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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尽天明/坠落擒网(顾子行)


空气凝滞,残阳似血。
心里闷闷的,好难过。
等她回过神,猛然发现一直待在她边上的周浔安不见了。
她忽然变得紧张又彷徨。
周浔安不见了,哥哥死了。
还有这可怕的落日……
她立在那里有半分钟没缓过神来。
头顶忽然被人揉过一记,她转身望见周浔安,眼泪差点掉下来。
“干嘛呢?一副要哭的模样。”
凌霜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他。
周浔安愣了愣,笑:“凌队不是要破案么,怎么有空投怀送抱?”
“你刚刚干嘛去了?”
“喏,买点吃的。”正说着话,他递过来一个纸质餐盒,“芋泥糖水元宵。”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他也不知道,就觉得她会喜欢吃。
他的笑容很治愈,引得凌霜心里轻松许多。
两人靠在车头,一人一口吃着芋泥元宵。
还是熟悉的味道,糯叽叽的,奶香味很浓。
凌霜吃了几口,停下来说:“要是这个线索再断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抓到他们。”
周浔安抬手摸了摸她的眉毛:“愁得都长皱纹了。”
凌霜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轻松的?”
“我的世界只有你,当然比较轻松。”
又吃了几口元宵,凌霜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她伸手摸向腰侧找枪。
周浔安亦警惕抬头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凌霜一下握住他的手腕:“走了,别吃了。”
“行,不吃。”他把餐盒盖上问,“咱俩现在算不算患难鸳鸯?”
凌霜没说话,将他塞进车里,一脚油门轰出去。
人群里有人停下脚步,冰冷地看向视线中消失的那辆车。

梁佑宁根本拒绝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梁轶之知道父亲的那点心思,他是想借此机会让妹妹和方简诚再次见面,以此来撮合二人。
梁轶之冷笑一声,要见面可以,但他的“小玩具”必须在他眼皮底下。
他把晚上的事情推掉,和梁文拓说:“爸,我也想去了解一下新兴行业,毕竟后面有合作。”
梁文拓怎么会不清楚自家儿子那点心思?
他看破不说破:“你去也好,和方家公子熟悉熟悉,以后佑宁嫁给他后,他还要喊你一声哥。”
梁轶之咬着后槽牙,笑得冰冷:“那是自然,我的妹夫我当然要亲自挑选,佑宁可是我唯一的、最爱的妹妹。”
梁文拓拍了拍儿子肩膀说:“我先过去和你方叔叔谈事,你和佑宁晚点过来。”
梁轶之点头。
因为要出席酒会,梁文拓提前给梁佑宁准备了礼服和化妆师。
Julien Fournié的露肩款高定湖水绿大摆裙,丝质柔软,面料贴肤,衬托得女孩脖颈细长,柳腰盈盈一握,似童话里走出的森林公主。
梁轶之抱臂倚在门框上,不动声色地看造型师给她上妆。
造型师帮她上唇妆时,梁轶之忽然提醒:“口红色号太深了,不符合。”
“鲜艳的妆容搭配这条高定才明艳……”
梁佑宁知道梁轶之又要来找茬,为不连累造型师,她在化妆盒里找了支淡粉色的唇膏,说:“用这个吧。”
“这个颜色可压不住。”造型师换了一支略深的粉色,转身征询梁轶之意见。
梁轶之勉强同意。
梁佑宁很适合那种粉色,既显肤色,又让她的嘴唇微微嘟起,非常娇俏可爱。
梁轶之半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嘴唇。要不是这么多人围着她,他会忍不住过来亲她。
梁佑宁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不高兴,在镜子里和他对视一眼后,问:“哥哥,这个颜色漂亮吗?”
漂亮,漂亮的过分。
梁轶之心里这么想着,说出的话却带着刺:“打扮给方简诚看?”
梁佑宁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拨了拨背包上的小金球,嘟囔道:“怎么是给方简诚看,你不是先看到了吗?”
这句话成功取悦到了梁轶之。
他在她打扮结束后,大步走进来,牵住了她的手腕。
“走吧,我的公主妹妹。”
梁佑宁略松一口气,这么多人在,他难得没有乱发疯,只是礼貌握着她的手腕,不然她真的会社死。
到了酒会现场,梁文拓找了个理由把儿子支走,又引着梁佑宁去见方简诚。
“简诚,佑宁回家一直在念你,你们见面多聊聊。”
方简诚温和一笑,道:“梁伯伯放心,我会照顾好梁小姐。”
梁佑宁看着眼前的方简诚,男人长相英俊,她却并没多少话要同他说。
再英俊,也只是一个见了一次面的陌生人。
方简诚为让她不那么局促,领着她品尝酒会上的小点心。
梁佑宁吃了一小份柠檬尼可达奶酪,远远看到梁轶之走过来。
梁佑宁有点怵他,匆匆把纸杯放下,擦干净嘴巴。
梁轶之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方简诚见了梁轶之,主动上前打招呼。
“方家请了不少医生过来。”梁轶之和方简诚攀谈起来。
方简诚有条不紊地开口:“我们正在构建全球范围内的器官移植系统,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人口基金的数据,全球每天有15万人死亡。即便是自然死亡的人,其器官依旧可以供活体使用。”
梁佑宁不懂这些,听上去,爸爸和方家合作是为了治病救人。
梁轶之却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和方家合作。
方家可以从明面上拿到全球人体数据库,知道每个人的配型,简而言之,他们知道谁身上有谁需要的器官。
而梁家可以做方家不能做的事——摘除器官。
梁家根本不会做什么好事,方家人似乎并不在意。
梁家是彻头彻尾的坏,而方家人给坏包装成了善。从本质上说,二者并无区别。
“爸爸找你有事。”说完,梁轶之牵住梁佑宁的手腕要走——
她礼服上的绿色蝴蝶胸针落到了地上。
方简诚捡起来还给她。
梁佑宁接过去说了句:“谢谢。”
方简诚借此发出邀请:“上次见面,没有来及请梁小姐看电影,一会儿结束,梁小姐要不要去看电影?”
梁轶之闻言,眼神骤然冷森下来,仿佛淬着毒。
梁佑宁抿了抿唇说:“今天有些忙,下次吧。”
方简诚只好悻悻作罢。
梁轶之一直把梁佑宁拉到二楼空置的房间才松开。
他模样吓人,语气不悦:“看样子,我不在,你和他聊得很开心。”
“我只是和他吃了一些奶酪,没怎么和他聊天。”
梁轶之冷嗤一声:“你很期待和他聊天?”
“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我如果想,也不会跟你到这里来。”
他捏着她的脸,鼻尖凑近在她脖颈里轻嗅,梁佑宁下意识往后躲,被他一把拦住:“躲什么?”
“你……干嘛……”太近了。
“检查。”他冷淡吐出两个字,继续贴着她细闻。
男人灼灼的呼吸贴着脸颊传递过来,有点痒。
梁佑宁又惊又惧,避无可避。
他松开她,微温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冷嗤一声,警告:“梁佑宁,要是让我在你身上闻到别的男人的味道,你就死定了。”
“我没有……”她缩在那里小声说。
他凑近,长睫贴着她的皮肤,鼻尖紧挨着她的鼻尖轻轻触碰,暧昧又色气。
梁佑宁根本禁不住这些撩拨,她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这个口红的色号确实适合你。”他无厘头地说了这么一句,用拇指指腹碾开她的唇瓣。
潮湿的触感引得他眉梢一动,他掰住她的下巴,近乎痴迷地吻她。
她胸腔里的氧气消耗殆尽,他才松开她,舔着唇浪荡地笑起来,那模样又坏又无耻。
梁佑宁看到他嘴上的口红,猜测自己口红也花了,一把推开他,捂着嘴从房间跑出去。
一楼的大厅里,梁文拓正在和方正平说话,他抬头看到养女提着裙子从房间里出来,而她身后跟着他那漫不经心又满面笑容的儿子。
方正平的目光也移到了楼上:“令郎和令嫒感情真好,到哪里都是在一起,我听简诚说,昨天相亲都是哥哥陪着一起去的。”
梁文拓也配合着微笑:“他们俩一起长大的,哥哥疼妹妹,总是舍不得放手。”
方正平似笑非笑道:“小时候亲近点是没问题的,这么大了,还不放手,有点不太合适。”
“正在引导。”梁文拓看向楼上慌张逃跑的梁佑宁,眼神变得幽暗难测。
梁文拓和方正平又聊了几句,转身把梁轶之叫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有父子二人,梁文拓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手里的雪茄烟缭绕。
梁轶之虽然喊他爸爸,却从未在他身上体会过父爱,梁文拓身上永远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
“您有事?”梁轶之走近询问。
梁文拓抬起眼皮,淡淡道:“你不该喜欢佑宁。”
那一瞬间,梁轶之突然读懂了父亲眼中的深意。
他想到幼年时期,死掉的小母象,鲜血淋漓,如在昨日。
梁轶之笑了一声,交叠长腿在梁文拓身旁坐下,顺手摸了一支雪茄含进嘴里:“玩玩而已,谁喜欢她啊?干巴巴,全身上下没四两肉。”
“我正准备给你找个女朋友。”梁文拓慢条斯理开口。
梁轶之手里动作一顿,他摸过打火机,点燃手里的烟,淡笑道:“行,您要是愿意帮忙,我当然乐意配合,您可千万记得给我找个胖一点的,像梁佑宁这种瘦巴巴的我可不要。”
梁文拓瞳仁漆黑,似深不见底的潭水,半晌又笑起来:“女人如衣服,你不要过分沉迷,不然会害了自己。”
梁轶之吐了口烟,笑:“那是当然。”
父子俩静默地抽着烟,梁佑宁敲门闯了进来。她刚刚吃东西时,不小心把红酒洒在了裙摆上。
绿色的高定裙,看上去像是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衣服怎么了?”梁文拓皱眉问。
梁佑宁鼓着腮帮子,小声抱怨:“洒了点酒。”
梁文拓说:“这身衣服别穿了,上外面重新买一件。”
梁佑宁点头说:“行。”
“你带佑宁去处理。”梁文拓抿了口烟,叮嘱梁轶之,“记得让老六安排点人跟过去保护,最近不太平,别出什么叉子。”
梁轶之点头。
半个小时后,凌霜在回队路上,接到赵小光打来的电话:“老大,有群众发现刘冀在延湖商场出没。”
凌霜拧眉道:“我马上过去,你多带几个人,全部便衣,十分钟后延湖商场集合。”
周浔安见凌霜神色紧张,问:“怎么了?”
“刘冀有消息了。”凌霜说。
他懒洋洋笑起来:“还挺快,我以为要等老中医给我打电话呢,早点抓到他早点回家睡觉。”
凌霜心里有些打鼓,这事恐怕没有想的这样简单,刘冀不是个善茬。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周浔安一眼,说:“你还是别去了吧。”
周浔安眉毛跳起来,反问:“凭什么啊?要是换做老古板,你也会这么要求他么?”
应该不会,她心里对他这重人格的保护欲更强一些,而且他身上还有伤在。
凌霜思考片刻后说:“你去也行,待在车里别下来。”
“你的意思是我碍事呗?”周浔安忽然有点不高兴。
凌霜只好哄他:“我是怕你有危险,你毕竟不是警察……”
“凌小霜,你觉得我会对你不管不顾?”
“听话。”凌霜放软声音哄小朋友。
“不要。”他干脆拒绝。
“那这样,我要是平安回来,带你去领结婚证。”
周浔安眼睛立刻亮起来,这个诱惑有点大。凌霜和他领证,就没法和老古板再领证了,这肯定能把老古板活活气死。
正好,他偷用他草莓味套的仇还没报呢!
周浔安清了清嗓子问:“你说真的?”
“嗯。”凌霜郑重其事地点头。
他撇撇嘴说:“那好吧,我一会儿在车里伺机而动。”
梁轶之兄妹二人,已经在延湖商场逛了好一会儿了。
梁佑宁身上的礼服,换成了短版的棉服和长裤。
两人路过一家婚纱店,梁佑宁禁不住在橱窗外边停下脚步。
“这婚纱真好看。”即便她从小到大穿过无数好看的纱裙,还是喜欢这种洁白无瑕的婚纱。
梁轶之问:“你要结婚的话,喜欢什么样的婚纱?”
梁佑宁指尖在玻璃上点了两下:“就这样的,有曳地的裙摆,我要在雨天结婚,让它沾满清莱的雨水。”
梁轶之因为这句话罕见地笑出了声。
大概是她形容得太美好了,他带入了自己。
清莱的雨水,他也很喜欢。
“进去试试?”他忽然说
梁佑宁收回视线,敛起笑意,说:“下回吧。”
哪有和自己哥哥一起去试婚纱的?
梁轶之没有勉强,梁佑宁注定成不了他的新娘。
因为,梁文拓不允许。
“走吧,回去了。”梁轶之淡淡开口。
梁佑宁没有过分贪恋,和他并肩下楼。
城市里的光线太亮了,梁佑宁一抬眼,看到马路上停着一辆车,副驾驶里坐着的人,她认识——是改头换面后的周浔安。
周浔安在这里,警察很可能也在这里。
她下意识觉得梁轶之有危险。
他说过,他如果被警察抓住就会被枪毙。
她不想他死。
梁佑宁侧身挽上梁轶之的手臂,甜甜道:“哥哥,我们还是去试试那件婚纱吧。”
梁轶之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刚刚不是说不试?”
“可是现在想试。”梁佑宁。
女孩的笑容纯洁无瑕,似清莱夏天盛放的栀子。
梁轶之瞳仁震颤着,觉得喉头微微发痒,像是掉进了蝴蝶编织的温柔陷阱。
倘若那蝴蝶说,你现在要死,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扎进去。
梁佑宁穿上那件婚纱,白色确实是世界上最纯洁的颜色。
梁轶之的视线几乎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穿上婚纱的她,像是莫奈花园里的那朵睡莲。
他的心成了托举睡莲的水面,每一阵风过后,水波荡漾,涟漪四起……
对他来说,那是一种非常少见的柔软情绪。
梁轶之陷落在那无尽的漩涡中,久久无法自拔。
商场里很大,打电话的群众说见过刘冀,但现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们只好分头去找,凌霜带两名便衣往东,赵小光带两名便衣往西。
梁轶之和梁佑宁试婚纱时,六子的人一直在外面望风。发现不对劲,他立刻给梁轶之打电话:“有警察来了。”
一旁的梁佑宁听到这句,拎起裙摆,一把将梁轶之推进试衣间。
狭窄的试衣间让一切变得暧昧。
梁轶之猜到她拉他进来是要保护他,轻笑一声,问:“怕我死啊?”
梁佑宁没说话。
梁轶之抬手,含情脉脉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他与她鼻尖相贴,呼气在她脸上。
梁佑宁偏头要躲,被他捏住下巴上的软肉。
“我又不是第一次亲你,你在怕什么?”
“怕天打雷劈。”她说。
“劈也先劈我,你怕什么?”他一点点吻下来,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带了些缱绻的柔软,梁佑宁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回应。
就在这时,凌霜在外面敲响了门。
梁轶之松开怀里的女孩,眼神如浸寒冰。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口袋。
梁佑宁记得那里面有枪。

“有人吗?”凌霜问。
梁佑宁心脏扑通直跳,她从门缝里往外看,只瞧见凌霜和另外两名警员,没有看到周浔安。
她吞咽嗓子,看向一旁的梁轶之——
男人神色冰冷,下颌因为咬紧后槽牙紧绷着,线条冷硬。
梁佑宁看到他在口袋里握住了漆黑的枪柄,她随即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主动把手塞进梁轶之口袋,掌心覆盖住他的手背。
女孩手指柔软温热,梁轶之骤然愣住。
“哥哥,别用枪……”她掀唇,朝他做了个嘴型,“我来处理。”
要是放在平时,梁轶之根本不会听她的话。
他向来崇尚暴力和杀戮。
可是,此刻梁佑宁眼睛里的光温柔又纯洁。梁轶之突然犹豫了。
他愿意相信她。
梁佑宁迅速松开他,绕到他身前,打开更衣室的木门,挽着他的胳膊出去。
女孩在镜子前转了个圈,甜腻腻地问梁轶之:“老公,你看我的婚纱好看吗?”
即便知道这些是假的,梁轶之依旧被梁佑宁那句“老公”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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