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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春山(朽月十五)


“四天后去成不,应下别人的活还没完,”徐祯把桦树皮一张张叠好塞进篓子里,边塞边说。
“咋不成哩,等俺去搞点猪血,把猪血料子先给沤下,”石木匠也没那么心急,他木料不少,可就是猪血难搞了些。
又砍了几株桦木,两人一次扛不完,来扛了好几趟,最后一趟要下山的时候,刚好和姜青禾遇上。
“叔,晚上来我们这吃点呗,”姜青禾也不是客气,她以为石木匠自个儿要砍树,没成想人家就是帮徐祯砍的。
石木匠用汗巾掸掸身上的碎屑,忙摆手,“丫头你不晓得,俺这哪是帮忙,老汉是叫你男人来给俺做活哩,可不得出点力,抓雀儿嗬还要撒点秕谷子哩。”
人家连荒地都没咋上种,前头他路过那地时,墒情太差,肥力就甭说。
这一家过冬口粮都难办,他个老头子就更不好占便宜了。
“下次,下次来吃,”石木匠拉着自家的板车走了。
姜青禾帮徐祯推着板车时说:“石木匠还挺照顾你。”
“下次拿些酥油啥的给他,”徐祯说,他心里门儿清,这做装枸杞的箱,他两个儿子就能帮衬,请他去帮忙也不过是照顾罢了。
两人都不得不承认,虽然跟湾里人打交道并没那么多,可大伙还是顶有人情味的。
回到家,院子里晒着一张张豆腐皮,桌子上还有晒的干瘪的豆腐干。上次换的黄豆虫蛀得有点多,毕竟是陈年的,晒晒也没啥用,只能尽早把它解决。
豆干姜青禾抹了点盐,晒得干巴能保存很久,要吃拿出来泡一会儿,炒着吃炸着吃都行。
她还找四婆借了个大火盆,用竹子编了个架子,把老豆腐压得一点水都没有,再切成有厚度的大块。
放在架子上慢慢烤,火盆里不能是明火,得是炭火,觉得火不够时,就撒一把木头锯下来的粉,熏得出来的豆干叫做香干。
四婆嫌麻烦懒得拾掇,姜青禾给她送了几块,用油炒着吃再拌点辣子,虎妮能就着香干吃好几个黄米馍馍。
姜青禾还发了豆芽,一斤黄豆能发好几斤的豆芽。她和徐祯挑了小半个时辰的黄豆,把一颗颗饱满没蛀虫的倒进大桶里,浸个一整夜,等黄豆泡开。
再捞起放在能漏水的篓子里,盖一层透气的麻布,湾里靠河边的人家会拿着篓子去河里浸水翻一翻。
姜青禾就早晚淋几遍水,天热出芽快,等芽越蹿越高浇水就得浇透。熟得差不多了,姜青禾把麻布给掀了,放在窗户边照到光,回来就能吃了。
晚饭徐祯操刀,他拌了个豆芽菜,炒了盆香干,又煮了豆腐皮汤,蒸几个荞面馍馍。
蔓蔓只夹豆芽吃,她不喜欢吃香干也不喜欢吃豆腐皮,她说:“我的小嘴巴说它不喜欢吃。”
“小嘴巴要吃,”姜青禾逗她。
“那夹一点点,”蔓蔓伸出手指头,比了一点点,她坐在凳子晃脚叹气,“谁叫你是我妈妈呢。”
姜青禾头一回被击中了,徐祯老早挂上了老父亲的笑。
蔓蔓吃了一点,她很诚实地说:“妈妈夹的也不好吃。”
“爸爸烧菜菜很苦,我再吃一点点吧。”
她忘了辛苦咋说,不过才三岁的娃,已经懂得端水了。
徐祯骄傲之余又格外感慨。
姜青禾也就稍稍感动一会儿,然后把挖的螺丝菜倒在盆子里,准备用刷子一点点刷干净,然后倒进罐子里腌起来。
蔓蔓拿着木铲子去外头刨沙子,这已经是她下午吃完饭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
她走路老是蹦蹦跳跳的,结果今天就被路边的小凳子绊倒了,额头在地上磕了下。
不过她没哭,三两下爬起来捂着额头,风一样跑进里屋。姜青禾手里还咋还沾着水,不晓得她要做啥,也跟着跑进里屋。
蔓蔓正拿着铜镜照呢,她眼泪汪汪的,额头被撞红了,还有点青。
看见姜青禾进来,她哇地哭出来,把外头在洗碗的徐祯都给吓了一跳。
跑进来说:“咋了咋了?”
蔓蔓抽噎着说:“我不漂漂了。”
姜青禾忍俊不禁,“没事,我给你涂药油。”
蔓蔓也就哭那么一下,她在额头上比划着说:“娘你给我做个跟四婆一样的,要花花的,我戴好看。”
“徐祯,你闺女不是摔傻了吧。”
徐祯也笑,很无奈。
哪有小娃戴头巾的,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死。
徐祯出去洗干净擦手,抱起这个胖娃娃,拍拍她温声说:“葫芦是吊大的,娃娃是绊大的,没事没事。”
夜里睡着的时候,蔓蔓迷迷糊糊还拍拍自己,叽里咕噜念道:“绊大的,别怕。”
第二天真肿出来了,小草来找她玩,摸摸那块问她,“咋摔的?”
蔓蔓摸着头,她很大声地说:“土地婆婆太喜欢我了,跟她一起磕了下。”
在场大伙哭笑不得。

等再去平西草原的时候,蔓蔓额头上的包消了下去。
她不再嘀咕要个花花头巾,转而被车上两个包了铁皮的轱辘吸引。
徐祯告诉她,“这是挎瓦脚子。”
挎瓦脚子中带的瓦是铁瓦,里面用桦木做的木脚子,徐祯找了湾里的铁匠,要了几张边角破损的铁瓦,价钱能便宜点。
铁瓦一张很大又很宽,得费老大才能把铁瓦掰弯牢牢贴在木头上,又用了圆头铁钉固定了一圈。
安在勒勒车上后,巴图尔一直啧啧称赞,他不说有两把刷子了,最近学了个新词,他感情非常充沛,且激昂地喊出一个词,“中!”
多么地道的口音。
他又夸,“能行。”
徐祯接不住他的话茬,只有蔓蔓捧场,她拍手,“哇,呱呱好。”
巴图尔特别高兴,蒙语一连串冒出来,姜青禾都听不明白啥意思。
最后他收住兴头,摸了又摸那对挎瓦脚子说:“有了好脚,它哪里都去得。”
“来,额带你们去溜一圈。”
巴图尔一拉牦牛,换了对好脚的勒勒车转得飞快,绿草在它的轱辘行驶过时一丛丛倒伏下去。
车轱辘踩过浅水泡子,蔓蔓被溅了一脸水,她小手抹着脸哈哈大笑,又觉得好玩,开始伸手在嘴上打哇哇。
绕过沼泽地,惊起草丛里的鼠兔探出脑袋,又扑哧缩回去。
草原的天是澄澈的蓝,绿草如织成的缎带,天鹅在不远处扇起雪白的翅膀。
在勒勒车驶过的每一个角落,草原都美得相同,唯一不同的是,蔓蔓从喊:“好美腻”到“我看过这片草了。”
最后勒勒车停在远离蒙古包的草地上,那里有树枝扎起的围栏,里面的羊圈连排。松木做的屋子,上面盖着厚重的干草,边上还有好几个草垛子,一层层草码上去,防止冬春没有草料,牲畜断顿。
疏漏的栅栏里塞着绵羊雪白的毛,一头头羊像云朵那样涌动。
巴图尔说:“那是额的羊圈。”
姜青禾看花了眼,压根数不清里头到底有多少只羊,只觉得羊圈里密密麻麻全都挤着羊。
她的羡慕嫉妒恨都快淌成深水泡子。
巴图尔却说:“这算啥咧。”
毕竟做牧民的都明白,家财万贯,喘气带毛的不算,这些羊不折,长得又肥又壮能换钱的也就那么点。
“来,挑只肥的。”
羊羔不和母羊一起养,而且羊羔也要分能吃草的和刚产下来的乳羔,吃的不一样都得分开关在不同的羊圈里。
守着羊圈的是巴图尔的两个儿子,他们都是养羊的一把好手,大儿子哈布图是骟羊能手。
“诺,那个圈里的羊都是羯羊,”巴图尔指着那堆活蹦乱跳被骟了的公羊,“这些羊羔子壮实,还挺好养活的。”
“来只母的吧,”姜青禾想着养一只母羊羔,长大后配种挤奶梳羊毛,比一只公羊要划算得多。
“那给你挑只两岁的,”再大巴图尔也舍不得,那都是成堆牧草喂养的。
羊的年龄得看牙齿,两岁的羊有两对门齿,叫四齿子,而成年羊有八个牙又叫满口。
母羊比公羊要温顺点,姜青禾喊:“蔓蔓你来挑一只。”
蔓蔓正靠在栅栏边,试图摸摸小羊卷曲的毛,小羊咩一声,她也跟着咩咩叫。
她咩一声,一蹦一跳地说:“来啦。”
她蹲在栅栏边眼神来回瞟,最后伸出手晃晃,有只小羊跌跌撞撞从后头跑过来,准备舔她的手,结果发现啥也没有。
拿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蔓蔓顺手摸了把,她惊叹,“好软。”
小羊羔没等到吃的,伸出舌头舔了圈嘴巴,蹄子也不蹬了,前脚踩在栅栏上,黑汪汪的眼睛看着后面的哈布图,仰头讨食。
“娘,要这只!”蔓蔓觉得小羊跟她好像。
一样的馋,姜青禾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要叫它白白,”蔓蔓搂着小羊羔说,她热衷于给动物取名,鸭子叫嘎嘎,之前的三只小兔子,她给取了大一,小二,老三。
但是姜青禾只让她给小兔子取名,一但取名叫出感情来,大兔子也就舍不得杀了。
那不成的,她还盘算着取兔皮做几只兔皮帽。
“那就这只,”巴图尔拿过麻绳在小羊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个结,他交代姜青禾,“绵羊没那么好伺候,它喜欢吃芦苇和胡杨树叶子。”
不像山羊还喜欢吃红柳叶、苦豆子和甘草,苜蓿也吃。
回去的时候巴图尔还劝她选山羊,
姜青禾说:“谁让绵羊生的毛好。”
山羊毛太刺拉了,编毛线也刺手得紧。
巴图尔在这点上跟她说不到一块去,拉着勒勒车送他们回了草场的蒙古包。
此时都兰的蒙古包外摆了好几个火撑子,上头支着各家牧民大婶凑出来的铁锅,旁边放着好几桶刚挤下来的羊奶。
她们要教姜青禾怎么做奶皮子、奶饼、奶酪,这是她们生活在草原上为生的本事,也并不吝啬教给别人。
姜青禾走得快,徐祯又被拉去修桶了,而蔓蔓牵着小羊走在后面。
都兰甩着两根粗壮的辫子跑过来,蔓蔓张开手,她知道自己有那么点点重的,等着都兰蹲下来拥抱她。
蔓蔓贴着都兰的脸蹭了蹭,迫不及待地炫耀起她的小羊羔,一头站起来跟她差不多高的小羊羔。
“好羊羔,”都兰笑着牵起她肉乎乎的手,“咱们去做酪蛋子。”
“啥是蛋子,鸡蛋、鸭蛋?羊能不能下蛋,”蔓蔓好奇,她又说:“对哦,羊蛋是哥哥。”
“是吃的,羊奶做的,”都兰回得很中规中矩。
姜青禾正帮忙烧火,闻言差点笑出声,萨仁大妈在用棍子搅奶,让她火小点,煮奶熬滚做奶皮子,火就不能太大。
牧民阿妈做奶皮子,都不用木柴,直接塞牛羊粪,为了防止火烧得太旺,还会往上头撒一层灰。
奶滚沸后就得熄火,用勺子上下扬动,搅出泡沫来,奶皮子才会是厚厚一层,底下还沾着乳白凝固的奶汁,还得穿过木棍子晾干。
萨仁大妈说:“夏天不做这个,羊奶里水多,做这个太湿了,放不了几天。”
这张奶皮子只是为了告诉姜青禾咋做的,平时她们都不掀奶皮子,太费劲了,八九斤鲜奶才能出一张。
晾干后的奶皮子吃起来像干嚼黄油,牧民很喜欢,姜青禾觉得有点腻。可掰碎泡在咸奶茶里,湿奶皮一咬一口浓厚的奶香,没有那种腻人的口感。
奶皮子就得配咸奶茶的。
当然牧民阿妈们更喜欢做酪蛋子,用酸奶挤出酸水,一块块晾干后就是酪蛋子,黄澄澄有厚度的硬块。
蔓蔓试着咬了一口,好酸。但她忍着没吐,鼓着嘴,眯着眼在嘴里用舌头左边抵到右边,直到能整块吞进去。
“大人吃,小孩不吃,”蔓蔓喝完一小碗甜奶后,当即退后表示。
都兰老稀罕她了,抱着她说:“别回家了,来额家好了。”
蔓蔓踮起脚摸摸都兰的头,摇着脑袋说:“不行呀,我是苗苗家的,琪琪格姐姐才是你家的。”
姜青禾扶额,这臭宝,又开始叫这个称呼。
“你可以做琪琪格的小妹妹,”都兰不死心。
“可我就是小妹妹阿,”蔓蔓捧着脸,她是羊蛋哥的妹妹,是小草姐姐的妹妹。
也是琪琪格和都兰姐姐的妹妹。
嘿嘿,蔓蔓傻乐,逗得其他几个牧民阿妈都要抱她。
她说:“有奶的味道,好香。”
像羊妈妈抱小羊,蔓蔓也跑过去搂住拴在一边的小羊羔。
然后她埋头在小羊羔身上闻了一口。
蔓蔓她悄悄跟姜青禾说:“白白太臭了,娘你给它洗个澡吧。”
她又要求,“给嘎嘎、大一,小二,老三都洗。”
姜青禾只想说,别折腾你老娘了。
今天做好的那些奶酪、奶饼都还得晾干,巴图尔说会给她送过来,最后蔓蔓挨着小羊,姜青禾抱着换来的一小皮口袋青盐坐在勒勒车上。
而徐祯又被塞了几个破掉的木桶,即使勒勒车拐出去,还能听见牧民的喊声,“给额的先修阿!”
徐祯说:“幸好听不懂他们在说啥。”
巴图尔很好心告诉他,他小声嘀咕,“我听不见,听不见。”
到了家,蔓蔓牵着小羊就要去四婆家显摆。
小草不敢上手,她挨着蔓蔓说:“小羊,你的?”
“昂,我滴。”
虎妮反反复复看了圈说:“哎呦,真不孬。”
然后问姜青禾,“明天瓜地去不去?”
“摘啥瓜?”
“地道旱瓜。”
生在沙地上,长出来水灵灵的“□□眼”。
可稀罕了。

砂田种瓜,并非天书奇谈。
姜青禾听过硒砂瓜的名号,却从来没有吃过。在后世也因为种下去的瓜会急剧消耗土壤的肥力,导致土壤退化而渐渐被禁种。
但在这里,却仍旧是稀罕物。
自从旱地铺砂保墒的方法出来后,沙地里铺上石片砂,细绵砂,浇水下雨后土壤的水分不会被晒干。
所以大伙就在沙地里种庄稼、种瓜。
而这片旱砂地白天能热得人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像在火堆里翻面烤。
虎妮踩着日头到山半腰的点到的,砂田里的热气直扑人脸上,蔓蔓跳脚,她喊,“烫,脚要焦了。”
虎妮一把抄起她放在板车上,而姜青禾环顾着这片砂田。沾着黄灰的绿皮西瓜窝在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上,甚至都见不到下头的土壤。
偏偏西瓜长得又圆又长,也没见缩水太多,属实罕见。
“虎妮,来看瓜呐,”晒得黑瘦的瓜把式从旁边窄小的窝棚里出来,带着顶草帽,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缠腰子。
虎妮喊道:“对咧三舅,带俺姐和孩子上恁这打秋风来哩。”
她让小草喊:“三舅爷”,小草细声细气的喊了句。
虎妮半点不客气,“恁给俺们弄的哈蟆眼尝尝呗。”
又冲姜青禾说:“这是俺亲三舅,可着吃。”
三舅又笑又恼,“你这憨丫头。”
他从砂田里的干瓜秧圈里,挑出个褐黑皮的西瓜。
虎妮瞅到说:“俺舅这回出血本了。”
寻常点的瓜底下就垫几块石头,那些一看就水灵,能卖上好价钱的瓜,都得做几个干瓜秧圈给围起来,不叫风给吹跑了。
三舅抱着个大瓜回来,本来想一拳砸开的,想想还是摸了把刀出来,擦了下几刀切开。
坏瓤、中间糠心都没有,西瓜皮薄个头大,果肉红彤彤的,脆生生的,熟透的瓜才是沙瓤。
三叔切了两大块递给蔓蔓和小草,他憨憨笑着,“娃吃,保甜。”
姜青禾都有点忘记,在酷夏吹着凉风,炫半个冰西瓜是什么感受了。
这里也是酷夏,但没有凉风,穿田而过的风都带着热气,连西瓜也是温的。
蔓蔓埋头啃了一大口,甜脆的果肉进了嘴,汁水充盈在舌尖,她嘴唇旁边还沾着籽粒,好奇问道:“哪里有哈蟆,是吃了要说呱呱话吗?”
三舅大笑,“诺,在这哩。”
他指指瓜瓤上的籽粒,红褐色,两边都还有个小黑点,可不就像哈蟆那双眼,叫癞呱子眼就不好听,镇里人嫌俗。
就把这瓜叫哈蟆眼,别听名字难听了些,可这是瓜里最甜,最脆的,沙瓤抿着也不逊色。
还有白瓤的瓜,叫雪里红,也是照里头的籽取名,籽是红色的,长在白瓤上可不就雪中一点红。
三舅讲起这些头头是道,“俺还吃过镇里的黑将军,那皮是花白的,籽特黑,也甜得紧,就是太沙了。”
“也有那黑皮的,名却叫白娘子。咋的,那籽是白的,可惜俺这地里种不出来,都外来的瓜种,挑地得很。”
伺候这点瓜可磨人了,得日夜守在瓜田里,夜里困得没法子就熬一砂壶罐罐茶,炕几片馍馍吃。
蠓子咬得人睡不成觉,还能听见野狼沟那群绿眼狼的嚎叫声。而且这地白天热得脱一层皮,夜里却要烧牛羊粪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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