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半小时过去,三个大婶才到,罗茜见自己来的比安妮晚,有些惶恐,赶紧张罗着另外两个熟识的姐妹干活儿。
一个在升壁炉的火,一个在往水缸里挑水,罗茜则是在拾掇刚送来的那些菜,她看见了墙上写的字儿,很担忧自己厨艺不够,恐怕不能胜任主厨的工作。
基础工作完成之后,安妮把她们叫进厨房,询问谁愿意试试主厨的工作。
另外两个大婶也觉得自己没这个能力,怕弄砸了反而被辞,罗茜见没人答应,便站出来说她能试试。
安妮点头,说道:“我会把这些菜的制作方法都写下来,配料也都调好了给你,不需要你有多好的手艺,只要严格按标准来就好。”
“汉姆负责点菜和结账,亚当在厅里收拾桌子,罗茜负责主厨,你们两个帮厨。”
安妮把人都汇集在楼梯厅里,她先是紧着严肃的规矩说:
“我们每日九点开门,晚上九点闭店,每个月每人有两天假期,迟到早退前后超过三小时扣三分之一的日薪水,若是九点之后需要加班,日薪水同样加三分之一。”
“每天清晨,你们可以在我这里打卡,签名卡明早会发给你们,每个月我会按照这张卡上的签名情况给你们计算工资。”
“如果有手脚不干净的情况,欢迎你们互相举报,谁能提供确切的证据,就能得到额外奖金。”
安妮说罢,见他们的脸色越来越肃穆。
她话头一转,又开始说起奖励制度:
“你们的基本工资,按岗位而不一,但无论什么岗位,每月全勤都会有二十个铜币的奖金。每个月的利润里,也会有二十四分之一会平分给你们做奖金。”
“汉姆先生多一项卖酒的分成,但大体都是店里的生意越好,你们的工资越高,不设上限。”
又听完这一席话,安妮把目光扫过去,他们又都个个仿佛打过鸡血。
扫地,擦锅,磨刀,甚至连院子里草都想好好拔干净。
下午,安妮与罗茜扎在厨房里,香料店送来的本地常见香料多是一些莳萝,迷叠香,八角和丁香。
安妮购买食材的大头消费都在肉类和香料上,本地水资源丰富,蔬菜类便宜的很,水果也便宜。
她在一张又厚实又大的羊皮纸上写了肉类的预处理方法,例如牛肉要加淡啤炖煮,再加上盐,麦芽糖,肉桂粉,丁香和八角煮软烂。
若是客人点了,直接从锅里捞出来切一盘,淋点酱汤,点缀上柠檬片就好。
鸡肉,也是生腌好了放在罐子里,客人点了就推进炉子里烤,值得一说的是,这间厨房里有一座全封闭的铁炉子,下层是火,中间封了陶隔片,上层有铁网可以放锅,曾是专门用来烤面包的炉子。
厨房里的另一个灶头,就是普通的炉,只能放又厚又深的铸铁锅。
没有薄薄的铁锅,安妮做不了炒菜,不过她暂时还不着急,物资匮乏,一口定制大炒锅少说得两个银币。
不过炸物和卤菜还是能做的。
素菜就有凉拌海带,番酱卧蛋,香草奶酪色拉,烩蔬菜什锦。
至于主食部分,罗茜却有些看不懂了。
别的小餐馆里,主食除开各种面包以外,最多是烤披萨。
可安妮写出来的,面包除了最基础的白面包,还有熊葱饺子,牛奶甜麦粥,以及炸果子。
整个下午的时间,安妮主要就是用来教罗茜如何擀面皮包饺子,制作炸果子。
汉姆则在给酒水称重,以及列出各家店待结清的尾款,他似乎打算像经营当铺一样经营餐厅。
当安妮告诉他,淡啤一个铜币一杯,葡萄酒三个铜币一杯,白酒十个铜币一杯,西梅酒却要二十个铜币一杯时,并且每天只准卖十杯西梅酒,汉姆跟她再三确认,是否要这样定价。
安妮一点也没解释:“你要是喝酒的话,自己尝尝味道,就能知道这几种酒为什么卖的这样贵。”
汉姆无奈点头。
另外两个帮厨以及亚当在后院里除草,收拾前院的落叶,直到太阳落下,安妮才把他们赶回家。
由于伊莎贝拉在家里照顾妈妈,安妮今晚不用回村,她在二楼找了张床,简单囫囵睡了一晚。
九点,安妮将正在营业的木牌挂上大门外。
近中午时,特丽农花园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马格船手,您还在丁戈没走吗?”安妮与汉姆站在楼梯厅的柜台后,她见到了一位老熟人,立马迎出来。
是曾经买过她果酱的船手马格,如今他带着同事上门来了。
“怎么可能没走,我们的船队可是一周要跑遍三个国家。昨天才到丁戈,我听朱莉说你家在这里开了餐厅,我这几个兄弟都吃过你卖的果酱,闹着要来捧场。”
马格和他的同事都还没忘记那美味的果酱。
“请到店里最好的位置来坐。”安妮将他们带进大厅,安排了个显眼的位置。
安妮将手写的菜单递给马格,她亲切地询问了在场所有人的食物偏好,从善如流推荐道:
“主食煎饼与酱牛肉的搭配很不错,再配上香草奶酪色拉,保准能让您明日再来,如果想喝红酒,不如配上最新鲜的煎鳕鱼。”
“汉姆,你来给先生们推荐酒水吧。”
片刻时间,安妮将几人点的餐记住,回到后厨告诉罗茜。
“两份熊葱饺子,两份白面包,一份烤饼,两份酱牛肉,两份烤鸡,一份什锦蔬菜色拉,一份西红柿窝蛋。”
罗茜得了消息,先是把烤鸡推进炉子,再切酱牛肉,帮厨的大婶负责把已经做好的饺子下水煮,以及烤饼装盘,拌色拉。
安妮则在空出来的炉灶上做西红柿窝蛋。
柜台后,汉姆打出来三杯淡啤,一杯红酒,以及一杯西梅酒,并且亲自把酒水端进去。
小亚当忙着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从外面看上去,特丽农花园霎时热闹起来,烤鸡肉的香味随着炉盖的开启,愈发浓烈,这种甜辣的香味从未被这里的人们启发过。
马格船手点了一杯西梅酒,他丝毫不怀疑这酒的美味,所以愿意支付二十个铜币。
抿下一口,像温柔而火辣的刀割过喉咙,西梅独有的清香与酸涩在酒中显得冷冽无比,一口下肚,马格的额头上就冒出一层薄汗。
“你瞧马格,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弱了,才半杯而已,就开始红脸了。”
同事嘲笑着马格,却被回味了许久的马格打断:“你尝尝这酒。”
五人依次都尝了尝,有一剎那的安静。
“这酒真烈,一点儿泡沫也没有,不像啤酒,又不像红酒,却口感独特,麦香扑鼻,难道仅仅用西梅就能发酵出来这种滋味吗?”
“请给我来一杯西梅酒。”
“我也要。”
方才还顾虑这酒是不是太贵了的汉姆先生这会子连声答应,他不紧不慢地为几位送上西梅酒。
随后,又有几位客人登门。
在第十一个点西梅酒的人出现之后,汉姆却告诉他这酒今日已经卖完了,每天限十杯,若是想喝明日早点再来。
那位客人登时脸上挂不住了,“不就是普通的酒吗?怎么还限量。”
闻言,隔壁桌还在吃菜的马格举起酒杯:“这酒可不普通,明日早些来吧!”
“真是见鬼了,那来杯淡啤吧。早知道就去对面的金玫瑰酒馆喝黑啤了,那最贵的黑啤才八个铜币。”
同行的人看不下去,嚷道:“那你倒是给我留点熊葱饺子。”
忙碌了一整个中午,下午三点时客人少了一些,安妮在柜台前把收来的钱都放进带锁的箱子。
目前收入七百多个铜币,厨房的鸡肉用的差不多了,安妮把钱留一部分给汉姆找零,带着剩下的去换了银币,又拿了几十个铜币,交给帮厨出去买用完的原材料。
丁戈是一座古老的港口小城。
在王国的海岸地带算得上富裕繁华,每天清晨,从海峡驶来的帆船缓缓靠岸,船上的人们忙碌完了货物,到晚上,都会下船来接接地气儿,补给返程的食物。
从丁戈购买了足够的卷心菜,大麦,啤酒,把香料和布料都就地换成钱币,马格的船队会顺着娜委河向王都驶去。
水路很快,顺风的情况下,三四天便能到地方,他们会把从丁戈换的钱拿到王都,再换成一船的红酒,或者香水,奶酪。
再从横穿了王国的娜委河往南,进入大陆南方的内陆国,从河流往东南方向前进,进入大海,往东北方向走,抵达与莫尔兰隔海相望的王国,西泽列。
在几个岸口来回,几手倒卖,马格的老板能赚取上千金币。
“在航海兴起的时代,河流就像给大陆注入生机的血管。”马格的脸颊泛红,他显得有些微醺,在特丽农花园餐厅内与同事大声讨论。
“可我们赚的这点钱算得上什么,那些拥有港口的贵族老爷们,才是拥有了挖不完的金矿,光是剥税这一项,老丁戈港恐怕就能养活一个王储妃的开销了。”
安妮端着盘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听了一耳朵,她竟然也羡慕起小弟乔治,如果他能在几年后成为随从,成为士兵,再成为骑士,未来也不是没有机会靠打仗成为男爵。
可现如今好像并没有女人能获得爵位的上升渠道。
在丧尸横行的时代里,只需要掌握生存资源了,无论你是什么人,都能拥有话语权,以及对生活的掌控权。
而在这个世界,则是需要身份和地位,否则便是性命不如牛羊金贵的草芥。
安妮始终都没有忘记过在村子里她看见康尼骑士家的农奴,他们种的每一颗粮食都不是自己的,甚至连性命都不属于自己。
如果想拥有安全感,光有钱是不够的。
安妮将一支蜡烛点燃放在柜台上,她把晚间的收入也清点一番,数了一些银币放进钱袋里,随后她解开围裙,跟汉姆说了一声之后就上街去了。
来到马行时天已经黑了,街上的流浪艺人在拉琴唱歌,约翰逊正在与租马的顾客讨论王都的赌马场。
“听说等角斗场修好之后,那里也会办赌马比赛,可惜我们这里的本地品种耐力不足,骨架太大,恐怕未来西泽列的骏马会成紧俏货。”
“是啊,可惜投机这行不好干,钱和靠谱的运输渠道缺一不可,最近海盗又猖獗起来,伯罗萨男爵今日正组织骑士组建船队护送商船出港。”
安妮在一旁等待一会儿,见约翰逊与客人说完了话,她这才表达来意。
“约翰逊先生,我想买一匹马用来骑,要上等的。”
“你会骑马吗?我这里的本地马都不太好骑,用来拉车还行,若是要骑的,不如买西泽列马,虽然贵点。”
约翰逊将安妮带进了马行的后院,这里关着许多马匹,大多是枣红,纯黑,杂色马很少。
根据他的介绍,马有上等和次等,本地的次等马最便宜,几个银币就能买,可以拉东西。
本地的上等马可以骑,十个银币左右,男爵的骑士们大多都使用这种马。西泽列骏马最贵,那里的马产自内陆平原,平地跑一里路只需要一分钟,价格在二十个银币以上。
安妮第一眼就看见那匹毛色光滑的黑马,她虽然很喜欢,但并没有这个预算。
“要一匹上等的本地马。”
约翰逊并没有因为推销失败而气馁,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一栏都是上等的小姑娘,去挑一匹顺眼的吧,我去给你拿个马鞍。”
安妮提着裙子避免踩到马粪,她上前选了一匹性格安静的枣红色母马,照顾马厩的仆人立刻把马牵出来,喂了些干草。
在院子里试骑了一小会儿,最后的成交价格是十个银币。
特丽农花园开业的第一周,每天都人满为患,安妮光是淡啤就进了十桶,她订购的淡啤都来自镇内最大的啤酒坊,香缇酒坊。
镇上其他的小酒坊要么是质量不稳定,要么就是缺斤少两,只有香缇酒坊做的大,虽然价贵,但这条街上的店都从香缇酒坊进货,安妮总是派汉姆去进货,他在当铺做过,眼力尖,一眼就能瞧出品质。
一桶淡啤进价是八十个铜币,安妮想问他们进金玫瑰酒馆里的招牌黑啤,却被告知,金玫瑰酒馆是的产业,黑啤是那家店的特供。
本地同行都买不到,除非是航海商人出口到外地,且每个地区都只卖给同一个商人。
安妮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瞬间明白为什么能成丁戈的酒业大亨,这不就是区域保护和防窜货吗?
这样一来,黑啤的价格和市场就牢牢的攥在了的控制中。
店内的生意逐渐稳定,汉姆卖酒越来越老练,罗茜的厨艺也越发标准,餐单上的菜品她都做的纯熟了。
每日的销售额总数在十五个银币左右,安妮又请汉姆招了一些杂工和侍者,她彻底把店铺交给了下面的人打理,只在早晚去给员工打卡,以及清账。
西梅酒和白酒即便每天限量也很快就要见底。
安妮在一个清晨骑着马去了城外,她先是花每月两银币的价格租了一座老港口附近的仓库,又前往铁匠铺,订制了几口能蒸馏出更高纯度白酒的铁甑锅。
在老港口附近,这里的仓库很多,都是大小不一的木板房院子,很多商人在这里租一个仓库用来加工物品,香缇酒坊也在这附近。
安妮刚跟港口的税官交了点门槛费,在走出税收厅时,安妮瞥见有人在摸她栓在马厩里的马。
那一头红发,实在是眼熟的很。
“亚丁?”
“这匹马让您买走了?”红头发一脸不可置信,他连忙收回手,紧张兮兮地向安妮问好,一点也没了昔日的自信。
“怎么,你认识它?”安妮翻身登马,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这匹马原本是我和我的兄弟们从河边焚场救回来养大的”亚丁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脸颊,似乎对它很熟稔。
“后来我们之中最小的孩子染病死了,我们这群人没有父母,也大多数都不可能葬进墓地,只能进乱葬岗,可他的遗愿就是想有一块墓碑,我们只能把马卖给了马行,换钱在郊外买了块墓地。”
“为什么不葬在教堂的坟地呢?”
“他没有接受过洗礼,还是妓女的儿子,教堂里没有他的记录,不会接纳他的尸体。”
安妮闭上了嘴,她并非是这个世界的底层人民,对他们的苦难生活并不能完全了解。
“你们有多少人?”
“什么?”亚丁抬起头,看着他一向很畏惧的米勒小姐。
“我家里即将开一家酒坊,还没有招员工。我猜你们不是每个人都能一次性偷到商人的钱袋,况且被治安官抓到处以绞刑的人也不少吧?”
安妮的酒坊需要绝对的配方保密,她很难信任市场上的劳工会因为一点工资保守秘密,但这群小偷就不一样了。
他们受人排挤,法律地位连农奴都不如,生存条件随着丁戈的发展而受到挤压,如今街上的骑士和治安官比以往要多。
偷窃时如果被抓到那么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一直没有庇护,那么他们的结局不会比死于疾病的那个孩子好。
亚丁显然也十分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夏季就要过去了,冬天来临时会有很多同伴因为没有衣服穿而冻毙。
但他还不敢相信一个家境还算优渥的小姐会有这么好的心,竟然来管他们这些小偷的死活。
安妮踢开了他摸马的手掌,“如果你们来我的酒坊工作,可以用工资把这匹马买下来带走,我给你三天考虑的时间,三天之后带着他们来特丽农花园找我。”
她手一扬缰绳,一溜烟就混入人群,从不给人思考的时间。
八月末,城外卖鲜花的孩子少了起来,伊莎贝拉跟着安妮来到镇上的商店里,姐妹二人在挑选新家的家居用品。
安妮昨日在城内的鸢尾街103号租了一幢漂亮的白色砖房,这座砖房距离男爵的宅邸很近,方便乔治休假时能回来住一晚,跟家人团聚。
跟妈妈玛利娅商量过后,安妮打算把村里的祖宅用来做养殖,她们一家人住进城里,这样都能方便照顾。
伊莎贝拉很喜欢她们的新家,那幢房子很体面,隔壁邻居就是教堂的神父,前有草坪,后有花园,共有三层,还带一座马厩和一个厨房女仆莫莉,她们再也不用自己生火做饭了。
姐妹二人带着厨房女仆在商店里买了许多东西,小到家门口刻着米勒姓氏的黄铜门票,大到地毯以及松软的棉布,细亚麻布,伊莎贝拉选择了浅黄色印花的棉布,这可以用来做新衣裳,亚麻布可以用来做窗帘,床品。
她全都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安妮实在没有心思布置花瓶与烛台,又心系酒坊今日送到的甑锅,她给伊莎贝拉放了五个银币的额度,叫她把生活用品办齐全,再去肉店订些好吃的羊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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