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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尽天明/坠落擒网(顾子行)


他深深看进她的眼睛,有些哽咽,问出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凌霜,你现在还要我吗?”
“要,当然要。”这两重人格都是周浔安,这重人格有她喜欢的纯真幼稚,而且非常可爱。
周浔安一直觉得自己灵魂不完整是怪物,她两个人格都喜欢,喜欢的是完整的他。
“那他现在是周浔安,我是谁?”无论怎么算,他都是多余的。
“你也是周浔安。”凌霜主动牵住他的手,“我以后叫你阿浔好不好?”
“你平常也这么叫他么?”他不喜欢一样的称呼。
凌霜说:“没有,只这样叫你。”
周浔安忽然笑起来:“行吧,阿浔就阿浔,总比徐小狗好。”
凌霜被他这语气逗笑了:“嗯,是好一点。”
徐司前是别人,周浔安才是他自己。
走到车边,他又问:“你刚刚为什么不高兴?”
凌霜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觉得自己太弱了,没有把你们保护好……”
“宝宝,”他打断她,又勾住她的腰,“既然你这么自责,不如做点补救措施?”
凌霜疑惑:“什么补救措施?”
“给我来点精神止痛药。”他挑挑眉,耸着肩膀,仿佛在卖关子。
“什么精神止疼药?”她不解。
周浔安在脸颊上轻点两下,痞气兮兮说:“喏,亲我。”
凌霜发现他这重人格尤其喜欢撒娇,小孩子似的,偏偏她就吃这一套。
她踮脚在他脸上啄了一口:“行了吧?”
“那我晚上能和你住一块吗?”他得寸进尺。
呵,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凌霜戳他的脸:“浔小狗,你脑子怎么都是这些?”
他不服气,气得眉毛直跳:“你刚刚还说喊我阿浔,现在怎么成浔小狗了?凌小霜,你、这、是、歧、视、小、狗。”
“哎呀,你好吵。”凌霜推开他去掀驾驶室的车门。
他大剌剌坐进副驾驶碎碎念:“我不管,我晚上肯定和你住,什么周浔安、徐司前,肯定都没我技术好。”
凌霜打响车子,顺毛捋小狗:“嗯,你最棒最厉害。”
“你哄小孩呢?”他与她理论。
她边热车边说:“我哄小狗,不哄小孩。”
他抱臂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反正你就我一只小狗。”
凌霜说:“不啊,家里还有一只小奶油斗牛犬。”
“哎哟——我这伤口好痛!”周浔安忽然捂着肩膀,摆出一副夸张模样。
凌霜慌忙问:“怎么了?”
他噘嘴道:“你把我伤口气疼了。”
凌霜“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现在怀疑这重人格是周浔安的童年,心理年龄不超过十八岁。
“你还笑,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他中枪你哭得死去活来,我身上疼,你就幸灾乐祸,你就是喜欢他多一点儿……”
凌霜解开安全带,爬过去,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他一口。
“哄好没?”
“没,还疼呢。”他环住她的腰,继续佯装不高兴。
凌霜又亲了亲他的嘴唇:“这回总好了吧。”
“废话,你都没动舌头,我能好吗?”
“不要脸。”她作势要走,被他摁住后脑勺吻住。
唇瓣被他含住,一点点地吮,呼吸交叠,他更霸道,也更直接,她几乎融化在他怀里。
他捧着她的脸,说:“凌小霜,你天天待在他身边,可能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我好想你。”
在那些混沌黑暗的时刻,他只想再见她一面。她不知道,他每一次她都是久别重逢。
凌霜抱住他的脖子,安慰:“等那些人都抓到,我带你去好好治病,让你不再消失,他也不消失。”
如果周浔安被人摔碎了,她要替他拼凑完整。
他抚着她的后背问:“今晚开枪打我的,都是什么人?”
凌霜没有隐瞒,说:“还是那个组织里的人。”
“你们还没找到他们么?”
“有在努力找,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凌霜用简短的话,将他不在这里时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在城市另一边,南城别墅里,灯火通明。
梁佑宁嫌弃新保姆做饭难吃,梁轶之给她新请了一位保姆。
这位保姆擅长做甜品,女孩正在品尝新鲜出炉的樱桃蛋糕。
梁轶之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父亲给梁轶之打来一通电话,他没避开梁佑宁,当面点了接听。
“爸爸要过来了?”梁佑宁问。
梁轶之点头。
太好了,梁佑宁想,她管不了哥哥,爸爸可以管。
梁轶之见她这样,冷哼一声,问:“你很高兴?”
“没有。”梁佑宁敛起笑容,低头认真吃蛋糕,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一片奶油,正想找东西擦手——
梁轶之忽然说:“给我吃一口蛋糕。”
女孩挖了一勺蛋糕,乖巧递到他嘴边。
梁轶之握住她的手腕,没有吃勺子上的奶油,而是认真舔了她的手指。
潮湿的触感引得她心口发麻……男人眼睛里写满了直白的欲。
她把手拿回来,起身想逃跑。
梁轶之不拦也不哄,只在她从身边经过时,一把扯住她。
梁佑宁跌坐在他腿上,男人身上的气息危险,充满攻略性。
她又羞又惧:“梁轶之,这里好多人的。”
梁轶之轻哂:“人多又怎么样?他们要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蹦了他们。”
梁佑宁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她从没看他杀过人,她心里还是对这个哥哥存了一丝幻想。
她希望他是好人,因为他对她一直很好。
“你……”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怎样?”他以为她要和他吵架,脸色阴沉下来。
“你别说这些吓人的话啦。”女孩声音软软的,竟引得他笑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上去睡觉。”
梁佑宁想拒绝,可是梁轶之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挣扎毫无意义,她只好由着他。
到了房间里面,梁佑宁忽然扯着他的衣角说:“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做坏事?”
可是。他本来就是坏人,怎么能不做坏事?
他觉得有点好笑,禁不住追问:“你想我改邪归正?”
梁佑宁声音小猫似的,很低:“我想哥哥做个好人,我心里的哥哥是好人。”
“好人?”他冷嗤一声,觉得讽刺至极,“梁佑宁,我根本不是好人!”
他将她摁在门上,捏住她的下颌骨,低头要亲她,她偏头躲过。
她在躲避他,这让他大为恼火。
“你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是好人么?怎么不让我亲?”
“和好坏没有关系。”她小声说,“因为你是我哥哥,哥哥和妹妹不能……”
他将她的下颌骨掰过来,低头凑近,用力吻下来。
一开始是完全抗拒的,她推他、打他、踢他,可是没有用。
他咬着她的唇不松,舌头也被他吮得好痛,感觉却意外美好。
她心里知道这是禁忌,还是忍不住生涩回应。
梁轶之感觉到她的回应,一把将她扯开一段距离。
他握住她的下颌骨,迫使她仰起脸,指腹在她嘴唇上重重碾压,语气恶劣:“梁佑宁,承认吧,你爱上了魔鬼。”
她脑袋空濛,低声应:“哥哥你才不是魔鬼。”
他怔在那里,情绪翻涌。
半晌,他又凑近,吻得更深,直到梁佑宁喘不上来气,才肯松开她。
“痛么?”他问。
“嗯。”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梁佑宁,你跑不了了,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就不能变好吗?”她握住他的掌心,轻声细语地问。
“不能。”他用指腹碾压着她的唇瓣,“如果回头,我就会死。”
她瞳仁颤抖着,有眼泪落在他手背上。
“为什么哭?”他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因为我不能做好人?”
梁佑宁摇头:“因为你可能会死。”而她又不想他死。
他笑:“现在不会。”
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少爷,我们的人回来,事情没处理好。”
“马上来。”他说完在梁佑宁脸颊上捏了一记,“早点睡觉。”
梁佑宁乖巧点头往里走。
梁轶之掀门出去了,她躺在床一直在想他那句话,回头就会死。
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梁轶之处理完事情回来,梁佑宁还没睡着。
她闭眼躺在被窝里不动。
梁轶之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才离开。
次日一早,南城下了一场大雾,能见度不到十米。
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从大雾里缓缓走过来。
他径直走到南城警局门卫处,抬手敲响了玻璃。
门卫老杨打开窗户,那人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并说:“你好,我是凌霜凌警官的朋友,这个给她。”
“是送快递啊?”
男人点头。
老杨说:“东西放在这里就行,我拿给凌队。”
这是私人物品,不是公家物品,门卫也没让他拿身份证出来做登记。
早上7:40,凌霜和周浔安赶到队里。
老杨等候凌霜许久,见她开车进来,立刻把窗户打开,喊了声:“凌队。”
“王叔,早。”
“有人给你送了一封文件。”
“文件?”
老杨把东西递给她。
凌霜和周浔安对视一眼后将文件袋打开。
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里站着一对夫妻,丈夫和妻子各自抱着一个孩子。
丈夫手里抱着的是个男孩,八、九岁的模样,女儿很小,几个月抱在手里,戴着一顶粉色的小帽子。
照片背面写着拍摄时间,它拍摄于二十三年前。
凌霜盯着照片里的男人看了许久说:“这个男的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周浔安接过去看了看说:“明叔。”
“明叔?”凌霜惊愕。
凌霜匆忙下车去问老杨:“送文件的人呢?”
老杨挠了挠头说:“早走了。”

早会结束后,她和周浔安一起去了趟看守所。
明叔的头发已经剃短,穿着灰色的囚服,他见到凌霜,眼里映满警惕,他至今没忘记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凌霜拉开椅子坐下,把照片推到他面前。
明叔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良久,眼中里慢慢涌起泪水,背也有些颤抖。
基本可以确定,照片里的爸爸就是他。
这是个很好的兆头,凌霜适时开口问:“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和上次一样,他选择了沉默。
凌霜接着说:“这张照片是有人送到我们队里来的,我猜送照片是你家人。”
明叔把照片递还给凌霜,敛起情绪道:“不可能,我家里人早就死光了。”
他态度很坚决,别想从他最近套出任何话。
凌霜挑了下眉梢:“他们是被你上层控制了吗?你只要说出内情,不管他们在哪里,警方都会出面保护他们。”
“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没什么好说的。”他不再看照片,表情也凝固住。
凌霜站起来,接过照片,平静道:“二十三年前,你应该也有个美满的家庭吧,女儿双全,妻子也很漂亮。”
明叔咬着牙,不作回应。
凌霜叹气:“你如果连警方都不相信,你仅剩的家人恐怕会受到更多伤害。”
“我说过,我没有家人。”
凌霜去了趟影印室,回来将照片复印件递给他:“这是你的全家福,原件我们会留着检查,这个给你做念想。”
明叔握着那张纸,老泪纵横。
凌霜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打算再逼迫他。这张照片虽然不是打开他的钥匙,但让他们有了调查方向。
“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随时让狱警联系我。”说完,她和周浔安推门出去。
回去的路上,周浔安吊儿郎当道:“这老家伙在撒谎,他家人没死光,至少女儿没死。”
凌霜也这样认为,但想听他从心理学角度的分析。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问。
周浔安眉梢一扬道:“他看到儿子时情绪低落,看女儿时痛苦挣扎,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张照片里有四个人,照片背景是在一家中国照相馆。
二十多年过去,两个孩子的相貌肯定有了很大改变,想从他们入手调查很困难。
凌霜试着在系统里找寻女人,但是一无所获,她猜测女人可能在多年前已死,没有录入电脑系统。
最后一点希望在技术部,她把照片和文件袋送过去检查指纹。
半个小时后,技术部那边和她说,除了她的指纹,文件袋和照片上,还有一枚在库指纹。
凌霜看到一丝希望,问:“是谁的?”
技术警察说:“梁海,这人有案底,九年前因偷窃罪坐过牢。”
梁海、偷窃罪,凌霜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为防止同名误会,她还特地对比了身份证号。
确定这个梁海就是陈旭的男朋友。
九年前,陈旭和家人被相继杀害,其男友梁海犯盗窃罪入狱,刑满释放后梁海不知所踪。
梁海知道那起案子的内幕。
送这个文件的人是梁海。
凌霜端详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孩现在应该有三十多岁,年龄和梁海差不多。
难道梁海是照片里的男孩?
“找到梁海是关键。”一旁的周浔安说。
凌霜与他想法一致。
她调取了早上门卫室的监控,看到男人穿着一件“阿海汽修店”字样的工作服。
阿海汽车修理店并不难找,就在南城某处小巷中,凌霜决定采取保险一些的方法调查。
眼下她和周浔安都被人盯上了,直接去店里找梁海恐怕会引起那些人注意,梁海说不定会被灭口。
她在网上找到那家汽修店的联系方式,给梁海打去电话。
彼时梁海正在换轮胎,接到凌霜电话后,他丢掉工具,警惕环顾四周后,去二楼房间讲电话。
“梁海,我是凌霜。”
“凌警官查案果然很快。”
“是你给的线索充分,”凌霜没有和他绕道道弯弯,继续说,“你是明叔的儿子。”
梁海声音粗哑:“是。”
“陈旭当年是怎么死的?我想你应该知道内幕,还有你父亲,他的事你应该也清楚。”
凌霜听到他在那头摁响了打火机。
她不催促,等了他一会儿。
梁海吐了口烟,缓缓道来——
十二岁时,他父亲和母亲离婚,父亲随远房亲戚去泰国打工,混得风生水起。
梁海二十二岁时,携女友去泰国务工,顺便投奔父亲。
不久,女友陈旭发现那个组织的内幕,她不顾梁海反对,孤身一人返回国内。
陈旭归家后,很快遭到那个组织的疯狂报复,他见陈旭父母死亡,怕祸及自己,便犯案进狱避难。
“你爸爸在里面,他不保护你?”
梁海看着远处街道上疾驰的汽车说:“我和我妹妹,他只能选择一个人保护。”
“你妹妹现在在哪里?”
梁海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应该在泰国,但我从没见过她。”
“你怎么没有和当时的警察说这些?”
梁海痛苦道:“我不敢说,我怕那些人报复,怕我和陈旭他们一样。”
凌霜又问:“你当时被判了两个月,刑满后你一直在南城?”
当时南城太危险,梁海去了阳城。在那里,他偶然遇到一起案子,有一对小夫妻离奇死亡,那对小夫妻他见过,是父亲的下线。
他当时想,只要警察把他们连根端了,就没有人再来找他的麻烦。
凌霜心脏有些尖锐的刺痛,她大概猜到了后续。
梁海继续说:“我联系到南城最厉害的律师吴先锋,许下重金,请他帮忙找人调查那起案子,果不其然,他找到一位高材生……”
凌霜眼眶渐渐湿润。
原来,凌霰是这样卷入这起案子的……
她握着电话,有些痛恨电话那头的梁海:“你知道我是凌霰的妹妹,所以才把照片寄给我。”
梁海叹气道:“对不起,我也很抱歉……”
凌霜歇斯底里地朝他喊:“明明陈旭死时,你只要说句实话,当时的警察就会继续往下查,也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你偏偏不说。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起案子家破人亡吗?”
梁海沉默着没有说话,这点倒是和他父亲一样。
“你现在突然联系警方的目的又是什么?”凌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爸被你们抓了。”梁海说了这么一句。
凌霜追问:“你是想救他,还是想他招供保你平安?”
梁海被凌霜问得自惭形秽,他想父亲看到照片招供,让警察把那些人全部抓起来。
“可惜,你爸看到照片后,什么也没说。”
梁海觉得痛苦万分:“果然,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选择保护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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