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楚若秋脸色惨白,可除了一个胡说以外,她什么辨解的话都说不出。
叶南容的冷漠更是让她如坠冰窟,浑身发寒,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温柔宽解是假的,说原谅她也是假的。
叶南容无视楚若秋,看着金娘说:“另一个也指出来。”
早已紧张到发抖的凌琴,在金娘看过来的当时,就扑通跪倒在地,脸上煞白一片。
“叶南容!”叶老夫人沉声一喝。
她想要息事宁人,甚至按着不查,就是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想要维持叶家的脸面,叶南容却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脸面撕了。
她以为他想通了,肯接受了,原来是蛰伏着,给所有人一个痛击。
“祖母别急。”叶南容不卑不亢的说:“至于她是用什么手段把我引去了望江楼,就让叶窈来说给诸位听。”
顾氏惊愕的圆睁着眼,许久才消化掉这个震惊的消息,她只觉荒谬到了极点,她当真以为楚若秋也是受害者,结果她当女儿养大的人,却算计了他儿子,她两眼充血,失望痛恨的看着楚若秋,“你简直太让我失望!”
“表哥。”楚若秋满身绝望,如同被背叛了一般,即恨又怨的逼望着他,“你为什么要这般对待我,你骗我。”
叶南容只是无波无澜的睇着她,“是你先骗我。”
“楚大人和夫人也看到了,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设计拆散我与凝烟夫妻的人,我如何也不敢娶。”
不轻不重的声音,坚决如铁。
柳氏快速在心里算计过,叶家是极看重脸面的,肯定也不想闹大,她竭力稳着心神,态度也软和带着几分讨好,“若秋是糊涂,可三公子碰了她也是不争的事实。”
叶南容却说:“我不怕闹大。”
“但楚夫人考虑清楚,楚家出了个名声败坏的女儿,你自己儿女的婚事,恐怕也要受阻。”
柳氏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昔日看似温文的叶三公子,怎么也会绝情到这个地步。
“你如此,是要逼死若秋不成!”
“我绝不会娶她,若铁了心要进叶家。”叶南容冷漠似冰的声音逐字逐句响起,“那就做妾。”
杨秉屹如常守在小楼外,有了上回叶南容硬闯的教训,他现在可谓是一刻都不敢松懈。
注意到沈凝玉站在廊桥那头,脚下踌躇,视线张望着这头,杨秉屹走过去问:“二姑娘可是来找姑娘?”
沈凝玉点点头,探眼朝他身后的小楼望过去,“六爷与阿姐在一起?”
这会儿大人正在处理内阁送来的公文,想着她是找沈凝烟的,倒也不影响。
“二姑娘随我过去稍等,待我进内通传一声。”
杨秉屹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凝玉反而生了犹豫,看到杨秉屹已经先走一步,她眼里的神色愈发复杂纠结,她挣扎地咬咬唇,一鼓气跟上前。
凝烟听杨秉屹说沈凝玉来了,便道:“快让她进来。”
等说完,想起赶紧从叶忱腿上下来,低头捋好裙摆,沈凝玉也走了进来。
“阿姐。”
沈凝玉说完看看叶忱:“六爷。”
叶忱温和嗯了声,低头看折子,让姐妹俩自己说话。
凝烟走到沈凝玉身旁,笑着问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沈凝玉暗看了叶忱一眼,见他专注翻动着手里的书页,明明怎么看都是极为儒雅温和的一个人……
察觉到叶忱目光动了动,她赶紧收回目光,拉着凝烟说:“阿姐,你成日待在府里也怪无趣的,不如我们出去走动走动。”
凝烟自搬来南宅后,确实没有出过门,诸多变故和事情,让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这会儿日头正盛,二姑娘怎么忽然有雅兴出门。”叶忱不经意的问。
感觉到沈凝玉回答有迟疑,他抬眸笑看过来,沈凝玉被他深幽的一眼看的莫名紧张,就好像多看一会儿,这双眼睛能把人看透一般。
她眼波一闪,皱着鼻尖,埋怨加嘀咕:“六爷总是占着阿姐,我多无趣啊。”
凝烟被她这番话闹的脸颊绯红,叶忱只是轻轻莞尔。
沈凝玉挪开眼睛,拉着凝烟撒娇,“阿姐上回不是说有家饴汤铺子的甜汤好喝,你带我去好不好?”
叶忱见她分明是一时兴起,扯得什么饴汤铺子,而他今日还要去见叶南容,无法随同,想了想道:“这会儿暑气重,不如我让人去买了拿来。”
“那必是刚煮出来的才好喝。”
她这话也不对叶忱说,而是巴巴看着凝烟。
“阿姐我都馋死了。”沈凝烟拖长着嗓子,说的夸张,反而不知是真还是假。
凝烟本来还犹豫,可被她这么煽惑,一时也禁不住贪嘴动了心。
杨秉屹这时候快走进屋内,“大人。”
他面色凝重,快速看了眼凝烟,选择走到叶忱身旁,低腰附到耳他耳边,压着声音说:“大人,三公子那里出事了。”
叶忱眉心微敛,见凝烟困惑看过来,并不希望她知道叶南容的事,于是瞥了眼还在缠闹着要出去的沈凝玉,笑道:“二姑娘给我扣了这么大个帽子,我倒不好再占了你阿姐不放了。”
沈凝玉闻言大喜,抱住凝烟的手臂,“阿姐我们快走吧。”
凝烟却担心杨秉屹这么急匆匆进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她不放心的看向叶忱。
叶忱则是朝她从容一笑,“去吧,让护卫跟着。”
凝烟这才半推半就的随着沈凝玉出去。
待两人的身影走远,叶忱沉下声音道:“说清楚。”
“楚兆濂和柳氏去了府上,三公子当着众人的面拒婚,还找来了销春楼的老鸨作证,当场指了楚若秋下药算计的事。”
杨秉屹说这话时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三公子最守礼重孝,却选在这种时候与楚家撕破脸,可见是隐忍多时,无法再忍,恐怕是大人与姑娘的事对他刺激太深。
“他还放下话,如果楚若秋一定要进叶家,就只能做妾,楚家人脸都变了,可证据摆在面前,一个都说不出话,楚若秋更是直接就瘫软在地上。”
杨秉屹凝声说着,他即便不在现场,没有亲眼所见都能想到当时的局面有多混乱。
他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听到叶忱开口,暗暗探去目光,只见叶忱沉敛眸,缄默不语,他心里也愈发凝重,三公子这一次的破釜沉舟,就是连大人都没有料到。
“他人现在哪里?”
叶忱淡漠的声音传来。
杨秉屹立刻道:“方才传话的人刚走,青书就来了,说三公子在等大人。”
叶忱很平静的颔首,叶南容与楚家撕破脸是做给他看的,他是要与他撕破脸。
他能不声不响的,弄出这动静,也确实让他意外。
“大人可还要去?”杨秉屹问。
这叔侄之间的仇怨,怕是就此结下,三公子必然也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
叶忱极轻的笑了一下,又一寸一寸将笑意敛去,“备马车吧。”
凝烟与沈凝玉离开南宅,就一路去了饴汤铺子,凝烟嗜糖,买了许多饴糖粒,又与沈凝玉一起坐在铺子里吃甜汤。
细腻的杏仁露入口即化,只留下满嘴香甜,凝烟心满意足的眯起眼帘,转头看向沈凝玉,却见她有一勺每一勺,吃的心不在焉。
“不是闹着要来,这回倒是跟小鸡吃米似的。”
听到凝烟打趣的声音,沈凝玉仓促回过神,却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凝烟奇怪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沈凝玉赶紧摇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甜汤,囫囵吃下。
然而她嘴里吃着香甜的甜汤,心里却感觉不到一点轻松,相反满是忐忑。
前两日她来街上闲逛时,撞见一人,自称是工部侍郎之子,说是叫高怀瑾,还与叶南容是朋友。
她自然没有给好脸色,那高怀瑾却说了一句,“如果不想让你姐姐再被骗下去,就跟我来。”
她心下生了疑,追上他去问,他却只说,从头到尾六爷都是在骗阿姐。
她怎么可能相信,六爷对阿姐那么好,几乎可以说是捧到了天上。
于是高怀瑾让她想知道真相,就在今日将阿姐带出府。
她之所以如此犹豫纠结,便正是因为此,一来她不相信六爷会欺骗伤害阿姐,可高怀瑾信誓旦旦,她又害怕阿姐真的是被骗。
而且今天六爷那目光,让她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若他真的有心骗阿姐,阿姐只怕如何也发现不了。
沈凝玉心里纠结成了一团乱麻,直到将面前的甜汤吃完,也没理出什么思绪来。
凝烟拿手绢拭了拭嘴,对沈凝玉道:“走吧。”
沈凝玉拉住她的手,胡乱找着由头,“我们再去别处走走罢。”
凝烟看了眼天色,“不早了。”
“晚些怕什么,阿姐难得出来。”
沈凝玉鼓起两颊,哝哝的磨着凝烟,心中想便去看一看也无妨,若是假的那就皆大欢喜。
凝烟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抬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说:“你还想去哪里?”
沈凝玉眼珠子一转,“去游湖如何?”
说罢,拉着凝烟坐上马车,吩咐道:“去吉凉河。”
驾车的护卫迟疑道:“大人只让属下随同二位姑娘来此,若是要游湖,还请姑娘容属下前去禀报一声。”
“等你一来一回,岂不天都黑透了。”沈凝玉声音冷冷的问。
看护卫神色为难,她大咧咧的一摆手,“反正有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者你就是问了也多余,我阿姐要去,六爷还能不同意不成。”
凝烟见她不依不饶的,今日若是不让她去,怕是不能消停了,于是对护卫说:“晚些回去也无伤大雅,我会与六爷说的,出发吧。”
护卫这才拱手说:“是。”
马车来到吉凉河畔,正是暮色四起的时候,停在渡口边的一艘艘画舫楼船上都悬起了花灯。
沈凝玉巡看了一圈,果然在一艘船上看到了悬挂着的惊鸟铃,风吹铃震。
高怀瑾说的就是这艘船了!
她感觉神经都开始紧绷,可拉着凝烟上船,却又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莫不是诓她的?
沈凝玉两条细眉一簇,大有一副要动怒的架势。
“怎么,来游湖了还不高兴?”
凝烟见她又是鼓嘴,又是皱鼻,打趣着嗔她。
沈凝玉尴尬的笑了笑,“哪能啊。”
说着拉起凝烟进了的舱房,来都来了,连船都准备好了,总不能是耍着她好玩的。
船只拨开水面,缓缓向着湖中心行进,凝烟托腮靠坐在窗子边,细柔的风吹过脸畔,她惬意的轻闭上眼。
而然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莫名有一种自己在被注视着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凝烟睁开眼眸,困惑往身后看去。
叶南容退了一步,想到她看不见自己,又站过去。
光是看着她,强烈的思念掺杂着愤怒,几乎已经快要冲破胸膛,他们曾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
现在,她在灯下,离他那么远,他就只能在暗处窥探。
叶南容紧握住双拳,被阴暗笼罩的脸庞不复半分过去的清逸。
若不是叶忱的那些阴险手段,他和凝烟又怎么会走到这地步。
青书走进来低声说:“六爷的船来了。”
叶南容无言垂眸,须臾才说:“还不请上来。”
他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缓缓将桌上的油灯点上,窜起的火光瞬间照亮了屋子。
隔壁传来凝烟疑惑的询问声,又被沈凝玉安抚了下来。
叶南容几不可见的勾唇,似乎是想笑一下,但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向走过来的人,“六叔来了。”
叶忱走到屋内,叶南容抬了抬手:“六叔请坐。”
叶忱看着他,“你要见我,应当也不是为了游湖。”
叶南容好似说不出话,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异常的低迷乃至彷徨,“我就是想问六叔几个问题。”
叶忱没有开口,等着他往下说。
“我想问六叔,凝烟她知不知道,你让虞太医谎称她不能有孕,又借着调养的理由,告诉她不能与我同房。”
叶南容眼睛里蕴满讽笑,声音却全是不能承受的悲恸。
叶忱眼里的平和渐渐变淡变冷,“虞太医乃是妇科圣手,若是他的诊断,那没什么需要质疑。”
叶南容一边点头一边说:“虞太医受了六叔的示意,自然不会有别的言说,可虞太医不知能不能解释,为什么这药方仅仅是寻常的养生药方!”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吼出来,叶南容拂袖将手臂一挥,打翻放在桌角的一个罐子,罐子应声碎裂,里面全是漆黑的药渣。
“六叔又能回答我吗!”
一时间,剑拔弩张。
叶忱低眸看着一片飞溅在他脚边的碎罐,却道:“是我之前话说得太好听了吗。”
没有情绪的声音,抬起的一眼,却划长了凌厉。
叶忱不再以看晚辈的姿态,对叶南容有所忍让,而是作为同样争夺的男人,“我以为糊涂些,你会好接受一些,是非要知道是吗?”
“那这么说呢,见沈凝烟的第一眼,我就要她。”
“还是这样告诉你。”叶忱眼眸稍眯,尽是犀利的冷芒,“若早一日让我见她,你都不会有机会和她有那些牵扯。”
第61章
这一刻,叶南容过往对叶忱的崇敬,乃至仰幕,悉数崩塌,什么高古绝俗,其实,不过是玩弄城府的卑劣之辈,澹泊寡欲是假,势欲熏心才是真。
回想自己一心想要追随成为叶忱这样的人,叶南容只觉得他就是天下最可笑,可悲的蠢人。
“六叔终于肯承认,不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叶南容讥讽说着,锁紧眉心,似还有困惑,“楚若秋的马车出事,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对么,故意把我引开。”
楚若秋唯独在这件事上说什么也不承认,那就剩下最后的可能,这也是出自叶忱的手笔,出自他好六叔的手!
叶忱已经没有了耐心和他在这里纠缠,“叶南容,没有人逼迫你离开,一切是你的选择,你怨不了任何人。”
薄唇没有温度的吐字,“是你自己愚蠢。”
“那凝烟呢。”叶南容激动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冷静,逐字逐句的说:“你以救世主姿态出现在凝烟面前,让她将你当做救命绳索,以为你是她可以依靠信赖的人。”
“她与我一样,被你高明的手段戏耍的团团转,她知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在骗她,撕毁她本来心愿的一切,强灌给她另一个虚假的美好。”
叶忱眉心轻拧,口中说的却是另外一码事,“你说的楚若秋坠马,驾马车的是楚家的车夫,传话给你的也是楚家的护卫,而至于这药渣。”
叶忱目线撇向一地的狼藉,声音轻缓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我说了,虞太医乃是妇科圣手,且个人用方不同,旁人看不出,不奇怪。”
一两句话,就将所有所为抹去,哪怕他知道真相,叶忱也有无数化解的方法,强劲的手腕让叶南容惊怒至极。
叶忱看着他,继续说:“你与其质问我,不如反过去问问自己,怎么会让人钻了空子,你现在这样子,是觉得伤害凝烟还不够多?”
叶南容绷紧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缝,薄薄的痛楚袭来,很快又被他抹去。
难道他和凝烟的悲剧不是叶忱造成的么,他伤了凝烟却可以粉饰太平,来做好人?还反来指责他?
叶南容眼里爬上阴鸷,执迷已经裹住他的理智,“我是不及六叔的深谋远虑,也没有你的周全手段,所以只能如过去那样,像着你学习,妄图也能及上你一二。”
叶忱听出他话里另有深意,眸色随之变深,展露出锋利的探究。
叶南容正想开口,边上隔开的屋子里蓦然响起椅子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和沈凝玉慌急呼唤的一声“阿姐。”
叶忱目光骤凛,迅疾究看向那端,从容的神色在刹那间变得难看至极。
叶南容积压的愤怒,困苦终于从胸膛里宣泄出几分,原来冷静如叶忱,也是会有失了方寸的时候。
叶忱铁青着脸,当即也转身,准备去追凝烟。
“六叔,我这招学得可好?”叶南容低笑着问。
叶忱回眸,平时不曾暴露的狠戾直逼向他,若说之前他对叶南容还顾念,血亲,存有留情,这一眼就只剩冷漠。
灌顶的寒意让叶南容心神凝紧,不甘示弱道:“当初六叔就是这么将凝烟带去望江楼的不是么?”
他想听叶忱说什么,他却连再多一个眼神都没有,拉门出了舱房,叶南容也紧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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