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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科举路(折秋簪花)


现在的香椿芽正是鲜嫩的时候,细细的切碎了,等鸡蛋快要熟的时候下进去,略一翻炒便满口都是香椿芽那霸道的香味。
“这是何物?”
胡文绣难得有些好奇,这鸡蛋中似乎有些植物茎叶的味道,入口微涩,可回味无穷,就仿佛……吃掉了春天。
“此乃椿芽。取自春日香椿树的嫩芽,其色上红下绿,犹如玛瑙翡翠,很是美丽。”
徐韶华顿了一下,促狭一笑:
“不过,我觉得它最大的优点,是好吃!”
胡文绣闻言也是一笑,这顿饭确是宾主尽欢,胡文锦听说那槐花晒干后还能吃,一时惊讶不已,还与徐韶华说过些日子还要过来尝尝干了的槐花。
狼群之事,是虚惊一场,次日温显臣问起来的时候,徐韶华简单解释了一下也就过去了。
倒是终于得知此事的安望飞因为这事儿和徐韶华生起了闷气,连背的走火入魔的大周律都搁置,然后坐在徐韶华的屋子里,嗯,静坐示威。
徐韶华颇有些哭笑不得:
“望飞兄,那天我那族兄没有说清楚,我一时情急,忘了告知你,可哪里值得你连科举都不顾了?”
“哼,我再背下去也背不完,可我要是再不过来,没准等府试结束,我连兄弟都没有了。”
安望飞闷声说着,心里对于徐家出事儿,他却一无所知很是介怀。
“怎么会。”
徐韶华走到安望飞身旁,与他并肩坐着,二人一同看着那半开的窗外春景:
“我与望飞兄的情谊不是一朝一夕来的,我更知道科举对望飞兄意味着什么,岂会因为他事便心怀芥蒂,望飞兄这么想,是看低了自己,也是看低了我。”
“华弟,我……”
安望飞抿了抿唇,低低道:
“我不是非要如此,只不过……这些日子我瞧着你与那胡文绣关系越发亲近了。
我知道胡家能在许青云之事上帮上大忙,可我这般无用,我,我心中有愧啊。”
安望飞终于将积压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他之所以拼命的背大周律,除了因为家族原因外,更多的,是不想被华弟就这样抛在身后。
他已经习惯追随他的脚步,就像追随无边黑暗中,投下一抹亮光。
徐韶华闻言,沉默了一下,时间并不长,可却让安望飞紧张到几乎忘记呼吸。
徐韶华不由发出一声叹息:
“是我的错,是我疏忽了望飞兄的想法。不过,望飞兄可愿听我一言?”
安望飞终于可以呼吸,他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华弟但说无妨。”
徐韶华斟酌了一下,缓缓道:
“望飞兄,你且抬眼看窗外。”
安望飞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去,那小小的窗框,框出了一方小而雅致的风景。
远方杨柳依依,碧蒙蒙,嫩生生,如青纱一片,可却不想,一抹浓重的艳粉色,旁逸斜出探到窗前。
“是,桃花啊。”
安望飞喃喃着,徐韶华点了点头:
“是桃花,可望飞兄还记得冬日它的模样吗?”
安望飞只隐隐约约记得那被暴雪压弯的枝干,在风中轻颤的模样:
“又枯又干,灰扑扑,若无雪色为其填色,与寻常枯枝无异。”
徐韶华听罢,微微一笑:
“那它为何不在冬日盛开?”
安望飞愣住,徐韶华却缓步走到窗前,摘下一朵开的正盛的桃花:
“是它不想吗?是它不能。四季有时,人生亦是。人何能无憾?可若是他日回首看去,小小遗憾,也不过是为漫漫光阴中,添了些许滋味罢了。”
安望飞默了默,徐韶华走到安望飞面前,抓起他的手,将那朵柔嫩美丽的桃花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望飞兄,我只愿你能如这桃花,他日熬过寒冬,在枝头高处怒放。莫要忧虑,莫要愧疚,往前看。”
少年人的忧虑与无力总是来的那么炽烈,可长大后,便会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石子罢了。
安望飞闻言,微微垂下眼帘,他低头看着掌心的桃花,像是要把它深深的刻在脑海中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安望飞这才将那枚桃花珍重的收入怀中,他轻轻点了点头:
“华弟的话,我记下了。”
徐韶华微微一笑,随后为了转移安望飞的注意力,与他说起了狼群的猜测,而安望飞听了徐韶华的话后,面色微微一变:
“是霖阳府的万木岭吗?我爹喜茶,他去岁冬曾听说那里有一批成色不错的千两茶(黑茶),只不过却扑了一个空。”
安望飞看了一眼徐韶华,缓缓道:
“据说,是卖茶的农户的茶田连同万木岭的一部分山都被烧了,农户已经不知去向。
若不是那片万木岭高峻,火焰融化了顶上的积雪,只怕也要酿成大祸。”
“好端端的,万木岭怎么会着火呢?”
徐韶华不由喃喃着,安望飞又回忆了一下,道:
“听我爹说,他去的时候,险些没有进去,那里还有官府的人。”
安望飞这话一出,徐韶华不由瞳孔微缩,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那看来之前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难怪狼群冬日迁徙,它们都是被人祸所累!”
徐韶华刚说完,门便被人推开了:
“徐同窗!”
胡文绣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抱歉,徐同窗,方才门没有栓,我一时情切……”
“即便门不曾栓,胡同窗作为有礼之人也应先叩门才是,否则若是华弟正在沐浴换衣呢?”
徐韶华还不曾说话,安望飞便有些硬邦邦的开口,倒是忘了方才自己是怎么静坐示威的。
胡文绣张了张口,遂拱了拱手:
“是我的不是。”
胡文绣赔礼致歉,安望飞也不好抓着不放,徐韶华无奈的看了一眼安望飞,对胡文绣做了一个担待一二的手势,这才胡文绣坐下。
“文绣同窗前来,想必是那日调查的狼群受伤之事,有了结果吧?”
胡文绣点了点头,激动道:
“徐同窗,你且猜猜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猜不到!”
徐韶华含笑道:
“我猜,是许青云纵火烧了林子,逼的狼群迁徙,而这次他入了林子后,被狼群报复……嗯,我还能猜一猜,他目前的状况只怕不太好。”
胡文绣这会儿已经瞪圆了眼睛,呐呐道:
“徐同窗你怎么也找人查啊,早知你去查了,我便不查了。”
胡文绣抿了抿唇,只觉得自己方才兴冲冲想要和徐韶华分享大瓜的激动一下子消了下去。
“并非。”
徐韶华看向安望飞,笑着道:
“我是从望飞兄方才的话推断出来的,望飞兄说,叔父去岁冬听说万木岭发生过火灾,彼时还有官兵出现,只怕是许青云惹出的乱子。”
胡文绣点了点头:
“不错,我让人打听到,是许青云要吃烤兔子,结果他们走的时候,火堆没有完全被扑灭,当时又起了风,一下子便着了起来。”
胡文绣说到这里,也不由叹息一声,那许青云为了自己的享受,害的万木岭不知除了狼群外多少动物冒着寒冬迁徙。
亦不知有多少树木,多少动物因那场大火而亡。
此一人之祸,却累及芸芸众生。
“等等,徐同窗若是只知道了许青云纵火之事,可又如何知道他如今状况不太好?”
胡文绣反应过来,不由疑惑的看着徐韶华,他知道徐同窗还不至于因为一句玩笑话和自己撒谎。
徐韶华闻言也不由一笑:
“我不是说了吗?我猜到的。若是被狼群报复后,许青云无恙,那么霖阳府只怕早就张罗着怎么打狼除害了。
可是,如今已经过了数日,我们皆不曾听到一丁点儿消息。依我之见,只怕这回狼群的报复让许青云完全无暇他顾。”
徐韶华顿了顿,思索了一下,道:
“许青云此人向来老谋深算,可却心狠手辣,如今这般安静,只怕狼群报复带给他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这一生,最看重的,应当是他的官职,而能影响到此事的……”
徐韶华抬起头,看向胡文绣:
“可是狼群致他残疾了?亦或是……”
徐韶华沉默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毁容了?”
胡文绣本来听徐韶华推测的津津有味,还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可听到最后一句,他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徐同窗……你,你真的没有让人去查吗?”
“我身无长物,可无人愿意帮我去查许青云。”
徐韶华如是说着,胡文绣不由轻叹一声:
“今日观徐同窗一言,令我受益匪浅。方才徐同窗说的不错,那许青云确实,毁容了。”
胡文绣说到这里,面色有些古怪:
“那狼群仿佛只冲着许青云而来,趁着他惊慌失措之时,一爪子抓破了他的脸。
据说,许青云现在每日起身后,连净面都不让人在屋子里摆铜盆,对于那张受损的面容很是不喜。”
胡文绣一面说着,一面看着徐韶华很有兴趣的模样,又接了一句:
“对了,听说许夫人也很不高兴。”
胡文绣这话一出,徐韶华和安望飞都沉默了。
总不能,许青云真是靠脸上位吧?
不过,徐韶华这会儿听了这话后,心里倒像是炎炎夏日里吃了一块冰西瓜,别提多舒坦了。
他是想要让许青云身败名裂,将他从父亲哪里得到的,千倍万倍的失去,这才算对得起父亲当年的失意。
可是,他没有想到狼群竟然会在这里面也当了一回助攻。
一个面容有损的官员,除非他的才能大到圣上都无法割舍,否则他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可许青云是那有才之人吗?
徐韶华唇角勾起一抹泛着冷意的笑容,当初,他一手促成狼群与村人的和谐相处,本没有想到今日。
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果然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且看他日后可还敢做这等亏心事儿!
随后,徐韶华决定再买一批上好的金疮药带回去,狼群这次也算是替他出了一口气,他自然不能坐视他们伤口恶化。
若说徐韶华这话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那许青云便觉得自己是倒霉到了喝凉水都塞牙缝了。
想当初,他也是京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否则也不会被吏部尚书的嫡女看中。
而那张俊逸的脸,便让他有了吏部尚书的姻缘,从此平步青云。
是以即便他年纪大了,实在无力维持体态,但也让自己的面容与寻常老者想必更胜一筹。
是以,许夫人一直觉得自己的夫君天生远胜旁人多矣,这次毁容之事,许青云只准备自己偷偷消化,他日缓缓告知岳丈即是。
至于许夫人,许青云潜意识让他选择隐瞒,否则若是许夫人看到自己的俊老头夫君变成了毁容丑男只怕要炸了。
是以,许青云在养伤期间,直接对霍元远交代:
“霍先生,夫人性急,我容貌之事还需缓着来,你这两日且想法子瞒着夫人些。”
霍元远一口应下,隔天知府大人在山里遇到个俏农妇,在前院金屋藏娇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许府。
许夫人乃是杜家嫡次女,一生长在蜜罐里,便是当初与许青云成婚,也是她先瞧中了许青云的样貌,这才点头允诺。
可她本就比许青云年少,许青云一个农家子攀着他们杜家成了一方知府,现在竟然胆子肥了,敢养小的了!
许夫人气的直接带着一队府兵重进了前院,霍元远守在外头,连忙拦住:
“夫人,大人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您这般大的阵仗怕是会惊扰到了大人呐。”
许夫人打量了一下霍元远,见他生的样貌平平,遂只挪开眼睛:
“惊扰?我这不是听到老爷他病了,一时着急吗?只是,也不知道老爷他到底是病了……还是养了小的!”
许夫人直接发难,指着霍元远道:
“来人,拦住他!”
随后,许夫人直接让丫鬟扶着自己,抬步走了进去,霍元远被府兵制住,大叫道:
“夫人!您不能进去啊!您不能进去!”
许夫人回身看向霍元远,修长的手指竖了起来:
“嘘——”
“莫要惊扰老爷养病,来人,堵住他的嘴。”
随后,许夫人甩袖大步朝屋内走去,里面的许青云被堵了个正着,他左看右看,不知该往哪儿钻,最后,他索性直接在原地坐了下来。
他是杜氏的夫,谅她也不敢造次!
“老爷,妾身来看你……啊!怪物啊!”
许夫人一看到许青云那张疤痕横生的可怖面庞,直接眼前一黑,尖叫出声。
许青云见状,面色一冷,直接喝道:
“夫人!你莫不是魔怔了!你且睁大眼睛看仔细了!本官是你的夫!”
“老爷,你……”
许夫人缓缓走了过去,许青云见许夫人语气软了下来,心中松了一口气,小小妇人,他还能镇不住?
许夫人仔细看着许青云那张狰狞的面庞,片刻后,她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许青云,你冲谁撒气呢?我要让我爹知道你现在成了什么鬼模样!”
随后,许夫人直接怒气冲冲的朝外冲去,她如今倒是不在乎什么金屋藏娇的俏农妇了,这许青云的脸毁成这样,实在不能再要了!
与此同时,京城的钦差,也终于踏上了启程之路。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
转眼之间,徐韶华等人已经在社学里学习了一月了,在这期间, 不少学子对于大周律的了解更上了一层楼。
而他们与寻常学子相比, 也不必受困于书籍昂贵之苦,这一月苦读虽是辛苦,可亦是收获颇丰。
是以, 随着温显臣用激动颤抖的声音, 宣告众学子可以回家备考, 远上府城之时, 学子们亦是纷纷起身一礼, 诚挚道谢。
“学生等谢教瑜大人提点,必不负教瑜大人厚望!”
温显臣闻言, 看着一众学子, 不由抚须,连道了三个好字,随后这才细细叮嘱些紧要的东西:
“好!好!好!此去前,汝等需要准备好路引、浮票等物,这一路汝等可以决定是独自出行, 亦或是结伴同行。
不过, 以吾之见,结伴同行更为保险一些, 若是有个差池也能有个照应。”
温显臣随后还说了自己当初赶考时的一些经历,倒是让诸学子新奇不已。
“总之, 汝等此番是代表我瑞阳县的诸多学子, 吾在此静候诸位佳音。”
温显臣郑重的说着,看着学子们的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这些时日的教导之恩,依旧让学子们觉得心间仿佛有暖流划过。
温显臣叮嘱好后,这才轻轻道了一声散课。
而剩下的学子们随后对视一眼,纷纷商议起本次前往府城之路应当如何走。
这次社学中共有十三名学子可以前去参加府试,其实这里面本来有几人已经快要放弃科举了。
毕竟,那昂贵的束脩本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寒门子弟可以承担的起的。
却没想到,社学的突然设立让他们重新看到了希望,他们得以免费入学,有饱饭吃,有温暖的学舍,有博学的先生。
他们这次科举的成功,社学也应占一半功劳。
是以,等温显臣离开后,仍有学子激动不已的道:
“教瑜大人对我等寄予厚望,此番应考,我等必要全力以赴,不叫教瑜大人失望,也……让人看看,我泰安府的学子不是什么蛮化未开之人。”
徐韶华原本再收拾东西,听到这话不由动作一顿,出声道:
“刘同窗这话是何意思?”
刘铭听了徐韶华的问话,忙压低了声音道:
“徐同窗,这事儿是我那日归学之日来的早,本来想要请教韩先生一些问题时,却无意间听到韩先生和教瑜大人说起如今社学设立之事。”
原来,泰安府在先帝时期也曾设立过社学,只不过当时设在更为偏僻的大柳村,且招收了十五名学子。
可就是这十五名学子中有大多数学子都不能称得上学子,因为他们毫无进学之心,都是因为家里人占便宜的心思这才去了社学。
这些学子并未经过现在这般的择生试,先生虽然心里有所准备这些学子是个目不识丁的,可也没想到他们都是些在乡野间野惯了的,怎会愿意收到束缚?
故而,那些学子除了平时吃饭最积极外,对先生更是百般不敬,最后被先生在学政处狠狠告了一状。
可最绝的是,学政即便听说了此事,也还是决定给这些学子一次机会,故而自己微服前来授课一日。
然后……有顽劣之辈在讲桌上,拉了一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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