皇室的秘密。
其中便有皇室血脉辨认身份的方式之一。
“魏朝皇室,于左肩胛处,皆有一红梅印记,此印记为出生以后以特殊方式为印,经年累月亦不会消失,但印记并不会时时刻刻出现,只在特殊的环境下显现。”
“说来惭愧,魏朝覆灭之时,臣年纪尚小,很多隐秘,祖父并未在臣面前提起,因此臣也只是一知半解,只望能为殿下带来帮助。”
谢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叩在青玉案上,他眸光微转,看着顾应昭,若有所思:“孤知道了。”
在外面折腾了一天,谢卿琬很是疲惫,感觉浑身的筋骨都有些酸软,这时,她想起皇兄的殿中有一个温泉池,引的是山中活水,水质细腻温和,传闻有养肤去浊之效,是为多年美名。
若是去泡一泡,定然能经脉通畅,消除一切疲乏。
眼下皇兄还没有回宫,她此时抓紧时间去泡,还能在他回来之前泡完,于是谢卿琬没有过多耽误,就带着换洗的衣裙,前往了温泉池。
弦清池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弦月形池子,一面是天然山壁,其下的水面内正汩汩往外冒着热泉。
谢卿琬褪去衣物,下了水,周身被暖融融的温泉水包裹,她不自觉便露出了舒适的表情。
她将全身尽数沉浸在水面之下,只露出脑袋,和满头乌丝半飘于水面。
泡了一会儿后,她又浮起来,游到了池壁,坐在弦月外弧的台阶上,半露着香肩,湿发披于背上,以瓢往身上泼着水。
谢玦回殿的时候,刚处理完玉扣相关之事,犹带着外面沾染上的一身山间寒气湿意。
他一路走到温泉池前换衣的隔间,边走边褪着外袍,随意丢在椅子上。
拿来一张长浴巾,半挂在臂上,他朝温泉池信步而去。
直到听见了温泉池内传来的隐约水声,谢玦脚步微顿。
但很快,他又重新向前走去,步伐甚至更快了些。
绕过竹林月影的浮雕玉屏,迎面而来的便是前方温泉池中散发出来的阵阵热意。
谢玦以手置于颈处,随意解开了领口,露出白皙的锁骨肌肤,其上现在已生了一层微热薄汗。
在即将看到温泉池中景象的时候,他猛地停驻下来,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又微微往内移了一步。
“琬琬?”谢玦声音微哑,唤道。
还未等到回音,不经意的一抬头,便看到少女雪白香肩上濡湿的乌发,以及一旁赫然醒目的艳丽红梅。

谢卿琬披着湿发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遇见坐在外间的皇兄。
她愣了愣神,在原地停下脚步,说话都有些结巴:“皇兄……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明明先前听他的口风,至少还得一个时辰往后。
谢玦转过身来,看着她,薄唇轻张:“事情解决得快,便提前回来了。”
谢卿琬一下子就想起,谢玦说的那件事,大抵就是元公子的那枚玉扣之事,不由得忐忑问道:“皇兄,这玉扣的主人,当真是前朝之人吗?”
“他们既然都能深入行宫,岂不是说明,我们如今的情况很危险?”
谢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马上答话,而是拉着她的手腕,往身侧一带:“坐。”
谢卿琬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仰着脸,有些懵懂地问他:“皇兄,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情势真的很危急?”
“不是。”这次谢玦很快回应了他,他的神色有些莫名,“经过彻查,你见到的那个人应该只是特例,行宫现下基本还算安全。”
“那便好。”谢卿琬松了一口气,“我真怕皇兄因此有危险。”
谢玦眸中的波光轻晃,他凝视着谢卿琬,不知想起了什么,忽道:“琬琬,我记得你先前对那位元公子印象不错,相谈甚欢,那,在你心中,他位置如何?”
谢卿琬惊讶地睁大了眼,没想到皇兄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踌躇片刻,斟酌道:“我……我与他并不熟识,只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欠了他一些恩情,之前才想着去还,只是现在,事关重大,我不可能再为了他而将这么大的事隐瞒于皇兄,所以……”
谢玦微微一笑:“所以,在你的心中,他的地位理当是远不及我吧。”
谢卿琬使劲摇头:“皇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们二人是能拿来这么对比的么,你是我的哥哥,是从小护我长大之人,我们之间的关系,岂是其他人可以比较?”
“再怎么说,元公子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个寻常故交罢了。”
边说着话,她边用真诚热切的目光看着谢玦,试图让他相信自己话语中的真实性。
“哥哥……”谢玦嘴里轻轻念叨这两个字,神情忽然有些飘忽,似乎是在想一些很远的事。
片刻后,他回过神,笑了笑:“可是琬琬,我到底不是你的血亲兄长。”
谢卿琬愣住了,一瞬后,她慌起神来:“皇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想再当我的皇兄了?”
话说着说着,突然有一种委屈涌上心头。
自方才以来,皇兄对她说的话一直很奇怪,她半晌都不能领悟其意,只能费劲地猜着他的心思。
可如今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谢卿琬委屈道:“皇兄莫不是嫌我平时烦你太多,我知道,我一直很麻烦周边的人,尤其是皇兄,但这些,我都可以尽力去改……”
眼看着谢卿琬理解偏差了意思,就要掉小金豆豆了,谢玦赶紧道:“我没有你说的这些意思。”
他的神情温和了许多,只是眼眸依旧深黑莫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顺着她的发顶,一直落到了她的睫毛,鼻尖,唇瓣上,瞳仁中沉淀着暗光。
“我只是不由自主心生感慨,你我二人生来无血缘,亦无其他交汇,却能在冥冥之中联系在一起,有了如今的你我。”
谢玦说这句话时,嗓音很慢很沉稳,“命运的奇妙之处,大抵如此。”
便是仇雠之人,也能成为至亲。
两人之间气氛微妙的谈话,在不自觉间落幕,正如它毫无预兆的开始一般。
谢卿琬莫名觉得,经过这一番有些云里雾里的交谈,皇兄周身的气息像是沉定下来了不少。
他让她坐在他的身前,他拿着绢帕为她一点一点拧干头发,擦拭掉所有的水汽,他的动作温柔细致,一点都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太子。
这点,谢卿琬是很佩服的,如果没有宫人帮忙,她自己擦拭自己的头发,都很容易中途失了耐心,最后干脆什么也不管,就那么顶着湿发入睡。
而本该是日理万机的皇兄,却一点也不嫌这种活计枯燥,乏味,反而极尽耐心,似乎这是什么无比重要的事一般。
在擦干头发的间隙里,谢卿琬忍不住调笑道:“皇兄这般好的手法,头发一点都不会被扯得疼,也不知道将来是有哪个姑娘,在余生中有这样的福气。”
她本是随口说说,活跃活跃气氛,要不然两人都安静地坐在这里,多少有些沉闷。
“大概只有琬琬才有这样的福气。”谢玦话语清淡,边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边说道。
谢卿琬有些惊讶地微侧回脸,但因头发被牵扯着,她不能完全转过去看谢玦的神情,只是讶道:“皇兄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兄不打算娶亲?”
自古以来,皇室男子还真没有如此先例。
谢玦的手微顿,很快又如常动作,语调也是平平常常的,仿佛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我身子如此,时而发病,何必娶亲,祸害人家姑娘。”
“倒不如独自一人,也算清净。”
谢卿琬下意识反驳道:“皇兄怎能这样说自己,你的身子明明已经有所好转了。只要你再接再厉,继续治疗,康复只是迟早的事情。”
谢玦轻轻一笑,悠悠道:“那也还是算了。”
谢卿琬不解道:“为何算了?这怎么能算。”
她这般费力想要治好皇兄,不就是想要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么,无论是娶妻生子也好,还是旁的也罢,她只愿他能从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而不被身体的条件所约束。
一个骄傲的灵魂,不该被困在虚弱的身体里面,寸步难行。
可皇兄如今怎么能先放弃了呢,谢卿琬不由得急了,莫非常年的病痛,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对人世间乐趣的追求?
谢卿琬不禁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
情急之下,她抓起皇兄的衣袖,轻轻来回扯着:“皇兄,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呀,要振作。”
谢玦看着她的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琬琬,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看着她,很缓慢,很清晰地说道:“管你一个就够了,我每日政事颇多,怕还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再去管其他人。”
谢卿琬很少见到皇兄这般开怀般地笑出声,是真真切切的笑,笑进了眼里,肺腑里,每一句话里。
连鸦青的长睫都带着暖融融的笑意,轻轻颤动。
更要命的是,皇兄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但听在谢卿琬耳里,却总……有点变了味。
她的脸蛋腾的一下就烧红起来,幸好她及时转过了头,没叫谢玦察觉。
先前,哪怕是夜里,为皇兄治病的时候,她的脸都没有如此红过。
谢卿琬呢喃着,用比蚊蝇还细弱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可是妹妹怎能与妻子一样……”她的话声渐弱,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声音了,皇兄应也没有听到。
也幸好没有听到,不然,要是他再说些什么,她怕是要真的没法答话了。
谢卿琬干脆低下了头,像鸵鸟似的把自己缩起来了。
谢卿琬离去后,谢玦唇角微勾的弧度消散了下去,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淡了。
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才缓缓转头回来。
宽大的黑檀木案上,洁白的宣纸被铺陈开来,谢玦持笔点墨,屏气凝神,端正在纸上一笔一划写道——宫中仆役数千人,已着金吾卫一一细查,有疑迹者着大理寺并刑部稽查,交由有司会审。
“至于宫中高位妃嫔,多侍奉父皇多年,忠良可鉴,不必特地再查之。”
提笔落架,谢玦微垂眸子,望着纸面上未干的墨迹,眸中光影浮沉。
半晌后,墨迹彻底干透,他轻敲案面,叫来周扬:“封好,送去紫极殿。”
紫极殿乃帝王之寝居,周扬略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快接过纸张,封入折子,留好印鉴,又问道:“殿下可还有其余一并要交代的?”
谢玦长睫轻动,他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拇指上转动的玉扳指,两圈过后,他漠冷道:“没了。”
自从那日心中再次生起强烈的想要治好皇兄的迫切心情之后,谢卿琬几乎是数着日子估摸皇兄热毒发作的期限。
一连五日过后,顾应昭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来,谢卿琬有些坐不住了,趁着一次机会,专门跑去了顾应昭工作的地方。
顾应昭没想到谢卿琬会主动过来,连忙将今日京中刚送来的新鲜药材堆到一边,先顾着招呼她:“公主,您怎么来了?”
他神色忽然一凛:“难道是殿下那边,有了什么新的情况?”
谢卿琬摆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想着,你好久都没有给我传消息了,担心有什么异常,专门来问问。”
顾应昭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这些日子诊殿下的脉象,如大江平流,很是稳健正常,应当是进入治疗热毒的第二个疗程了。”
谢卿琬问:“和先前有什么不同么?”
顾应昭思索片刻,答道:“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只是……”
“只是什么?”她接着问。
他吞了吞口水,忽然想起什么,有些艰难地道:“只是殿下发作的时机会越发难以琢磨,进展迅速,臣担心……担心若是殿下突然发作,臣甚至来不及去通知公主。”
谢卿琬:……
她呆滞了一刻,蹙着眉对顾应昭道:“你怎么不早说?”这般毫无准备,一点预案都没做,要是真的突然发病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顾应昭尴尬一笑:“臣也是近日才揣摩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公主。不过,经过这几日臣的苦心钻研,已经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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