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荒败园林后(狸花酿)

但无论如何，找回苏轼，程安茉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苏先生。”
“程小友？”苏轼转身，抬手招呼程安茉，“快来，这名为舒芙蕾的甜品，蓬松甜软，极为可口，你也来尝尝！”
程安茉走上前，接过了一小份试吃甜品，虽然这家甜品店的店长一直都说没关系，随意试吃，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将店里的甜点都打包了一份回去。
不过，看着在苏轼身边亦步亦趋的老人，程安茉疑惑，“苏先生，他是谁？”
“说到此人，我也有些疑惑。”苏轼微微蹙眉，“我方才碰到他的时候，尚能与之交流，但不过是片刻功夫，此人说话就变得混沌了起来，只是重复着几个字。”
“宁宁，我要去接宁宁。”那位老人含混地道，“找宁宁。”
“宁宁？”程安茉耐心问道，“老爷爷，宁宁是你的亲人吗？”
但那位老人却只是喃喃，程安茉又问道，“那宁宁的联系方式你还记得吗？我帮你联系她好不好？”
“宁宁该放学了，我得去接她回家。”老人说话仍旧有些含混，但程安茉好歹是听懂了。
她神色微变，“这位老爷爷可能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
“阿……什么？”苏轼没听懂。
“是一种会逐渐忘记一切的病症。”程安茉简单解释着，“苏先生，麻烦你检查一下他身上的衣服，看看有没有一行数字。”
“数字？”苏轼握住老人的手，将他的袖子掀起，“是指这个？”
老人的小臂上，纹了一行数字，看上去像是电话号码。
程安茉将电话打过去，对方却没有接听。
但能够打通，就说明这位老先生有九成的概率是走失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
“先送去派出所吧。”程安茉道，“有问题，找警察嘛。”
告别甜品店后，程安茉打车去了派出所，刚下出租车，还没进派出所呢，程安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正是刚刚拨过去但没有被接听的那个号码。
对面是一个十分焦急的女声，听程安茉说已经把老人送到了密川市派出所，对方更是连连道谢，几乎哽咽。
老人的亲属来得很快，看着那人单薄瘦弱的身影，程安茉不由地叹息，“你就是老人一直喊得宁宁吧？”
“是，宁宁是我的小名。”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程安茉猜测或她许是临时请了假赶过来的。
一番诚恳的道谢后，便将老人领了回去。
看着那人离开后，程安茉忽得听苏轼道，“这个叫手机的东西，确实有大用。”
程安茉点了点头：“是啊，对于大多数现代人而言，几乎完全离不开手机呢。”
“对了，说到手机。”程安茉从包里取出一支新手机，递给了苏轼，“苏先生，这是给你准备的新手机，我的号码已经存进去了，我给你设置好了一键拨号，比如你按1，就会直接给我打电话。但你最好还是记下来我的手机号码，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110这个号码，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以后在外面迷路了，或者遇上了什么其他的解决不了的问题，又联系不上我的时候，就打这个电话，他们一定会来帮助你的。”程安茉仔细叮嘱，“咱们现在就在派出所里，110就是这儿的电话。”
苏轼认真地听着，在程安茉的指导下，按下了110三个数字后，又按下了拨打键。
看着屏幕上拨号中的显示，程安茉一惊，卧槽！这号码可不能随便拨啊！

“赶紧挂掉！”
程安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上了挂断键，确认这通报警电话没有打出去后，她这才和苏轼解释道，“苏先生，这个号码不能随便拨，如果闲着没事儿就去拨打的话，就会占线，别的需要帮助的人可能就打不进去了。”
又给苏轼科普了120和119这两个号码后，程安茉便打车带着苏轼一起回了未山镇。
只不过，刚下车，程安茉就碰上了一个她不太想见到的人。
赵伯，也就是那个曾经阻拦程安茉住进园子的人。
他见到程安茉后，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看，显然，他同样不太想见到程安茉。
程安茉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太好，但迎面碰上了，直接当没看见还是有些失礼，她微微点头，打了声招呼，“你好。”
然而，赵伯对于程安茉的礼貌示好并不感冒，反而重重地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程安茉：？？？
苏轼有些奇怪，“程小友，你和此人有过节？”
“我觉得倒也算不上是什么过节吧？”程安茉把之前的事情说给了苏轼听，末了摊手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住进园子里那么耿耿于怀。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园子真的闹鬼，我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好像也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吧？”
“正常来讲，一般人尽到了提醒的义务，就不太会管当事人接下来的死活了。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说到这里，程安茉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不一样，之前遇到我的时候还诅咒我来着。”
“诅咒？”
“嗯，大致就是说一些我要是不听劝，继续在园子里住下去，早晚会死于非命之类的话。”程安茉无奈地道，“说是为了我好。”
苏轼“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后道，“若是真的担心你，那位周娘子的反应倒是正常一些。”
“是啊。”程安茉点头，周杏明显忌惮这园子闹鬼的传闻，程安茉在这儿住了快半个多月了，她那样热情的人，也只肯在门口说话，半步都不敢踏进来。
翌日，程安茉继续修复文物，苏轼取走了几张宣纸，不知在写些什么。
程安茉心里好奇，手上的那支银簪久久没有进度。
最终，程安茉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放下那支因为没有修复而显得有些灰扑扑的簪子，走到苏轼所用的书桌前。
她原本只想悄悄观察，不想打扰对方的来着，却不想，苏轼正好一笔画完，抬头见程安茉过来，便笑着道，“这宣纸倒是不错。”
程安茉探头去看，看清楚苏轼画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得“咦”了一声，“是那只小黑猫？”
“喵呜~”正说着，那只炭黑团子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跃上桌面后，便要往苏轼刚刚完成的画作上踩。
程安茉眼疾手快地将那只小黑猫提了起来，却不妨被它的尾巴扫到墨汁，刹那间，随着尾巴甩动，几团硕大的墨点在生宣上晕开，破坏了那副水墨猫猫的整体意蕴。
程安茉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已然开始滴血，那可是苏轼真迹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概是程安茉身上散发出的怨念之气太过浓重，几乎要凝成实质了，苏轼哈哈一笑，手中毛笔再次在生宣上点划几下，霎那间，便从最开始的黑狸图，变成了黑狸怪石图。
生宣吸水性极强，墨汁沾上后便会迅速晕开，常用作写意画，但苏轼显然对墨与纸之间的反应谙熟于心，每一处都落笔即定，渗开的墨汁仿佛生出了灵魂一样，随着苏轼的心意而晕开。
程安茉自问，她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甚至，因为生宣的这种特性，在修复书画类文物的时候，补上新的命纸后，程安茉都要再给新命纸刷一遍豆浆水，将其制成熟宣后再落笔全色。
因为熟宣吸水能力比之生宣要弱很多，后期给破洞处进行全色的时候，在新命纸上下笔不会晕开，自然也就不会对原画心造成破坏了。
程安茉连忙抽了一大团纸巾团在小家伙儿的尾巴尖儿上，同时把小家伙儿控制在自己的怀里，避免小黑猫再次给画面造成破坏。
只是在园子里放肆自由惯了的小黑猫哪里能忍得了两脚兽的禁锢，自是疯狂挣扎，喵呜喵呜嚎叫个不停。
程安茉：……
她捏了捏小黑猫的耳朵，威胁道，“再不安分就要把你送去绝育了哦！”
“喵！”小黑猫才不管这些，挣扎着从程安茉的怀里跳了下去，一溜烟儿给跑没影儿了。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除了饭点的时候知道回来吃饭，别的时候都见不到猫影儿。”程安茉悻悻地道。
“苏先生在写什么？”见苏轼另取出了一张熟宣，程安茉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哦，昨日答应了那店铺的主人，会为店里的甜品写几段评语。”苏轼一边应着，笔下也没停，“就快写完了。”
程安茉这才想起，自己昨天还拎了一堆甜品回来，只是她并不嗜甜，拿回来后便在了一边，但现在却不见踪影，莫非……
“苏先生，”程安茉迟疑着道，“你该不会……把那些甜品全都吃光了吧？”
苏轼笔下一顿，却没有正面回答程安茉的问题，而是道，“哦，这评语写完，今日便要送给那位店主，程小友可有喜爱的甜品？老朽可一并带回来。”
程安茉点了点头，“我懂了，你确实把带回来的甜品全都吃光了。”
“不过苏先生，我也有一个问题好奇很久了。”程安茉狡黠道，“你在惠州的时候，曾经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你真的每天吃三百颗荔枝吗？是三百颗荔枝甜，还是被你吃掉的甜点更甜一点儿？”
苏轼：……

说到荔枝，最先浮现在大家脑海里的应该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如果问第二句，想必就是苏轼所写的那一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了。
但只要稍一思索，爱吃荔枝的人便会被三百颗这个数字惊到，因为荔枝吃多了上火。
三百颗荔枝吃下去，想都不用想，必然会上火。
因此，对于“日啖荔枝三百颗”这句，一则认为是一种夸张的写法，就像现代人饿极了的时候会说自己能吃下一头牛，但想想就不可能嘛。
二则是认为苏轼听错了，将岭南当地方言里的“一颗荔枝三把火”听成了“日啖荔枝三百颗”从而成就了这一千古佳句。
程安茉原本也觉得这大概就只是一种夸张的修辞，要是真的吃了三百颗荔枝，那九成九要吃出“荔枝病”来了！
可想想自己昨天带回来的那一堆甜点现在半点儿不剩，程安茉又忽然不确定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哪里还能记得住？”苏轼没有回答程安茉的这个问题，“再者，谁能记得自己吃了多少颗荔枝呢？”
程安茉也没有追根究底，转而拿起苏轼刚刚写完的评语，道，“这些我拿去装裱了吧。”
“麻烦程小友了。”
“算不上麻烦。”程安茉摇头，“工具材料都有，很快的事儿。”
书画装裱和修复本就是一体的，好的书画修复师装裱也绝对是一把好手，程安茉做起来更是熟练。
打车和苏轼一起来到密川市后，程安茉本想先将苏轼送去那家商场内的甜品店再去警局，却被苏轼拒绝了。
“不必担心，我记得路。”苏轼说完，又取出了手机，“有手机在，你也不必担心我走丢了。”
程安茉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一直跟在苏轼的身后帮忙，被召唤到这个时代，苏轼也是要慢慢适应的，而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让他自己去体会。
而让他独自一人行动，便是第一步。
大约是程安茉脸上的担忧太过明显，苏轼不由得哈哈一笑，拍了拍程安茉的肩膀，“程小友，莫要将我视为无知蒙童，在被带到这个时代之前，老朽已然渡过了六十载春秋。”
虽然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人仍旧是人，而且是处于同一文明圈的人，一些内在的东西都是相同的。
看着苏轼不紧不慢的背影，程安茉叹了一口气，“玄凤。”
“嘎！！！”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至少苏轼现在带着手机，自己随时都能联系到人。
“走吧，去警局。”
程安茉这次过来，是因为园子里挖出来的那一堆尸骨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赵永？”程安茉疑惑，“我不认识这个人。”
“等一下！”程安茉抬起头来，迟疑地道，“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未山镇里被叫做赵伯的那个老人吧？”
“是他。”坐在程安茉一侧的警察递给程安茉一杯水，温声道，“我们通过DNA对比，已经基本确定，其中三具尸体和赵永老先生有亲缘关系。”
想起赵永之前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住进去会出事，程安茉忽然有些心情复杂，“原来是这样……”
“什么这样？”
“哦，那是我刚来未山镇的时候。”程安茉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末了道，“现在想想，他那样极力阻拦我住进去，也是有原因的。”
“确实有原因。”那位警察沉声道，“但可能原因和你想的不太一样。”
程安茉：“啊？”
“赵永的那三位亲属，是被人杀害后抛尸进池塘里的。”那位警察解释道，“经过调查，我们初步怀疑，那个行凶者很有可能就是赵永。”
程安茉眸子缓缓睁大，“这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如果确实是赵永杀人抛尸，那他那么反对自己住进去的理由也就很清晰了，担心自己会在修整园林的时候发现被扔在池塘里的尸体。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先发现尸骨的不是我，而是一个探险主播。”程安茉喃喃，“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的。”那位警察点了点头，“我们这次请你过来呢，也是想要提醒你注意安全，如果看到赵永有异动，要及时报警。不过……”
那位警察提议道，“我们这边是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够住在密川市，这样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你的安全。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安排警察去未山镇保护你的安全。”
“谢谢。”程安茉诚恳道谢，“可是，赵永好像已经离开未山镇了。”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昨天。”程安茉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语速都加快了许多，“我和苏先生回去的时候，恰好撞上了他，只不过当时我们并没有太在意。”
那名警察神色严肃，又和程安茉确认了几个细节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另一边，苏轼循着记忆，准确地找到了先前的那一家甜品店。
当他拿出装裱好的卷轴时，甜品店的老板忽然意识到，昨天的戏言，这人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
甜品店老板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份卷轴，发现上面写了一首四言诗，读起来朗朗上口，婉约细腻。
一连打开三张卷轴，上面都是用毛笔写的一首四言诗，而从诗的内容来看，写的分明就是她店里售卖的四样甜品嘛！
第五张卷轴缓缓打开，甜品店老板不由得“咦”了一声，那上面不再是四言诗，而是一副墨竹图。
将卷轴一一看过，甜品店老板深吸一口气，看向苏轼，“这……这写的还能叫评语吗？这简直就是艺术品啊！苏先生，你确定没拿错？真的要送给我们酥记甜点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不，不对，我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啊……”

第14章
“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苏轼摇了摇头，“我不会随意应承，既然应了，自该忠人之事。”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怀疑老先生人品的意思！”甜品店老板立刻疯狂摆手，“就是……额，太快了，我非常惊讶！”
而且还是用律诗的形式，以甜品店老板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位老先生诗写得超级好，明明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字，但怎么说呢，每一句诗文的组合却都那么恰到好处，用最平实的文字，写出了最让人垂涎的美味。
以甜品店老板的眼光来看，自己一分钱没花，就得了这样的好东西，简直是撞了大运。
她特意为苏轼开通了电子会员卡，日后凡是在她家甜品店里消费，只要出示手机号，一律七折！
苏轼离开后，甜品店老板便喜滋滋地将那几幅小诗挂到了店铺里，也幸好她的这家甜品店装修采用的是新中式风格，挂上去不仅不会突兀，反而与整体的装修风格相得益彰。
除了那几首诗之外，还有一副墨竹图，是苏轼不小心中拿过来的，他也没有再拿回去，而是直接当做搭头送给了甜品店老板。
“总觉得那几幅字画把店铺的格调都给拔高了不少呢。”甜品店老板抱臂欣赏了一会儿，满意道。
找好角度，用手机拍下来后，甜品店老板将其发送给了自己的一位朋友炫耀，同时也是想请自己的朋友帮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