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呢。”容意冲楼续年的脚边指了指。
迟来的三人一同看向该处，付松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痛神色。
毕竟是三千万买的东西，一夜之间就没了，已经熟悉这个世界货币体系的容意很能体谅付松此时的心痛。
裘致也同情地看着付松：“姨父，这……”
付松坚强地抹了把脸，摆摆手道：“罢了，这东西留着也是危险。上次从警局领回时，还以为它上面附着的东西全消除了，谁想到还藏了个女鬼的本体在里面，昨晚差点就把我们全坑进去了。还是烧了吧，烧了放心。”
说着，他借了司机的打火机，自己亲手把嫁衣点了。
黎明时分，五个外来人员站人家村子的桥上烧东西……裘致莫名觉得眼前这场景奇奇怪怪的，万一给人看到了也不好解释啊！于是他赶紧催促其他人离开。
五人在早起的村民发现他们之前，原路返回。
这次没有干扰的雾气，他们很轻松就找到了昨天与指路的老太太相遇的地方。这一次，他们没看到老太太，却是在路边看到一个大约30厘米见方的小房子般的建筑，里面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妪模样的泥像。
泥像前方有香烛焚烧过的痕迹，还有两盘大概是被野狗吃了一些的贡品。
这泥像或许是此地村民自己供奉的某种类似土地神之类的小神明。
昨日泥像化为老太太给他们指路，大概也是希望他们彻底了结嫁衣鬼留在村子中的因果，结束这百余年的纠葛吧？
这些小神明在修真界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神道修士，容意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但此时从对方的“庙宇”前路过，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她忽然脚步一顿，半蹲身，学着此界的一些人，双手合十拜了拜。
就这一拜的瞬间，泥像身上忽然有几点金光飞出。
一点金光飞向楼续年，其他则都进了容意的体内。
是功德金光！
容意本以为嫁衣鬼一事不会给自己功德了，没想到伏笔却是藏在这个野神身上。在功德金光飘出后，泥像最后的力量似乎也消散了一般，慈祥的脸上出现裂痕。
这现象把看不到功德金光的裘致吓了一跳。
“裂、裂开了，不会又要发生不好的事了吧！我们快走！”
裘致和司机一人一边扶住付松，三人快速朝停车的地方走。落在最后面的只剩楼续年和容意二人。
容意看着楼续年，有点不爽对方分走了一点功德金光。
而楼续年也看着容意，眼中全是探究与疑惑——他基本已经认定了容意是个伪装成普通人的邪修，但邪修为什么能获得功德金光？这表示，她的存在是天道所认可的吗？
垂下眼眸掩去自己心中的盘算，楼续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对容意说：“走吧。”
对方既然没有要与自己动手的意思，容意也就乐得维持表面的平衡。
她不知道的是，回到阳泽市之后，楼续年立刻通过楼家广阔的关系网调查了与她相关的事情，而这一调查过程中，还惊动了消停一段时间的容家人，让容弘业夫妇俩搭上了楼续年的线。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摆在容意眼前，让她不快的问题是，她发现有人在她家门口装了名为“隐藏摄像头”的窥视法器。
对方把隐藏摄像头藏在走廊中摆放的绿植花盆里，用一个烟头作为掩饰，上面还盖了薄薄一层土，不可谓不谨慎。只是这些伪装对于容意这种修士而言毫无用处，尤其在她又吸收了一只百年厉鬼的阴气恢复了部分功体后，甚至不需要特意感知就一下子发现了那个隐藏摄像头。
容意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反应假装没发现花的功夫，都比找摄像头花的功夫多。
她神色如常地开门进屋，换掉外出服后，走进卧室拉开衣柜门，看着躲在里面的小鬼——自从甘耀带着三名修士跑去904号作法后，这小鬼就彻底不敢回家了，直接常驻容意的衣柜。
“今天谁来过？”
听到容意的问题，小鬼立刻告状：“你不在的时候，902号的那个坏大叔来敲门了，我没给他开门！”
自己还没去找甘耀的麻烦呢，他动作倒快，还学会主动出击了？
号的李顺和容意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从之前他与甘耀的通话中也能知道，他不过是受雇于对方，帮忙盯着904号的走卒罢了。跑到容意门口装摄像头，想也知道必然是甘耀的主意。
今天装在门口，用来观察容意出门和归家的情况。等到掌握她的行动规律，确定她不在家之后，下回就该直接登堂入室了吧？
想到这里，觉得领地被人侵犯的容意很不高兴，她觉得自己可能太过纵容甘耀了。
被对方大胆作死的行为触动，容意打消原本回家就休息的念头，拿起去归家村的途中获得的那袋资料，开始翻阅。
甘耀大学快毕业时失踪的那个女友名叫曹静雯，是个人如其名，看起来性格就很文静的清纯美女。她是六年前的三月十一日失踪的，当时大学生们刚过完春节返校不久，正是还在调整假期综合症，做什么都很懒散的收心期。
室友们都知道曹静雯和甘耀在交往，两人常常会相约出去短途旅游两三天，所以她失踪之初并没有人在意。直到曹家老两口迟迟联系不上女儿，打电话到学校询问时，其失踪的事情才引起重视。但那时候报警已经晚了，警方询问了包括甘耀在内所有与曹静雯认识的人，并无一人知晓她的去向。
甘耀更是在警方调查的过程中透露他与曹静雯已经分手半个多月的事。
哪怕没有甘耀自认的这条线索，警方也按照刑事案件多半是身边亲密者犯下的逻辑，优先怀疑他这个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但甘耀那段时间正在忙着于参加各种选秀节目的海选，根本没有和曹静雯接触的记录，所以最后被排除了嫌疑。
该案最终以曹静雯情伤后自己外出散心途中遭遇意外，或者是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结束生命而结束。
容意注意到的是，自从曹静雯失踪后，甘耀的事业似乎就顺利起来了——他参加的三个选秀节目都进入决赛，还被现在所在的经纪公司看中，替他付了跳槽的违约金。接着，凭借选秀节目中积攒的人气，甘耀一跃成为知名偶像，接到的资源越来越好，终于在二十四岁那年靠着一部火爆的古偶爱情剧跻身一线顶流。
简直就像是献祭了曹静雯，给他换来飞黄腾达一般。
看着档案中曹静雯的出生年月日，容意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替对方卜算了一卦。
不出意料的，曹静雯已经死了。但让容意意外的是，卦象中显示，已经死掉的曹静雯，此时就在离容意很近的地方。
“有趣，这个方位……”容意睁开眼，照着卦象指示的方位离开家，走了没几步，来到电梯处。
卦象显示曹静雯在这里。
容意想到那个不停在电梯井中弄出响声的“邻居”。她早就想会会对方，但时机总是不太凑巧，两人老是阴差阳错地错过。而且对方似乎不太待见她，除了送何朋兴生魂离开的那次之外，对方总是在她在场时就躲起来。
一如此刻。
容意按下电梯按钮，走进电梯中，乘着它从4楼上到9楼，又从9楼下到1楼，一路上都很顺利，电梯鬼完全没有要现身的意思。
甚至可能是感觉到容意的力量又增强了的缘故，以往总会在电梯厢里弄出点细微声响的电梯鬼，这次安静得仿佛已经被超度了一样。
但容意能感觉得到，电梯井中存在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阴气。
看来得找个诱饵过来啊……
发现单凭自己钓不出电梯鬼后，容意有些遗憾地回家翻起手机通讯录。她在此界的朋友太少了，通讯录中除了恨不得她快点死的容家人之外，就只有裘致跟何舟两人。
想到裘致才在归家村受过惊吓，再吓几次怕是魂火都要灭了，容意难得良心发现，决定换一个人祸害。
她给何舟发了条消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麻烦明天帮我买一下清单上的这些东西，然后在晚上9点送来我家可以吗？
何舟回了容意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
容意：跟某个陈年案件有关。
一听说有案件，做梦都想当一名大侦探的何舟立刻来了精神。他二话不说答应了容意的邀请，并表示一定会按时抵达。
大概是上次送容意回家时，开车的裘致跑得太快，没有给何舟感受暮山小苑气氛的机会，所以他对于晚上来暮山小苑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容意就喜欢这种粗神经的人。得到何舟的承诺后，第二天她照常上课，照常生活，而后晚上哪里也不去了，就待在家里等何舟。
晚上八点四十分，何舟开车来到暮山小苑。
因为容意已经事先跟保安备案过，何舟很顺利就进入小区里。他从车子的后备箱中提出一个竹篮，竹篮里装了些白蜡烛、纸钱、纸人之类的阴间玩意。
在嫁衣杀人案中见识了不科学的东西后，何舟这个曾经的唯物主义青年现在已经开始相信原本不信的玄学了。而且他也知道容意“自学”了一些术法之类，对容意要的这些阴间用的东西毫无疑问，只觉得大概是施法要用的。
走进容意居住的楼栋，何舟裹紧自己的外套，直奔电梯而去。
“这栋楼的空调开得也太奢侈了，冷得像要过冬一样。”自言自语着，何舟按下四楼。借着敞开的外套遮掩住手上的动作，他按照容意的要求，悄悄在电梯的角落里撒下一把和着猪血的纸灰。
原本安静阴冷的电梯厢在纸灰落地的瞬间忽然震动了一下。
何舟惊讶地抬起头，紧张地看向电梯的紧急按钮。如果这电梯故障了的话，他得赶紧向值夜班的保安求救才行。
就在看向紧急按钮的瞬间，何舟在电梯厢的显示屏上看到了自己身后有一双倒过来的眼睛。
那双眼睛写满了怨毒和贪婪，透过显示屏的反光，狠狠地瞪着何舟，仿佛他是它的仇人，又好像他是什么很美味的食物。
何舟惊悚地转过身，却见身后空无一物。
第46章 辛苦你引鬼上门
多年看鬼片的经验告诉何舟，这种情况下，转身没看到东西并不意味着安全。有可能鬼换了位置，有可能鬼无法用肉眼观测，但其实已经跟自己脸贴脸了。
不管哪种，都预示着危险。
他比起好友裘致要冷静一些，遇到这种异常情况后，一边瞪大眼死死盯着电梯壁，坚决不左顾右盼；一边掏出手机给容意打电话，准备问问她让自己准备的这些是不是要坑自己？
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随后手机响起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何舟飞快低头看了眼收到的新信息。
容意：对方出现了？别动，照常上楼，把她带4楼来。
果然有东西！
本来何舟只是觉得电梯里有些冷。在收到容意的消息后，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他甚至觉得电梯中有股若有似无的臭味。有点像厨房下水道的味道，也像某年夏天他离家出差两天，回家后发现冰箱断电时打开生鲜抽屉闻到的腐臭味。
在心中默念着佛经，何舟推了推眼镜框，强自镇定地转回身，继续面向电梯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按理说，就他折腾这一会儿的功夫，区区4层楼早该到了，但电梯就像进入了异空间一般，明明一直在运作着，却迟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额角冒出冷汗，何舟给容意发信息：显示屏不显示数字了，这电梯一直不见停，按照这速度算我起码被升到二十多楼去了！
而容意住的这栋楼，不过九层而已。
专注于低头打字，何舟感觉后脖子的地方有些痒痒，他只当头发长长了有点顶到衣领，右手向后拨了一下，左手继续单手打字催促没反应的容意。
何舟：我是好奇心重，但我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如果你说的这案子有什么会危及生命的，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提示……
脖子又痒了。
何舟挠了一下发痒的地方，带着点不耐烦的情绪，右手大幅度地挥动一下。
感到自己打到了什么东西，何舟回忆着手碰到的那种冰冷而又黏黏糊糊，有些软烂的触感，忍着呕吐的冲动，装作看手机的样子，轻轻把手机屏幕举高。借着黑屏的手机屏幕，他看到了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对方圆睁着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正侧头看着他。
无声地倒抽一口凉气，何舟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迅猛地朝远离对方的方向闪身，狠狠撞到电梯厢的厢壁上。
慌乱中，他飞快给屏幕解锁再度拨打容意的电话。
这次，容意接听了：“到了吗？”
响应容意的问题一般，刚才安静运行许久的电梯此时终于发出抵达楼层的“叮”声，并缓缓停下来。
电梯门自动开启，何舟看到了站在电梯门外，面带笑容的容意。
“我们终于见面了。”
“啊？”听到容意的话，何舟一脸懵逼。
“不是跟你说的，你可以出来了。”左手轻轻摆了摆示意何舟别挡路，容意上前一步与他交换位置。就在容意跨入电梯内的瞬间，电梯门以违反常理的速度极快地关闭了，并且不需要她按任何按钮就开始飞快向上，又俯冲而下。
电梯外，劫后余生的何舟听着吊索让人牙酸的声音都觉得心惊肉跳，担心电梯事故直接送容意归西，何舟给最近的派出所打电话报警。
“暮山小苑4栋的电梯出问题了，正不停上上下下完全停不下来，我有朋友被困在里面……”
电梯内，容意的注意力全在像蜥蜴一般趴在电梯厢顶部一动不动，戒备地瞪视自己的那名女鬼身上。
双方对视片刻，容意忽然叹了口气：“以前在修真界见到的就是女鬼居多，怎么到了此界，看起来民生甚好，大多数人都安居乐业了，却还是女鬼多呢？你都是我最近看到的第三个了。”算上被吸得魂飞魄散的跳楼鬼的话。
女鬼很畏惧容意，在她开口说话时甚至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见容意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这才没有继续后退。
“能不能让这个上下不停的铁盒子停下来？我有些事要问你，不是要把你当零食。”容意为表诚意，摊开空空的双手给对方看了一下，以便确认她没有藏任何符咒法器。
虽然她要对付这种程度的厉鬼，也不需要借助外物。
女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不过容意能感觉到，电梯运行的速度渐趋平缓，没有像之前那样忽快忽慢，仿佛有个大力士在拽着吊索玩一般不稳定。
“第一个问题，你是曹静雯吗？”
女鬼动作一顿。她的脸被垂落的长长乱发遮住了，容意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很快就听到其口中传出呜呜的声音，不像是哭声，更像是努力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你别动。”怀着疑惑，容意轻柔地伸出手拨开女鬼的乱发。
她看到一张消瘦得两个脸颊的肉都凹陷下去，憔悴得完全脱了形的脸。脸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伤痕，除了两眼翻白看不到瞳仁之外，女鬼看上去也就是个营养不良的“人”罢了。
女鬼现在为了说话，努力想要活动嘴唇，容意就发现了比眼睛更异常的地方。
女鬼的嘴唇似乎被什么东西封住了，只有一个小小的豁口，豁口处看不到牙齿，似乎生前就被谁人为敲掉了。
容意并未在女鬼身上感应到任何封口术法残留的痕迹，她不能说话，应该是生前她的肉身就被人用某种方式封了口，就像之前田满志被嫁衣鬼活活拔了舌头一样。除非找到她的尸身为她解除束缚，否则以容意现在残缺的功体也没法帮她恢复正常。
有点麻烦。
容意沉吟一瞬，忽然想到一个解决办法——没法说话，就打字嘛！曹静雯生前可是大学生，现代设备她应该能熟练操作才对。
“你打字告诉我。”容意把手机递向女鬼。
但女鬼没有接，而是摇了摇头，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容意猜测，她的意思应该是“看不见”。目不能视，口不能言，但还好她能听，那就能沟通。
经过一人一鬼的这番互动，电梯厢内的气氛已经缓和下来。
就在此时，彻底停下来的电梯上方出现其他响动，容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似乎是何舟的声音。
“你如果愿意跟我沟通的话，晚些时候可以来404号，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察觉到电梯女鬼有了去意，容意赶紧提醒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