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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反派鳏夫盯上了(海大人)


可忽然沈黛末的一声轻笑,打断了楚艳章接下来要说的所有话。
众人的目光向她看去,空气沉默地几乎凝滞,仿佛法庭上闹哄哄的争辩结束,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沈黛末的最终审判。
沈黛末斜坐在椅子上,手肘漫不经心地地支着扶手,双腿疏懒地交叠,脚尖闲适轻晃,鬓边长流苏轻轻摇曳晃动,发出泠泠声响,温柔的眉眼里略带疏离的笑意,似乎看了一场好戏的看客。
“你叫……苏锦?”沈黛末眸光微移。
“是。”苏锦忐忑道。
“过来,走近些。”她温声道,纤长素手朝他微微一招,弧度极为优雅,却仿佛在逗弄一只小狗。
苏锦咽了咽喉咙,一步一步膝行上前,下一秒,他的下巴被她清冷的指尖捏住,微微抬起,对上她清雅动人的眉眼。
长长的流苏步摇随着她微微倾身的弧度垂落在她的眉眼边,在她清澈漂亮的眸光中折射出金属的华丽与冷感,美到极致,也冷到极致。
不知为何,苏锦的心脏咚咚狂跳。
可下一秒,他感到自己的下巴被松开。
“他不是苏锦。”沈黛末轻柔又云淡风轻地开口,顷刻间判了苏锦死刑。
苏锦大惊:“娘子,我就是苏锦啊,您见过我的,您再好好看看,我就是苏锦啊。”
沈黛末随意地靠着椅背,并没有说话,只是垂眸温柔又冷漠地看着他。
瞬间一股凉意席卷了苏锦全身。
沈黛末说他不是,那他就算是,也不是。
“殿下、殿下、”绝望之下,苏锦几乎是爬到了楚艳章脚边,拉着他的衣摆。
可还不等他哀求,沈黛末的温温柔柔地嗓音仿佛穿越清冷的雾气袭来,让他冷得打了个寒颤。
“端容皇子近来也有些疯魔了,竟然连从前师贵君身边的下人都不认得,看来他陪嫁的下人们也都伺候不周,全都撤下来吧。来人,带端容皇子回锦宁阁好好养病,清醒前不必出来。”
她谈笑间就解决了楚艳章苦心谋划的一切,可冷山雁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近乎一团死气,狭长的眼底非但没有一丝胜利的侥幸,只有无尽的惶恐和绝望。
楚艳章的审判结束了,他的审判也要来了。

第182章 雁子阴暗爬行到鬼门关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为什么到现在您还向着他?为什么?”楚艳章几乎嘶喊着质问。
门外要进来拉着他离开的下人们听到里面还有争执声,一时都顿住脚步,拿不定主意。
这时谁都不敢进去,生怕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屋内,自知大势已去的他此刻形容狼狈无比,眼尾发红,充盈着泪水的眼死死盯着沈黛末,泪眼中蓄满了幽怨和不甘。
他脚步虚浮地跪在沈黛末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被泪水打湿的发丝胡乱地粘在脸上。
泪水模糊了楚艳章的视线,让他连沈黛末都看不真切,仿佛一朵湖水涟漪里模糊破碎的花,明明握住了她的手,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为什么?为什么?!!!
他在吃人恐怖的深宫里活了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姐妹们一个个‘意外去世’,亲哥哥被迫和亲远嫁,上至皇后太后,下至宫侍男官们一个个地讨好,他明明才是大姚国最尊贵的皇子,却卑微如蝼蚁,仰人鼻息地活着。
只有沈黛末,救了他两次,给了他两次新生的沈黛末,让他终于在惨淡无望的人生里找了一丝希冀。
为了嫁给她,谨小慎微的他第一次大胆主动争取。
为什么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楚艳章双手捧着沈黛末垂落的手,仿佛跪下神明雕像下虔诚又卑微的信徒,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凄凉的泪水。
“娘子,您救过我两次,我的命是您给的,您真的相信我是个疯子、恶人吗?刚才孟郎君说,是我害了冷山雁的孩子,我一个久居深宫无权无势的皇子,怎么可能给他下毒?证据呢?”
“你们都觉得是我下的毒,那把证据拿给我看啊!”
“冷山雁你拿出来啊,无凭无据,你为什么要向娘子进谗言陷害我!就因为我出身比你高贵,所以从我一进门开始,你就各种提防算计我,让娘子对我心生厌恶!”
楚艳章恶狠狠的看向冷山雁,带着被冤枉后的盛怒大喊。
冷山雁阴恻恻的眼珠子盯着他,道:“孟侧君何时跟你说过,我的孩子是被下毒害死的?”
楚艳章猛然愣住,凶恶的神情僵硬在脸上,灰败的眼神显露出他的失败。
沈黛末揉了揉眉心,眸中只有被吵到之后的倦怠:“拉下去。”
白茶这才让外面等候着的下人们冲了进来,拉住楚艳章的手。
“放开我!”楚艳章强行挣开这些人的手,颤抖的手指指向一旁吃瓜已经吃懵了的孟燕回:“孟燕回你怎么就那么天真?竟然和冷山雁合起伙来诈我?!”
“为什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和父亲一同进的骑马场,我或许有理由害你,可父亲有什么理由替我做伪证?你为什么只怀疑我,而不怀疑冷山雁?”
“别以为他把掌家权给了你,就是对你好了。那不过是因为他以为你管不好家,可以衬托他的本事。可没想到你竟然有管家之才,还得了娘子的夸奖,所以他立马坐不住了,要动手害你,然后嫁祸给我,让我们两个自相残杀,他做收渔翁之利!”
孟燕回的紫眸里露出一丝茫然之色,他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冷山雁和宛若疯夫一般的楚艳章,一时竟然分不清自己应该相信谁。
“端容皇子已经魔怔了,竟然胡言乱语起来,还不把他的嘴巴堵上!”冷山雁眼神凶戾。
“冷山雁,你算计完我,又算计孟燕回,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毒夫。”楚艳章仿佛失心疯了似的大喊,直到白茶用帕子塞住他的嘴,强行将他拖了出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但就算如此,他也要把水搅浑,让冷山雁永无安宁之日。
目睹一切的苏锦也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他决心破釜沉舟,奋力一搏,大喊道:“娘子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您真的不相信公子吗?公子临死前说过,冷山雁不是冷山雁,他是毒夫,是你最讨厌最害怕的那个毒夫,您被他骗了!留着这样一个人在您身边,他迟早会害死您的,忠言逆耳,您不能不信啊!”
此话一出,冷山雁整个人仿佛如遭雷击,慌乱失控,小腹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抽痛。
“胡说八道,什么叫我不是我?黛娘你别信他们的话,他们都是串通好了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他胆战心惊地强撑着,扶着椅子的手指用力到几乎指甲嵌断。
沈黛末沉默了一瞬,道:“……疯言疯语,拖出去。”
不等苏锦再求饶,白茶立马将人拖了出去,但看向冷山雁的表情却充满了担忧。
“孟侧君,楚艳章巧舌如簧,颠倒是非,他在骑马场布局的事情证据确凿,狡辩不得,你不用理会,好好养伤吧。”沈黛末淡淡道。
“嗯?……哦。”孟燕回愣了一秒,才缓缓点头。
但他的目光一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断腿,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人明明就是苏锦,为什么沈黛末要说不是?为什么不是冷山雁做的事,他却如此惶恐心虚?
他断的这条腿,究竟是谁的棋子?
太乱了,他想不明白。
或许他应该给姐姐写信,姐姐比他聪明,一定能看出来,究竟是谁想害他。
“既然事情已了,那就都散了吧。”沈黛末慢慢起身。
她还穿着白天祭神时华贵繁复的衣裳,窃蓝色的长袍层层叠叠,外罩一层如水丝蝉翼般的重莲绫,轻轻软软,仿若缥缈薄雾笼罩着,温柔又清冷,腰间环佩在她起身间碰撞出清泠的声响,乌发浓鬓边长流苏微微摇颤。
在经过席氏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父亲、”
“啊?”席氏有些心虚,毕竟如果不是他当初将甘竹雨的事情告诉给楚艳章,也不会闹出今天这些事。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楚艳章揭发的究竟是真是假,但他知道一件事,末儿L生气了。
沈黛末扬起温和的笑容:“天寒路滑,这样冷的天气,您年纪大了还是少走动为好,免得染上风寒,我让查芝送您回去,再跟二哥说说,让他平日里也多陪陪您,省得您平日寂寞。”
“末儿L、”席氏苍老地嗓音微颤,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他的女儿L这是要将他也禁足吗?
都怪那个什么狗屁皇子骗了他的信任,如果不是他,末儿L也不会……
直到此刻,席氏的心里才终于涌现出无限懊恼,可此时再后悔已无济于事,沈黛末虽然温和沉静,但也是说一不二的人。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L和自己越来越远。
闹剧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暮色是浓郁地近乎蓝调的颜色,淡白的雪花飘落,像群青郁蓝的纸上洒满了细盐,连高悬的月亮都阴冷冷的,月光像凉津津的湿气无边浸润下来,洒在冷山雁的身上,冷得他浑身血液仿佛都被凝固住。
每呼吸一下,寒气就会顺着呼吸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冻住他的内脏,从刚才就隐隐作痛的小腹,在寒气的侵袭下痛感更加明显,仿佛有一把冰做的刀子在肚子里紧绞。
好疼、冷山雁捂着小腹,痛得冷汗直冒,浑身肌肉都在剧痛下颤抖起来,小腿也在打颤,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像赤着脚在钢刀尖上行走。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咬牙忍着近乎撕裂般的疼痛,艰难地走着。
因为沈黛末就在他的前方。
她走得很慢,过于繁复的长袍限制了她的步伐,每走一步,腰间的玉佩就会发出清泠泠的声响,浓蓝的裙裾拖尾曳地,仿佛浓蓝的海水泼溅在了她的身上,朦胧清淡的雪色萦绕着她,哪怕仅仅是一个背影,都像被仙气簇拥着,说不出的清冷氤氲,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飞升,离他远去。
他步履维艰的影子投在森森灰白的墙壁上,仿佛蜷曲着缩在阴暗处的,扭曲的鬼影。
他们之间,连影子都这般不相称,仿佛注定渐行渐远。
而这些年梦一样的时光,是上天对他两世作恶的惩罚,让他先得到再失去,体会真正钻心蚀骨之痛。
查芝在外院得到消息,匆匆的跑进内院,来到沈黛末身边与她耳语。
冷山雁隐约听见‘苏锦、幻香……处置、一律肃清、’之类的话。
躬身听令的查芝听着沈黛末不带感情的冷漠命令,眼中微微露出一抹惊讶。
查芝不知道为什么沈府内宅一夜变天,但沈黛末下的这些命令都在无形中保护着一个人,正室冷山雁。
她饱含深意地看了眼冷山雁,却被他苍白几乎死色的脸吓得心惊。
虽然不明白为何娘子如此护着他,甚至不惜给端容皇子这个政治工具安上一个疯夫的名号,可冷山雁非但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姿态,反而狼狈不堪。
孟侧君断了腿,端容皇子疯了,冷山雁还这样……似乎没有一个赢家。
豪门宅斗真可怕,查芝连忙溜了。
“娘子、主君请进。”掌灯的下人站在主屋门前,侧身打开门,垂眸恭敬道。
从霞光楼到主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冷山雁却走得冷汗涔涔,被汗水打湿的发丝黏在脸上,小腹仿佛已经被尖刀捅烂,肉体上强烈到无法忍受的疼痛和精神上近乎缓慢凌迟的折磨,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人能承受的极限。
一路上他都紧咬着牙根,强忍着疼痛,口中软肉被咬烂,丝丝缕缕的铁锈味在口腔内充斥。
一进屋,下人们关上房门,四方寂静,空间密闭。
不用再端着的沈黛末终于松泛下来,她揉了揉有些酸的肩颈,发出一声叹息,长流苏发簪在烛光下光泽熠熠,带着纸醉金迷的华丽荼蘼慢慢走向桌边坐下,刚要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一杯茶,余光却瞥见冷山雁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她的脚下。
双胞胎大月份的腹部弧度已经隆起到宽大的衣袍都遮挡不住,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他身形单薄,瘦削的脊背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苦苦支撑着,下一刻就要折断。
哐地一声,茶壶把手从她手里滑落,沈黛末忙将茶壶扶稳。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冷山雁跪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落,袖袍散在地毯上,仿佛绮丽繁花里喷出的浓黑墨汁,冷白的手指似墨汁里伸出的一截白骨枯指,苍凉近乎死亡的美。
“对不起、黛娘,对不起、”他深深低着头,数不清的青丝一缕缕从他的肩头散落垂下,遮挡着他的面容,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一遍遍呢喃又疯狂的对不起。
“不用道歉,已经没事了,甘竹雨、阮鱼的事情我都清楚,这不怪你,起来吧。”沈黛末嗓音温和,欲要扶他起来。
她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虚假的闹剧,一起已经过去,他们还会像从前一样。
可正式沈黛末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冷山雁惶惶不安到惊恐的程度。
“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无措地跪着后退,躲避着沈黛末搀扶他的手,凌乱的长发和不安的神情,让他没有了往日的矜贵孤傲,狼狈的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渴望回到主人身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讨好,只能伏下脊背趴在地上,身体紧一阵缓一阵地颤抖着。
甘竹雨的事情死无对证,阮鱼是细作,这些人被楚艳章捅出来都无足轻重。
可是苏锦关于他的指控是致命的。
沈黛末在听到之后片刻的沉默,说明在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她与师苍静的前世今生,更明白他前世的真面目,明白他只是一个恶心扭曲的丑角;一个坏事做尽的毒夫;一个蒙蔽欺骗她,活该被千刀万剐的贱人。
贱人呐,他确实是个贱人。
哪怕到了现在,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奢望着沈黛末再能怜悯他,让他留在沈黛末的身边。
冷山雁深深伏下的脊背颤抖着,隆起的肚子死死抵着膝盖,明明强压地发疼,却还迫使着将脊背伏地更低一些,姿态更卑微一些,哪怕此刻他的肚子已经疼得无法忍受,似乎有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可他的身体却阵阵发冷。
“你何必如此呢?我说过我不怪你,那些人我已经处置了,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依旧是我的夫郎。”沈黛末叹息似的说。
“不要、我不要只做你的夫郎,那有什么用……我不要……”冷山雁的声线破碎不成调,似乎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他明白沈黛末替他处置了苏锦和楚艳章,看似维护,实际只是在维护他作为正室的体面。
他的伪装已经被全部剥落,赤裸无比的展现在她面前,一切阴暗丑恶都无所遁形,在她心里一定憎恶他到了极点,怎么可能还会爱他?
他没有像楚艳章一样‘疯掉’,不过是看在他已经嫁给了她,怀着她的孩子,外祖一家还在替她效力的份上。
从今日开始,她不会再爱他,他们会像普通的正室夫妻一样,貌合神离,只有体面没有爱。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做一个空架子夫郎,他不要守着冰冷的正室身份,却再也见不到她,那样的生活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你、你在说什么?”沈黛末被他语无伦次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不做她的夫郎,那他做什么?
“黛娘,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作恶多端,求求你原谅我,我保证我不会再做坏事、我一定会做一个好郎君,不会再沾上一点罪孽,好不好……”
冷山雁双手紧绷地颤抖,指尖冰冷毫无血色,狭长的眼尾一捻诡异的红色,颤动的瞳仁里满是近乎癫狂的讨好。
“你罚我吧?怎么罚我都行!你打我、掐我、怎么折磨我都好,只要你能消气,怎么都好……”
说完,他扬起手重重地朝着自己的脸狠狠扇了几巴掌,啪——啪——啪——,力度毫不留情,几乎是对自己下了死手,苍白灰败的面容上瞬间渗出几个鲜红的巴掌印,一点血从他的嘴角渗了出来。
“你干什么?”
沈黛末陡然睁大了眼睛,想要出手制止,可冷山雁却猛然拔下了发间的簪子,紧紧地握着沈黛末的手,塞进了她的手里。
他的手指凉得似刚从冰窟里捞出来,冷得令人发颤。
他拉着沈黛末握着玉簪的手,尖利的簪子抵着他纤长的脖子,扎进他激动喷张的脉搏里,一个血点溢出来,像雪原上炸开一朵血红的花,接着是他的锁骨,他的手臂,甚至眼尾都被他毫无章法地划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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