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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凝棠(一枝嫩柳)


喻初瞪大眼睛,想要张口辩解,又惧于喻凛的兄长威严焉了回去,她从来没有在喻凛责备面前讨得一分好,要是再讨价还价,只有加重,没有减轻的。
只能暗中求助于崔氏,捏着崔氏的衣袖,想要崔氏帮忙。
“凛哥儿,你责罚你妹妹是否过重了?”崔氏开口。
喻凛淡道,“儿子并不觉得。”
“她不过在这次争执当中插了几次嘴,何故要打戒尺,还要抄书?”
“我不在家这几年,想来母亲溺爱小妹过甚,故而妹妹越发骄蛮,言行举止不知轻重。”
言下之意,便是说,处罚喻初的不单是因为这次的事情。
另外,拐弯抹角说到崔氏的头上来,子女不教,父母之过。
“那她呢?”崔氏指着方幼眠,“方氏也干涉其中,你母亲小妹都挨了训罚,她什么事都没有?”
方幼眠静静听着崔氏将她给卷进去,这种时候她不能开口。
“银票纵然是你二婶婶添的,那一堆银钱到底有些斤两,以她的月钱如何能在短时内积攒这样多?”崔氏记得方幼眠总是往家中寄物件。
一开始她会让秋玲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察觉到不过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和散碎银两,渐渐都不管了。
喻凛瞧了默不作声的妻子一眼,她没有一句辩解,只听着崔氏说话,“她的事,儿子自有定夺。”
四个字就没了?
崔氏还要再掰扯,喻凛起身作揖行礼,“今日事务繁多,闹了那么一遭,母亲早些休息。”
说罢就走,提脚之前,他侧脸瞧了方幼眠一眼。
她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也给崔氏行礼,“婆母您好生休息。”
宁妈妈在,崔氏也不好发难。
只能看着方幼眠带着人跟在喻凛的后面出了静谷庭。
人走干净了,喻初扑到崔氏的怀中哭得无比伤心,一口一个母亲,只说哥哥对她不好,倒也不敢编排旁的。
出了静谷庭,宁妈妈请辞,说老太太那边还要吃汤药。
恭送了宁妈妈离开。
方幼眠跟在喻凛的后面回玉棠阁。
她的步调慢,他的也慢。
随行的丫鬟们随从们更是慢,不知何时落下了两人一程,中间隔了好大的间距。
方幼眠余光留意到空距,往后瞧了一眼。
喻凛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他原以为方幼眠是在忧心马夫被送走,她要送走的物件什送不出去了。
告知她,“今日天色已晚,况有些吃食损坏,明日让千岭买来添置,再着人送去罢。”
他的语调平缓,没有方才在静谷庭发难时的不近人情与逼问审视,倒显得有些莫名的温和。
方幼眠微仰头,眸中不解又浮现出来,她迟疑了片刻,小幅度点头应嗯。
喻凛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有什么话说,方氏的性子实在过于安静了,绕过了月洞门,她还是不说话。
看着样子,莫不是在长房被吓得厉害了?可又觉得不像。
喻凛居高窥见她的侧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莹白柔顺,润亮生姿。
她既不说,他还是张了口,“今日的事...”
启唇之际,喻凛注意她的反应,她的睫毛颤了一下,意识到方幼眠在听,他接着往下讲,“你无需放在心上。”
方幼眠怔住,无需放在心上的意思是不用理会么?
可他刚刚不是说自有定夺?喻凛要是不罚她,只怕崔氏又要记恨上了。
记恨归记恨,处罚什么的,他既不说,方幼眠更不会主动提了,毕竟谁会平白无故上赶子给自己找事。
说完这句,她照旧缄默,实在过于沉得住气了,喻凛叫了她一声,“方氏...”
被点了名,旁边的姑娘终于看他了。
撞见她明润的杏眸,犹如一汪温泉的眼,喻凛心头浮现少见的无奈,“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方幼眠顿了一会,“多谢夫君。”
今日之事,喻凛处理公道,对她的维护,她打心眼里觉得感激。
喻凛,“......”又是这一句。
此外,她在心里想着,还要跟喻凛交代些什么,那些银钱的来历?她在外面做的营生很是分散,几乎什么赚钱就做些什么,多是一些私活,喻家的人并不知道,至于喻凛知不知道,她有些不确定。
她还是不想说,至于不想说的缘由,一是因为说起来比较杂乱,二没有捋好措辞,好一会,就当喻凛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道了一句,“那些钱并非是我从家中拿的。”
“我知道。”他讲。
从上次邀客办宴,看她忙碌前后,精打细算便能瞧出来,她非贪婪之人。
知道的意思是什么,方幼眠猜测着。
双方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可已经到了玉棠阁门口,还是没有话说。
喻凛顿住了脚步,“我官署中还有事,待会就不过来用晚膳了。”他几日没归家,是因为还在查贪污的案子,今日有事找父亲商讨,便去了静谷庭。
到家之时翻身下马,垂眼见腰间的香囊,顿了一会,原本也是打算问候了父亲事宜之后,再回玉棠阁换身衣衫,谁知竟然遇到这样的事。
“是。”她回应得无比简洁,也不曾问他的动向。
喻凛默然看了一会她乌发顶上的珠钗一会,而后带着下属离开。
进入内室后,雯歌把今日一出门就被二房的人蒙头捉住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跟方幼眠道,她应当对喻凛热情一些,多说些话,嘘寒问暖,假以时日必然会两相情好。
“奴婢看着大人对姑娘不是全无情意啊。”
方幼眠听罢忍不住想笑,喻凛对她有什么情意,不过是对他“妻子”的照拂罢了。
并非是对她这个人,而是她身处的位置,二房设计打长房的脸,到里面挑事,她做小辈的不好与之驳斥,喻凛此举也是想家宅安宁些,杀鸡儆猴罢了。
“姑娘笑什么?”
方幼眠摇头,“没什么。”
“你重新去买些糕点,妹妹喜欢吃。”她喜欢京记刘顺家的小食,要多买一些,免得吃药太苦,嘴里没有甜味。
雯歌感叹方幼眠榆木脑袋难以说动,又不免唉声道是。
用过了晚膳,宁妈妈来了,还送了一些绸缎物件,说是老太太给的,让她一道寄回方家去。
方幼眠谢过,宁妈妈送了东西没走,方幼眠让小丫鬟收拾了前她就住的厢房,领她先去歇息。
“大公子没回来住么?”
“官署忙碌,夫君几日没回来了。”
幸而只是一句,宁妈妈再没有多问。
送走人之后,方幼眠抽出宣纸,又在写谱曲,一时入了迷,没注意时辰很晚了。
外面听到动静,偏身一看,竟然是喻凛回来了。
遇见她还在伏案,他同样有些意外,“你没歇息?”
只见一盏暖灯,还以为是她睡后留的,因为烛火不甚明亮。
方幼眠盖住了谱曲,摇头道没有,见喻凛目光落到她身后的宣纸上,她解释道,“睡不着,练习字帖,夫君可要用宵夜,我叫人准备。”
他没有深究,摇头道不必。
披着苍青色大氅携裹着夜霜露气往净房走,方幼眠招呼小丫鬟抬水。
喻凛归家,方幼眠再没睡意,也不写了,两人都习惯了分房而眠,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翌日,宁妈妈起来,领着丫鬟们进内室之时,见到方幼眠和喻凛一人从一处出来,有些诧异。
细细观察之后,发觉不对,她也没有声张。
只在出了内院,到外皱着眉头问雯歌,“大公子和少夫人一直是分房歇息?”
【📢作者有话说】
喻大人:老婆都不怎么理我……
可不可以和我说句话!(委屈感谢在2024-05-11 11:47:38~2024-05-12 15: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若不是分房,那么早,喻凛去偏寝做什么?
雯歌正愁如何能够拉进方幼眠和喻凛之间的关系,好在宁妈妈就发觉了。
她心想,可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假以时日,谁说得准往后是什么光景呢?雯歌始终觉得早些有孕,膝下有个一儿半女才是最稳妥的。
姑娘当局者迷,她可是旁观者清,大公子对于旁人都淡淡的,有时候还是很留意姑娘的,她却浑然不知,说了不听劝。
明明十分通透的一个人,家里琐事处理得很好,接人待物挑不出错,就是在感情上不开窍,一点也不抓紧。
眼下宁妈妈过来了,这样一问,她左右看了看,即刻和盘托出。
当然,雯歌是向着方幼眠说话的,“大公子不喜欢女子近身伺候,少夫人面皮薄,不好开口留人。”
“什么?”一听两人至今分房,加之白日里基本没有什么共处的时辰,宁妈妈本就皱在一起的眉头,瞬间给拧紧了。
前些时日,喻凛归家,老太太高兴,出了碧波斋与众人一道用膳,宁妈妈是她用惯的人,也就回去跟前伺候了,因而并不知道这边的事。
眼下家里请客吃饭的事情算告一段落,就算是喻凛回来跟崔氏说明减了方幼眠往日要做的活计,她手头上空了不少,不出长房那起子事情,老太太也是要将宁妈妈给派过来帮忙的。
帮不帮的都是其次,一来嘛,给方幼眠个依仗,总不至于叫家里几房长辈总找她的事情,方幼眠的性子温和,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从不找老太太诉苦。
有些事情老太太听到了风声,叫她过去碧波斋说话,侧面问起来,她也说没事,老太太领了她的孝心,又心疼她一个小姑娘,方家在瀛京没什么亲戚,帮不上她,老太太便派宁妈妈过来坐镇。
二来,也是为了两人的事,喻凛忙于朝政,孩子的事情好歹要抓把紧,看着两人都是沉默的性子,总要有人督促。
谁知,第一日就发现了这样的端倪。
距离大公子归家已经快要一月有余了,两人至今都没有圆房,这说出去谁敢信。
“妈妈来得正是好了,奴婢们做下人的,心里着急又不敢插手主子们的事。”
宁妈妈附和点头,“先不要声张。”
她纵然是喻家在碧波斋伺候久了的老嬷嬷,涉及房中事也不好开口。
想了想,伺候两位主子用过早膳后,宁妈妈打着东西已经送到的借口,回去给老太太回话,将这件事情私下里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手里转着佛珠,闻言也是蹙眉顿住,思忖片刻,“晚膳时分,你叫凛哥儿过来一趟。”
“是。”
雯歌不透露风声,方幼眠也没留神。
主要她忙着重新整理给家中寄的物件银钱,这次耽搁的时日着实太久了,盼着快些弄好了,叫人快马加鞭送去,早些到了别出什么事。
她让雯歌去买了京记刘顺家的小食,不料喻凛的贴身下属千岭也采买了不少糕点来,还是一些老字号,有一些方幼眠见都没见过,完完整整的一大包,还分了两份,用油纸包着的,散发着芬芳的甜香,令人食指大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笔墨砚台,书本策论,名茶酒水,珠钗绸缎,器具玩物。
东西太多了,足足又叫了两个亲卫在后面跟提着,拿了进来。
方幼眠放下手里的东西,不明所以问,“这是....?”
千岭道,“朝廷诸事繁多大人早起便去了刑部,因忙碌不得空去采买,特地嘱咐了属下,备办了物件吃食,让少夫人一道收拾了,再交由属下快马送回蜀地。”
雯歌大喜,领着小丫鬟小心翼翼把物件东西给拿进来。
方幼眠瞧着侍卫和小丫鬟们谨慎交托着物件,她有些不确定,“这些全都是吗?”
“是。”千岭点头,又补充了话。
“大人道,夫人嫁进来之时,他在外领军打仗,并不知情,因而错过了陪少夫人回门的时日,蜀地遥远,一时脱不开身过去,这些物件笔墨纸砚赠公子,绫罗绸缎朱钗首饰赠女眷,茶水玩物给方家长辈,具体如何分配,请少夫人自个定夺。”
“此外,还有这些糕点,是大人特地罗列了单子地点,叫属下找了去买的,瀛京的一些招牌老字号,分了两份,少夫人寄回一份,另一份叫您尝尝。”
方幼眠微愣,喻凛竟然想到了这些。
她点头,“劳烦转告,多谢夫君美意,我代家中亲眷谢过夫君妥帖,实在破费了。”
千岭又寄过来一个印信。
方幼眠再次不懂,“这...又是什么?”
“这是大人库房的私印,里面有大人的体己以及朝廷的赏赐俸禄,大人说了,由着夫人自行使用。”
方幼眠惊诧,顿了许久,迟疑着不大想接。
喻凛的私库,虽说一直由着她打理,里面的东西她从来没有动过,每一笔都记在账上,清晰了然,眼下他居然把私印给了她...实在叫人惶恐不安了。
“我...”方幼眠在心中沉思后道,“夫君的印信贵重,由我掌管,只怕弄丢了。”
这是婉拒的话。
千岭没有正面说他只是个传话的下属,主子交托了什么,他只管照做,若是印信递不到,回去必然要被大人训斥,喻凛历来是说一不二的。
只侧面道,“大人告知下属,印信必要交托到少夫人的手上。”
方幼眠常年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千岭没说,她也能听出来,没叫他为难,伸手接了。
等千岭带着侍卫出去后,她看着圆桌上的各样物件,又看了看手里的印信,只觉得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喻凛把印信给她的原因是什么?
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他的私库充盈,堪胜喻家的总库了。
便是崔氏都不知道喻凛有多少银钱,当初方幼眠是从老太太手中接过他的库房。
“姑娘,这真是太好了!”雯歌很兴奋,“奴婢没说错罢?大人就是对姑娘有些情意。”
方幼眠不认同,她不想在这些事情上与雯歌辩解,只查看着物件,分配着东西,又要重新写一封家书了,嘱咐小丫鬟研墨。
越是翻阅越觉得不踏实,因为喻凛叫人采买的这些东西都十分贵重,尤其是古玩器具,名茶酒水,少于几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她不知价值几何,虽说他的举动妥帖,总让人受之有愧。
“姑娘可别否认了,就算没有情意,大人对姑娘也有眷顾,奴婢看在眼里看得真真的。”
“前几次奴婢去给小小姐买糕点的时候,在京记刘顺家排队听到旁边的人说,这个品珍堂的糕点才是真的京城老字号,做了几十年了,她家的荔枝膏,杨梅韵姜糖,乌梅糕,很是一绝,有钱都买不到呢,今日大公子都给姑娘买来了,不是眷顾是什么。”
方幼眠,“......”不过就是一些吃食。
花费了一日,整整三个樟木大箱笼才装完,当日傍晚,千岭便叫人给送出去了。
临走之时,方幼眠递给他一些钱,千岭道本份事情不收钱。
方幼眠摇头,“可否请千侍卫帮我走一遭,将钱递给昨日的马夫?”
千岭不解,那马夫没有跑这一趟,为何还要额外给钱?他听着方幼眠讲。
“他与我合作许久了,原本送到之后还要再带东西回来,银钱由我这边出,虽说这次没跑一趟,此次也算是带累了他,额外该给的。”
主要的确是这样,再有一个原因,那个马夫是之前方幼眠刚来瀛京做私活时结识的,他原也不是瀛京人,是因为家中老母病重带着她来京城治病,没有学识本事,又带着拖累,找不到好活,背着他的母亲流落街头。
看着可怜,他正好有一匹马,方幼眠便找他帮忙送家书,往返两地,给了他一笔不错的盘缠。
此次送不成,银钱不够,只怕耽误他老娘治病了。
千岭听罢,颔首,“属下知道了。”
晚膳,喻凛忙碌,还是没有回来吃,方幼眠本来该去静谷庭伺候饭菜的,崔氏受罚不想见她,所以不必去了。
之前喻凛没回来,她一开始还折磨方幼眠叫她每日早起请安,伺候用饭,冷眼相对,挑这挑那,面对她的刁难,方幼眠照单全收,后来崔氏觉得一拳打到棉花上,也不叫她到跟前碍眼。
前几日家宴结束,不必几房一道用膳,碍着喻凛归家,崔氏又非叫两人过去静谷庭一道用膳,喻凛在时,她脸色很好,喻凛不在,拉得很长。
不用见崔氏,手头上的事情又忙完了,方幼眠心情还算舒坦,写了会谱曲,困意袭来,她早早便歇下了。
差不离到了子时,喻凛归家。
他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随从,大步流星往里走,被宁妈妈留了话的前门小厮转达,让他去碧波斋走一趟。
喻凛疑问,“祖母还没歇下?”
“是。”
到达碧波斋的时候,里面的灯盏还亮着,喻凛解开月白色大氅交由下属,屈膝给老太太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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