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扑通”一声,里头竟然还有水。
那么就不用花钱往店里买水了,安妮庆幸地很,昨日她走时还在街上看见隔壁的酒馆有车夫送水离开。
姐妹二人合力用绳索打了满满的一桶,抬回厨房,打湿了阁楼里的腐朽布料擦拭地板,安妮还从后院折了一根高大的野苎麻,将屋子里够不到的天花板都扫了一遍。
院子里忙里忙外,转眼,太阳上移,屋外忽然有人在敲门,安妮将抹布扔进水桶,走出去支开门,外头站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干瘦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皮肤晒的黝黑,她看起来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请问这里是招工吗?我叫罗茜,是来面试的。”
罗茜居住在距离这条街不远的一处筒子楼,与三个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她的丈夫早死,平时的工作就是替人浣洗衣物,赚取微薄的收入。
昨儿下午,她洗衣服时听其他洗衣服的妇女说起这条街的特丽农花园似乎在招会做饭的女工,还说薪资很高,足足有四十五个铜币一周,可就是还提了一种试用期,三天才十个铜币。
大家便都觉得不靠谱,怕是贪婪的商人为了骗取劳动想出来的下作法子,都不想来试试,省的浪费时间。
可罗茜愿意来试试,她想如果万一是真的,那么今年的冬季来临时,她就不用把手浸入刺骨的冰水中洗衣,甚至有收入购买足够全家吃饱的面粉了。
门后竟然站着一名看起来跟她大女儿差不多的年轻姑娘,这姑娘穿着不算华贵,但衣饰干净,眼神却平和有神,一看就知是不缺衣少食的人。
“你先进来吧。”安妮说道。
她将罗茜带进厨房。
“这是我妈妈开的店,我只不过是来帮忙的,她腿不好,不能来看店,你先把你的情况跟我说说。”
罗茜简单说了自己的家庭和住址,说了自己会做点面包,但以前的工作是浣衣,并且干了很多年。
这个时代的妇女能做的工作不多,体面一些的是织娘,厨娘,裁缝,以及侍女,下等的一点的活儿,便是浣衣,收粪便,制羊皮,以及不能明说却泛滥的交易。
能一个人养活三个孩子,做了这么多年洗衣的工作,安妮低下头瞧了瞧这妇人的手,满是冻疮的结痂与厚茧。
“你可以来厨房帮工,只不过我需要你提供一份你住址房东手写的担保信,三日之后就可以来工作。”
“是,我明白,谢谢你。”罗茜激动地握了握安妮的手,随后离开。
午后,厨房里锅碗瓢盆打扫的差不多结束,安妮锁了院子,与伊莎贝拉在朱莉婶婶的摊子上买了面包和烤肉,姐妹二人坐在街角吃饭。
阳光毒辣,墙根底下勉强能遮阴,烤肉滚烫,滋滋冒油,姐妹二人冒了一层薄汗。
伊莎贝拉看看街角的摊贩,又想到特丽农花园旁那些出品精致,名气不俗的店,不禁有些担忧,虽然安妮的厨艺近来长进很突出,但那些老店背后的老板都是经营生意多年的老狐狸,外人要想分一杯羹必然会遭到他们的排挤。
就她们两个小女孩做主的店,能有生意做吗?
“安妮,要是我们的店里没有生意该怎么办,我们两个默默无闻,又没有人脉,又没有帮手,谁会知道特丽农花园如今开门做生意呢?”
安妮听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欣慰没心没肺的便宜妹妹伊莎贝拉终于开始动脑子了。
“你的担忧有道理,但眼下我们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应该轻易怀疑自己,至于生意上的事情,那是开业之后才该担忧的,我会想办法的。”
伊莎贝拉看向安妮,她欲言又止,自打父亲去世之后,不仅是安妮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就连她也意识到如果不努力改写命运,就有饿死家中的份,所以才没日没夜的学习织布。
听安妮的这一席话,伊莎贝拉有种许久没有体会过的安全感,她想起前段日子的艰苦时期,家里都快无米下锅了,但安妮却润物细无声地改变了一切。
伊莎贝拉垂首,举起烤肉继续大口吃进肚儿。
忽然,街角一阵喧闹传来,似乎是谁骑着马,在追赶几个半大的孩子。
安妮眯着眼看过去,发觉骑马的并非别人。
作为这条街上有名的马行代理,约翰逊自然并不是个纯洁无瑕的白手套,他的母亲是城内的一名老鸨,父亲是老港口的船长,约翰逊的父亲因为杀人被处以绞刑,从那之后约翰逊便被马行的老板收为养子,约翰逊经手的生意都很正经,但他背后的关系却是混迹偏门的。
要说约翰逊在这一片足够有面子,可总有人不给他脸面,也就是那些生活在老港口仓库附近的红发小偷们。
小偷们没有头领,狡猾而势众,消息灵通,也不参与丁戈的势力争斗,仅仅靠着小偷小摸生存,黑白两道的人都拿他们没办法。
前两日约翰逊就以为特丽农花园里的器皿都是他们弄坏的,今日又撞见这群小偷在蹲哨马行后院里的马匹,约翰逊直接追了出来,嚷嚷着要将他们教训一顿。
那群小偷被撵到了大路上,四散奔逃,约翰逊朝着其中一个追过去了。
面对这场闹剧,安妮并未放在心上,朱莉婶婶见了却“呵呵”直笑,与安妮讲述以上关于约翰逊与小偷们的恩怨。
她听罢,笑而不语,三两口塞完面包,起身对伊莎贝拉说到:“走吧,咱们回去继续打扫客厅,我约的木匠下午就得送来桌椅了。”
特丽农花园的钥匙安妮拿在手中,连同钱袋一起挂在腰间。
走了一段路,姐妹二人来到特丽农花园所在的街道,因为此刻不到饭点,街上无人,懒惰的野狗蜷缩在树阴下睡觉。
伊莎贝拉对一切都毫无察觉,她还在想着方才唇齿留香的烤肉,以及待会儿要擦拭的地板,一点也没注意身后跟上姐妹二人,准备擦身而过的。
“噢!老天!我的胳膊!”
“饶命,它快断了......”
耳畔的尖叫凄厉,伊莎贝拉惶恐地回过头时,她的好姐姐安妮正把一个红发青年擒拿在地上,安妮的脚踩着他的脑袋,手里抓着他的胳膊,而那个整张脸都落在地面上,痛的脸庞扭曲,嘴里不停地求饶。
“你似乎对我的钥匙和钱袋很感兴趣?要不要我把它送给你?”
安妮低声说着,声线里听不出什么语气。
还在回忆刚刚是如何在出手的瞬间被制服,只听见“啪”的一声,安妮松开他的胳膊。
她弯腰从他的怀里掏出几个绸缎制成的钱袋,这钱袋鼓鼓囊囊,打开一看里头装着满满的银币。
伊莎贝拉呆滞在原地,她看见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而安妮却把这些钱袋都收进了衬裙的口袋里,钱袋扔了出去。
“我再也不敢了,饶我一命,让我干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敢招惹您了。”知道今日碰上硬茬子了,他倒是能屈能伸,察觉到安妮的别有意图后,瞬间就想通了为何她会把钥匙和钱袋挂在外面招摇过市,满口告饶。
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怪他平常专偷有钱的商人,此刻犯蠢,小瞧了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安妮问。
“我,我叫亚丁。”答。
“我不想要这些钱,倒是完全可以还给你,你的这条胳膊,也可以接上。不过在此之前,想请你帮我个小忙。”
“有什么忙,只要我能帮,一定尽力而为,求求你饶了我的胳膊。”
安妮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又吃痛一声,他的胳膊似乎又不疼了。
竟然有人能把他的胳膊掰断,又重新接上。
被吓狠了,唯唯诺诺地缩在原地,不敢抬头去看安妮的脸,也不敢轻举妄动。
“看到这串钥匙了吗?这是特丽农花园的钥匙,以后那里就会是一家餐厅,只不过眼下还没人知道,可我希望全镇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一个月之后,我不仅把钱还你,还多给一部分报酬。”
安妮的话音刚落,就忙不叠答应:“没人比我们更能散布消息了,您放心,我一定把事情办好。”
他捂着手臂逃走了,伊莎贝拉还捂着嘴站在几步之外,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安妮,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让所有人都知道的办法?”
赛巴斯蒂堡,领主宫。
这座城堡建立在一座距离兰埔斯郡丁戈港八十里路之外的山丘上,优美而庞大,特别是庄园后那华丽的玫瑰园,依稀可见曾经的女主人的审美。
雨后的晴天,盛放的玫瑰香气烂漫,这一日是家族祭奠亡灵的日子,领主恩克.赛巴斯蒂坐在长桌前,等待他的两个儿子服软,来到这里祭奠他们的母亲。
恩克已经年迈,他穿着丝绸袍服,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病气,身旁端坐的是他的第三任妻子,她叫伊芙娜,是珀莱特伯爵的小女儿,作为继母,伊芙娜甚至比自己的两个继子还要年轻。
伊芙娜年轻,容貌美丽,在王都时曾与另外两个姐妹有三朵金花之称。
可因为伯爵父亲的财政情况,三姐妹所嫁的人都并不是什么如意郎君,伊芙娜的境况甚至比其他两个姐姐更好一点儿,至少恩克从没把她当成妻子同床共枕,而是老友的可怜女儿,城堡的女管家。
在伊芙娜看来,恩克的长子风流倜傥,有血性与热情,只不过因为出身上不得台面,一直被人诟病,以至于如今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却没有哪个贵族想把女儿嫁给她,只是跟一个新贵的女儿订了婚。
至于恩克的次子斯特兰奇,伊芙娜觉得此人脾气古怪,阴沉刻板,难以相处,讲出的话都有所保留,就跟他的血脉一样,满是高傲与虚伪,她实在不敢想,如果是斯特兰奇得到了所有的土地,那么她会不会被随意指到哪个修道院了此残生。
“父亲。”
“你们来了。”
拱形门被侍从打开,两兄弟从门外步入,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入坐长桌。
恩克作为父亲,按例询问了二人最近的生活,随后便开始午餐前的祷告。
他一生娶过三任妻子,娶西蒙的母亲时,他只是一个有皇家血脉的男爵,面对被王国招安的海盗首领联姻的请求,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娶了一位海盗的女儿。
后来这群海盗叛变,又是恩克披马上阵将他们剿灭,他因此封了伯爵,但西蒙的母亲却在悲痛时确诊怀孕。
西蒙的母亲生下他便与世长辞,满身荣耀的伯爵高娶了阿伦盖郡女领主,王国西部最富有的图索特女大公。
她是一位年轻的女继承人,拥有偌大的土地,他们的联姻使国王都感到焦虑,如今阿伦盖是斯特兰奇的财产,恩克本打算把兰埔斯交给西蒙继承。
这样也算公平的分家。
但在此之前不久,西蒙在兰埔斯的丁戈监督修建港口时,因为防卫管理不当。
一艘运送建筑铁器从临国来的巨船被海盗在近海拦截抢夺,将预算里三分之一的钱财都损失了进去。
要知道本地并不产铁矿,这些些铁是用来建造神殿,角斗场,港口,以及大剧院的。
为何要建立早已在这个时代失去了实际属性的角斗场和神殿呢?这与现任老国王追求古典的信仰立场有关,所以这是为了国王办的差事,容不得太大差错。
西蒙犯了错,如今这差事被恩克交给了丁戈的伯罗萨男爵。
但老领主少不得要询问他那艘船被劫的细节。
“都是我的疏忽,忘记了调整近海换防的时间。”
从斯特兰奇的视角抬眼看去,西蒙回答时的面色却过分镇定,缺少了应有的羞愧。
斯特兰奇并不想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西蒙的那些小动作上,可他十分怀疑,这件事太过蹊跷,就好像那群海盗有只长在郡里的耳朵。
恩克摇摇头:“你该向你弟弟学习,如何管理好一个郡的秩序。”
西蒙握住刀叉的手指轻微用力,这一次他并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与父亲身边伊芙娜的双眸交汇。
对方朝他递来宽慰的眼神。
特丽农花园,镇上的木匠带着一车木板与工具箱,在客厅与楼梯厅量了尺寸,在院子里把木板锯好,就开始组装成桌椅和柜台。
在这期间,安妮与伊莎贝拉来到了镇内的旧货市场,二人挑选了一些有刺绣的亚麻桌布,灯台,以及花瓶和廉价的二手油画和厨具。
在回特丽农花园的路上,安妮还在粮店,蔬菜店,肉店,木炭店,水果店都付了订金,让他们送来开业需要用到的东西。
安妮对这间店的规划暂时只打算开发饮食部分,带着卖点酒水,等她调整出了本地人喜欢的酒水口味,就把利润高的酒品放成主要货物,之后才是楼上的客房部分。
傍晚,又有应聘者上门,分别是两位被罗茜介绍来的大婶,以及一位看起来很有经验的。
在这个地方,原本普通帮厨的工资不应该这么高,许多人要么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是觉得要求肯定很高。
所以来面试的人零零散散,但安妮依旧与他们谈了谈。
两个大婶没有什么特别,他们都是罗茜的邻居,一个在家中带孩子,一个也是洗衣工,都会做饭,但也仅仅是会。
但这位看起来穿着体面的中年人却说,他原本是港口一家当铺里帮老板打理活钱的管事,在夏季来临之前,他做主投资了临国一座收益逐年上涨的铁矿。
可因为冶炼工坊的船只遭遇了海盗,铁矿损失了一半的矿物尾款,他老板的投资受到损失,他只能借钱把这几百个银币的款项补上,但也还是遭到了辞退。
如今他一家老小等着吃饭,又要还放贷人的钱,其他当铺都不想要他,他又刚好听老港口附近的红头发们提起特丽农花园,说那里老板的女儿是个狠角色,还说这家店给厨娘的工资就是其他店的两倍。
于是他打算来碰碰运气。
诉说完自己的履历之后,汉姆先生又摸着胸口的十字架发誓:“我保证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上帝作证。”
安妮听了一席话,挑起眉头,她本打算自己来做这个管事,但毕竟脸嫩人年轻,她也做不到一心扑在店里。
所以确实是需要一个有经验的管事来撑场面。
再三思虑之下,安妮与汉姆和另外两个大婶也签了试用合同。
汉姆的正式工资比帮厨多了二十个铜币,安妮还告诉他,如果他能销售店里昂贵的酒水,那么也可以拿到提成,如果他家里有儿子,也可以弄来跑堂。
当晚,安妮与伊莎贝拉租了驴车回家。
安妮将家里酿的酒搬上驴车,夜里,她也闲不住,去了一趟蜂房,又把院子里生出来的青辣椒摘下一衣兜。
明日,她预备在店内试菜,确定菜单,后天中午挂牌营业。
第11章 开业
夏末,清晨雨霁,汉姆父子从蜗居的房子里走出来,灰蒙蒙的天色下,镇内的街上行人不多,唯有港口的苦工,在将船舱内来自他国的丝绸扛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穿着最干净体面的衣裳,头发也梳的得体了些,走过一洼泥水,汉姆侧首叮嘱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待会儿见了米勒小姐,一定要表现的听话一些。
“亚当,别害怕,米勒小姐只年长你几岁,她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
小亚当点头,他若是每月能拿到一百二十个铜币的薪水,那么他们一家就不用因为负债而从两居室搬进楼下的一居室蜗居。
父子二人抵达特丽农花园,又在门外等了多时,安妮才乘着驴车赶来。
亚当本以为这位安妮小姐会是富有且美丽的富家淑女,但真实的安妮小姐却仅仅只是穿着一身浅色细布衣裙,没有任何配饰,她身后的板车上只放了几坛酒。
“你们来了,这是你的儿子吗?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亚当。”
“米勒小姐,早上好。”
安妮点头,把大门的钥匙扔给汉姆先生,叫他开门。
“我把钥匙放在你这里,如果来的比我早,可以提前把门儿打开。”
安妮无视了汉姆先生脸上的诧异,“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些酒搬进厨房,亚当,你知道约翰逊的马行在哪吗?把这驴车牵去还给他。”
她从驴车上跳下来,搬了一罐酒就跨过门槛往院子里去,风风火火的模样,叫人忍不住加快手脚。
不一会儿,昨日安妮订购的蔬菜被送菜工运进厨房。
安妮先是用炭笔在厨房墙壁挂的木板上写了四道主食,又录下了四道蔬菜,两道汤。
最后她又定下四种肉菜的选择,红肉有烤全鸡,酥肉汤,酱牛肉,白肉有煎鳕鱼。
酒水类,有安妮从市场订的本地淡啤,有她酿的西梅酒,以及纯度不高的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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