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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枝呦九)


她开始想要好好睡一觉了。
从成为困兽那一刻起,她日日备受煎熬,揣测宋知味跟谁有染要杀了她腾位置,反省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得到这般的下场,从在洛阳跟人吵过一架到某日踩死过一只蚂蚁,她日日忏悔,于是日日不能安睡。
她还怕自己一睡就醒不来。
那多遗憾啊,她还想活着呢。
如今,她活着,一切都好,这实在是太好了。
她说,“我想晒晒太阳。”
不去想那些纷纷扰扰,只想晒晒太阳。
她将头探出去,外头的太阳照到她脸上,在她的脸上荡漾开来,星星点点,像随风的水痕。
赵妈妈和秦妈妈瞧见了自然高兴。寿老夫人也觉得兰山君变得更好了。
她道:“是嘛,小姑娘家,就不要有那么多的心事。”
钱妈妈朝着寿老夫人使眼色,而后道:“山君姑娘,今日郁少爷也要过来,正好你们都在这里吃饭,你晌午想吃什么啊?”
兰山君笑着道,“妈妈,叫我山君就好了。”
钱妈妈不肯,“我就是一个奴婢!”
她老人家有自己坚持,又继续问:“你想吃什么啊?”
兰山君无奈:“想吃一个仔姜豆腐,一个煎炒五花肉。”
钱妈妈:“哟!郁少爷也爱吃这两个菜!”
兰山君:“是吗?想来都是蜀人的缘故。”
钱妈妈:“是,一个地方的能吃到一块去。”
她乐滋滋的走了。郁清梧来的时候,她也问,“你想吃什么啊?”
郁清梧笑着道:“一个豌豆炒肉,一个八宝豆腐。”
都是寻常菜,钱妈妈很满意——太麻烦了她可不愿意做。
为了做媒,她今日是亲自下厨。
她道:“哟,山君姑娘也爱吃这两个菜!”
郁清梧:“是吗?这也不是淮陵菜。”
钱妈妈:“不是淮陵菜就不能吃到一块去了?”
郁清梧好笑应了一声,“您说的是。”
他微微迟疑,“钱妈妈,那银子……”
钱妈妈马上从怀里掏出银子,“在这里呢,喏,你既然自己来了,就自己去给。我忙得很嘞。”
她急匆匆走了,郁清梧看看手里被塞的银子,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烫手。
他走到院子里,兰山君正在跟寿老夫人说笑,瞧见他来,她微微侧身,朝着他点了点头。
郁清梧蓦然想起,在白马寺的时候,她也曾经这般朝着他和阿兄点过一次头。
他心咻的酸软起来。
可能是因为这段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可能是因着即便是之前兰姑娘给的那两句话已经不足以扶平他现在的伤痛,想要多得一些安抚,竟有些迫不及待的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坐过去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将银子递过去,“兰姑娘,我发了月俸。”
兰山君婉拒,“这怎么好呢?我上回说了,你若是实在想给,也先放在你哪里,等往后我要的时候,再与你拿。”
郁清梧迫切她收下这笔银子,却在她神色里不敢多嘴。重一分怕她觉得自己固执,轻一分又怕她觉得自己假仁假义,只是做做样子。
他从未与姑娘家相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寿老夫人笑盈盈看着,心中舒畅,钱妈妈却要急死了!青瓜蛋子,连句话都接不上。她本是在厨房里面忙活的,又忍不住过来看,手里还拿着大葱呢,闻言立刻拿着大葱冲了过去,道:“山君姑娘,快接着吧,你不接,他怕是夜难寝寐。”
她风风火火,兰山君便有些盛情难却,只能拿着这十两银子,道了一句:“多谢。”
“但也够了。”
钱妈妈:“不够不够,他们当官的别看俸禄只有十两银子,但底下孝敬的不少呢。”
郁清梧不敢在兰山君面前做这个贪官,连忙道:“但是在蜀州,我也置办了田宅和铺子。”
钱妈妈:“哟,还有田宅和铺子。”
兰山君就不好说什么了。
郁清梧脸上讪讪的——其实他的田宅铺子也不多。
刚刚说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话音落了,心中又怕山君姑娘误会自己吹牛。
钱妈妈瞧不上他这副模样,冲着寿老夫人使眼色,“你昨日里不是说要带山君看看刀吗?”
寿老夫人闻音知意,“哦,是,我都忘记了。”
她站起来,“山君,你跟我去选一选刀吧?早前就说要给你刀的,结果后头一直没有顾得上。”
兰山君笑着道:“真有?那我可要无功受禄了,我是爱刀之人。”
她跟着寿老夫人走,郁清梧脚步跟随,虽没有人叫他,也情不自禁要跟着去看看。钱妈妈横眉竖眼,一手拿着葱,一手扯住他的袖子,恭恭敬敬的道:“郁少爷,你去与我砍下厨房的柴火吧。”
郁清梧遗憾点头。
钱妈妈等人走远了,这才道:“郁少爷,我一桩事情与你说和。”
郁清梧回神,恭谨问:“什么事?”
钱妈妈:“我想给你做个媒。”
郁清梧心就扑通扑通跳起来。
他本就觉得今日钱妈妈有些不对劲,只是没有深思,现在听见这句话,就马上想到了兰山君。
他舌头干燥,喉咙里似乎是要冒出火来,他枯涸一般的嘴巴里努力发出声音,“是哪家姑娘?”
钱妈妈眉开眼笑,“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指了指不远处扶着寿老夫人走远的兰山君,“你愿意吗?”
郁清梧耳边先起了嗡鸣声。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又听见自己问,“这事,可曾问过山君?”
钱妈妈:“还没有呢,姑娘家面子薄,还要你开口才行。你一开口,我就去问问!”
郁清梧一颗心就要跳出来。
从前从不曾想过这些,但钱妈妈一提,他不假思索,只觉得自己心口软成一团,似乎就要化成地上的泥土而去,给山君姑娘甘心当一捧淤泥奉养她的花根。但一阵风而过,吹得他头脑清醒后,他又知晓自己是成不了婚的。
怎么敢成婚呢?
他应与先生一般,孑然一身,即便万劫不复,也不拖累任何人。
于是火烧泥土,势必要把自己烧成一个量大肚大的笑面菩萨。笑着道:“还是算了吧,我没有成婚的打算。”
钱妈妈也不是第一次做媒了,凭着一双利眼,她无往不胜,便不敢置信今日叫大雁啄了眼睛,反复询问,“山君姑娘的母亲可是上门来求老夫人给她做媒了,你可想清楚,你现在叫近水楼台先得月,等过了这村,没了这人,以后你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郁清梧心中苦痛难言,却还要与她说笑,“怎么会哭呢?山君姑娘这般好,我是真心祝愿她能嫁一个如意郎君的。”
钱妈妈认认真真看他一眼,还是不肯觉得自己瞎了眼。
她的眼睛多利啊!
她剐了他一眼,“你说真的?”
郁清梧低头,“哎,真真的。”
钱妈妈冷笑,“郁少爷,砍柴去吧!”
郁清梧只能去砍柴。
午膳的菜肴也没有豌豆炒肉,八宝豆腐。
郁清梧自知理亏,不敢置喙,又心如火熬,还不敢露出破绽来,艰难得很。
吃完饭,他急急忙忙要走,却见兰山君笑着道:“郁大人。”
郁清梧脚下生根。
她说,“郁大人,我也正要走,咱们同行一段路。”
郁清梧缓缓迈步。
寿老夫人和钱妈妈瞧见了直叹气。
倒是兰山君没有察觉,两人并行在去大门处的廊下,谁也没有急着走,俱都慢慢的。
她有心要试探试探他,先笑着拉家常,给他看手里的刀,“这是蜀刀,方才老夫人给我的,你看,蜀刀上面都有一个环。”
郁清梧屏住呼吸,“是,我曾经也用过。”
兰山君又说了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进去。只看着前路,好似马上就要到门口。
路不多了。
兰山君:“我最近偶然得知,蜀州出身的大理寺卿徐大人好似对苏公子的案子一直拦着不给结案。”
提起阿兄,郁清梧瞬间清醒过来。
他沉吟,点头,“是。”
徐大人想要拉拢他,他也需要借助徐大人的助力,两人暗地里是来往的。
但这些事情也不敢跟山君姑娘说。
他刚要说一些场面话,就听她道:“下月春闱,要是用此事来造势——”
话刚出口,却见郁清梧摇了摇头。
“徐先生也说过这个话。”
他说,“很多人都以为,我会如此做。”
但他却不敢,也不愿意。
他说,“阿兄也不愿意。”
他郑重道:“蜀州学子寒窗苦读十年,用尽一生的力气来到这里争一席之地,不是被我们这般的人利用去做刀的。”
一个行差踏错,就会毁了他们的一生。
他怎么敢呢?
阿兄也不敢。阿兄似乎是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曾经笑着跟他道:“清梧,你要忍住,要克制住自己,不要让自己成为自己厌恶的人。不要为了我,沾染上别的人命。”
他能忍,也能克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总有一日也能让博远侯府和齐王哑口无言吃下林冀身死的苦楚,到那时候他们才知道,他是多艰难才熬过来。
但山君姑娘还念着阿兄的死,让他心里又涌起一股感激,道:“多谢你还想着他。”
能想着阿兄的人不多了。
兰山君久久没有回话。
她从前总想,他是怎么落到最后那一步的呢?
明明他完成了大部分的心之所想,最后却还是被推去了断头台。
她倒是从今日他的言行里窥见了几分真相。
她一面惋惜,一面难免要佩服他的梧形鹤骨。
她对他,起初就生出了几分利用心思。但现在知晓真相,知道前面不仅有宋知味,还有齐王这棵大树在,便知单单利用他去对付宋知味不够,便又生出要与他同行到最后的心思。
她自知犹如蜉蝣,不可撼树,但她也可如山中猛虎,伺机而动,一击毙命。
她的刀够快,却也要接近那些人才行。
她需要有人带着她在茫茫夜路里走一段。
她和他,应当能同一段路。
她有自己过不去的坎,他也有苏家兄妹两条命。
他们都在艰难的往前面走,她不怕前路艰难,不惧生死。她冷眼旁观,窥他心志,虽不知日后如何,但现在却也看得见他一身铁骨铮铮,依旧愿意负着风雪前行。
他这般走,是必死之路。
她这般走,也是必死之路。
他们都是六爻卦起,知却不避的人。
但他不像她,多活了十年。他依旧还如同上辈子一般,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迷茫的走着。
她站在一片春光里,突然停下脚步,将手里的蜀刀伸过去,横在他们之间。
她握着刀鞘,将刀柄对准他,“郁清梧。”
郁清梧也随着她停下来,正眸看她。
她说:“你要不要试着将刀刃拔出来——”
她还记得,他在札记里写:我应如利刃,只等君王拔出刀鞘,让我明黜陟,抑侥幸,均公田,厚农桑。
他有宏图大志,也没有食言,多年以后,他确实是做到了的。
但也丢了一条命。
她沉声道:“你要不要试着自己拔出来,而不是让君王拔你出鞘。”
郁清梧讶然,不知道她怎么会如此说。但又突然在她生气勃勃的眸子里看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条道。
先生说,通两辆马车的是道。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这句话——而后觉得,也许他和山君姑娘,是可以并行的。
只是他这个人,哪里敢跟她同行呢?
他不认同先生其他的话,但却认同先生不娶妻生子的一生。
他们这种人,还是不要拖累好姑娘才是。
他伸出手,握住刀柄,将刀拔出来,笑了笑,“山君姑娘,我欠你不少,以后若你有所指向,我也敢挥一刀下去。”
兰山君几番与他周旋,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但此时此刻,她却蓦然生出一股郁郁之气来。
她紧紧盯着他,道:“郁清梧,你要活下去。”
郁清梧还以为她是想起了阿兄的冤屈,握着刀认真点头:“姑娘放心,我答应过阿兄要长命百岁的。”

“元狩四十八年二月初八,得银十两……”
她眸光在桌上的十两银掠过,而后挪开目光,继续写道:“又窥其梧形鹤骨,廊下拔刀,君子潇潇——便觉世间公道,不该让杀妻证道者得道飞升,而让为民请命者命赴黄泉。”
也忒不公了些。
她头一次撇开札记,不去看上辈子那个可悲的纸上挚友,而是只看站在春光里活生生的郁清梧。
于春光熹微里,她看见了他与邬庆川割舍的踌躇和痛苦,也看见了他背着阿兄之命前行却依旧不愿意沾染上无辜人命运的无愧于心。
他活生生的在这里,让她觉得,他这般的好人,本就该活下去的。
阎王生死簿上若是一命抵一命,也应是宋知味去替郁清梧的命。
她重回一世,总想着要跟宋知味拼命,后面又想着跟齐王拼命,归根究底,是她没有想着能够在大仇得报后还能好好活下去。
但今日蓦然生出的郁郁之气,让她心头又烧起一团怒火,恨不得一把烧掉困住他们的冬日大雪。
凭什么他们这些苦苦挣扎活着的人要被权贵愚弄至死?凭什么他们只是想要求一个公道,偿还一条命就连活着都不敢想呢?
静寂长夜里,兰山君心中突然想替两人都求一条生路。
她和郁清梧,都该活着,都该要长命百岁才是。
因有了这个念头,她气息微微急切起来,心口竟多了一份活气。这份活气让她难以适应,又像蝼蚁偷生般不踏实,逼得她在屋子里面团团转起来。
走来走去,眸光巡回之间,便看见了郁清梧送的十两银子。
她怔怔一瞬,取了一个盒子来,将这十两银子郑重放进去,才微微停下来喘息。
这是他的真心,他这个人,做事情总是真挚的。
她吁出一口气,又为世间有这样一个同行的人高兴起来
宫里,皇太孙夫妇带着一双儿女站在长乐宫外求见段皇后。十七年前,先太子和段伯颜去世之后,皇后就再没出过这座宫殿,也不愿意见人。就是皇太孙一家,她也只是在每月初十的时候见一次,有时候初十也不见得会让人进去。
小宫人便要照例先进去问一次,而后才出来欢欢喜喜对皇太孙道:“皇后娘娘请您和太孙妃进去。”
皇太孙便手里抱着女儿,牵着儿子,挨着妻子进屋给皇祖母请安。
皇后只比皇帝小十岁,也已经年老了。她正坐在床上喝药,见了他们也没有什么表示,只让人看座。
皇太孙已经习惯她这样的态度了。他温和的道:“皇祖母,您近日看着气色好多了。”
皇后淡淡的,“不死就行。”
皇太孙笑吟吟的,继续问她最近的事情,问了一圈,便看看左右,笑着道:“元娘,你带着孩子们出去玩会。”
太孙妃诧异,但也站了起来,“好啊,他们早坐不住了。”
皇后沉默的看着,等人走了之后才道:“是碰见了什么事情吗?”
皇太孙笑起来,“所以说,孙儿若是有事,您还不是照样要帮?何必装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呢。”
皇后躺在榻上,“说吧,看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皇太孙:“确实是有一件事情要问皇祖母的。”
他走到床榻边拿起一个香梨削起来,小声道:“我想问问皇祖母,当年舅祖父是不是没死?”
皇后本是懒洋洋的身子瞬间就坐直了。她一双利眼看过来,“怎么?”
皇太孙:“您先说是不是。”
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见到他了?”
皇太孙手里的刀一顿,便什么都明白了,便也不要冒险派人去蜀州查了。
他舒出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见到,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五年了。”
皇后尽管已经做到万事不理会,万事不动情,但听见这话还是眼眸湿润起来,低声道:“你从哪里知晓的?”
皇太孙:“淮陵一位姑娘,带着他的戒刀来了洛阳。”
他道:“我也是碰巧知晓。”
他把事情说了一遍,感喟道:“舅祖父应该是不知道她身世的,所以把刀留给了她。谁知道她阴差阳错竟然进了洛阳。”
皇后久久不能言,而后轻声问,“那个小姑娘如何?”
皇太孙:“我还没瞧见,也不敢贸然打听,过几天宋家办赏花宴,她也会去,我便去瞧瞧看。”
一个香梨削好了,他递过去给皇后,“皇祖母,皇祖父知晓舅祖父活着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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