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就是“说话的对象”。
如果自己是信徒们“可以说话的对象”的话,梦子就是他的“可以说话的对象”。
唯一的。
虚幻的、好像泡沫一样的幸福在胸腔和大脑中升起,让童磨猜想自己是不是爱上了梦子。
但那种情绪又很快像泡沫一样碎裂了,快得根本抓不住,从来没有真实感。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着梦子。
黑色的长发,干净的香气,还有和自己说话时朦胧的声音。
童磨常常会有种恍惚的错觉,想要吃掉对方的那个人,应该不是梦子,而是自己。
变成鬼的应该不是梦子,而是自己。
在无数个没有太阳的夜晚,永夜的无限城里。
凝视着那里唯一的月亮。
每一次都想要对她说出同样的话。
【想要吃掉您。】
但是梦子总是不会答应。
就像现在一样,她也不会真的把自己吃掉。
“梦子大人……”
童磨在梦子的牙齿刺进皮肤时,发出了像是梦呓一样的声音:“……真想吃掉您啊。”
胃部传来一阵阵温暖的痒意。
让他想要收紧双手,就这样把伏在颈部的梦子吞下去。
不过那种“吃掉”,和梦里的那种“吃”,应该已经不一样了吧。
身体好像要融合一般缠得很紧。
但是最后,梦子撑着他的胸膛抬起头,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红色的血液,整个人都散发着靡丽的气息。
她露出了微笑。
就像过去每一次一样。
“不行……就到这里了。”
梦子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好像有点下降了。
明明只打算把九相图的母亲送到万世极乐教就好,结果童磨主动邀请了一下,就没忍住又吸了他的血。
童磨的脸很好看,血的味道也很好。
被吸血的时候,控制不住流露出的、扭曲而有些危险的神情,也很迷人。
最近因为要继承加茂家的事,有一段时间没有喝血……一下子摄入人类的血,梦子感觉自己的头脑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梦子还记得重要的事。
——妓夫太郎还在等着呢。
走出万世极乐教的侧门,在僻静的巷子里,瘦削的青年无声无息地靠在阴影中。
看到从门里走出来的、头发都有点乱了的梦子,妓夫太郎的眼睛一点点变成鬼的形态,脸上却没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
他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看着梦子来到面前,伸手穿过她的耳后,堪称温柔地把她的发丝从衣领下拨了出来。
“玩开心了就回去了啊。”
病怏怏的声音,好像和以前完全一样的态度。
梦子看了他几秒,“嗯”了一声,“走吧。”
然后在她转身的时候,肌肉紧实的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妓夫太郎从后面贴了上来。
他冷不丁叼住了梦子的耳垂,尖锐的牙齿似有似无地磨了一下。
舌头在耳朵里钻了下,梦子大脑一片空白,妓夫太郎发出很轻的吞咽声,在她耳边留下一阵湿热的痒意,然后松开了。
湿润的呼吸很近。
“吃东西要吃干净一点啊,梦子大人。”溺爱的口气,怪腔怪调地说着,妓夫太郎用粗糙的手指蹭掉了她耳根的最后一点血痂。“浪费的吃的,我可是会帮你吃干净的。”
他黄色巩膜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梦子的发顶。
梦子,真可怜啊,真可爱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偷走了她的贡品开始吗?给他们姓氏开始吗?还是说从踏入游郭、被妓夫看到的那一刻开始呢?
他这种人就是天生贪婪的疯子。
不够的。
无论梦子对自己和小梅有多好都不够,无论梦子给了他什么都不够,无论梦子多么温柔都不够。
衣服,住所,血液,食物,肉.体,精神……会被自己这样一点点试探底线,连最后的、梦子的灵魂都想要含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吞吃入腹。
好饿啊。
只是看着梦子就感觉到胃部揪紧的饥饿。
如果不能容许的话,梦子应该早一点把自己一脚踢开才对。
砍断手脚也好,挖掉眼珠也好……她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做的。
可是梦子只是看着。
看着梅和妓夫太郎,然后——
张开了手。
这样似有似无地纵容着,那份膨胀到畸形的、不正常的感情。
“是这样啊……”
梦子抬起手,捂住了被他舔过的耳朵,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你饿了吗,谢花?”
她侧过头看过来时,嘴角含着让人连呼吸都忘记的笑意。
“……可以哦。”
红梅色的眼睛,一点点倒映出妓夫太郎睁大眼睛后有些凝固的神情。
梦子单手拨开自己的长发,在他眼前露出了那一片雪白的颈项,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肤下隐约显露出来。
“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喔……”
“约好的……从这里开始,吃吧。”
妓夫太郎把加茂宪伦的骸骨带给梦子的话, 就可以咬破她的脖子进食。
离万世极乐教还不到几十米的小巷,空气里残留着雨水过后潮湿的青草和泥土的气味。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梦子的血液的气息强烈。
之前一直只能被捆在地上、仰头舔舐她的手指才能得到的血,现在却可以埋在梦子的颈窝里,用尖锐的牙齿刺破散发着香气的皮肤, 从柔软的身体里汲取温暖的血液。
伏在梦子的身体上进食, 无限地满足着妓夫太郎骨子里深深的贪欲和攻击性。
[你为【谢花妓夫太郎】提供了血液]
[快乐+5, 魅力+2]
“唔……”
哈啊……呵呵。
好开心啊……
梦子背靠在墙壁上,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任由妓夫太郎埋在脖子处吞咽,伸出手, 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
手指穿过他有些蓬乱的卷发, 一下一下抚摸着。
“很好吃吧……多吃一点也没关系的。”
妓夫太郎根本不可能忍得住的。
他想要梦子的血,想到骨头里都在发痛。
梦子的身体因为被吸血而微微战栗时,妓夫太郎也不受控制地颤抖抽搐,感觉到身体里一阵滚烫。
紧紧抱着对方,吸食血液,是这么亲密的事吗?
好嫉妒啊……
被梦子吸过血的人,或者吸过梦子的血的人, 都好嫉妒啊……
他都是第一次抱住梦子啊。
只是这么想着就忍不住想要憎恨地吸气,又因为怀里柔软的身体而一阵阵发晕, 胸腔中的心脏躁动不已, 不用看妓夫太郎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扭曲得很可怕。
太没眼看了。
只不过是进食而已……对梦子这种人来说,只是想让自己更好受一点的、温柔的好意而已。
只有自己想要她的血,想的受不了。
蠢蠢欲动,想要就这么把她整个人吞吃入肚, 却被疼爱地阻止了。
“已经不行了哦。”
梦子的手轻轻贴上妓夫太郎的脸颊,凑在他耳边, 温柔地说:“再吃下去的话……就算是谢花也会受不了的。我不想你这么快就死掉呢。”
被始祖转化的,普通的鬼——
对他们来说,始祖的血液是饱含力量的美餐;然而吃得太多的话,血液中的能量就会超出肉.体的极限,在无尽的痛苦中让身体爆裂死亡。
被梦子制止的妓夫太郎,这时才在不太清醒的亢奋中,感知到了身体的疼痛。
得到了过多的能量的身体,在一阵阵抽痛,好像随时都要从内部撑破撕裂一样的痛感。
真熟悉啊。
对了,是在游郭的时候,小时候被母亲、被其他人毒打;长大一点,收债下手太重时,被游女屋教训又不能还手的时候。
他最熟悉的,被折磨虐待的痛苦。
啊……真是久违了啊。
妓夫太郎一边亲着梦子的伤口,一边用力抓了抓自己的颈部,让那种疼痛感又强烈了一些。
自从来到梦子身边就再也没有这么痛过了。
梦子大人真是甜到不行……连自己的东西都舍不得用,以至于妓夫太郎常常感觉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也被泡湿、软烂、滋长了。
好痛啊。
但是这是因为梦子产生的痛苦,妓夫太郎又好像从中汲取出了些许不同的东西,让他有些神经质地细细品味着。
忍耐着疼痛,最后舔干净梦子脖子上的血珠,妓夫太郎抽了口气,遗憾地结束了进食,从她香甜的颈窝中眷恋地离开。
雨后潮湿的小巷里,空气变得有些燥热。
才刚刚吸过血,身体还在因过量的血液而发痛,胸中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焦渴。
妓夫太郎用长着黑色指甲的手指仔细地理好梦子的黑发,感觉所有甘甜的雨水,好像都藏在梦子的身体里。
“回去吧。”
梦子因为血食而略微泛红的脸上带着微笑,低低地说:“小梅应该要着急了。”
和妓夫太郎不同,小梅知道自己的脑袋没有那么机灵,总是想不到哥哥能想到的办法。
但是为了梦子大人,她什么都愿意做。
“对啊,要把那个放在那里啊,梦子大人喜欢干净的地方。”
抓着里陶的头,指使加茂家的下人做事情时,小梅完全没有任何胆怯的感觉。
曾经面对一条干净的毛巾都会手足无措到求助妓夫太郎的梅,已经可以骄纵地把一群人指挥得转来转去。
等侍女按照她的心意把东西整理好后,白发的女孩想了想,模仿着记忆里梦子说过的话,摸了摸侍女的头:
“就是这样……你做的还不错嘛。”
没错……就是这样。
梦子大人会摸着她的头,说——
“小梅真是能干啊。”
“呀……!”
刚刚还气势十足的小梅,在听到这个带笑的声音时就震了一下,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一抹红晕,紧张地转过身,声音都变得有点颤抖:“哥哥,梦子大人……欢迎回来……!”
她的手不自觉用力,抓得里陶的头皮都痛了。
里陶:“……”可恨啊啊……!!
鬼婆的头颅依然选择了保持沉默。
“嗯,我们回来了。”
梦子回应了小梅的话,在女孩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神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弯下腰,和小梅保持平视:“谢谢你,小梅。”
“……”
啊啊啊……
梦子大人,好近……!
梅看着梦子放大的脸,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不过在雀跃、紧张和得意等等混合在一起的高昂心情中,小梅还记得看了一眼自己跟在梦子大人身后一起回来的哥哥。
妓夫太郎还是像以前一样。乱乱的卷发遮住了半张脸,时不时抓一下脸,看不太清神情;只能从他形销骨立、枯枝败叶般的身躯里,感觉到那种怪异而尖锐的气质。
看到他的人,就算是加茂的术师都会不自觉地、忌惮地避开。
哥哥很强,和梦子大人相处的时间更长,但是小梅总是记得之前哥哥觉得梦子不会喜欢他的脸而破防发火的样子。
没办法,哥哥这种时候就完全不行。
说不定和梦子大人在一起的时候,哥哥都不敢和梦子大人说话的……哪里会像自己一样被夸奖呢。
她要帮助哥哥才行。
让哥哥也被梦子大人喜欢。
回到兄妹两人居住的地方后,小梅猛地扑向妓夫太郎,揪住他的衣袖问:“哥哥,你对梦子大人用了吗?”
“嗯?”
妓夫太郎稳稳地站住,没有让小梅摔倒,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那个啊,对耳朵吹气啊!”小梅对哥哥这种不太上心的态度有点不满,还是耐心地解释:“之前不是教过了吗,在店里的时候,老板娘说只要对那些人的耳朵吹气,他们就什么都会答应了。梦子大人肯定也会喜欢哥哥这样的……你用了吗?”
“……”
妓夫太郎诡异地沉默了下。
……小梅哪里都很好,就是脑袋有些不灵光啊。
一直都是这样。
‘对耳朵吹气就什么都会答应’……老板娘会这么说,是因为被教导的人是他的妹妹。
梅是和自己不一样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拥有力压成人的美貌*。
在花街长大的妓夫太郎和梅,对于这种把戏当然都耳濡目染,即使没有做过也知道该怎么讨对方的欢心。
不过以后梅也不需要这么做了。
需要这种把戏的……不。想要这么做的,变成了她的哥哥。
“……啊,哈哈……哈。”
妓夫太郎捂住脸,古怪地笑了笑。
“是啊,是啊……小梅说的很有用啊。”
压低的嗓音,像是随时都会咽气般怪异,又带着些说不出的蛊惑意味。
月夜里让梦子吸自己的血时,那滚烫的记忆又在脑海里无声地煽动着。
妓夫太郎不仅用了,还做了更超过的事,而且打算做更加、更加、更加——过分的事。
他的贪欲比妹妹的贪欲更可怕。
小梅想要的东西,总是很简单。
他可爱的妹妹,变成鬼以前,想要在更好的店里当游女,而自己会给妹妹的店做妓夫,两个人一起过上“好日子”。梦里的小梅就算变成了鬼,也还是在游女屋中当着花魁,不会生病,不会饿肚子,也不会被欺负……
现在到了梦子的身边,梅也只是想要一直维持现状……最后,和妓夫太郎、梦子一起下地狱,到死后也要在一起。
而他不一样。
妓夫太郎一直知道,梅和自己本来是完全不同的人。
性格直率的梅,是被他教成这样的。
会戳瞎武士的眼睛,在被掠夺之前就先下手为强,都是他教的。
待在梦子身边后,梅又变好了……竟然还懂得夸别人,被梦子教得真好啊。
但是妓夫太郎就是不行。
就算是梦里变成鬼给人卖命,一直藏在梅的身体里,他也从来没有后悔变成鬼,绝不放过幸福度日的人*。
对过得好的家伙只会产生嫉妒、怀疑、贪婪和憎恨,怨毒地夺走别人的幸福,这就是罗生门最有名的妓夫的真面目啊。
对好心的梦子大人,他产生的……是更加没眼看的心思。
啊……哈……哈哈哈哈哈。
停不下来了。
妓夫太郎捂在脸上的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真苦恼啊。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梦子大人愿意选他呢。
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啊。
不只是舔一下她的耳朵、咬破皮肤吸血而已……妓夫太郎想要的更多,更多……更多。
下一次,好心的梦子大人,还会纵容吗?
凝聚着诅咒的残骸、物品。
特级的咒物, 可以停止自己的生命,不造成其他的危害,用这样的「束缚」来保障自身的存在*,无法被摧毁。
就像两面宿傩的手指一样, 咒胎九相图也是特级咒物。
不过, 比起宿傩那种被分成二十份后还会吸引诅咒的猛毒, 咒胎九相图除了无法被破坏以外, 还是要温和一些的。
[你继承了加茂家。]
加茂宪伦死后, 权力来到梦子的手里,她第一次站到了咒术界权力的中心。
无数屏风围起的, 昏暗的房间。
就像五条老师说的那样, 禅院、五条、加茂、咒术总监会……坐在纸门后的高层们,在纸上留下黑色的剪影,看不到任何人的脸。
“确定吗,要交给这个女孩吗?”
“特级咒物可不是玩具。”
“加茂梦子已经有特级的实力了。”
“加茂才刚刚出了加茂宪伦这种污点,怎么还能保管特级咒物?”
“其他的特级都不肯接手……加茂梦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啊啊……
哈……呵呵。
被纸门包围着,站在中间等待高层的大人物们讨论的梦子,在昏暗的烛火中, 感觉到了一种沸腾的、荒诞的乐趣。
太有意思了啊……真的。
明明,站在他们中间的自己, 是变成了始祖的鬼。
但是包围着鬼的术师们, 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推荐她成为特级术师。
……现在的咒术界,已经烂成这样了啊。
只有窝囊废和杂碎的咒术高层,一碰到一个特级, 就算梦子来自刚刚才创造了人类和咒灵的混合物的、洗不掉污点的加茂家,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