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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错(嗞咚)


凝烟更是不能呼吸,一种即将要被他窥破心思的恐慌油然而生。
一旦勘破,那他们之间就会只剩下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过往,重演折磨和惧怕。
终于,在凝烟快要崩溃支撑不住的时候,叶忱收起目光里的锋利,让步道:“我不逼你,烟儿。”
凝烟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我想睡一会儿。”
“好。”
叶忱极轻的声线拨过凝烟的心弦,看到他转身时的轻轻落下的袖摆,凝烟闷窒到心纠。
她紧紧咬住唇,不言不语。
直到叶忱走出屋子,掩上门,她才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卸下肩头沉重的伪装,铺天盖地的悲恨如狂风骤雨,在顷刻间席卷住她。
她只能不断蜷紧自己的身体,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化解这几乎灌进四肢百骸,让她崩溃的寒意。
“叶忱,叶忱,叶忱……”她反复,一遍遍呢喃着他的名字,泪流满面。
回想点点滴滴,他的温柔,纵容,还有那些缠绵,甜蜜,就好像一场梦。
一场她曾经奢望过,又痛恨的梦。
凝烟紧紧蹙着细柔的眉,眼里写满不能解的困苦,这种困苦又转为讽刺,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
既然注定要让她想起,为什么偏偏是在她再一次爱上他之后。
凝烟闭紧苍凉绝望的眼睛,颤抖着唇瓣,低声吐字,“赵……应玹。”
悲凉带颤的声音,不知是恨,还是怨。

第63章
窗外的雨一刻不停,没完没了的落下,叶忱也没有走远,凝烟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抹沉静的身影。
她怔怔看着,恍惚看见了悠远的过去,可那时赵应玹背对她的时候,她感觉到的,只有跨不过,也触不到的距离。
她不自量力,自以为在他心里会有不同,于是拼命的追逐,结果就是被他毫无犹豫的抛弃……
凝烟眼眸痛颤,她快速闭紧眼睛,想要把痛苦的思绪从脑子里赶走,可却越卷越深,不停的将她往无尽的深渊里拉。
他不要她,却又在她心死绝望,想要逃离的时候,将她抓回身边,禁锢住她。
是不是即便不爱,她也只能是他的。
凝烟听见自己的质问。
明明是同一个人,赵应玹却淡漠的近乎冷峻,一身玄衣贵气天成,更有着上位者睥睨一切的气势。
他用轻描淡写的言语给她画地为牢,“嫣儿,你浑身上下有哪一处不是我的,就连你的命都是我的,就是嫣儿自己,都不能做主拿走。”
凝烟拼命摇头,后退着想要逃离,然而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出他为她打造的牢笼,逃不出他的掌控。
混乱之中,她看到牢笼的那头,出现了一个柔和的身影,“烟儿,让我保护你。”
凝烟定定看着一袭青衫的叶忱,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怜爱,她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扑进他怀里,依赖信任的蹭着他的胸膛,“叶忱。”
然而他胸膛的心跳声却逐渐变沉,变重,变得强势,温柔揽在她腰上的臂膀,收紧如锁链,将她紧紧束缚住,他的声音和着轻笑,盘桓在她耳边,“可是烟儿,我也是他。”
凝烟一下睁开眼睛,仓皇不定的双眸凝满湿意,惊怔看着帐顶,胸膛急促起伏,心脏跳动凌乱。
额头贴来一直温热宽大的手掌,凝烟瞳眸一缩,转过视线。
叶忱轻抚着她的发,神色担忧,“烟儿可是做噩梦了?”
见她眼里满是未消的慌惧,叶忱心疼的把她揽进怀里,“别怕,有我在。”
缓沉的心跳声入耳,凝烟无法控制激烈的情绪,推开他冷声问:“你答应让我冷静。”
叶忱没有直接回答,垂落目光,凝烟跟着看过去,她的手,正抗拒的抵在他心口。
凝烟一惊,相比过去,她现在多了一份会惹怒他的不安。
叶忱低垂的眼里看不出情绪,“你一直在梦呓,我不放心。”
凝烟眼眶酸胀到了极致,她不是忘了他的那些呵护和宠溺,可这算什么?她分不清这一世到底算什么?
她想问问他,上辈子得到他心心念念的皇位,还不满足吗?还是因为最后她随着赵循去了,所以他不甘,这一辈子才要把她再一次夺过去。
他温柔吗?是的。
可这是因为,这一辈子的她乖巧听话,在他的计划里,一步步走向他,可若是她如前世一样反抗,她不敢想他的手段。
他不会对叶南容仁慈,在船上,他眼里已经有了杀意。
凝烟太清楚他有多无情心狠,所以她只有装着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敢让叶忱发现知道。
她勉励定下心神,轻轻蜷起指尖,把太过明显的抗拒藏起,“你这样,我心里很乱。”
“那我怎么做,才是烟儿想要的。”叶忱问的很认真。
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凝烟几乎脱口想让他这次放过她,却死死忍着,不敢掉以轻心。
“嗯?”叶忱又问了一遍,“只要烟儿说,都可以。”
凝烟心脏被深深的怯具缠绕,上辈子他也是这么问的,她说出口之后,他只残忍的说了两个字——
“做梦。”
僵持着,门被急促叩响,“大人。”
是杨秉屹。
“何事?”叶忱只望着凝烟,目光不动的问。
杨秉屹话还问说出口,凝烟隐约就听见了沈凝玉的喊叫声。
“阿姐!阿姐!祖母来了,阿姐!”
凝烟愣神之后,赶忙就要下床,祖母怎么会来了,她那么大的年岁,竟然从江宁赶过来,她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思及此,凝烟更是焦急不已。
叶忱在听到沈凝玉乱喊乱叫的时候就冷了眸色,他抿住唇角,掩去不虞,搂住凝烟,“慢些。”
而屋外的杨秉屹,这会儿只恨怎么没有堵上沈凝玉的嘴,她都这么喊出来,他也只能跟着道:“老夫人带着沈老夫人过来了。”
叶忱闻言对凝烟说:“烟儿别急,换一身衣裳,我去请沈老夫人过来。”
凝烟才想起自己只着了中衣,于是赶紧点了头,转身去找来外裳穿好。
叶忱前脚离开,沈凝玉就趁机跑了进来,“阿姐!”
“祖母呢?”凝烟同样急灼的问。
“祖母在后头。”沈凝玉快走上前,紧张的拉着凝烟左右查看,迭声问:“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凝烟见她这模样是吓坏了,赶忙安抚摇头,“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那六爷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沈凝玉紧着又问,满眼的余悸,“你昏迷的时候,他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让我见你,我都快急死了。”
沈凝玉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凝烟身上,让她一阵发冷。
她不知道叶忱竟然不让凝玉见她,她昏迷醒来,叶忱就一直在试探,若是那个时候,她暴露自己有了前世记忆的事,他是不是就打算,将她关起来。
叶忱不会,但赵应玹一定会。
凝烟眼帘一抖,前世他是怎么逼着她,怎么折磨赵循的画面铺天盖地的压来,她仿佛还能闻到漫天的血腥气,压得她根本不能呼吸。
她勉强对着沈凝玉说:“没事,没事的。”
话落不多时,叶忱就带着沈老夫人一同而来,“老夫人请进。”
凝烟扭身看到沈老夫人,激动的情绪一涌上胸膛,快步迎过去,“祖母。”
只说了两个字,她眼泪就汹涌的落了下来,“您怎么会来了?”
沈老夫人在收到叶家的来信后,就动身赶往京城,紧赶慢赶了半个多月,已是疲惫又憔悴,这会儿看到凝烟,更是悲从中来,她痛心抱住孙女儿,哑声道:“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我不来,我的烟儿岂不要被欺负死了。”
“祖母,是我让祖母操心了。”凝烟哽咽着就要跪下。
沈老夫人一把拉住她,颤抖着给她擦掉眼泪,恨声痛斥,“他们怎么敢如此亏待你!”
气血冲上胸膛,沈老夫人大口喘了起来,凝烟和沈凝玉赶忙将人扶到一旁坐下,“祖母快歇会儿,喝口水。”
一旁的叶忱见状吩咐道:“去请大夫来。”
沈老夫人冷声拒绝,“不劳叶大人费心。”
凝烟心里一紧,祖母会不会已经知道她与叶忱的事,她不确定的朝沈凝玉看去,见沈凝玉摇头,才放下一些心。
沈老夫人道:“还请叶大人让我们祖孙单独说说话。”
叶忱看向凝烟,见她满眼愧疚自责,又极度依赖的抱着沈老夫人,心里微微一疼,颔首说:“当然。”
他应允后,走出小楼。
沈老夫人满是心疼的揽着凝烟,像幼时一般哄着她,“烟儿不哭,有祖母在,祖母会保护你。”
凝烟喉咙哽咽着,用力点头。
沈老人轻拍她的肩头,孙女得了这么个结果,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痛声骂着叶南容,“我当初真是错信了叶南容,以为他是真的悔过,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说着愧疚对凝烟道:“祖母当初就不该劝你给他机会,是祖母害了你。”
凝烟用力摇头,心里却感到无力和悲伤,叶南容就是赵循,这一世,本就是该是她偿还他的情意。
明明前世说好,换她来喜欢他,结果他还是又一次喜欢了她,而她却变了心。
无休无止的悔纠漫了上来,凝烟心窒到不能呼吸,他们用命求来的这一世,还是阴差阳错,不,还是在叶忱的摆布下,走到了这一步。
凝烟用力握紧手心。
“他竟然还有脸求我,让我劝你原谅他。”
沈老夫人的话让凝烟心口遽然抽紧,担忧更是到了顶峰。
叶南容这次已然激怒了叶忱,若他不死心再做出什么事。
恐慌溢满心房,凝烟闭紧眼眸,不可以,至少这一次,她怎么也不可以让他有危险。
若再纠缠下去,她怕结果又是她不能承受的。
“我想回江宁。”她低声说着,仿佛找到了救命绳索,紧紧拉住沈老夫人的手,“祖母带我回江宁好不好?”
她要离开这里,在不激怒叶忱的情况下,也只有她离开,才能让叶南容死心,他才能安全。
沈老夫人不断拍抚着她轻颤的身体,心疼早已溢于言表,“祖母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去的,一切有我在,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凝烟点头如捣蒜,离开,也许就能解决所有,她扑进沈老夫人怀里,短暂的让自己忘掉所有。
另一边,叶忱与叶老夫人对坐一堂,无人说话,气氛静谧的可怕。
叶忱慢悠悠的端着茶盏轻饮,叶老夫人见叶忱还有心思喝茶,差点就忍不住要与他翻脸,忍了忍转而道:“刺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是什么人怎么敢在京中对你动手?”
叶忱眸光稍动,想到的却不是刺客,而是不顾一切想要奔向叶南容的凝烟,一双沉眸吐出冷意,握着杯盏的手收紧几分,又缓缓放开。
“还在审。”
吐出来的字眼不带温度。
饶是叶老夫人,都觉得心上生寒。
三人怎么会一同在船上,叶南容闭口不谈,她也不指望能从叶忱这里听到交代,但无疑叶南容已经知道了他与凝烟之间的事。
现在叶南容是摆明了不会娶楚若秋,楚家也将楚若秋带了回去,算是好好闹了个洋相出来,不止如此,叶南容还在沈老夫人面前言辞凿凿,说要等凝烟回心转意,简直是疯了!
若是这叔侄俩真的成冤家,她等将来到地下,哪还有和颜面去见叶家先祖。
一想到这些,叶老夫人就闷堵的上不来气。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叶忱,“如今沈老夫人都来了,你预备怎么办?”
叶忱意味不明的回了句,“一切看烟儿。”
杨秉屹自廊下走来,毕恭毕敬的进到屋内通传说:“沈老夫人让属下向老夫人与大人说一声,她打算尽快带沈姑娘动身离京。”
叶忱没有反应,叶老夫人却想着这样最好,她以前是心疼凝烟没错,可如今也是将她当成了这桩桩件件的罪魁祸首,要是她离开了,说不定就能消停了。
她朝叶忱迂回道:“我看这样也好,等这事过一过,大家也淡忘了,将来怎么都好说。”
叶忱不置可否,对杨秉屹道:“你先安排让沈老夫人住下,舟车劳顿了多日,她老人家也该修养修养。”
杨秉屹颔首退了下去,叶老夫人却已经紧张起来,“你莫不是还要扣着人不让走?”
白日她让叶忱将凝烟送来叶家,他就没有动作,她也是万不得已,才带着沈老夫人过来,如今他是要做什么?
叶忱还是那句话,“儿子说了,一切看烟儿。”
叶老夫人沉压下呼吸,他这便是不松口的意思了。
母子两僵持不下,刑部这时候来人传话,来通传的官差拱手道:“大人,刺客招了。”
叶老夫人率先问:“是谁胆敢刺杀叶大人。”
“刺客自称是天明教徒。”
“又是天明教。”叶老夫人转头对叶忱道:“这些逆党一日不除,你切不可掉以轻心,此番所幸你没事,三郎伤的也不重。”
叶忱没有回话,搁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点动,半晌对叶老夫人道:“我要亲自去审过那些刺客,稍后让下人送母亲回去。”
叶老夫人知晓此事不可掉以轻心,颔首说:“你只管去。”
叶忱让人备了马车,就往刑部去。
叶老夫人靠坐在厅堂的圈椅内,眉心凝满着愁郁,整个人像是老了不止十岁。
方嬷嬷走上前低声道:“老夫人不如还是先回府歇息。”
叶老夫人叹气不语,回去她也不能踏实,这事情已经成了她的心病,必须想办法解决。
她反复思量着,既然沈老夫人有心带凝烟回去,叶忱也不能真的就把人扣下不放,除非他用些手段,但她可以在这之前将人送走。
叶老夫眸光一动,叶忱要审问刺客,不会那么快回来。
她眼里迟疑渐渐变坚决,转头对方嬷嬷道:“快随我去看看沈老夫人她们。”

第64章
地牢昏暗潮湿,沿着陡长的楼梯下去,一股铺面而来的血腥气和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叶忱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套刑罚施过,被绑在木架上的刺客早已经奄奄一息,浑身找不出一块好皮肉,就像浸在血里。
杨秉屹丢了手里带有倒刺的鞭子,“招不招!究竟是谁派你你们来的!”
几个刺客额头上淌着的不知是血还是汗,粗噶的声音发着抖,“我们都已经招了。”
杨秉屹回身去看叶忱,看到他示意,拎起手边放了浓盐的水桶,照着其中一个刺客泼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撕声的惨叫响彻地牢。
那刺客双眸暴起,啐出一口血水:“我们是天明教的人,就是为了杀了你这狗官!”
杨秉屹走到叶忱身旁,低声道:“看来是不会招了。”
叶忱不置可否,对一旁的刑部官员道:“既然口供无疑,王大人就将呈文写了递交上去罢。”
王坤拱手道:“是。”
走出地牢,杨秉屹一脸凝重,紧跟在叶忱身后问:“这些刺客背后的人,显然是想借天明教来混淆视听,把矛头引开。”
叶忱道:“你说得很对,之前天明教只是在地方有势力,如今胆敢在京中行刺,皇上必不会再放任,接下来恐怕就是要以歼灭天明教为重中之重的事了。”
杨秉屹追问道:“这幕后的人,大人可有头绪?”
“陆承淮倒台,会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显然是狗急跳墙。”叶忱看了杨秉屹一眼,问:“陆承淮失势,对谁的影响最大?”
杨秉屹沉下呼吸,半晌,凝声道:“是皇后。”
叶忱轻抬下颌,“去备马车罢。”
杨秉屹点头去驾马车,一个太监从刑部大门走进来,看到叶忱走过来请安,“见过太傅。”
“高公公无需多礼。”叶忱虚一抬手,问:“公公可是来替皇上取刺客口供的。”
“正是。”高公公说完,四下看看低声对叶忱道:“还有一事,皇上刚刚下令,招定安候归京。”
叶忱目光微动,“定安候驻守北境多年,皇上为何这时招人进京?”
高公公道:“是皇后娘娘突发急症病下,唯恐病重,故而想要见见兄长,这才求皇上招镇安候归京。”
“原来如此。”叶忱缓缓道。
皇后这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高公公如失言般躬了躬腰,“咱家还要赶回宫去,耽误不得,就先告退了。”
叶忱颔首致意,“公公慢走。”
高公公客气了两声,迈步离开,叶忱则望向天边渐渐吐露出的一丝鱼肚白,在它周围是浓暗的夜色,破晓前的一刻总是特别的暗,透着山雨欲来前的阴翳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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