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荒败园林后(狸花酿)

“能用水墨画画出甜点的模样吗？我想把甜点画挂在诗文的旁边，免得有人看不出来诗里写的是哪种甜点。用照片的话，总觉得和诗文不搭调。”
没一会儿，她的朋友就发出来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你认真的？”
老板：“当然是认真的！”
“我拒绝。”对面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甜品店老板的请求。
“为什么？我没有白嫖你的意思，我会付钱的！”
“付钱也不干。”对面顶部的状态栏一直在现实输入中，但却许久没有发过来消息，似乎对面那人也十分激动。
但最后发过来的却只有一句，“我可不想挂在旁边被羞辱。”
“啊？羞辱？”甜品店老板懵得很，疯狂敲键盘，“我哪里有羞辱你？！”
“货比货得扔，我的画和这幅字比起来，我就是被扔的那个。”对面一点儿也不客气，“等你书法入门后就知道了，就这一笔字，尽得苏体真意，就是苏轼本人来了，八成也就写成这样了。”
甜品店老板：“……我有眼睛，当然知道这字写得好，但你说比肩苏轼什么的，也夸张了点儿吧？”
“所以说你是门外汉。”
老板：“……喂喂，总觉得你在人身攻击！”
“总之，你死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自取其辱的。”
看完好友的回复，甜品店老板看着已经挂好的卷轴，心里也开始犹豫，要不要继续挂在店里呢？会不会被识货的人偷走呢？
“应该不至于吧？现代会书法的人那么少，总不至于就那么巧来了个识货的。”
离开酥记甜点后，苏轼也没有着急联系程安茉，而是慢悠悠地在商场附近转了起来。
与在未山镇的时候感觉不同，程安茉的园子虽然破败，但毕竟是传统建筑，苏轼被召唤而来，看着熟悉的建筑风格也觉得亲切。虽然也为电灯、手机等现代科技产物而惊叹，但苏轼的心里对这个新的时代并未有太多的实感。
可行走在密川市的街头，看着与视频里相似摩天大厦，川流不息的车流，宏伟雄奇的桥梁，以及整洁平整的马路，那是与苏轼所熟悉的旧时代完全不同的世界。
九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
但好在，从那位甜品店老板的反应来看，如今的自己虽身无长物，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经过一处路口，苏轼看着路边立起的长杆，那上面有红绿黄三个灯在闪烁，琢磨了一会儿后，苏轼心里对那三个灯所代表的含义略有猜测，“待绿灯亮起时，便可行走。红灯禁止行进。”
苏轼微微颔首，“若人人皆依此而行，便无堵车之忧矣。”
下一瞬，一道身影从苏轼身侧闪过，在红灯刺眼的警告中，闯过了马路。
苏轼：……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绿灯亮起时，迈开脚步，踩上了人行横线，在绿灯闪烁的时候，加快脚步，总算在红灯亮起前来到了对面。
身后，车流如同长龙，再度苏醒。
对面有一个公交站，苏轼停在公交站牌前，细细阅读着站牌上的信息。
对苏轼而言，简体字只是看起来慢一些而已，并非看不懂。
苏轼知道如今这个时代的出行方式有很多，但在密川市内，他会接触到的，也就只有打车、地铁和公交了。他不知道地铁是何物，但对公交车却十分好奇。
根据程安茉的解释，公交车是许多普通人最常选择的出行方式，因为便宜，只要1块钱。而且四通八达，一个城市里几乎没有公交车无法到达的地方。
他仔细地看过去，终于看到了密川市派出所站这几个字。
“十七路。”
苏轼上车，投币，找座位做好，在心里默默道，“也不是很难嘛，程小友太过紧张了。”
派出所内，程安茉忽然打了一个寒战，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喃喃道，“怎么回事？也没开空调啊？”
她按亮手机屏幕，只有一条广告信息。
程安茉的手指在苏轼的号码上徘徊，几次想按下去，却又想起苏轼之前的话，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她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还是应该多信任苏先生一些。”
苏轼注视着车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色，目不转睛。
直到前方的司机师傅过来提醒，“老先生，终点站到了，你该下车了。”
苏轼一愣，狐疑地道，“可我并未听到密川市派出所的提示。”
“你要去派出所？”司机师傅了然，“那你坐反了，得去对面坐才行。”
苏轼：？？？

“行，那你先下车等等，我带你过去。”
将苏轼带到公交站牌处，司机师傅还有些不放心，“你家里孩子呢？实在不行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苏轼谢过司机师傅的好意，笑着解释道，“我这次便是去找家中晚辈的。”
虽然觉得这留着长头发的老头儿说起话来奇奇怪怪的，但司机师傅还是问道，“去派出所找，当警察的？”
“不。”苏轼摇头。
司机师傅看向苏轼的目光顿时变得怜悯了起来，去派出所找自己家的小辈，那小辈还不是当警察的，那可不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吗？犯了事儿的。
可能是想起了家里那惹人头疼的小辈，司机师傅顿时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他拍了拍苏轼的肩膀，宽慰道，“在派出所的时候别太生气，咱们这个年纪气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孩子嘛，只要愿意改，什么时候都不晚。”
苏轼：？
正当苏轼疑惑的时候，17路公交车停靠了过来，司机师傅将人送上车，转头就和自己的同事念叨着，“儿女都是债啊，刚见到一个老先生，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为自己家犯事儿的小辈奔走，哎，也是不容易。”
“阿嚏！”又打了一个喷嚏后，一旁的徐警官有些担忧地给她递了一杯热水。
“谢谢。”程安茉接过水杯，便听到徐警官道，“我们这边已经启动了相关追捕程序，但在赵永抓到之前，程女士还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徐警官知道现在程安茉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和苏轼两个人居住，这一老一少都属于弱势群体，需要被重点关注，再加上程安茉继承的那园子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很多地方都被锁了，但这种多年不曾住人的房子，安全性也很成问题。
不过派出所内警力有限，也不可能调出一部分警力专门去保护二人，所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对方多安装监控而已。
“对了，徐警官。”在离去之前，程安茉问道，“那剩下的那些人呢？能查清楚他们的死因吗？”
“法医正在拼凑尸骨。”徐警官道，“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但因为人手不够，进度有些慢。至于死因……”
犹豫了一下之后，徐警官还是开口了，“他们的具体死因不尽相同，但他们的发现地点十分集中，而且尸骨多有堆叠，再加上现代的检查结果，法医推断，他们应该是死于一场爆炸，以及爆炸后的连锁反应。”
“爆炸吗？”程安茉低声道，“那倒是和周姐之前讲的那个传闻对上了。”
“那个传闻我们也听周女士讲过，但……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能当做是参考。”徐警官道，“你那座园子的人员流动情况我们也在调查，但……涉及到建国前的资料就比较麻烦了。”
说到这里，徐警官也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原本我们是想通过你那座园子的主人更替来确认死者身份的，但由于各种资料的缺失，我们所能查到的最切实的资料，是你的太姥姥，而她之前的信息，我们却查不到更多。与那座园子的相关人员也大都去世，几乎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啊。”程安茉也有些失望。
在园子里挖出了一堆人骨是个意外，但警方的介入也让程安茉产生了另一个想法，她也希望能够借助警方的力量探寻这座园子的曾经。
玄凤鹦鹉苏能够提供给程安茉的，只是一些大致的情况。原本程安茉觉得这鹦鹉怎么说也应该知道园子的历代主人是谁吧？但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那只玄凤鹦鹉就开始撞死，程安茉只能自己想办法。
“为何不去查询县志？”一道温和舒朗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苏先生！”
程安茉猛得起身，刚喊了一句“苏先生”，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夸张了，连忙找补道，“你怎么过来的？”
“我坐公交过来的。”苏轼并不以为自己坐反方向为耻，反而将此说给了程安茉听，末了道，“我发现在竖列的站名之上，有一圭田标记，其最尖之处，就是公交车行驶的方向，可惜我第一次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一旁的徐警官听的有点儿懵，“什么甜？”
“圭田。”程安茉随口解释道，“其实就是三角形。圭田是九章算术里对三角形的称呼。”
而站牌上指明公交车行驶方向的办法，就是三角箭头，恰好密川市公交站牌上的三角箭头是个实心的，看在苏轼眼里，可不就是一个三角形了么。
徐警官听得欲言又止，默默吐槽了一句，箭头就箭头，三角就三角，整什么圭田九章算术的，至于吗？搞得跟个古代人似的。
不过想想程安茉是个文物修复师，徐警官又有些释然了，嗯，可能这些和文物打交道的人就喜欢这样说话吧！
如果程安茉能够听到徐警官的心声，她肯定要大力反驳为自己正名，只可惜她听不见，于是，便只能任由这个奇怪的印象生成。
不过，被苏轼一提醒，程安茉才忽然间意识到，他们好像忽略了这一点，“对了，徐警官，你们查过县志吗？也不一定叫县志，或者叫地方志的。”
徐警官面色严肃，快速道，“这一点确实是我们疏忽了，我们立刻就去联系档案馆。”
“我们可以一起吗？”程安茉上前一步，询问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能够多一个人帮忙，查找起来应该也会更快的吧？”
徐警官有些犹豫，但想到现在派出所里人手紧缺的情况，还是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便直奔博物馆。
一般而言，县志一类的文本资料应该保存在档案馆，但因为缺钱，密川市的博物馆和档案馆干脆就合到一处了。
县志所记繁杂，但概括一下，不外乎历史、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等内容，而从程安茉所继承的那座园子规模以及形制来看，至少有一位官职不低的人在此定居过。而这样的人物，如有编纂县志的话，大概率会录入。
但对于县志内能否找到徐警官想知道的线索，程安茉反而持悲观态度，战乱向来是文献资料的天敌，在战乱中毁坏丢失的文献不知凡几。
“只希望，一切顺利吧……”程安茉低声道。
来到博物馆后，已经提前收到通知的工作人员没有过多废话，直接将一行人带去了工作区域。
然而，翻开密川县志后，徐警官就觉得头大了起来。
繁体字，竖排，标点符号也没，还用的是文言文，这……这……这……
我临时去申请古文研究专家还来得及吗？

第16章
《密川县志》一共分为了十卷，每一卷所记载的内容都不尽相同，第一卷是地理志，记载的自然是曾经密川县的地理风貌。
第二卷是食货志，第三卷为教育志，第四卷实业志，第五卷礼俗志……
“艺文志，兵备志，官师表，找到了！”程安茉打开官师表，里面所记载的是从汉朝开始的各个曾经在此地任职过的官员，而在官员名字之下，是对他们的简短描述，比如姓甚名谁，祖籍何处，何时调入此地等等，但或许是年代久远的原因，记载并不全，甚至有的人只记录了一个名字。
“咦，怎么就只有名录？”一旁的徐警官刷刷刷将那本官师表从头翻到尾，纳闷地问道。
“如果这些在任的官员在此地做了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是会记录在列传里的。”程安茉解释着。
“列传？”徐警官看着一溜的竖排繁体字，觉得有些眼花，“这玩意儿太容易看串行了。”
程安茉笑了一下，“嗯，如果不是经常阅读竖排文献的话，确实很容易看串行。”
将那本官师表放在一旁，徐警官瞥见刚刚被苏轼放下的另一册，好奇地打了开来，“这人物表，不会和刚才的那本官师表重复吗？”
“不会的。”程安茉摇头，“这里面会记载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的名录，比如，活得特别久的老人啊之类的。”
徐警官不由得咋舌，“这也要记？”
“就是咱们现在这个年代，能够活一百多岁的老人，在当地也要被喊一声老寿星吧？是福气的象征呢，意味着这里的风水养人，你看人能活那么久呢。”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徐警官点了点头，“感觉和杰出青年什么的差不多。”
“至于列传，就是苏先生手里的拿的那一本。”程安茉扭头问一旁的工作人员，“你好，请问这些县志有相应的电子版吗？”
“有的，我们之前将这一批县志的内容扫描入库了。”一边说着，工作人员一边操作系统，为程安茉调取出了县志的电子版，“您是在这里看，还是发到您邮箱里？”
程安茉想了想，“那就发到我邮箱里一份吧。”
“稍等。”
工作人员的工作很快，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就将相应的影印版发了过去。
一旁的徐警官道，“麻烦也发给我一份。”
程安茉抬头，“你不是看得眼花吗？”
徐警官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颇有些痛苦地道，“那能怎么办，这算是目前比较靠谱的一条线索了，当然得追查下去，至于看串行的问题，我拿尺子挡住一边看不就行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倒也是。”程安茉点头。
“苏先生，你看到第几页了？我们来分配一下吧？”程安茉道，“那些尸骨的死亡时间是在七八十年之前，我想那些汉唐宋元明清时期的列传就不必看了，只看清末到建国前的，这样应该能够大大减少工作量。”
虽然古籍没有标点符号也没有分段，但不同人物的传记之间还是会另起一行的。
由此，只需要注意一下古籍内空白的地方，就能找到不同人物传记的开头提名，而人物传记的开头，必然会写明此人的姓名以及年代、籍贯。
借此，直接就排除了一大批内容。
徐警官看着那一本厚厚的列传，摸了摸下巴，忽然感慨得道，“还真是没有想到，咱们密川市在古代竟然也有这么多值得记录在县志上的人物啊！”
程安茉笑了笑，“嗯，其实县志内也记录了不少有趣的人，只不过他们大都只显名于本县，除非是相关研究领域的学者，不然的话，鲜少会有人来翻这些旧纸堆。”
“我看这上面的字体，应该是印刷的吧？”徐警官拿起一旁的官师表，这上面的字他还好认一些，而且字没有那么多，也不至于看得眼花。
“明朝之后，印刷技术就已经十分发达了，所以县志能刻版印刷也不奇怪。或者说，真是因为能够刻版印刷，才能留存到现在，不然的话，只靠手抄，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讹误呢。”
“印刷术真是伟大。”徐警官不由得感慨道。
“是啊。”
程安茉一开始还能随口答着徐警官的疑问，但很快，她就没有精力去聊天了。
她希望能在县志内找到自己那座园子的线索，可偏偏她自己园子的了解也不太多，只是能够根据院子内部的规格、装饰去倒推园子主人的一些特点，这样找起来，简直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但好在，县志内的人物传记是有数的，大不了全都看一遍。
现在最重要的是寻找那些尸骨的相关信息。
根据法医给出的线索，程安茉和苏轼一篇篇地看过去，寻找着可能有关联的线索。
“这一篇，里面的记载，你看看，有没有可能？”苏轼指着其中一篇，问程安茉道。
徐警官也立刻凑上前去。
那上面说的是县里有一个行侠仗义之人，里面记载了他和本地一个恶霸之间斗智斗勇，最终将恶霸制服，救出了被恶霸囚禁之人的故事。
“可是这人好像不是未山镇的人，我是说那个恶霸。”程安茉指着文里的一处道，“这里，泽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密川市内的一个区。”
“你没记错，泽北区和未山镇之间比较远，如果这个恶霸是泽北区的人，那应该不是这个人。”徐警官道，只是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丝失望，好不容易有了条线索，结果眨眼间就被他自己给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