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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种地日常/清穿之五福晋只想种田(迷途未返)

安清一朝穿越,从农学院博士成了清朝康熙年间突然被指婚给五皇子的蒙古格格。
看着紫禁城高高的城墙,安清忍不住扶额叹息,
这满宫的人,哪个不是心眼密的像筛子一样,在他们面前,她就是妥妥傻白甜啊。
不过,好在安清运气不算太差,被指给了没有参与夺嫡的五阿哥胤祺,
娘家又是科尔沁最得力的一支,备受康熙器重,
反正宫斗是不可能宫斗的,关上门躺平过自己的富贵日子它不香嘛。
在侧福晋格格们为了争宠用尽手段时,安清吃吃喝喝种种地。
在妯娌们忙着各种秀贤惠表孝心时,安清吃吃喝喝种种地。
在各皇子忙着结党营私争权夺利时,安清拉着胤祺一起吃吃喝喝种种地。
但谁知,就是安清这么个满宫都没放在眼里的人,不仅随手救活了祭祀用的意味着祥瑞的极品牡丹,还解决了令古今帝王满朝文武头疼不已的‘稻瘟病’‘鬼麦’等农作物病虫害难题,
更别提,她那庄子里接二连三出现的高产农作物了……
许多年后,民间乡野之中流传着一位盛名远扬的‘农神娘娘’,成千上万的百姓主动为其立碑,
据说这位‘农神娘娘’是位紫禁城中的金贵人儿,但却偏偏常年流连在田头地间,只因她说……想让天下的孩子都能吃饱饭。
胤祺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深得老太太影响,打小就是个宽厚仁善、不喜争斗的性子。
但自古皇家最躲不掉的就是争权夺利,面对着父子不和、兄弟阋墙、党派纷争,胤祺左右为难,如履薄冰,心里更是日夜煎熬着。
直到安清来到他的身边,渐渐的,她的淡然随性,一颦一笑,皆成了他的救赎。
至此之后,他竭尽心力在这场权力斗争的刀光剑影中全身而退,只为能让她过上平安顺遂的生活。
三餐四季,春种秋收,看着田野间层层麦浪,再回头看看身旁的妻儿,胤祺心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内容标签:清穿 宫廷侯爵 种田文 成长 轻松
主角:安清,胤祺 ┃ 配角:后宫众人,数字兄弟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别人争宠我种地
立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科尔沁左翼后旗,驻扎地的草原大帐内。
一身穿蒙古服饰的妙龄少女正俯身在桌案前奋笔疾书,旁边还摆着一摞摞书籍,她时不时侧身翻书查阅些什么。
侍女走过来看了看,转身正再往火炉里添加碳火,劝道:“格格,您已经快写两个时辰了,歇会吧。”
安清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下并没停的意思,只随口回道:“不急,没多少就能收尾了。”
紫苏默默叹了口气,这话她在一个时辰前就听过了。
身为贴身侍女,对于她们家格格这副敷衍的样子,紫苏也早都见怪不怪了,但劝还是要继续劝的,只是还没等她开口,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全给本格格让开,青天白日的拦什么门,难道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紫苏扭头看向安清,“是阿娜日格格。”
她话音刚落,门口再次传来了阿娜日的喊声。
“吉日格拉,我知道你听的见,别装死!”
吉日格拉是安清的蒙古名字,但自从她给自己取了‘安清’这个名字后,身边的人都渐渐改了称呼,只有一向和她不太对付的阿娜日死活不改。
“格格,需要奴婢去门口拦着吗?”紫苏问。
安清抬了抬手,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回道:“不用。”
阿娜日是她二叔的女儿,行事向来蛮横霸道,这会要是不让她进来,估计且有的闹腾呢。
“翠柳,让她进来吧。”安清起身离开桌案,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话落,大帐的门帘‘嗖’得一下被暴力撩开,一抹耀眼艳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阿娜日怒气冲冲地走到安清身前,阴阳怪气道:“堂姐如今的身份果然是不同了呢。”
安清懒得与她打口仗,直接开门见山问:“找我何事?”
阿娜日能有什么事,今日过来不过就是来给安清找点不痛快的罢了。
“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她咬牙道:“堂姐这还没嫁进紫禁城呢,就开始摆起贵人的谱了。”
安清瞥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阿娜日的来意她自然清楚,自从一个月前,紫禁城送来那道赐婚圣旨后,她就一直没消停过,这三天两头不过来刺她两句,心里就难受。
“哼!即便能嫁到皇家又如何,堂姐你可别忘了,到时候也是我们科尔沁撑着你在紫禁城的气势,您可千万别寒了咱们族人的心!”
阿娜日觉得自己找回了场子,趾高气昂地仰着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当她的视线落在安清白皙娇俏的脸上时,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嫉妒。
她们草原的女子皮肤普遍偏黑一些,但偏偏安清这张脸就像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白皙细腻,即便是在夏季的大日头下走上一圈,也是微微泛些红,没多久就又恢复如常了。
两人是堂姐妹,年龄又相仿,从小可没少被人拿来比较,不管是外貌,还是其他方面,她就从来没赢过安清。
就连现在的婚事上,安清都要比她高上一大截,她被圣上亲自指婚给身份尊贵的皇子,而她却要嫁到隔壁部落去。
凭什么!凭什么!!
安清看着阿娜日满心满眼的不甘,心里也闪过一丝无奈。
嫁去皇家有什么好的,住在那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内,哪里有在这草原上来的自由自在。
如果有的选,她倒是想和阿娜日换一换。
“这就不用你提醒了,我自然清楚,无论我嫁到哪里,背后支撑我的永远都是我阿爹和哥哥们。”安清不紧不慢地回道。
阿娜日一噎。
她瞪大眼看着安清,一副想说点什么但又无法反驳的样子。
安清的阿爹,也就是她大伯,是他们部落的札萨克多罗郡王,而她阿玛只是个镇国公,别说是安清,就算是她以后出嫁了,明面上依仗最大的也是她大伯和未来承袭爵位的堂哥。
最可恨的是,不管是她大伯,还是那几个堂哥,他们从小都对安清宠爱有加,不管以后是哪个堂哥继承札萨克郡王的爵位,他们部落都会是安清的靠山。
阿娜日越想越气愤,为什么偏偏安清这么命好,如果她是大伯的女儿,那现在风光的人就是她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真以为皇家是这么容易进的,像你这样就知道侍弄些地里那些的腌臜物,整日满腿泥巴的寒酸样,等进了紫禁城,肯定会咱们科尔沁的女子丢脸,我等着看你哭的时候!”
说罢,阿娜日狠狠瞪了安清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大帐。
紫苏皱眉道:“阿娜日格格太过分了,她怎么能咒格格您。”
“就是,我们格格这么厉害,哪里寒酸了,才不会给咱们科尔沁女子丢脸!”绿柳也一脸愤愤:“不行,我要去找王妃禀报此事,不能让格格您白白受了委屈。”
安清见状,连忙抬手制止了她,“不可,我阿娘整日这么忙,别拿这事去烦她。”
阿娜日的性子她了解,从小到大都这样,除了嘴上不饶人外,倒也做不出其他出格的事。
况且,她刚刚那番话又何尝没有警告的意思,阿娜日也不傻,依着她阿爹阿娘和哥哥们对她的疼爱,她来自己这找茬的事若是闹开了,对她并没有好处。
今日过后,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翠柳不甘心,还想继续说什么,紫苏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她们家格格虽瞧着好说话,却极有主见,向来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哪里容得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反驳。
翠柳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格格,到了该用午膳时辰了,要让人端上来吗?”紫苏询问道。
安清怔了下,这么快就到晌午了?
不过,这不提还好,一提她还真有点饿了:“好,端上来吧,今天膳房那边都准备了些什么。”
“是羊肉锅子,奴婢刚才去瞧过了。”翠柳抢着说道。
安清微微颔首,这大冷的天,羊肉锅子吃着确实不错。
“格格,您在暖房那边种的蔬菜瞧着应该可以吃了,要奴婢去摘一些吗?”翠柳双眼亮晶晶的,一副小馋猫的样子。
安清失笑了一声,“行了,去摘吧,每样多摘点,给我阿娘送一些,你们也留些自己吃。”
绿柳一听这话顿时喜不胜收,忙福身谢恩:“多谢格格赏赐,奴婢这就去办。”
看着翠柳匆匆离开的背影,紫苏满脸不赞同:“格格,您太纵着她了。”
这冰天雪地的,能得到些新鲜蔬菜是多难得的事,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敢奢求。
也就是翠柳,仗着主子平时日待她不薄,才敢这么放肆。
不行,之后她要找个机会好好说说她,主子心善,念着主仆的情分,但她们做奴婢的却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安清自然看出了紫苏的顾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无碍。
翠柳和紫苏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丫鬟,这些年来照顾她尽心尽力,一些蔬菜而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紫苏却不这样认为,哪里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啊,据他们王爷说,这大冬天的,怕是就连皇宫里都很难吃上这么水灵多样的蔬菜。
说来也是奇怪,同样是种东西,不管是暖房里的蔬菜,还是地里的庄稼,别人就没有他们家格格种的好。
草原上的羊肉,吃着就是鲜嫩,特别是做成羊肉锅子后,入味还不腻,再烫上一些绿油油的青菜,一口羊肉一口青菜,吃着不要太舒坦。
吃饱喝足后,安清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大帐内走了几圈消消食,便再次来到了桌案前,接着继续之前被阿娜日打断的事。
见安清这架势,紫苏知道自己劝不住,便也没再多嘴。
大概一个时辰后,安清终于忙完了,她刚写完的东西整理成册后放在了一旁的书架上,随即活动了下脖颈,起身走到了大帐门口。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鹅毛般地雪花纷纷飘落,放眼望去,整个草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安清伸出手,在半空中接住了一片雪花,接触到皮肤的温度后,花瓣慢慢消融,最后在手心化成了一抹湿意。
紫苏适时递过来一个手炉,“格格,外头冷,咱们还是进去吧。”
安清接过手炉,一股暖意瞬间在手中晕开:“不妨事的,下雪不冷,化雪才冷呢,你去把我斗篷拿来,趁着这会还算暖和,我想出去转一圈。”
紫苏忙应了下来,转身回大帐内取来了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披在了安清的身上。
“这是王妃今年新给格格添置的,前两日刚送过来,格格皮肤白,这颜色您穿着好看。”
安清笑了笑,主仆俩系好斗篷后,随即便走进了大雪中。
两人也没走远,就是在这驻扎地的附近绕了一圈,最后来到了大帐后面不远一处的小山丘上。
安清静静地站在那里,视线逐渐放远,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覆盖着广袤的草原,让这片绿色之地染上了冬日的静谧和神秘。
往年看这草原上的雪景,总觉得有些习以为常,也不会太留意,但今日却莫名想多瞧一瞧,约莫是觉得以后到了紫禁城怕是没机会再看到了的缘故吧。
“算算日子,我阿爹和哥哥他们也该回来了。”安清轻声说。
一个月前,紫禁城除了送来那道赐婚圣旨外,还着人送来了一道密旨。
康熙有意明年开春再次亲征准噶尔,除了令蒙古各部协助出兵外,还需从各部采买大批牛羊和马匹作为军需,密旨内容则是需要他们部落提前筹备。
她阿爹不敢耽搁,当即就带着哥哥他们去牧场巡视了。
“应该是快了吧,前两日王妃收到王爷的信件,说是已经出发往回赶了。”紫苏说道。
谁知这边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两匹黑马正一前一后朝着这边飞驰而来。
待看清马上的人后,安清脸上不由染上丝笑意。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吁……”
两匹马在距离安清几步之遥的距离时,马上之人同时拉住了马绳,随即,两个身着蒙古骑装的少年人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小妹!”

来人正是安清的二哥罗布藏喇什,和三哥伊德日。
看两人下了马,她也笑着从小山丘上慢慢走了下来,边走还不忘开心地边朝着两人挥手。
“二哥,三哥!”
“小妹,你慢点,别摔着啊。”
伊德日三两步走到安清面前,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安清忍不住扶额,她哪有这么娇气啊,就正常走个路还能摔了?
伊德日却坚持要扶着她。
看着身旁这个皮肤黝黑、五官和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安清默默叹了口气。
她这个三哥呀,明明只比她早出生半个时辰,却总是拿她当小孩子对待。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阿爹和大哥也回来了吗?”安清问。
伊德日笑着回:“都回来了,阿爹和大哥去大帐召见官员,我和二哥嫌无聊,没去。”
安清一脸不信的表情,“你少攀扯二哥,定是你嫌无聊,硬拉着二哥来的吧。”
伊德日‘嘿嘿’笑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妹。”
这时,安清口中的二哥罗布藏喇什也走了过来,兄妹三人说笑了一会,便牵着马一起往回走。
回到大帐,三兄妹围坐在火炉前,侍女上了些茶水点心后,便退出了大帐。
“小妹,你真的要嫁给五皇子吗?”伊德日茶水都没顾上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一个月前圣旨送来时,伊德日恰巧被他爹派去了西边牧场,后来还是和他二哥在牧场碰头后才得知了赐婚的事。
安清摊了摊手,语气故作轻松地笑道:“圣旨都下了,这还能做得了假。”
伊德日却笑不出来。
显然,这个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伊德日这个反应完全在安清意料之中,一个月前赐婚圣旨送来时,她阿爹阿娘和大哥二哥的反应也都是如此。
“不是,皇上怎么突然就想起咱们部落了,这联姻不一直都是中旗的事吗。”伊德日闷闷不乐道。
安清和他二哥对视了一眼。
谁说不是呢。
科尔沁这些年与清廷皇室确实是联姻不断,但联姻对象却主要集中在科左中旗和科左前旗。
特别是科左中旗,大名鼎鼎的顺治生母孝庄太后和康熙嫡母仁宪皇太后就出身科左中旗。
包括康熙当前后宫中少有的几个蒙古妃嫔也是来自这两旗。
而他们科左后旗,自清朝入关后就很少见到与皇家联姻,这么多年也仅有一次,算起来应该是安清爷爷的姑姑,也就是她的太姑奶奶,嫁给了顺治皇兄承泽郡王硕塞。
时隔这么多年,康熙突然给他们科左后旗赐婚,对象还不是宗室子弟,而是他的亲儿子五皇子,这确实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
不过,安清隐约猜到了些原因。
今年年初康熙出征准噶尔,他阿爹偕科尔沁诸部长协剿,带着族人立下了汗马功劳,相比于其他部落,他们部落兵强马壮,可能也是因此入了康熙的眼吧。
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两年周边蒙古各部的部落都遭了灾,牛马生了瘟疫,死伤大半,再加上去年冬天一场大雪灾,又冻死了不少牛羊,其他部落都受了不小的影响。
但因着她前几年对牧场做了合理的规划,特地找了些空地,积聚粮草,就是以防天灾,再加上这些年她对牧草也进行了一些改良,他们部落倒是影响不大。
这一下可不就打眼了吗。
伊德日突然扭头看向罗布藏喇什,“二哥,你一向法子多,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妹妹嫁去紫禁城?”
罗布藏喇什无奈地摇了摇头。
满蒙联姻是大事,哪还能有什么法子。
皇命不可违啊。
看着面前因着她的婚事而愁眉苦脸的两个哥哥,安清不由失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啊,能嫁去皇家,这是多大的荣耀,不知多少人羡慕呢。”
远的就不说了,阿娜日就羡慕的不行。
伊德日哼哼了一声,嚷嚷道:“有什么好羡慕的,那些龙子龙孙们,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们小妹不稀罕。”
也许对别人来说,能和皇家联姻既能延续家族皇恩,又能巩固家族势力,是天大的好事,但是他们却不想,他们从来没想过把安清当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罗布藏喇什虽然没说什么,却明显也是这个想法。
只是,圣旨已下,此事已成定局,再多说也无益。
安清拍了拍伊德日的胳膊,劝慰道:“没事,嫁谁不是嫁啊,我都已经坦然接受了,真没事。”
伊德日还是不放心,“紫禁城离咱们这么远,我怕小妹你受委屈。”
到时候他们想给安清撑腰,怕是都鞭长莫及。
安清却不担心这个。
满蒙联姻是大事,就算是看在她身后蒙古的份上,也没什么人敢明目张胆欺负她。
安清笑了笑,轻声道:“放心吧,我会让自己过的好的。”
无论是身处何地,日子总是要靠自己过出来的,这个道理她一直都懂。
兄妹三人聊了没多久,伊德日和罗布藏喇什因着急去处理些公务便离开了。
伊德日离开时嘴里嘟囔着,说什么要去找人去查查五皇子的底细。
安清好笑地摇了摇头,想到家里其他人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心里不由泛起一阵暖意。
她属于胎穿,上辈子是农学院的博士生,却在毕业当天意外遭遇了车祸而亡,重活一世便成了清朝科尔沁蒙古贵族家刚出生的嫡出小格格。
安清知道,在这样的朝代,这出身已经算是顶顶好的了。
这辈子,她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是家里最小的妹妹,上头还有三个嫡亲的哥哥,父母宠爱,兄弟姐妹友善,草原上的生活自由自在,家里人也不拘着自己,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里快生活十七年了。
至于进宫的事,一开始她确实是担心过的。
稍稍熟知点历史的都知道,在清朝,满蒙联姻几乎横贯了整个王朝,那会安清还担心会不会被送进康熙的后宫当小老婆呢,后来才发现真是自己想多了。
虽说满蒙联姻是清政权笼络蒙古部族的常态化政策,但不同的时期的方式也不同。
自康熙亲政后,朝廷已经稳定,对于和蒙古的联姻已经不像皇太极、顺治的时候那么密切,也不需要特意去蒙古选聘妃子以拉拢和蒙古的关系。
而此时的满蒙联姻的方式也主要倾向于把清廷的公主、郡主等嫁到蒙古去,娶蒙古女的比例很小,再加上这些年科尔沁蒙古的联姻对象都集中在科左中旗和科左前旗,她才算是彻底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了。
谁能想到康熙突然来了这么一场赐婚,还真是打了安清一个措手不及。
但缓了一个月,她也想明白了,反正在这种朝代也别指望什么爱情了,嫁谁不是嫁,至少比嫁进康熙后宫当小老婆强。
至于康熙这个五皇子,可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被卷进九子夺嫡中。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安清想。
至于其他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也是一片银装素裹。
皇宫内,乾东五所处,今日大阿哥设宴请一众兄弟小聚,就连太子也来了。
屋外白雪皑皑,屋内杯觥交错,瞧着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众人已微微染上了些醉意,说话时也不由少了些顾忌和约束,从朝堂上一些琐事聊到西北准噶尔战场。
不知怎么的,大阿哥胤禔突然扭头看了五阿哥胤祺一眼,笑问:“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大家先是愣了下,随即似是想到什么,隐晦地看了胤祺一眼,但谁也没接这个话茬。
老九老十是在场最小的,平日里也没什么消息渠道,看几个哥哥不知道在那打什么哑谜,都是一头雾水。
九阿哥胤禟是个急性子,“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啊?”
大阿哥刚刚也酒劲上头,此时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妥,打起了太极,“没什么,就是些小事,不值一提,来来来,我们继续喝酒。”
话说到这个程度,这事本也可以这么揭过去。
但谁知偏偏三阿哥胤祉这会醉的有点厉害了,酒劲上头一拍桌子,道:“什么叫没什么大事啊,这事可太大了,现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我们这位五弟妹家里是卖炭翁呢。”
九阿哥懵了,什么啊,他五哥的福晋不是科尔沁岱布郡王家的格格吗。
怎么成卖炭翁家了?
三阿哥却摇头晃脑开始掉书袋:“非也非也,九弟,这你就不懂了,此‘卖炭翁’不是指家世,而是指相貌,他们都说五弟得了个黑福晋,据说面若黑炭。”
面若黑炭?
黑福晋?!!
‘噗嗤’一声,九阿哥口中的酒水直接喷了出来。
“真的假的,哈哈哈哈,五哥,那五嫂这么黑还能看……”
胤祺一个眼刀瞪过去,胤禟的话戛然而止。
这倒霉孩子终于后知后觉看到自家五哥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场面一度沉默,众阿哥神色各异,有假装喝酒的,也有忙着看窗外的,都忙的不亦乐乎。
其实,关于老五得了个黑福晋的传言,确实在宫里宫外传了有一阵子了。
但具体是真是假,还真没一个准信。
科尔沁各部在清朝均不属于在旗蒙古人,不用参加选秀,所以,安清的样貌京城里还真没什么人见过。
这本也不算什么,毕竟那些满蒙联姻中的蒙古女子也大都是如此,包括康熙后宫中的那几个蒙古嫔妃,顶多是往宫中送些画像,也看不出黑白来。
一开始流言兴起时大家伙也都没在意,以为只是一些无稽之谈,没想到传着传着竟有几分真了,归根究底,问题竟出在了伊德日身上。
在紫禁城是没人见过安清,但作为她的双胞胎哥哥,去年准噶尔战场上,可是有不少人见过的,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张黝黑的脸。
据说,伊德日曾同人提起过这个龙凤胎妹妹,还沾沾自得地放出豪言,说他们兄妹两人长得非常像,一看就是亲兄妹。
蒙古人常年游牧骑射,皮肤黑些也实属正常,伊德日虽比普通蒙古人黑上些,但他是男子,倒也无伤大雅,若是他的妹妹也这么黑,那就有些……
三阿哥一向喜欢肤如凝脂白皙娇美的女子,对胤祺得了个黑福晋很是同情,“五弟啊,三哥也真是心疼你,你说咱们男子,谁不喜欢貌美的女子,哎,算了,赶明个让皇阿玛和宜额娘好好选选,再给你赐几个……”
“三哥慎言!”
‘啪嗒’一声,胤祺手中的酒杯重重地落在了桌案上,冷声道:“平日里,三哥不是一贯崇尚孔孟之道,随意在背后议论女子容貌,是君子所为?”
三阿哥一噎,当着一众兄弟被下了面子,这会酒也早醒了。
他黑着脸,“老五,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
胤祺却没给他狡辩的机会,“还是说,这就是三哥平日里读的君子圣贤之道?”
三阿哥一向自诩文人雅士,这话说的,就差直接问,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众阿哥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闷葫芦一个的老五,怼起人来竟然这么不留情面。
大阿哥的脸色这会也没好到哪去,这话题是他挑起的,老五这话看似在说老三,但在他看来,这和当众驳了他的面子没什么区别。
太子胤礽坐在上首,看着大阿哥的脸色,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轻蔑。
老大这个蠢货,今天闹这么一出看似是酒后失言,实则还不是因为前段想拉拢老五没得逞所致。
近几年,随着这些个兄弟渐渐长大,心思也都开始活络了起来。
特别是老大,仗着长子的身份,和几次战场上立下的那些战功,越发狂妄了起来,总想着和他这个储君一争高下,朝堂上可没少给他下绊子。
老五本人虽瞧着平平,但人家有个在后宫得宠的额娘,现如今又被指了这么一桩婚事。
拉拢不成就上赶着得罪,还真是鼠目寸光。
在蒙古各部里,科尔沁左翼后旗虽然之前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以太子对他皇阿玛的了解,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指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要准备重用科左后旗了。
太子不是没想过要笼络老五,但碍于这些年他这个五弟待谁不远不近,实在让人找不到机会。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不站到老大那边就成。
“行了,自家兄弟,都是酒意上头话赶话闹得,谁也别放在心上了,来来来,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酒……”
太子都发话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这事也就这么被掀了过去,继续该吃酒的吃酒,该聊天的聊天。
酒席散后,众人散去。
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的住处相邻,两人结伴同行。
胤禛看了看身旁的五弟,欲言又止。
“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胤祺不解问。
胤禛轻点了点头,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合适。
“无事,四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胤祺对这个胤禛四哥还是很敬重的,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幼时一起在上书房读书,因他汉语不好,可没少被兄弟们嘲笑,每次都是四哥替他解围。
胤禛“嗯”了声,径直说道:“五弟,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皇阿玛一向谨慎,赐婚之事必然是慎重的,你切莫为了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对你的福晋心存芥蒂。”
胤祺顿了下,随即明白了胤禛的用意。
他这是怕自己因为刚刚之事迁怒自己的福晋,让他们夫妻产生了隔阂。
“谢谢四哥,放心吧,我不会的。”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
他这个五弟自小便秉性温和,鲜少与人起冲突,刚刚见他反应这般强烈,便以为他定是很介意此事,怕他因此钻了牛角尖。
胤祺知道他四哥的好意,但也没再多解释。
他刚刚之所以那般生气,并不是因为被弟兄取笑觉得脸面无光而恼羞成怒。
这桩婚事不管是不是他乐意的,但既然赐婚已定,他的福晋他自会护着,给她应有的体面,自然不容旁人讥笑欺辱。
回到住处后,胤祺唤来贴身太监张永贵。
那些传言他之前不知道就罢了,但既已知晓便不会再坐实不管。
宫里旁的地方他够不着,但在他的院子里绝对要干净。
“去院子里仔细查查,要是下面有嚼福晋舌根、搬弄主子是非的奴才,一律退回内务府去。”
宫里的事一向藏不住什么秘密,大阿哥处发生的那点子插曲,很快便在各宫传开了。
翊坤宫正殿内,宜妃已经气的连着摔了好几个茶盏。
“小九这个混账,别人欺辱他的亲哥哥,他不仅不主动维护,竟然还跟着起哄,去让人把他给本宫带过来,看本宫今个不打死他!”
主子的命令,旁边的小宫女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去兆祥所找九阿哥,但却被九阿哥身边的太监告知,他随八阿哥等人出宫去了。
宜妃自是气的不行,他溜的倒是快,跑得了一时,他还能跑得了一世?
这笔账定会好好给他记着!
亲儿子暂时教训不了,但罪魁祸首宜妃可不打算放过。
好个大阿哥,好个三阿哥,真当他们翊坤宫和老五好欺负了。
“来人,备轿,本宫要亲自去乾清宫给皇上送汤!”

宜妃嘴上说着送汤,却是切切实实告状来了。
宫里发生的事自然是瞒不过康熙,那些关于老五福晋的那些传闻他也早有耳闻。
老五这桩婚事确实有些仓促,但康熙也的确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自大清入关后,为巩固统治,缓解蒙古地区的粮食需求,减少朝廷的压力,一直都鼓励牧民垦荒耕种。
塞外苦寒,蒙古牧民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
康熙一直有意倡导科尔沁及周边蒙古地区垦荒耕种。
在他看来,蒙古田地高,且丰腴,雨雪常调,很是适合耕种,再加上,地域广阔,可开荒耕地面积十分客观,若是能合理开垦,前景十分可观。
然而,蒙古族各部长期以游牧为主,不谙农耕,即便是耕作了田地,往往也是播种后便四处游牧,对农作物不管不顾,甚至都不能及时收割。
关于蒙古地区农牧的问题,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康熙的心头大事。
前些年,冀鲁豫连年灾荒,无以为生的农民纷纷出关进入蒙旗地区,为避免事端,康熙暗令各关对灾民放行。
他此举也是有着汉民到了关外后,可帮着牧民垦荒耕种之意。
然自此之后,蒙古王公们诉苦的折子像雪花般一封封递了过来,说一些汉民进入蒙地后,任意开垦,毁坏牧场,盗窃牲畜,致使牧民不敢夜牧,农牧矛盾很是严重,蒙民和汉民矛盾也日益严重。
对此康熙也很是头大。
他主张满汉一家亲,但两个民族融合本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只是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更何况蒙民和汉民了。
但在这一众蒙古部落中,康熙发现唯有科左后旗有所不同。
头一年时,科左后旗的岱布和其他蒙古王公一样,也是递了诉苦折子过来的,但之后,岱布的折子越来越少,特别是近两年,不仅不再递折子诉苦求朝廷救济粮了,科左后旗甚至还有余粮外运。
今年九月,康熙出巡塞外时,特意经过了科左后旗的辖区,这才看出些章法门道来。
科左后旗如今半牧半农的模式已初成气候,农牧用地界限分明,局部地区已出现小块农耕之地。
蒙民汉民和谐相处,当地蒙民学着汉民精耕细作的耕种习俗,掌握了选地、翻地、养地、选种子以及引水灌田等农耕技术和方法。
不管是蒙民还是汉民,只要大家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便自然会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身为该部落的札萨克,岱布能妥善处理好这些矛盾和事务,可见能堪大用。
清廷对蒙古各部的态度,一向都最先就体现在联姻一事上。
岱布恰好有一对适婚年龄的龙凤胎子女,按康熙的本意,在婚事上,他是不欲让自己的儿子和蒙古王公贵族牵扯上关系,基本是公主或郡主去抚蒙。
目前宫里适婚年龄的公主只有四公主,但康熙早已确定让她下嫁喀尔喀蒙古,底下的几个公主还小,宗室那边一时还真找不到适龄的人选。
老五是在太后膝下长大,与科尔沁那边本也就有着剪不断的牵连。
多方权衡之下,老五就成了这个联姻最合适的人。
“简直是荒唐,岱布好歹是个郡王,家里的嫡女就算不是锦衣玉食,那也是娇捧着长大的,卖炭翁,亏他们想得出来!”康熙拍着桌案,气骂道。
梁九功忙附和道:“万岁爷说的是,都是些没影的传言罢了。”
王公贵族家的女儿,哪个不是从小就娇贵的养着,就算皮肤天生黑上一些,那也是有千万个法子养回来的,大面上总不至于看不过去。
旁的不说,宫里太医院最不缺的就是美容养颜的方子。
康熙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外面传成这样,若是给老五指的这个福晋真的太看不过去,康熙也是怕委屈了自己这个儿子。
梁九功眼观鼻鼻观心,出言劝慰道:“之前御前面圣时,奴才瞧着伊德日小将军的五官很是俊朗,既是双生子,那五福晋的样貌定是也差不了的。”
康熙微微颔首,这话倒是不差。
他这里有画像,从样貌上看,五官长得确实不错。
宜妃这一趟自然不会白来,没多久,大阿哥和三阿哥就被叫到了乾清宫,康熙对着两人好一顿骂。
两人灰头土脸从乾清宫出来时,心里都开始埋怨起了老五,这么点子事情还闹到皇阿玛面前,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紫禁城内的事安清无从得知,她这会手头上可有不少事要忙。
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她阿娘忙着给她筹备嫁妆的事,就把过年的一向事宜交给了她来操办。
年后,二月刚过,康熙第三次亲征准噶尔至宁夏,安清的阿爹和三个哥哥全都上了战场。
满洲人最敬重巴图鲁,靠军功说话,出征前,伊德日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立下战功给她长脸。
安清可不求他们立什么战功,千叮咛万嘱咐要安全第一,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刀剑无眼,只要平平安安归来就好。
前线战事整体还算顺利,不时便有捷报传来,她阿爹他们的军队被康熙留在了后方,没在前线相对也安全了些。
安清的婚事定在五月,本以为会受战事影响,能把婚期往后在拖一拖,但不管是前线还是紫禁城,都没有传来延迟的消息,他们也只能如期准备着。
四月中旬,前线传来了噶尔丹身死的消息,寻报丹济拉等携噶尔丹骸骨和噶尔丹之女等人向清军投降。
没多久,康熙班师回朝,安清的阿爹和三个哥哥终于带着部落的族人回来了。
时间紧迫,去紫禁城送亲的队伍的队伍也即将要出发,这次由安清的三个哥哥护送她出嫁。
一长串马车上装着嫁妆,从草原浩浩荡荡地向南而去,一路上众人没敢耽搁,半个多月后,送嫁的车队终于赶在婚期前五日到了京城。
送亲队伍由理藩院官员接待,成婚之前,安清等一众人被安排住在了京郊别苑。
五天的时间须臾而过,眨眼便到了大婚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安清就被陪嫁来的嬷嬷从床上拽了起来,别苑的小院里很快也挤满了人,宫里来的喜嬷嬷给她开脸、梳头,好一阵忙活,最后换上皇子福晋大婚穿的吉服。
一切准备妥当厚,她在闺房里等待吉时,身边陪着的是宫里来的女官,没多久外头就热闹了起来,迎亲的队伍来了,门口众人正在想发设法地为难新郎官。
带头堵门是安清的三个哥哥,他们长得本就人高马大,这样并排站着,身后还跟着一排人高马大的蒙古侍卫,看着很是唬人。
前来迎亲的人里,除了太子外,一众年长些的阿哥都跟着来了,一看这阵仗,大家都愣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依次从三兄弟身上扫过,最后都齐齐停留在了伊德日的脸上。
这应该就是老五福晋的那个龙凤胎哥哥吧,还真够黑的!
胤祺脸色也僵了下。
伊德日被看的一脸莫名,四阿哥胤禛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迎亲堵门是习俗,或要红包,或做催妆诗,或答题等等都可以。
就在众人等着安清三个哥哥出招时,只见他们一扬手,两个身着蒙古服饰的侍卫抬上来一条长桌案,上面放着的都是碗,碗里则倒满了酒。
这是要拼酒!
一众阿哥面面相觑。
新郎官接下来还有正经事,可不能在这给灌醉了,那就只能他们这些哥哥弟弟来了。
大阿哥当仁不让,率先撸起袖子同安清大哥喝了起来,三阿哥和四阿哥对视了一眼,也认命地上前端起了碗。
一轮接着一轮,阿哥这边已经连着换了两拨人了,安清的三个哥哥却像没事人一样,连脸色都没变。
蒙古人果然名不虚传,是真能喝啊。
眼瞧着到了吉时,喜嬷嬷没法子只能出来催了又催,安清的三个哥哥这才放了行。
吉时降临,女官和嬷嬷给安清盖上红盖头,又往她手中塞了一条红绸花,喜嬷嬷背着安清迈过火盆,进了门口停着的红缎八抬喜轿里。
喜轿一路进到了阿哥所,接着便是一连串成亲的各种礼仪,全完成后,安清终于被喜嬷嬷扶进了新房。
胤祺这个新郎官要在前院席上陪宾客饮酒,伺候的宫女都在外面,新房里这会只有安清一人顶着红盖头坐在床沿上。
她稍稍活动了下四肢,酸胀的不行。
唉,安清默默叹了口气,这成个亲比她在田地里干一天农活还要累。
累也就罢了,重点还饿啊。
这都一天了,她只早上吃了个嬷嬷给的饽饽,这会早都消化完了。
就在安清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慢慢地推开了个缝隙。
紧接着几个零碎的脚步声进了屋子。
安清不确定来人是谁,一时便没出声。
因着视线被遮挡住,听力越发敏锐了起来,从脚步声来判断来人不止一个,至少三、四个人的样子。
应该也不是伺候的宫女或嬷嬷,她们没道理这么鬼鬼祟祟。
那能是谁呢,就在安清心里泛着嘀咕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呵斥声。
“小九,你们在做什么!”
屋里的来胤禟被吓得脚下一慌,险险扶住了旁边的十阿哥才稳住了身子。
他扭过身看向门口的人:“四姐,你这么大声吓死我了!”
四公主瞪了几人一眼。
她刚刚老远就看到,胤禟带着小十、十三和十四几个小的鬼鬼祟祟朝着新房这边来了,不用猜就知道几人要捣乱。
胤禟还真有点怵这个泼辣的四姐,不过,他又看向安清的方向,眼底划过一丝不甘心。
他是真的很想瞧瞧这个五嫂是不是像传言中的那般。
这眼看着就差临门一脚了……
四公主‘哼’了一声,叉着腰走了过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这些臭小子心里的小九九。
新娘子的盖头还没掀,是他们想看就能看的,简直胡闹,赶明个要和她姨母好好念叨念叨,小九也太不像话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小心我去告诉皇阿玛,说你们在五哥大喜的日子胡闹,看皇阿玛打不打你们屁股。”
胤禟耸了耸肩,成吧,看他四姐这个样子今天是没戏了。
他一招手,屋里几个熊孩子都跟着一窝蜂跑开了。
这一会的功夫,安清也默默摸清了情况。
‘小九’应该是胤祺一母同胞的弟弟九阿哥胤禟,两人的母妃是惠宜德荣四妃中的宜妃,也是她名正言顺的婆婆。
小九口中的‘四姐’则是康熙的四公主。
自从赐婚后,宫里便送来了教养姑姑,这半年来,安清一直都有在跟着教养姑姑学规矩,对宫廷里各宫主子的情况倒也不算陌生。
四公主的生母是郭贵人,郭贵人则是宜妃的亲姐姐,在康熙的后宫中,姐妹两人同时入宫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四公主,你还在吗?”半晌没听到动静,安清不确定地问。
“五嫂,我在呢。”
四公主随手关上房门,转身走到安清跟前,“五嫂唤我莫雅里就行,五哥被大哥他们拉着喝酒呢,姨母让我来陪陪你。”
小姑娘清脆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清笑了笑:“有劳四妹妹了。”
四公主摆了摆手,但想到安清看不到,随即回了句:“五嫂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能看出来,四公主可能怕尴尬,真的很努力在努力找话题了。
安清无意让小姑娘为难,便不着痕迹地顺着她感兴趣的话题聊,倒也算相谈甚欢。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五哥,你回来了。”四公主蓦地站起身,冲着门口的方向喊道。
胤祺看着四妹便猜到是他母妃的安排,轻笑着‘嗯’了声,走了过来。
他前脚进来,喜嬷嬷便带着人跟了进来,宗室内命妇中选出来的全福老人开始各种说着吉祥话,接着又完成了一系列的仪式,众人才退出了新房。
安清全程只需静静地坐在床边,偶尔配合着回复些吉祥话,胤祺就坐在她身边,隔着红盖头,她能看到脚边的皇子蟒袍。
新房里只剩下两人,接下来的流程也剩下揭盖头了。
胤祺起身走到安清面前,盯着红盖头看了好一会。
半晌后,他似是终于做了某个决定,抬手捏住了红绸的一角。

红烛映辉煌,明亮如白光。
盖头蓦地被掀开,安清眼前瞬间没了遮挡物,她怔愣了片刻,视线下意识落在了正前方胤祺的身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清瘦欣长,面容清秀俊俏,身上有着一股子沉稳英挺的气质,但隐隐中还是略带了些青涩。
安清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些颜控属性在身上的,无疑,胤祺的长相在她这里是过了关的。
旁的先不提,若无意外的话,日后要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看着不顺眼总归不是件好事。
胤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这就是他的福晋?
和预料中所有的模样都不同。
与传言中所谓的‘面若黑炭’更是完全相反,她肌肤白腻光泽,竟然比他见过的那些江南女子还要白上些。
烛光摇曳,两人四目相对。
安清微仰着脑袋,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他这是什么表情?
不会是对她这张脸不满意吧。
安清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压根不会觉得胤祺这是被她的美貌惊住了。
说句不谦虚的话,她的长相是可以算到漂亮的行列,但绝不是那种国色天香的绝色。
胤祺身为皇子,自幼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更别提还有个艳压后宫的宠妃生母,宜妃。
他可不是那种没什么见识的毛头小子。
安清此刻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她压根就没想着遮掩。
胤祺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懊恼。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你……饿吗,我问了嬷嬷,她说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先用些膳食?”
安清怔了下,有点意外他竟然会去问嬷嬷这些,“谢谢爷。”
胤祺轻点了点头,转身去招呼人传膳。
没多久太监提着膳食盒过来了,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食物,一碟一碟地摆满了桌案,瞧着很是精致。
安清确实有些饿狠了,虽然没忘记教养姑姑教的那些规矩,但进食的速度还是快了不少。
胤祺之前在酒桌上用了些东西,这会倒是不太饿,吃的不紧不慢。
半晌后,他放下筷子,看向安清,神情中似是有些犹豫,“之前的事,抱歉。”
安清刚夹了一个水晶蒸饺,正准备吃,蓦地听到胤祺的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瞪着圆溜溜的杏眼望过去,一脸茫然。
之前的事,什么事?
安清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刚刚揭盖头的事。
她把蒸饺放在碗碟中,一本正经地问道:“那我能问问原因吗?”
虽说是各花入各眼,但少年劝你最好不要太肤浅。
胤祺顿了下,视线不由有些闪躲。
之前席间被兄弟们拉着喝酒时,大哥总是有意无意提到伊德日,胤祺又怎可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
这是记恨之前被皇阿玛责骂的事。
拜大阿哥所赐,这一晚上胤祺满脑子都是伊德日的那张脸,揭盖头之前的挣扎,也是因为在努力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一丝异样。
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受到影响了,其实那一刻已经默认安清也会和伊德日那般黑,所以,在待看清她的脸时才会有那瞬间的怔神。
“别多想,我当时只是想到了些旁的事,与你没有干系。”胤祺道。
安清“哦”了一声,故作失落道:“原来与我没关系啊,我还以为……”
胤祺不解:“以为什么?”
安清向着他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以为你是被我的美貌惊艳到了呢。”
胤祺怔了下,随即也意识到她说的是玩笑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他的福晋竟然是这种活泼性子,不过也好,很鲜活。
看到胤祺的反应,安清心里大概也有了谱。
她突然开这么个玩笑也是存着些试探之意。
之前教养嬷嬷教她不少宫里的规矩,她大概总结起来,那意思无外乎就是,皇家媳妇要端庄稳重,贤惠明理。
所谓的贤惠明理,就是不嫉不妒,替他管好后宅之事,这倒不难。
至于端庄稳重,这对安清就有点难了。
活两辈子了,‘端庄稳重’这几个字就没和她有过什么关系。
左右思量了许久,安清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去伪装什么,性格这东西,装的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退一步讲,蒙古草原上姑娘的性子本就爽利,她这样倒也不显得突兀。
若是强装温婉含蓄、含蓄带怯什么的,才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呢。
因着这一个小小的玩笑,两人都放松了下来。
胤祺看安清吃的香,抬手帮她夹了些菜放碗里,“来京城后可还习惯?”
安清点头回道:“还好,挺习惯的。”
上辈子她大学就是在首都读的,对这边的气候和饮食倒没什么不习惯。
“京城的东西都很好吃,前几日,我三哥还特意给我带了庆丰楼的烤鸭,特别香。”
庆丰楼是京城里最大酒楼,胤祺平日里也没少去,他家的烤鸭确实还不错。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酒楼吃,刚烤出来的更香。”胤祺道。
安清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两人都有心交谈,不知不觉就聊开了,安清讲了些在草原上的趣事,胤祺似乎很感兴趣,也说了些自己幼时的趣事。
一来一往间,胤祺对自己这个福晋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和他之前预料的差不多,她果然不爱舞文弄墨。
胤祺自幼被太后抚养长大,知道蒙古人向来不重视文化教育。
其他兄弟的福晋都是出身满洲勋贵人家,自幼便琴棋书画培养着,除了满语蒙语外,家里还会有专门教授汉文化的师傅。
她日后在与其他妯娌相处时怕是会受到一些打击吧。
胤祺不禁想到自己的遭遇,他因长在皇玛嬷膝下,自幼说满语蒙语,不擅汉文,去上书房读书后可没少被其他兄弟明里暗里笑话。
九岁那年,皇阿玛领着大臣来上书房检查他们的功课,扔了一堆儒家经典书籍,让皇子们依次诵读,大家都表现的很好,就连才五岁的老八,都能熟练的读出来,只有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回去后,他羞愤不已,自此之后虽然奋力追赶其他兄弟,但这些年来,终究还是一步晚步步晚了。
大概同病相怜吧,胤祺暗暗决定,以后定要多顾着她些才好,他的福晋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你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胤祺突然问。
安清可不知道胤祺脑补出这么一场大戏,也没多想,随口回道:“种点东西吧。”
胤祺微微颔首,下意识以为她所说的种点东西是种花,后宫中不少妃子都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
“皇玛嬷也喜欢种花,宁寿宫里有专门养花的暖房,还有好几个很会侍弄花草的小太监。”
安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抿抿嘴,最终也没解释。
行吧,她偶尔也种些花。
两人边吃边聊了好一会,用完膳后,时辰确实不早了,也该歇息了。
安清先叫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紫苏和翠柳进来伺候她去隔壁浴房沐浴更衣,她收拾完出来后,胤祺才让贴身太监伺候他去洗漱。
待他回到寝房时,安清正在床上铺被子,她穿着一身红绸里衣,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胤祺撩开帐子,上了床。
“安置吧。”
“好……”
红烛熄灭,红帐内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
晨曦初露。
安清在紫苏的一阵阵轻唤中醒了过来,她揉着酸软胀疼的腰肢睁开眼,“紫苏,什么时辰了?”
紫苏回道:“福晋,寅时了。”
安清瞬间痛苦脸:“这么早啊。”
紫苏清楚自家主子最是怕早起,每次都要磨蹭好久,但这会没法子,只能好声劝道:“福晋,待会要去宫里请安,可不能再睡了。”
胤祺在外间由太监伺候更衣,进来恰好看到自家福晋赖床时哼哼唧唧的模样,眼底不由染上丝笑意。
“今日是早了些,要先去太和殿前行谢恩礼,等晌午歇响时,可以再多睡会。”
根据祖制,不管是宗室王公,还是皇子阿哥,若是奉御旨赐婚而娶蒙古王公贵族之女,婚后第二日则要去太和殿前行谢恩礼。
所以,他们在进宫请安前还要先去趟太和殿。
安清自然是知道厉害关系的,她就是习惯性赖一下床而已,没想到却被胤祺撞了个正着,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小宫女陆续端着热水巾子进来,待热巾敷上脸后,安清总算是彻底清醒了几分。
胤祺这会已经梳洗完,去了正殿。
安清比较麻烦些,洗漱完毕后,还要梳妆打扮。
旗头梳起来比较繁琐,负责梳头的小宫女是内务府送过来的,手艺还不错,待梳完头,紫苏便替代小宫女的位置,来给安清上妆。
敷脂粉、抹胭脂、画黛眉、涂口脂……最后,紫苏从首饰盒里拿出了那支七凤衔珠赤金钗插在旗头上才算大功告成。
“咦?福晋,奴婢怎么发现您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翠柳在一旁惊叹道。
安清有些好笑,就一晚上那个不见,能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翠柳又歪着头看了几眼,“好像更漂亮了。”
安清以为她在故意逗自己,“是吗,那我可要好好瞧瞧,要是发现你哄我,今个可要罚你了。”
说罢,她把旁边的铜镜拿近了些,当看清镜中的自己时,突然愣了下。
好像是有些不一样,尤其是眉眼间多了些成熟的韵味。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两人昨晚折腾到了半夜的事。
胤祺毕竟不是不知事的毛头小子,昨夜虽不算节制,但在这事上着实体贴,整体来说,体验感还不错。
安清很务实,也很识时务,既然已经嫁了过来,那行夫妻之事便也是水到渠成。
在这个朝代,她有自知之明,也没想过去公开挑战什么封建制度,至少对她来说,不现实,也没必要。
满蒙联姻是政治联姻,这桩婚事也早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了。
换句话说吧,就算日后她和胤祺是人尽皆知的怨偶,那两人也只能绑在一起,根本没得选。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节外生枝呢。
康熙曾评价胤祺这个儿子,说其心性甚善,为人淳厚,雍正也公开表扬过这个弟弟秉性和平,持躬谦谨,可见其品性不错。
而经过昨日,安清对胤祺的性情也算略略有了些感知。
他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人,对安清来说,这些就够了。
日后,他给她福晋应有的体面,她替他管好后院,相敬如宾就很好。
安清和胤祺从阿哥所出来后,便一路来到太和殿,行完谢恩礼后,又直接绕道朝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东暖阁内。
康熙刚下早朝,便有太监来禀报,说是五阿哥和五福晋过来请安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在何处?”康熙问。
梁九功笑着回:“来了有一会了,奴才瞧着万岁爷您还要一会才能下朝,便让人领到隔壁耳房坐了会。”
康熙微微颔首,“让他们过来吧。”
梁九功忙应了下来,随即摆了摆手,让旁边的小太监赶紧去隔壁请人。
康熙坐在桌案前,手里虽翻着奏折,但思绪早已不在上面了。
说来也是无奈,不管是太子,还是其他几个成婚的儿子,他们的太子妃/福晋也都是由他亲自指定的,却没一个像老五家这个儿媳妇让他这般操心。
前几个月,康熙亲征噶尔丹时,在宁夏又见到了跟在岱布身边伊德日,那小子也不知怎么弄的,好像又黑了些。
康熙当时心里就不由又泛起了嘀咕,老五这福晋不会也……
他本有意派人不动声色去确认一番,但因班师回京后,被朝堂上太多事耽搁了,等科尔沁的送亲队伍来到京师后,他又不好再有什么举动,以免旁人揣测错圣意,再轻待了这个儿媳妇。
就这样阴差阳错,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没确定这个儿媳妇是否如传言那般。
就在康熙走神之际,小太监领着安清和胤祺走了进来。
听到动静,康熙忙抬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待看清安清的脸后,他悬着的心总算重重落了下来。
还好,没真给老五指个黑福晋。

对于能亲眼见到历史上‘千古一帝’的康熙,安清自是非常期待的。
说起清朝的康熙皇帝,历史学家眼中是一位出色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也是一位古代的杰出帝王,更是因‘九王夺嫡’的事件在后世的各种影视剧中被广而熟之。
但在农学家眼中,康熙还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一位高产水稻培养专家。
康熙是古代帝王里唯一一位亲自培育出高产水稻的育种专家,也正是他亲自培育的抗旱水稻,使江南水稻亩产增加一倍,还终结了长城以北不能种植水稻的历史。
在农学圈里,康熙可是有着‘袁隆平之前的袁隆平’称号,可见其地位和影响力。
安清作为一个农学生,对康熙一直都有着相当高的好感度,进而对康熙朝的这段历史也算比较了解。
抛开其他不讲,身为一个帝王,他愿意花十年来亲自培育水稻,再花二十多年的时间在全国推广,这份耐力和韧性,就已经很难得了。
至少可以证明康熙是一位心中装着百姓的有为帝王。
安清和胤祺两人由小太监引着,从乾清宫的配房一路来到东暖阁,踏入殿门后,碍于规矩,她始终微垂着头,跟在胤祺身边磕头行礼。
“都起来吧。”康熙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谢皇阿玛!”
两人谢恩起身后,康熙简单问了胤祺几句家常,安清这会总算是有机会窥探千古一帝的圣颜。
怎么说呢,周身的威严和气势很足,但长相却普通了些。
也不能说普通吧,只是没办法归到俊美的行列。
不过,算算康熙的岁数,今年也四十多了,像这个年纪的大叔,外形早已经不这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气质。
而康熙一个文武双全,又常年位居高位的皇帝,气质自然不会差。
“老五家的,来到京城可还适应?”康熙突然看向安清,关心道。
安清倒没慌,先蹲了个福身礼:“谢皇阿玛关心,儿媳一切都好。”
康熙微微颔首,又随口和她聊了几句,话题都是围绕她阿爹和家里的事。
安清从头至尾回答的有礼有节,条理清晰,不见任何拘谨慌乱。
不错,倒是个能稳得住的,康熙心道。
这些年,对于老五这个儿子,康熙心里多少是觉得有些亏欠的。
当年他觉得皇额娘膝下空虚,便把老五放在她身边抚养,老人家在吃喝用度上的确是把孩子养的很好,但却偏偏不注重老五的学业。
他为着孝道,也不好太过于插手。
唉!这也就造成了老五和其他的兄弟相比,确实是略显愚钝和平庸了些啊。
安清是不知道康熙此时心里的想法,否则高低得吐槽一番。
愚钝?平庸?
一个在皇宫里长大的阿哥,长期处在这种政治漩涡的环境下,最后却能在九子夺嫡中明哲保身、不受牵连的人,其心性和能力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要怪只能怪康熙的儿子们普遍都很强,这也都是康熙的教育成果。
他要求自己的皇子们,要能辅政,能统兵,能务学,政治军事文化要全面开花,那是从小就得开始拼命内卷啊。
像胤祺这种,就小时候落后了一些,之后便在康熙眼中落得了个平庸的印象。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造成了九子夺嫡出现的一个前提。
各个都很强,便谁也难服谁,都觉得自个有能力去争一争那个位置啊。
安清一回神正好看到康熙正一脸严肃地打量自己,她先是愣了下,随即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单纯无害的笑容。
康熙心里一乐,还真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姑娘。
他方才的确是故意为之,面对帝王的打量,若换成旁人,心思定会千思百转,进而诚惶诚恐起来。
也只有心性单纯之人才不会多思多想,竟然还冲着他傻笑。
这一点倒是难得。
康熙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场婚事赐的好,这姑娘瞧着讨喜,能撑住场面,但又不会太精明,和老五正好合适。
“梁九功,朕记得缅甸进贡的玉如意还有一柄,拿来赏给老五福晋吧。”
梁九功愣了下,待回过神后,忙应了下来。
胤祺也很是意外,这玉如意是前几年缅甸进贡的,一共才四柄,先是送到了太后宫中一柄,又把一柄赏给了太子,年初在战场立下战功的大阿哥,也被赏了一柄。
没想到最后一柄竟然给了安清。
看来皇阿玛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胤祺想。
这样也好,能得到皇阿玛的另眼相待,想必日后在宫中旁人也不敢轻视了她。
安清自是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她只知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
呼~她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刚刚也是她大意了,窥探圣颜这事可大可小,还好她当时灵机一动,没有慌了阵脚。
说起来,这也全依仗她长了一张‘傻白甜’的脸。
从乾清宫离开后,安清和胤祺这对新婚小夫妻还不能回去,还要去后宫给太后和宜妃请安。
依着规矩,皇子成婚第二日,还应携着福晋向皇后请安,只是康熙的后位已空置多年,此时就连皇贵妃和贵妃之位也是空置的。
所以,安清只需去给她亲婆婆宜妃请安即可。
至于四妃的其他三妃嘛,可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翊坤宫,正殿中。
宜妃早早便收拾妥帖,坐等着儿子儿媳妇来请安敬茶。
郭贵人和四公主这会也在,郭贵人虽只是个贵人,当不起阿哥福晋敬茶,但她怎么也是胤祺的亲姨母,过来见见倒也是应当。
不知为何,儿子大婚第二日要来请安,宜妃脸上不见多少欢喜,却隐隐有些愁容。
“娘娘,奴婢沏了杯茶,您喝点提提神。”宜妃身边的大宫女喜珠端来一杯茶水。
宜妃示意她放在旁边桌子上。
郭贵人这会也发现宜妃的眼圈下竟有些淡淡的阴影,虽已用脂粉遮了些,但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出来。
“妹妹这是昨日没睡好?”
宜妃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别提了,昨晚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愁得半宿没睡着。
昨日是老五大婚的日子,按理说她这个做额娘的该高兴才是,但她哪里高兴的起来啊。
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偏偏给老五指了这么个科尔沁出身的福晋。
宫里谁不知道,科尔沁女人一向都高傲的很,已逝的太皇太后和如今宁寿宫里住着的太后是长辈她不好多说,但咸福宫里的那位,进宫这么多年,平日里见谁不是用鼻孔看人,人家压根就没把满宫的嫔妃放在眼里。
因着老五养在太后膝下,咸福宫妃又和太后走的近,宜妃平时倒是没少和她碰上,自然也是受她挤兑最多的。
对方虽然不得宠,但奈何出身显贵,和太后还是同族,这些年,宜妃也是不得不对她有所忍让。
皇上又一向礼重蒙古,现如今却又得了个这样的儿媳妇,宜妃一时还真不知是好是坏。
她是婆婆倒还好,不喜欢平日少见些便是,但若老五媳妇真是个骄横跋扈、刁蛮任性的性子,老五以后可如何是好啊。
老五是她第一个孩子,当时生他时自己位份低,没办法养在跟前,只能送到太后身边养着,对于这个自幼未在膝下养大的儿子,宜妃对他也是常觉亏欠。
郭贵人是知道宜妃心结的,但却不知如何劝。
四公主整日跟在宜妃和郭贵人身旁,也自然是清楚的,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姨母别担心,我觉得五嫂人还挺好的。”
昨日两人虽然连面都没真正见到,但隔着盖头聊了这么久,四公主能敏锐地直觉她这个五嫂和咸福宫娘娘明显不是一种人。
宜妃这才想起昨日让四公主去陪安清的事,忙问她对方性子如何。
四公主挠了挠头,这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
思考了片刻后,她决定从头说起,把昨日小九带着小十他们胡闹的事,还有之后和安清聊天的内容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宜妃听完若有所思,“她真没有因小九他们胡闹生气?”
“没有。”四公主摇了摇头,“当时我觉得不好意思,还代替小九他们向五嫂道歉,可五嫂却说大喜的日子热闹点好。”
宜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恼小九他们胡闹,待四公主也很客气,可见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
想必那性子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就在宜妃刚刚松了口气时,一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娘娘,惠妃、德妃和荣妃娘娘来了。”
闻言,宜妃脸色蓦地一变:“她们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看笑话来了。
在后宫中,四妃面合心不合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她们同为妃位,又都有儿子傍身,这些年的明争暗都自然是少不了的。
几人暗暗较劲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脾气秉性自然是非常熟悉。
宜妃性子泼辣,在宫中又盛宠多年,平日里得意的不行,也就咸福宫科尔沁出身的那位能让她吃瘪。
谁能想到现如今偏偏又得了个科尔沁出身的儿媳妇,这些日子,她们可没少在私下里笑话宜妃和科尔沁相冲。
所以,今日翊坤宫这出婆媳初见的好戏,她们可不愿错过。
“姐姐们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宜妃再不情愿,却也只能笑脸相迎。
惠妃走在最前头,笑着握住宜妃的手,待看清她眼底那抹淡淡的乌青时,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今个可是妹妹的好日子,咱们没空也得有啊,怎么也得沾沾妹妹的喜气。”
德妃和荣妃紧跟其后,嘴上也是各种漂亮话说着,让人想发作都找不着由头。
宜妃一口牙都快咬碎了,但又无法,只能吩咐人上茶水和点心,好好招待她们。
安清这边,在去翊坤宫前,他们要先到太后的宁寿宫中请安。
胤祺自幼长在太后膝下,祖孙两人的感情很是深厚。
老太太见到两人很是欢喜,可能因着出身同族的缘故,太后对安清的态度倒很是亲近,赏了她一套赤金头面当见面礼,还拉着她聊了不少草原上的事。
她们都是来自科尔沁左翼,虽不同旗,但祖上却也是确确实实有着血缘关系的,安清算是太后的本家侄孙女辈的,在辈分上应该喊她是姑太太。
但现在嫁到皇家,她便只能跟着胤祺喊皇玛嬷。
两人给太后请完安后,又陪着她老人家喝了会茶,用了些点心才离开。
宁寿宫在东六宫,翊坤宫在西六宫,绕上一圈过来也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就在安清两人忙着朝这边赶的时候,翊坤宫里已经唇枪舌战好几个来回了,宜妃这会以一敌三,多少有些吃力。
就在这时,九阿哥和十阿哥突然从殿外跑了进来。
“额娘,皇阿玛赏了五嫂一柄玉如意。”胤禟喊道。
宜妃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是缅甸进贡的玉如意?”
胤禟脸上闪过丝不解:“额娘你睡糊涂了啊,不然还能是哪个。”
这倒霉孩子,怎么说话呢,宜妃忍不住偷偷白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会心情好,也懒得和这臭小子计较。
皇上给了老五福晋这么大个赏,那也是给老五脸面。
这么一想,宜妃腰杆子立马硬了起来。
她轻笑着道:“你这孩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还值当这么特地跑来说一趟,你大哥年初不也得了一柄嘛。”
惠妃顿时酸的不行,什么叫他大哥不也得了一柄吗!
那可是她的保清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才得的赏,老五福晋拿什么和他的保清比。
德妃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一向最擅长揣夺康熙的心思,因此也想的更多。
这满宫里,若说皇上最满意哪个儿媳妇,那自然是非太子妃莫属。
但前两年太子妃刚进宫那会,可没得过这么厚的赏。
看样子她之前的猜测没错,皇上这是真的准备要重用老五福晋的娘家了,只是皇上笼络蒙古王公多是为了西北战事,这会噶尔丹已死,准噶尔也投降了,短期内应是没有战事才是。
可除了战场,还会在何处重用呢?
德妃百思不得其解。
安清终于来到了翊坤宫,但一走进正殿看到满屋子的人,不由怔了怔,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
看屋里这架势,座位上那几位应该都是康熙的妃子。
只是,当安清的视线落在上首位置上时,双眼倏地就亮了。
哇~这么明艳靓丽的大美人,肯定就是她那个宠冠后宫的婆婆吧!
呜呜呜,老康真是好福气!!
胤祺也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回过神来,领着安清进去给一众母妃请安。
安清心里也小小惊讶了一把,没想到她这进宫第一日就把惠宜德荣四妃全见齐了。
惠宜德荣四妃差不多是前后入宫的妃子,几人岁数应该相差不太大吧,但从外貌上看去,宜妃却其他三妃年轻多了,看着也就只有三十出头的年纪,但谁能想到人家都是做奶奶的人了。
果然是岁月不败美人啊。
自安清进来后,她在悄悄打量众人的同时,满屋子的人也在打量她。
不管是惠宜德荣四妃,还是一旁的郭贵人、四公主和九阿哥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传言果然不可信!
什么面若黑炭,满后宫怕是都找不出几个比老五福晋皮肤更白皙娇嫩的了吧。
至于长相,她虽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绝伦的大美人,但也绝对算是好看那一挂的。
特别是那双灵动的杏眼,像是会说话般,笑起来还有两个很乖的酒窝,瞧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宫女很快从侧间端来了茶水。
安清恭恭敬敬地朝着上首行了个礼,紧接着接过宫女的茶盏,笑着递了过去:“儿媳给额娘请安,额娘请喝茶。”
宜妃见她举止落落大方、妥帖有礼,心里又满意了几分。
她笑着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抬手让贴身宫女拿出提前准备的见面礼,一支点翠嵌珠鸾鸟步摇。
宜妃随即走到安清身前,拉着她便朝着惠德荣三妃走了过去。
“既然姐姐们都在,老五媳妇,也给你其他母妃们敬杯茶吧。”
安清乖巧地任宜妃拉着,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着实泛起了嘀咕,惠德荣只是妃位,若接受她的敬茶,不算逾矩吗?
还是说,之前那位宫里来的教养姑姑教差了?
“这可使不得,不合规矩。”惠德荣三妃连连拒绝道。
这事宜妃敢提,但她们却是万万不敢受的。
旁的不说,今日毕竟是她们主动上门的,若传出去还以为是她们上赶着喝老五媳妇的茶呢,皇上最是注重尊卑有序,到时候若是怀疑她们别有用心就坏了。
宜妃一拍脑门,佯装无辜道:“怪我,怪我,瞧我这一高兴,差点害了姐姐们。”
“但姐姐们来都来了,就让老五媳妇给你们请个安吧。”
安清有些云里雾里的,刚刚进门时不是请过安了吗,怎么又请安?
不过,不明白也无事,乖乖照做就对了。
安清先规规矩矩地给惠妃福身行了个礼,“给惠额娘请安。”
待她起身,宜妃突然笑眯眯地看着惠妃,“呦,瞧我这眼拙的,刚刚竟没发现姐姐手上戴了个新镯子,哎呀,姐姐不会是准备送给老五福晋当见面礼才特地戴的吧。”
这话说的,就差没明着要了。
惠妃心里气得不行,没想到宜妃在这里等着她。
本来送个镯子倒也没什么,但她手上戴的这个羊脂玉镯子,可是上等的温润羊脂玉,很是难得,还是前些日子她的保清特意派人去南方寻来孝敬她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戴,难道真要便宜了宜妃的儿媳妇了?
惠妃越想越不甘,心里琢磨着要不找个说辞推脱掉,大不了回头再补送个镯子就是。
安清就算再傻这会也搞清楚了状况,宜妃这是在给她要礼呢。
她自然是乐得配合,立马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多谢惠额娘厚爱。”
惠妃这下是真的是骑虎难下了,只能咬着牙把玉镯褪了下来,递给了安清。
宜妃心里那叫一个畅快,老五福晋倒是个机灵的。
哼!她可是知道惠妃这玉镯是怎么来的,贵不贵重先不说,单论这是大阿哥的一份孝心就够惠妃难受的了。
荣妃和德妃对视一眼,自知这一遭她们定也躲不过了,索性各自主动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镯子送了出去。
郭贵人也趁机把之前准备的见面礼送了出去。
安清收礼收的开心,但她也没忘了要送礼的事。
现场的人里,四公主、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小辈,身为嫂子,第一次见面也是要有所表示的。
给四公主准备的是一只赤金镂空嵌着红玛瑙的钗子,样式很别致,瞧着是京城没有的样式,四公主很是喜欢。
九阿哥胤禟的则是一把精巧的弩弓,是安清之前让他二哥专门找人打造的,借鉴了蒙古弓的一些功能,上面还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海东青。
“哇!”胤禟直接惊呼出声,“这弩弓太漂亮了,谢谢五嫂!”
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放后世也就初中生的年纪,正是喜欢这些刀啊弓啊的时候,安清这份礼物算是送到了胤禟的心坎上了。
十阿哥胤峨躲在角落边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九哥,他虽不如其他兄弟聪明,但也不是个不知事的。
在这宫里,大家都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没错,但也分亲疏远近,像九哥和五哥是一母同胞,四姐又是宜额娘的外甥女,五嫂定是会给他们提前准备好见面礼。
他的出现是个意外,今日本是不该来的,只是平日里他和九哥天天待在一起,当时也没想这么多,九哥一拉就跟着过来了。
直到五嫂开始给他们送见面礼,胤峨才反应过来,他怕五嫂没提前准备他的,再让她为难,所以便默默地退到了角落。
屋里的其他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不过众人也能理解,十阿哥出现在这里确实是意外,任谁也无法提前料到。
之前四阿哥娶福晋的时候,十三阿哥和他四哥关系这么好,整日跟在他四哥屁股后面,当时都是避开了的。
但十阿哥的额娘前几年去世了,想必也是没人提醒他吧。
理解归理解,但并不妨碍惠德荣三妃看好戏,她们倒是想看看老五福晋要如何应对。
胤祺此时心里也很是懊恼,这事也怪他,小九和小十两个整日形影不离,他早该想到提醒安清的,再不济自己帮她准备好也成。
但谁也没料到,安清转身又从紫苏捧着的盒子中拿出了一把和九阿哥一样的弩弓,递到了十阿哥的面前。
众人明显都愣了下。
特别是胤峨,他一脸惊讶地看向安清:“五嫂,我也有吗?”
安清笑着把弩弓塞到他手里,“十弟,看看喜不喜欢。”
胤峨受宠若惊地握着手里的弩弓,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啊!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五嫂。”
说罢,他又转身看像胤禟:“九哥,九哥,你看我这个上面刻的是马,飞驰的骏马!”
胤禟立马凑了过来,两人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都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惠德荣三妃这一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从翊坤宫出来时,三人心里的想法倒是与康熙达成了一致。
老五这个福晋瞧着不像是个城府深的,但行事还算周全,说话做事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旁的且不论,她远在科尔沁竟会这般清楚宫里的情况,知道小九和小十两兄弟交好,连十阿哥的礼物都提前准备好了,心思倒也算缜密。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家里人提前帮着安排好的,据说岱布家里都很是宠爱这个小女儿,养的单纯些也情有可原。
但一想到安清全程的表现,以及宜妃他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场景,德妃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
一向骄傲的科尔沁女人真会这般谦逊好相处?
这些年来,惠宜德荣四妃算是在科尔沁女人的阴影下走到了今日,以前太皇太后在世时,整个后宫可以说就是科尔沁女人的天下。
即便是如今后宫中那几位并不得宠的科尔沁妃子,她们骨子里的傲居从来没有变过。
宜妃这儿媳妇还真是那个例外?德妃显然不太信。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宜妃之前还总有意无意挤兑她婆媳关系糟糕,待日子久了,且看她们这对婆媳究竟能相处到何种地步。

第6章 五福晋06
安清可不知道自己竟然在康熙和三妃心里留下这么个印象,不过这也正和了她的心意。
在一群聪明人眼里,落了个没城府没心眼的傻白甜印象,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呢。
至于给十阿哥礼物这事,说起来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因为知道历史上老八、老九、老十和老十四的关系,便想着有备无患。
所以,紫苏捧着的那个匣子里还有一些其他的礼物。
但不是弩弓了,是三块上好的玉佩。
这制作弩弓的材料难得,一共也就得了这两把,她当时的打算是,若是真碰到了,老九是一把弩弓,其他三人则一人一块玉佩,也算是有亲疏远近之别。
只是那会安清注意到十阿哥那羡慕的眼神,便临时改了主意,便把木盒底下放着的另一把弩弓也送了出去。
从翊坤宫离开,回去的路上,胤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福晋心情很好。
安清心情当然好了,作为一个颜控,还有什么比看到大美人能让人高兴的,而且还是她最爱的那款明艳张扬型。
她不得不再次感慨老康好福气,但她运气也不差,这大美人可是她婆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看到。
胤祺和安清并排走着,他似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地看向她。
安清侧过头和他对视,一脸不解问:“爷,您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胤祺迟疑了下,微微颔首:“方才在额娘宫里,你为何几次看向额娘的方向,是有何不妥吗?”
安清怔了下,有些意外道:“你发现了?”
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的吗,明明已经很收敛了啊。
胤祺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他就在她身旁,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尽收眼底,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特别是他们临离开前,她那双眼睛都恨不得要黏在他额娘身上了。
安清心里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宫里长大的皇子,这敏锐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选择如实回道:“额娘长得太美了,我忍不住!”
呜呜呜,他们到底是怎么忍着不看的!
胤祺:“……”
他怔怔地看着安清,似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回答。
但回想到方才安清看额娘的眼神,干净清澈,他又很确定她这话不是讨好,也不是恭维,真的只是纯粹的欣赏。
一种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情感的欣赏。
胤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紫苏在一旁听到自家主子的话忍不住扶额,同时也是狠狠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她家主子哪哪都好,就是这爱看美人的毛病打小就有,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方才在宜妃娘娘宫中时,看到自家主子那恨不得黏在宜妃娘娘的目光,她当时差点就冲上前去拦着了。
不过,当看到胤祺的反应后,紫苏这才稍稍放了心。
翊坤宫中,宜妃此时也正在纳闷。
“娘娘,是有什么不妥吗?”喜珠扶着宜妃回了屋子,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宜妃双眉微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方才你看到了吗,老五福晋离开前瞧了我好几眼,你说她这是何意?”
喜珠自是也注意到了,略想了想,回道:“五福晋初来宫里,可能比较好奇吧,但奴婢觉得五福晋并没有恶意。”
宜妃轻点了点头,这倒是没错。
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点子东西她还是能瞧出来的。
罢了,可能就像喜珠说的那般,只不过是年纪小,看什么都好奇吧。
宜妃顺手接过喜珠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思绪也不由地发散开了。
从方才来看,老五福晋目前瞧着倒是个好的,但这些年,她也是真被科尔沁的女人弄怕了,一想到今日自己的表现,又有些不满意了。
今日事出突然也是她慌了阵脚,日后定是要端起婆婆的款才行,可不能让这个科尔沁的儿媳妇轻视去了,宜妃暗暗想。
翊坤宫东配殿,郭贵人的住处。
从宜妃那出来后,四公主便直接跟着郭贵人回了她的寝殿,说起来她们母女俩也有几日未见了。
在这宫中,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年岁稍稍大一些便要搬到兆祥所去住,阿哥再大些房里有了伺候的人,则还要再搬去阿哥所。
四公主拿着安清送她的钗子爱不释手,这样式可真是新鲜啊,难道是科尔沁那边的样式?
郭贵人一脸温柔地看着女儿:“莫雅里,喜欢你这个五嫂吗?”
四公主点头,“嗯,喜欢,五嫂说话有意思,还没有架子,和她相处很舒服。”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和宫里科尔沁来的那些娘娘不同。”
郭贵人微微颔首,“那有空多去你五嫂那里转转,她从蒙古这么远嫁过来,对这宫里不熟,也没什么相识的人。”
四公主也没多想,满口应了下来,“额娘,你和姨母放心吧,我会多去陪五嫂的。“
郭贵人轻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她这傻姑娘是完全没懂她的意思啊。
大清的公主基本都逃不过抚蒙的命运,四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去年皇上已经下旨,让她下嫁到喀尔喀蒙古和亲。
再过几个月,就到了四公主出嫁的日子,喀尔喀蒙古远离京城数千里,她的莫雅里虽贵为公主,但嫁过去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她又怎么可能不忧心。
郭贵人让四公主同老五福晋交好,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她担心,若是莫雅里在喀尔喀真有什么事,等传到京城早都晚了,反而是科尔沁那边离喀尔喀蒙古近上许多,倒是还能照应上一些。
郭贵人一腔慈母之心,但转头瞧见四公主没心没肺的样子,又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以她的性子,若是真让她带着目的去接近老五福晋,她定会别扭,这样反倒会适得其反。
回到阿哥所,胤祺直接去了前院书房,安清领着紫苏回了后院。
院子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在等着她,当务之急便是要先熟悉熟悉她这院子里的人。
身为福晋,安清是能带陪嫁侍女进宫伺候的,按照定制她带了四人,除了紫苏和翠柳外,还有两个分别是麦冬和春晓。
她们四人平日里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每个人的性格和擅长的东西不同,却都能独当一面。
紫苏性子稳重,做事周全,统管安清身边大小事务,同时也负责掌管着她的小金库。
翠柳性子活泼,社交能力很强,最擅长打听各种消息。
春晓则擅长厨艺,这些年可谓是被安清锻炼了一身本事。
没办法,蒙古饮食太单一了,偶尔吃还行,长年累月她实在是适应不了,只能各种‘脑洞大开’的点菜了。
好在春晓在厨艺一途上悟性很高,基本她能描述出来的她都能慢慢琢磨出做法。
至于麦冬,和她们三人不同,她们是从小跟在安清身边长大,麦冬是十几岁才来的。
除此之外,麦冬是汉人,据说是因为家里人得罪了他们当地的地头蛇,早些年跟着祖辈逃难到了关外,后来家里长辈重病没有银钱买药材,她便自卖为奴,被安清的阿娘买了来,送到了她的身边。
麦冬家里世代习医,她自小便跟在家中长辈身边,耳濡目染也算是小有所成。
按照安清的意思,她本是不想带麦冬过来的,想让她留在她阿娘身边照顾,但她阿娘怎么都不同意,说是深宫之中勾心斗角防不胜防,有个懂些医术的丫鬟在身边才能放心。
回到屋内,安清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先帮她把身上繁琐的福晋吉服脱了下来,换成了常服,身上顿时觉得轻快了许多。
“格格,奴婢都打听清楚了,据说咱们院子里这些人都是主子爷亲自从内务府挑选的。”
从昨日过来翠柳就没闲着,现如今也算是把这院里的里里外外的情况摸了个遍。
安清闻言挑了下眉,胤祺选的?
也好,这些人既然经过了他那关,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能筛选掉旁人埋的钉子,用起来倒也能放心些。
至于怎么用,如何用,安清这些年在御下方面倒也算是有些心得。
总结起来就十二个字,知人善用,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安清让紫苏把人都叫到了前院的空地上,除了那些粗使杂役外,宫女有四个,太监则有六个。
这比例应是考虑到她会带陪嫁侍女过来的缘故。
这些人看到安清过来后,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奴才/奴婢给福晋请安,福晋万福。”
安清坐在上首,看着台阶下的众人,抬了抬手:“都起来回话吧。”
“谢福晋!”
众人谢恩后依次起身。
紫苏适时递给安清一个册子,写着这些宫人的基本情况,叫什么名字,进宫多久了,之前在何处当差等等。
这上面有归有,但安清还需把人名和人脸对上。
紫苏指了指下面的人,说道:“来,你们自个儿上前给福晋简单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瞬间明了,这可是在福晋面前露脸的机会,稍机灵点已经最先做出了反应。
“回禀福晋,奴才小喜子,三年进的宫,之前一直在熟火处当差。”
“回禀福晋,奴才来福,也是三年前进的宫,之前一直在造办处帮着打杂。”
“回禀福晋,奴婢喜鹊,前年内务府选秀进来的,之前一直在……”
几人一圈下来后,安清心里大致有了数。
这些人入宫年数不一,待的地方也五花八门,但人品秉性具体如何,之后还需考察一番。
接下来便是安清这个新上任领导训话环节了,她也不讲废话,上来就言简意赅地直入主题,大概意思就是,不管他们之前如何,但既然来到了她院里,那一切就要按照她的规矩来。
“只要你们安心踏实当差,我自不会亏待了你们去,但若是被我发现你们不老实,那被退回内务府都是轻的。”
众人忙纷纷跪地磕头,嘴上连连回着不敢。
恩威并施嘛,‘威’展现完了,那接下来‘恩’自然也要跟上。
安清让紫苏按照宫里赏人的成例,给每人赏了六两银子,图个吉利,然后才让众人都退下。
“紫苏,这个册子你收着,按照咱们之前庄子上的法子来,你把其他内容也慢慢都给补齐了。”
紫苏接过册子,应了下来。
“这些日子你们都留意些,院里到时候先提个管事太监上来。”安清又交代道。
这宫里不比外面,总归有紫苏她们几个顾不到的地方,有个管事太监在外面跑腿办事也能方便些。
院里的人见完了,那安清接下来便要瞧瞧这院子,这阿哥所的院子怕是还要住上些年头。
其实,按照惯例,成年皇子一旦封爵,即可“分府”出宫居住。
但偏偏康熙朝是个特例,即便是封爵后,他的那些儿子们依然在阿哥所窝了好长一段时间。
至于个中缘由也很简单,因为每个皇子‘分府’除了要‘赐府第’外,还要置办家具、陈设等等,需要一大笔银子,所以,在分府时还需再特赐一笔银款,在康熙朝定例是二十三万两银子。
但这些年因战事不断,耗费了不少银粮,这会不管是内务府还是国库都不充盈,再加上儿子又多,真要分府的话,确实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康熙也是没法子,只能让他那些成年的儿子们还拖家带口地挤在这阿哥所里。
瞧瞧隔壁的大阿哥,那可谓是妻妾子女成群,还不是照样要窝在阿哥所的院子里待着嘛。
如果安清没记错的话,康熙的众阿哥们大概是在康熙四十年之后才开始陆续分府。
这么一看,就算胤祺能赶上最早那一波,那至少还要在这里待上四五年的时间,她这院子可不得好好琢磨琢磨嘛。
身为福晋,她所居住的正院,自是这后院最大的院子。
安清兴致勃勃逛了一圈,正殿是平时用来待客的地方,东暖阁是她的休息的地方,除了卧室、浴房,边上还有一间很大的耳房。
上午她去宫里请安的功夫,翠柳、麦冬和春晓三个已经按照她的喜好把这边简单布置的差不多。
西暖阁那边,安清暂时准备当做书房用。
安清站在内院中,望着这红墙绿瓦、抄手游廊,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谁能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还能住进这紫禁城来。
翠柳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福晋,奴婢发现了个地方,您肯定会喜欢。”
安清“哦”了一声,来了兴致,“别卖关子了,什么地方?”
翠柳‘嘿嘿’笑了两声,愣是半句没透露。
只见她一路领着安清她们兜了一圈,最后还沿着抄手游廊转了一圈,最后竟从正殿那两间耳房旁的一个小门绕过去。
“格格,您看!”翠柳走在前面,突然侧过身,指着前方喊道。
待看清不远处的景象时,安清双眼蓦地一亮。
那里竟然有个小池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池塘边竟还有一小块空地!
不是这宫里常见的石板地,而是那种很新鲜的泥土地,目测得有一分多地呢。
可别小看这一分地啊,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宫内,这可是相当难得的。
这地就在正殿的后方,空间虽不大,但按理也应该是后罩房的位置,不知为何没有空置在这,并没有建房屋。
也许是没来及的,又或许是有其他的原因。
反正不管是什么缘故,这个地方安清很喜欢!
“好翠柳,真是知我者翠柳也啊。”安清冲着她竖起了一个大大的拇指,“有没有打听到这地是做什么用的?”
这土瞧着好像刚翻新过,不像是要闲置的样子。
翠柳回:“打听清楚了,是小喜子翻的土,他说这里之前是块花圃,但已经闲置了许久,他就翻了翻土,想着过几日找您请示,看能不能移栽几棵石榴树和银杏树过来。”
安清轻点了点头。
这地在院子后面,是有点偏了,不特地绕过来,还真的很少有人会来,种上些树又不会显得太空,还比较好打理。
至于为什么选石榴和银杏树,古代人注重风水,石榴树寓意着多子多福,银杏树则象征着健康长寿。
“告诉他,这块地他不必管了,我另有安排。”安清道。
翠柳欢快地应了下来。
安清又扭头看向麦冬,问:“我那些西瓜种子放在哪里了?”
麦冬回:“回福晋,奴婢都给您好好收在箱子里了,要给您找出来吗?”
安清点了点头,“先找出来吧,放我屋里。”
那些西瓜种子可都是她的心头宝啊,作为西瓜脑袋,一想到这个夏天能真正的实现西瓜自由,她就忍不住开心。
至于为什么说是‘真正的实现西瓜自由’呢,这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清朝是有西瓜的,西瓜早在唐代初年传入中国新疆地区,而传入中国内地大约是在五代、宋辽时期。
作为古人夏季的消暑水果,明清时期,随着栽培技术的发展,西瓜的种植已经遍及全国。
只是,现在的西瓜和后世改良品种过后的西瓜还是有很大的差别,最大的区别就在口感上。
和后世皮薄汁多甜度高的西瓜相比,清朝的西瓜就显得皮厚肉粗了,而且白筋还偏多,品质再次品一些的,不仅皮厚瓤空还略显苦涩呢。
安清第一次在这里吃到西瓜时,突然就有点明白慈禧为什么吃瓜只吃中间那一勺了,除了奢靡外,也是那一块真的比其他地方甜太多了。
作为一个西瓜脑袋,如果没有吃过后世的西瓜也就算了,可她吃过啊,又怎么能甘心呢,于是,安清便哼哧哼哧地投入到了西瓜培育事业中。
这些年,在经过不停的失败后,她去年终于成功折腾出了口感甜度都达标的西瓜品种!
虽然当时只收获了十几个西瓜,但安清把它们都留了种,就等着看今年的情况呢。
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突然进了宫,安清又不放心交给旁人打理,只能暂且作罢。
她原本还想着进宫后看能不能找一些个深点的大花盆种着,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在这块空地上走了一圈后,安清心里也大概有了章程。
不过,这事暂时还急不得,她初来乍到,这些日子宫里定有不少双眼睛盯着这边,不好搞太大动静,还是先缓些日子再说吧。

看着自家格格这般开心,翠柳不禁有些心酸。
想她们在科尔沁的时候,他们家王爷和王妃可是给了格格好几个大庄子呢,她们家格格想种什么种什么,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家里的人都纵着宠着。
哪里想到这到了紫禁城,处处受着拘束不说,就连种点东西都没地方。
瞧瞧就这么点子田地,却让她们家格格高兴成这样,翠柳越想越替她们家格格委屈的慌。
安清可不知翠柳的想法,但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委屈,皇宫里自然和科尔沁那边比不了,她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本都已经做好没有条件创造条件的打算了,比如在花盆里折腾折腾之类的,但现在却得了这么一块地,她很知足。
知足常乐嘛。
回到正院后,安清顺道在院子中逛了一圈,这一逛她又不禁又眼馋上了中间那两个待整的小花坛。
紫苏看出了安清的意图,连忙劝道:“福晋,这花坛正对着垂花门。”
安清自是明白紫苏的意思。
这花坛和刚刚那块空地不同,就在内院之中,位置太显眼了,人来人往的,若是由着她种些瓜瓜果果什么的,在旁人看来,总归是不体面。
没法子,安清是有点看不得空着的地,总想种点什么才行,说是职业病也不完全,没考农学院前,她就这样,后来上了农学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真的喜欢种田,用上辈子师兄师姐的话说,她对这土地爱的深沉啊。
不过,安清也分得清轻重,刚刚也就单纯地眼馋眼馋而已。
在这么个朝代,掌权者的一个念头,小人物的命运就会随之而一起改变,她的婚事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
来到这里这么久,安清最是懂得凡是都要慢慢来的道理,身为异世一抹孤魂,她一向很谨慎,凡事不能过分扎眼,否则很容易被当成异类。
当初为了在家里人面前展现出她种地上所谓的‘天赋’,安清可是煞费苦心筹谋了很久,从能蹒跚走路开始,她就开始对那些花花草草表现出了异常的兴趣,为后来一门心思扎在庄子里做足了铺垫。
现如今更是如此,她身后有着一大家子亲人,也有了牵挂,在这个宫中,但凡行差将错半步,遭殃却不止她一人。
她不得不谨慎行事。
安清不禁又想到上午在翊坤宫的事,当时她没反应过来,但事后一细想才明白了些。
惠德荣三妃出现在那里定不是巧合,虽不知为何,但定是有意图。
还有,宜妃那般面不改色算计人的本事,安清自叹不如。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段历史,才更清楚九子夺嫡的凶险。
而康熙三十六年,恰好正是一重要的转折点,也就是所谓的多事之秋,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皆是如此。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自古皆是如此,在这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后宫,她是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至于其他的,也只能且走且看了。
忙活了一上午,也终于到了用早膳的时辰。
清代宫廷和京城的人家,奉行的是两餐制,即早餐和晚餐,但这两餐的用餐时间和现代的三餐时间则不同。
按照制度上规定,早膳在早上六点半,晚膳则在中午十二点半,但在事实上,一般早膳都是在中午十二点左右,晚膳一般在晚上六点左右。
当然,除了‘餐’之外,这中间还有各种‘点’进行搭配,中午之前有早点,中午前后有午点,傍晚前后有晚点,夜里还有夜宵。
像安清和胤祺早上就是用了早点才进宫的,否则根本撑不到这会。
不过,这些要是全要了的话,一天得吃个六七顿,宫里的主子鲜少有要这么多的,午点晚点和两餐时辰靠的太近,一般都会择其一。
胤祺方才让人过来传话,说是有事不来她院里用膳,安清这会只要管好她自己就行。
阿哥所有统一的御茶膳坊,所有阿哥院的人都要依照各自份例从这里提膳,若是想要另外吃些什么,也可拿着银子去点菜。
安清虽在吃上有些讲究,但这第一日也不好太张扬,也就没点菜,只让人按着分例去传膳。
满洲菜肴以蒸煮炖烩为主,安清福晋的份例很是丰盛,有整盘羊肉猪肉,鸡鸭鱼也各一整只,还有各种时令蔬菜,各种饽饽乳茶等等,整整摆满了一大桌。
但这些明显都不太对她的胃口,总觉得有点食之无味,安清简单用了些,便把剩下的菜赏给了院里的人。
春晓看安清实在是没吃什么,便说道:“福晋,这些点心留着吧,等您歇响起来吃,奴婢在小茶房给您热一热。”
除了统一的御茶膳房外,各院里都设有一处小茶房,在那里煮些茶水,热些糕点之类的,安清院里的小茶房她方才也去瞧瞧,还不错的样子。
“好,你看着办吧。”
春晓应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又说道:“主子,我想在小茶房外面的那个窗户边搭一个大地窑,就像咱们在科尔沁的一样,您看成吗?”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在规制内,不出格。”
安清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这个大地窑,也就是面包土窑,简易版的烤箱。
之前在科尔沁的时候,她折腾了好久才搞了一个出来,平时春晓用那个大地窑可是给她复刻了不少现代的美食。
用完午膳后,安清让翠柳去把小喜子叫进来,说是有事要问他。
小喜子跟在翠柳身后:“好姐姐,我是个没见识的,福晋找我什么事,您给我透个底呗。”
翠柳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却故意没给他透漏:“什么事你待会就知道了,机灵点,福晋交代的事办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喜子连忙道:“为福晋办事,是奴才的荣幸,可不敢讨好处。”
反正不管是什么事,这种在福晋跟前露脸的机会,他自是不会错过的,刚刚过来时其他人那羡慕的眼神他可都是瞧见了的。
翠柳赞赏地瞥了他一眼,算这小子会说话。
进了屋后,小喜子利索地打了个千,“给福晋请安。”
安清抬了抬手,让其起身回话:“你可知,在这宫里哪里能找到些趁手的农具?”
小喜子愣了一下,在这宫里福晋要做什么?
但他却没多嘴,只回:“回禀福晋,您想要些什么样式儿的农具,奴才可以让采办处的人帮着宫外捎进来。”
安清若有所思,找采办处从宫外捎进来,这会总归是有些引人注目了,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铁铲和小锄头宫里能不能找到?”她问。
小喜子思索了片刻:“奴才有一个在奉宸苑花鸟房当差的熟识,铁铲和小锄头的话他们那应该有,待会奴才就去找找。”
安清轻点了点头,“你顺便从奉宸苑的花鸟房再拿些带土的花盆过来。”
说罢,她转身看向翠柳,“去拿些银子给他。”
在这宫中行事,银子开道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小喜子拿着银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心里愈发坚定了以后要好好当差的决心。
他虽嘴上说那个奉宸苑花鸟房当差的是个熟识,其实只是为了在福晋面前表现一下,已经做好了私下拿银子求人办事的准备了。
在这宫里,这底下比上面更讲究人情世故,也更现实,用银子的地方自然也就更多。
没想到福晋才进宫却能想到他们下面当差的难处。
有这样的主子,他定要好好表现,他们这院目前还没有个管事的太监,以后努力争当这管事太监才好。
这折腾了一上午了,安清总算可以歇晌了。
紫苏帮她拆了旗头,服侍她换上里衣,待躺到软和的大床上,没过多久寝房内就传来了安清均匀呼吸声的。
她这一觉睡得舒坦,却不知满宫上下都在讨论她这位新上任的五福晋。
之前关于‘黑福晋’的流言传的这么沸沸扬扬,所以,安清今早一出现在宫里,这流言虽不攻自破了,但仍掀起了好一波热度。
除此之外呢,关于康熙赏了安清一柄玉如意之事,则是这宫里另一大谈资。
有的人当个闲话听听,但有的人却为此辗转反侧。
太子的毓庆宫后院,太子妃处。
“皇阿玛真赏了她玉如意?”太子妃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盯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问。
小太监回道:“千真万确,宫里上下都传遍了,皇上很是满意这个儿媳妇。”
皇上满意老五福晋?太子妃顿时有些慌了。
要问太子妃在这宫里最怕什么,不是怕在太子这失宠,而是失去在康熙心中儿媳第一人的位置。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和看笑话的人。
太子从一开始就不喜她,反而更偏宠后院的侧福晋和格格们,想当初毓庆宫上下见她不得太子的宠,那些子小人可没给她使绊子。
但自从她在皇阿玛那里得了几次夸赞,给太子给毓庆宫长了几次脸,太子待她才好上了几分。
自那之后,太子妃便明白了,她只有做一个对太子有用的人,才能在这毓庆宫里站住脚。
可如何才算有用呢,她阿玛去世了,弟弟们在官场上还不得用,在朝堂上于太子而言怕是没什么助力,那目前能抓住的也只有拼命地在皇宫中立住贤惠的名声,以及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
太子妃身边伺候的宫女见自家主子样子,连忙摆手让回话的小太监下去。
“太子妃,您别担心,皇上这般看重五福晋,只是因为她的家世,在皇上心里,她越不过您去的。”
太子妃深吸了口气,缓了好一会才说道:“没错,皇上一向礼重蒙古,之所以这么抬举她,定是因为她身后科尔沁的缘故。”
话虽这么说,但太子妃心里仍然有些隐隐的不安。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得想想接下来对策才好。
比起太子妃被一柄玉如意引发的不安,另一头,五阿哥后院的刘侧福晋处,则是因为‘黑福晋’这传言被打破而恼怒不已。
在安清这个福晋嫁来之前,这五阿哥后院第一人当属刘侧福晋莫属,她可是生了五阿哥的长子,也是这院子目前唯一的孩子。
就凭着这独一份的存在,她在这后院里也是要横着走的。
“真是便宜她了。”刘侧福晋绞着手中的帕子,恨恨地同身边的大宫女瑞娟抱怨。
之前关于那‘黑福晋’的传言,她可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没想到这会一看倒像是给对方造势了。
她又怎么可能不恨。
听她提起这事,瑞娟给刘侧福晋捶着肩的手一顿,神色有些迟疑。
之前的那事她就不太赞同刘侧福晋去做,这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后来主子爷彻查后院时,好在没把她们给牵扯出来。
“主子,福晋她出身贵重,您之后还是避着些比较好。”瑞娟苦口婆心地劝道。
避着?刘侧福晋轻扯了下嘴角,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出身好又有什么用,在家里时,她娘虽是个妾,却能在府里管家,备受她爹偏爱,事事都压出身高贵的嫡母一头。
而她虽身为庶出之女,这么多年在家里却把那些嫡出姐妹压的死死的,可见在这后宅之中出身也没这么重要。
瑞娟在刘侧福晋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自是清楚她的心思,只是有些话她身为奴婢的却不好说。
刘侧福晋进宫前也只是一个地方县令之女,怎么好和这紫禁城里相比,更别提皇家最是讲究出身尊卑的地方。
五福晋出身科尔沁,只要她不犯什么大错,不管是皇上,还是后宫的太后,定是都不会允许这院里的女人越过福晋去的。
再说了,这世上如她嫡母那般无用的又能有几人。
瑞娟默默叹了口气,她是侧福晋身边的人,只有她好了,自个才能好。
她本想着再劝劝,但里间的小阿哥突然醒了,没法子,也只能日后寻着机会再劝了。

安清这一觉睡的好,醒来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她向来随性惯了,屋子里这会也没旁人,便没着急梳头更衣,继续窝在耳房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发愣。
耳房的窗外是一小片竹林,因为向阳,长势很是喜人。
一阵微风吹来,深绿色的竹叶沙沙作响。
她脑子里不由盘算起种西瓜的事,这会种虽稍晚了些,但总归还是来得及的。
方才她已经让麦冬把那些西瓜种子拿到太阳下晒了晒,待小喜子把花盆和工具找回来,便可以先着手育苗的事。
趁着安清歇晌的功夫,春晓已经热好了几样寻常的点心,见她起身了,便连着刚煮好的茶一并给端了进来。
她就着茶吃了几块绿豆糕和桂花糕,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也没什么胃口。
“福晋,刘侧福晋和两个格格过来给您请安了。”麦冬从外面匆匆进来,回禀道。
安清没有意外,“把她们请去正殿,紫苏,帮我梳洗更衣。”
说起来,胤祺这后院的情况确实也不算复杂,现有一个侧福晋,两个格格,都是之前选秀时进来的,本来还有一个格格,但刚进这后院没多久便染疾去了。
侧福晋刘佳氏,汉军旗出身,父亲在岭南做县令,现膝下有一子,也是胤祺的长子弘昇,刚满一周岁。
另外两个格格,一个是出身满洲大姓的瓜尔佳氏,但父亲官职不高,家里也没有得力的直属亲戚,另一个也是出身汉军旗,白佳氏,父亲也是个地方县令。
三人中最得宠的是刘佳氏,据说刚生了孩子不久,胤祺就忙着上折子给她请封了侧福晋,一时也说不好是母凭子贵,还是独得恩宠了。
但这整体看来呢,这后院人员关系不算复杂,之后倒是也好管理一些。
安清过来时,三人已经在正殿喝了好一会茶了。
见福晋过来,她们立马恭恭敬敬地站起了身。
“妾身给福晋请安。”
安清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她坐在上首,对底下三人倒是看的真切,位置离她最近的应该就是侧福晋刘佳氏,虽穿了一身旗装,但一眼就能瞧出来不是满洲女子,举止投足间透着一股子南方女子弱柳扶风般的娇柔。
原来胤祺喜欢这样的呀,啧啧,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不过,她还是比较喜欢宜妃那种明艳大方款的,如果非要问他们两人谁的审美好,安清也许嘴上会说各花入各眼,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至于另外两人,她一时还真分不清哪个是白佳氏,哪个是瓜尔佳氏。
不过也不碍事,接下来三人依次上前给她敬茶,她们自个自报了家门。
原来个头高些的是瓜尔佳氏,脸圆些的那个是白佳氏,两人长得也很清秀。
这新官上任第一日,安清总算是把‘同事’的脸和名对上了。
最后则是胤祺唯一的孩子弘昇给她这个嫡额娘磕头请安。
小阿哥长得虎头虎脑的,还不会走路,由奶娘抱着向前给安清请了安。
离的近了些,安清才发现这孩子身子骨瞧着似不太硬朗的样子,她有心询问奶娘几句,但刘佳氏却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让人觉得有些无趣。
罢了,她这个嫡额娘就是个名头而已,总归又不用让她来养。
不过,看到这孩子安清不由想到了她三哥,当初赐婚没多久,她阿爹他们就查到了胤祺这边的情况。
当她三哥知道胤祺有了个长子后,替她好一阵委屈,硬说什么他好好的妹妹凭什么给人家养孩子。
安清又好笑又无奈,哪里用得着她养啊,人家有额娘。
侧福晋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可以自己养孩子呢。
不过,这也正如了她的意,养孩子本来就是件很麻烦的事,自个的都不是很想养,何况是养别人的。
安清全程一直表现的很和善,给三人和小阿哥都赏了些东西,算是她这个福晋给的见面礼。
她的性格一向如此,秉持着与人为善的相处之道,也愿意先抛出友善的橄榄枝,但若是这橄榄枝对方不愿意接,上赶着给她找不痛快,那她也不是软柿子。
“福晋,这些是咱们院以往的一些账本,请您过目。”
刘侧福晋让身边的宫女捧上来一叠账本,之前这后院一直都是她管家,这院里之前没有福晋,管家权一直都在刘侧福晋手里,这会福晋进门了,她自是理应把管家之权交出来。
安清轻‘嗯’了声,示意紫苏把账本接了过来。
刘侧福晋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惶惶道:“还请福晋恕罪,妾身因自幼熟识汉文,满文虽也精通,但之前在家里还是汉文用的多一些,所以这账本便都是用汉文记的。”
众所周知,满洲贵族的八旗子女,自幼便要学习满蒙汉三语,这是她们的必学课程。
但相比来说,蒙古那边的贵族子女只学满蒙两种语言,汉话可能会说上些,但于纸墨书写上定是不精通,如宫中的太后和蒙古嫔妃皆是如此。
现场一片静默,底下两个格格连大气都不敢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刘侧福晋是在和安清别苗头呢。
或者说,她在故意激怒安清。
康熙推崇汉学,所以不管是后宫各宫的主子,还是各位皇子公主,但凡是擅长些的,哪个不是因此而沾沾自得,似乎觉得因此就能高旁人一等似的。
“也是妾身的疏忽,福晋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找妾身。”刘侧福晋仍自顾自地说道,这架子不禁有些端着了。
安清轻抿了口茶水,手中的杯盏重新放回了桌上,清脆的瓷器和桌面的碰撞声,不由让人的心跟着一咯噔。
“你有心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但这种事,还是别发生的好。”
众人不禁一顿,很快便明白了安清的言外之意。
但凡回头找上她,也就是说这账本有问题,去问责的。
刘侧福晋神色不由一僵。
安清这番不动声色地敲打后,倒也没再追着她不放,转而询问起了瓜尔佳氏和白佳氏两位格格。
也没问什么要紧的,主要就是话家常,说通俗点,就是她这个后院新上任的小领导对下属员工表示下人文关怀。
“我这人喜静,平日里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们也不用每日过来请安,只需按规矩,初一十五过来就行。”
三人忙齐声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屋内众人的注意力直接被引了过去。
安清看了眼紫苏。
紫苏轻点下头,她出去一趟后没多久便回来了,“福晋,爷让人给您送了几盆花。”
安清愣了下,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便想到昨晚的事。
胤祺误会她说喜欢种点东西是种花,所以今日便送来了几盆?
待一行人来到院子里,安清看到那两盆番茄盆栽后,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知道那两个小花坛要种什么了!
番茄是明朝万历年间传入中国的,但很长时间内被当做观赏性植物种植在花盆中,人们认为其鲜艳的果实有毒,据说是在乾隆后期才有人最开始食用。
这会的番茄因果实色泽鲜明,瞧着很是喜庆,还被当成观赏性植物在宫中盛行。
所以,把它们种在那两个小花坛中,则是再合适不过了。
旁人看来是花,对安清来说却是蔬菜。
刘侧福晋和两个格格从正院出来后,便径直朝着各自的院子而去。
相比于其他兄弟来说,胤祺这后院的人确实不算多,住起来也相对宽敞一些。
除了安清所在的正殿外,刘侧福晋住在东配殿,瓜尔佳氏和白佳氏两位格格则住在西配殿。
东配殿和西配殿两个院子离得不远。
刘侧福晋一个人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想着刚刚看到的那几盆胤祺让人送来的盆栽,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瓜尔佳氏和白佳氏则跟在后头,直到看到对方进了院子后,两人才紧跟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大门一关,白佳氏便忍不住了,“她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给爷生了个儿子吗!”
瓜尔佳氏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小声些。
刘佳氏毕竟是侧福晋,她们只是格格,招惹不起。
话又说回来,给爷生了儿子可不就是了不得吗,不然凭她一个汉军旗县令之女,又怎么可能在福晋进门前便加封为侧福晋。
但终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朝爬的高些便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新福晋进门第一日就敢公然挑衅,这是嫌自己还不够冒头呀。
“以前咱们忌惮着她,那是因为这后院没有福晋,她又管着家,可现在不同了,我瞧着福晋可不是泥捏性子的人儿,就看她还能蹦跶多久!”
白佳氏是个炮仗性子,但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发泄一通后便带着贴身宫女回自个屋去了。
瓜尔佳氏却是个多思的性子,这会站在院中便忍不住多想了起来。
白佳氏刚刚有句话说的没错,福晋虽瞧着和善,但内子里却绝不是那种泥捏性子的人。
瓜尔佳氏和刘侧福晋是同批选秀的秀女,也是一同进的这后院,对她自然比旁人了解一些,也能一眼瞧出她打的什么算盘。
之前外边就在传五皇子后宅的刘侧福晋得宠,又有长子傍身,日后定会成为新福晋的眼中钉。
方才在福晋处,刘佳氏分明就是想要激怒福晋,被斥责也好,被惩罚也罢,看样子她是想坐实这一传言,从而给福晋扣上一个‘善妒’的名号。
这样日后不管是宫里,还是在爷那边,她总归是占了先机的,若是能再趁机让爷和福晋生了嫌隙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谁知福晋年纪虽不大,偏偏是个沉得住气的,不仅没生气,还四两拨千斤顺势给了对方个下马威。
瓜尔佳氏在旁瞧着,刘佳氏那些自以为会戳到福晋软肋的话,人家好像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份心性着实让人佩服,或许这就是出身带来的底气吧。
正院里,翠柳已经气的把刘侧福晋翻来覆去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福晋,您怎么瞧着一点都不生气啊?”
安清笑着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无非就是那些子后宅争宠别苗头的手段伎俩而已,她阿爹身边也有一些妃子,安清打小跟在她阿娘身边见多了。
她们争她们的,身为正室,小打小闹她该敲打的敲打,却压根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别妨碍到她都好说。
说白了,胤祺后宅的这些莺莺燕燕还没有眼前这几盆番茄盆栽吸引她呢,不过,这会番茄在宫里还叫西番柿。
据小喜子说,宫里不少主子都喜欢养几盆在屋里,果子红彤彤的,瞧着好看。
但对安清来说,好看哪有好吃重要啊。
番茄炒鸡蛋,她来了!

第9章 五福晋09
番茄是茄科植物,根系发达,如果想要后期果实结的好,那便得先让它的根系更舒展,长得更强壮才行。
但种在花盆中,注定了会对其根部生长造成一定的局限性,再加上宫中的东西一向讲究精致,观赏性植物的花盆自然是不会很大,自然没有种在土里的好。
胤祺送来的这几盆番茄应该是奉宸苑花房里精心培育出来的,长势甚是喜人,这会瞧着已经要开始长真叶了,再过些时日便可移栽到土里。
安清交代人小心把花盆搬到了西暖阁的游廊前,院里恰好有个之前在奉宸苑花房当差的小太监,便暂时交由他来看管。
见下午没什么其他的要紧事,紫苏拿来了嫁妆单子,开始和安清一起对账入库。
嫁妆是大婚前一日送过来的,连着皇家当时下聘的聘礼,整整摆满了一个院子。
这些嫁妆里除了衣服首饰,还有大到箱匣,小到烛台手巾胰子等日用品,真的是面面俱全。
除此之外,陪嫁里还有现银和银票,连让打赏人的银锭子和金叶子都各自准备了一匣子。
最让安清意外的是,竟还有一些京城的田庄和铺面,是赐婚圣旨下来后,她阿爹阿娘特地让人过来置办的,甚至还在外城给她置办了一处三进的宅子。
当初阿娘把嫁妆单子那给安清看时,她当场就懵了,甚至还呆呆地问她阿娘,不会是偷偷把他们家的家底给掏空了吧,惹的她阿娘哭笑不得。
安清隐约知道清朝时的厚嫁之风盛行,但却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当然,她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之所以能这么丰厚,定也是她阿爹阿娘疼她的缘故。
这会东西全都堆在库房里,所有的东西需要分类整理存放,再行记录入册。
安清站在门口看着就知道是个大工程,于是让紫苏多喊些人过来,由她来安排分配活计。
紫苏跟了安清这么久,又一直是她的大管家,做起事来自然是极干脆利索的,很快招呼人忙活了起来。
正殿这般动静,相隔不远的东西配殿自然不可能听不到。
西配殿院里,瓜尔佳氏和白佳氏都闻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是福晋院里的动静吧,这是在做什么?”白佳氏被贴身宫女扶着,勾着脑袋往正殿的方向瞧。
瓜尔佳氏沉思了一瞬,“应该是在忙着整顿嫁妆吧。”
白佳氏撇了撇嘴,话语中难掩羡慕:“也是,那么多的嫁妆,可不得好好整整。”
哪里像她们啊,当初就一个小包袱进了宫,别说什么嫁妆了,体己的银子都没有带多少。
瓜尔佳氏却没接她的话,福晋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自是她们比不了的,这就是人的命,羡慕不来。
不过,想到前日那流水一般的嫁妆陆续抬进来的场景,绫罗绸缎、貂皮大氅、器皿摆设,还有那满满几匣子的玛瑙宝石金银玉首饰。
当时宫里不知有多少人瞧着眼热,又不知酸了多少人。
据说就单单比太子妃的嫁妆少了十几抬,比前面大福晋、三福晋和四福晋都要多,而且,每抬都还相当的殷实,绝没有任何虚抬充场面的意思。
不过,按照家世来看,五福晋是蒙古王爷家的嫡女,身份上自然也贵重一些,即便比其他皇子福晋厚一些,也是说得过去的。
再说,人家敢这么抬进来,那之前必然也是经过皇上准许的,于情于理,旁人自然也无可指摘。
“那院什么情况,都打听到了吗?”
东配殿里,刘侧福晋正皱着眉问下面跪着回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着头:“回主子,奴才刚刚去正院门口转了一圈,一直没找着机会靠近,但听着里面的动静,应该是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刘侧福晋喃喃道,“收拾什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听着像是一个院里的人都出动了吧。”
小太监哪里知道,于是只低着头不敢应话。
瑞娟恰好进来送茶水,端着茶盏的手不由一顿。
她倒是猜出了一二,但一想前日福晋嫁妆抬进来的那天,刘侧福晋发了好一通脾气的事,便决定不去触碰这个眉头。
也省的节外生枝。
然而,她不说并不代表别人不说,一旁的赵嬷嬷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不会是在整顿嫁妆吧,这新妇进门第二日,除了这个也没其他的了。”
刘侧福晋闻言,脸色果然就黑了下来,抬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就砸在了小太监的身前。
滚烫的茶水溅在小太监的手上,小太监身子一抖,愣是咬紧了牙才没叫出声。
瑞娟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嘴上还是劝道:“主子消消气,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她挥了挥手示意小太监先出去。
小太监会意,立马起身退了出去,临离开前还隐晦地朝着瑞娟递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赵嬷嬷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撇了撇嘴,心想她倒是会收买人心。
瑞娟却没管赵嬷嬷,继续耐心劝着:“主子,您知道的,爷最是注重规矩,这福晋刚进门,若是爷知道了您在院里发脾气,定会以为您是对福晋不敬,这样对您和小阿哥可都不好啊。”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您想想之前的钱格格。”
听到钱格格,刘侧福晋神色一僵,似是要有所松动。
瑞娟见状,心下不由一松,能听得进去就好。
至于为何提起这钱格格便能让刘侧福晋有所忌惮,这事确实有段渊源。
这个钱格格是与白佳氏同批的秀女,两人也是一同来的这后院。
当初钱格格仗着多承宠了几次,便开始越来骄纵狂妄了起来,宜妃娘娘得知后,派了身边的宫女前来对其训诫了一番,谁知钱格格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在宫女走后,在院里大发脾气。
爷知晓了此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直接给钱格格禁足,说其忤逆长辈,没有规矩,自此之后再也没去过她房里。
钱格格也是在禁足期间染了急症,最终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赵嬷嬷不知这其中缘由,但见刘侧福晋竟这般听瑞娟这个小妮子的,顿时便不乐意了。
“瑞娟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主子和小阿哥能同旁人一样吗,咱们小阿哥可是爷唯一的孩子,咱们主子更是上了玉蝶的侧福晋。”
瑞娟瞥了赵嬷嬷一眼,没说话。
这上了玉蝶的侧福晋,说到底终究还是个妾,如何又能迈得过福晋去。
赵嬷嬷却明显没这个认知,仍在那洋洋自得道:“爷对咱们主子的感情,自然也是那些子无关痛痒的人比不上的,不然爷也不会赶在福晋进门前匆忙给主子请封了侧福晋,说白了,还不是怕福晋进门后,咱们主子受委屈吗。”
说罢,她还一脸与有荣焉地看着刘侧福晋。
刘侧福晋对此似很是受用,嘴角下意识扬了扬。
“还有,瑞娟姑娘啊,不是老奴说你,瞧瞧你刚刚那话,看似是为咱们主子着想,但哪句不是踩着咱们主子去抬福晋,不知道还以为福晋才是你的主子呢。”赵嬷嬷阴阳怪气道。
瑞娟心里一凌,连忙跪下请罪,“主子明鉴,奴婢不敢,奴婢都是为了主子着想。”
刘侧福晋自是不信瑞娟会背主,旁的不说,这福晋才进门一天,她就算想背主,怕是连门都没找到呢。
她瞪了赵嬷嬷一眼,示意她收敛些。
赵嬷嬷也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地闭上嘴。
刘侧福晋虽没信了赵嬷嬷的挑拨离间,但这会也确实不想听瑞娟说那些丧气的话,于是借着让她去隔壁看着小阿哥把人打发了出去。
赵嬷嬷眼底划过一抹得意,小丫头片子还想和她比,她可是主子的奶嬷嬷,自小看着她长大,自是知道她的脾气秉性,也清楚她的野心和欲望。
瑞娟没法子,只能离开,但离开前还是有些担忧地看向屋内的两人一眼。
她是刘侧福晋身边的贴身的大宫女,在她还只是格格时就一直跟在身边伺候,刘侧福晋对她也一直很是倚重,之前也算是能听进去她的话。
但这一切从赵嬷嬷过来后便发生了变化。
赵嬷嬷是刘侧福晋的奶嬷嬷,本来依着刘侧福晋的身份是不能带人进来的,但因着她生小阿哥后身子亏空的厉害,爷才特地去找宜妃娘娘要了恩典,准许她把奶嬷嬷接进来伺候。
然而,就是因为赵嬷嬷的到来,刘侧福晋的性子是越来越左了,心也开始越来越大。
每次但凡瑞娟想劝一劝,赵嬷嬷总会从中作梗,动不动就拿她们在岭南家里那一套出来说。
今日在去给福晋请安前,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劝说一二,谁知还是被赵嬷嬷打了茬去,拉着刘侧福晋在屋里待了好久,也不知又在筹谋着什么。
最后,就连去给福晋请安,刘侧福晋都没带她,而是特地带了赵嬷嬷一起。
瑞娟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今日在福晋院里有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这边房门一关,刘侧福晋便说了赵嬷嬷几句,让她以后不要和瑞娟过不去,她在宫里本就没什么可用的人。
赵嬷嬷也不反驳,而是顺着她的话说:“我就是觉得那丫头太嫩了,哪里懂这后宅之事,只知道一味地劝您避让,可不争又能有什么出息。”
“旁的不说,就看咱们姨娘,她要是不争,哪有她和秀娘在家里的风光啊。”
刘侧福晋听赵嬷嬷提起自己的娘亲,又唤自己的乳名,脸色也不由好了些。
说白了,她也是打心底认可这些话的。
“不过,那丫头说的也对,秀娘你也别院里发脾气,别平白让人传到爷那里,再惹了爷不高兴就不值当了。”
刘侧福晋哪里不知道这些,可一想到那日嫁妆像流水一般抬进来的场景,她就是心里不舒坦。
以前在家里时,有一次她姨娘和嫡母起了嫌隙,她嫡母指着她们娘俩骂,说她们就是做妾的命,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什么是明媒正娶的滋味。
这句话就像一根刺一样种在她的心里,埋藏了好多年。
直到后来她进了宫,做了皇子的格格,还暗暗觉得给皇家做妾,可比去小门小户当正妻强多了。
但自那日看到福晋的嫁妆进门,她才终于深切体会到了她嫡母那句话的意思。
赵嬷嬷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劝道:“您要看长远些,要想法子抓紧爷才好,咱们爷是皇子,以后怎么说也是个王爷,福晋再多嫁妆又如何,还能有以后王府的产业大呀,日后只要咱们小阿哥承了爵位,这些可就都是你们母子的了啊……”

按着规矩,才大婚第二日,胤祺晚上是得在安清这个嫡福晋院里用膳及留宿的。
他过来时,安清正在吩咐人去御膳茶房提膳,中午那会是她一个人用膳,不好太张扬,但这会胤祺在,那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些。
别问,问就是你们主子爷想吃!
当然,借了人家的名头,她也没忘记问一问胤祺的意见。
胤祺在吃食上向来随意,也没多想,顺口回道:“你看着安排就好。”
安清默默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禁悱恻了起来。
他这回答在后世怕是高低都得掀起一场家庭风波吧,尤记得上辈子有个博士生师兄有一天愁眉苦脸地在实验田头唉声叹气,在另一师兄的细问下才知道,原来是女朋友生气了。
至于生气的原因嘛,就是两人出去吃饭,女朋友问吃什么,他随口回了句‘随便’,然后他女朋友就莫名其妙生气了,说他敷衍,不想和她出来吃饭就直说。
他这话一出,瞬间引起了在场好几个师兄的共鸣,都表示自己也遇到这种事,还一致觉得自己很委屈。
最后还是同组的一个师姐看不下去,拉着几个大直男,好说歹说一番才让几人意识到问题所在。
女生询问你的意见不是和你客气,而是想着和你商量,而你的回答却又重新把问题抛了回去,这换谁谁会高兴啊。
不过,安清却不同,她是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见他这么说,便真的毫无顾忌地安排了起来。
再说了,他们的关系可比男女朋友单纯多了,自然没这么多弯弯道道。
宫女端来了热水和帕子,胤祺净完手后,来到了侧间的软榻上坐着。
御膳茶房要负责整个阿哥所的餐食,传膳自是需要些时间,安清安排妥帖后,也在软榻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了张案几。
胤祺见她眉眼间显了些疲惫之色,出言关心道:“午间没歇响吗?”
安清顿了下,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事,但还是如实回道:“歇了会,但下午还有事要忙,没敢睡太久。”
胤祺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接下来便没再说话。
说起来,两人虽然昨晚刚滚了床单,但关系着实谈不上熟络,满打满算也才认识了两天而已,这会屋子里只有两人,不免有些尴尬冷场。
但不管昨晚还是今日,安清都能感受到胤祺这个人还算体贴,两人独处之时,他好像是生怕让她觉得被冷落,每每都会主动找些话题来聊。
他甚至还有些不善言辞,能找的话题差不多就是‘吃了吗’‘睡了吗’‘是不是不舒服’之类的,基本属于一来一回便能结束,就像此时这般。
安清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没再为难他,开始主动找话题,活跃起了气氛。
至于什么话题,她也懒得扯些有的没的,直接讲起自己下午都干了些什么,见了院里的下人啊,顺便就他给自己院挑人这事表示下感谢,当然,还有刘佳氏她们过来请安的事,絮絮叨叨地讲了一达通。
她这即是为了活跃气氛,也有汇报工作的成分在,毕竟如今占着人家福晋的名头呢。
不过,这如何汇报工作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注意的便是主次分明,主要是表现自己的管家能力,以及对他妾室宽厚的态度,当然了,这个不能直接说,要让对方意会才行,也是相当考验安清说话的艺术了。
其次嘛,便是要投其所好,夸一夸胤祺的独苗苗儿子,和她的宠妾刘侧福晋,顺带着还捎上看瓜尔佳氏、白佳氏两位格格,但夸人也要讲方式方法的,必须言之有物才行。
比如——
“小阿哥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眉眼间能瞧出来,长得像爷。”
“刘佳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是个才情俱佳的女子,了不得了不得。”
“没想到瓜尔佳氏女红竟然这么好,她送了我一个帕子,那上面喜鹊真是绣的活灵活现啊。”
“白佳氏性子活泼爽利,说起话来妙语连珠、诙谐幽默,是个难得的秒人儿。”
“……”
安清自认为表现的还不错,这天应该是聊到了胤祺的心坎上了,不仅着重夸了他的宠妾和儿子,还表现了后院妻妾和谐的氛围,这换谁都会很满意才是。
胤祺看着面前款款而谈、眉眼弯弯的小姑娘,眼底也不由染上了丝笑意。
白佳氏是不是个妙人儿,他是没什么印象的,毕竟安清口中所描述的几人,皆和他印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
但在胤祺看来,安清却是个实打实难得的妙人,好像不管什么人或事,从她的口中说出,都是这么绘声绘色,令人神往。
尤其她说话时,虽然看着规矩有礼,但身上却没有宫中女子那种很沉重的拘束感,一颦一笑都充满着活力和生命力,瞧着让人心里很是敞亮。
这大概是草原上女子独特的风采吧。
也许皇玛嬷和咸福宫娘娘年轻时也曾这样过,只是在这深宫磋磨半生后,早都被磨平了。
只是……胤祺看着面前的安清,似是想到了什么,冲口而出:“你当真觉得刘佳氏厉害?”
安清愣了愣,立马警觉了起来,什么情况啊,她刚刚如此卖力的表现,他还是不放心自己?
她斟酌了下词句:“自然是当真啊,她诗词歌赋张口就来,琴棋书画也都精通,有这般本事的女子,反正我是没遇到过几个。”
通过下午的短暂相处,旁的不说,刘佳氏扎实的文学功底还挺好辨识的,毕竟她可没少引经据典,虽然有卖弄的成分在。
胤祺见她神情真诚,不似作假,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会,又问:“你……会羡慕吗?”
安清眨了眨眼,还来?
好家伙,这人颇有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啊。
“欣赏会有,但羡慕还谈不上。”她如实回道。
胤祺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怎么讲?”
安清耸了耸肩,她太清楚自己什么德行了,上辈子就是个理科生,实在是学不来那些诗词歌赋,更不会去羡慕什么,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她对自己的专业还是很自信的。
“人各有所长,我做什么要拿自己的短处和他人的长处比较,这不是自寻烦恼嘛,只要我不和他们比不就好了。”
再说了,一人有一人的活法,她会承认并欣赏别人的优秀,但也会正视自己的优点,这不冲突。
胤祺不知怎么想的,听到这话后突然沉默了起来,他低垂着眼睫,神色难辨。
安清一头雾水,细细回想了下方才说的话,自觉并没有什么问题。
“若是旁人要你比呢?”胤祺目光幽幽,一双漆黑的眼眸显得若有所思。
安清怔了下,心里稍一琢磨,突然理清了一些门道。
他这话显然不是冲着她来的,应该问的是他自己。
旁人要你比呢?这里的‘旁人’大概率是康熙,至于和谁比,那自然也是他的那些兄弟们了。
唉,说起来,面前的这个少年如今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八岁,放后世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什么心性啊,城府啊,这会定是还没修炼到位。
面对着这么多优秀的兄弟,还有个康熙这种疯狂鸡娃的老父亲,孩子迷茫彷徨也实属正常。
安清心底有了些数,面上却丝毫未显,人际交往中很关键的一点便是,当对方不想让你看破时,那即便你看破了也只能继续装傻。
“爷,您是想让我和刘侧福晋比?”她一脸惶然,不确定地问,“您是也想让我学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胤祺愣了下,见她误会,忙解释道:“没有,你很好,不用学这些。”也不用和任何人比。
安清状作松了口气,似是那刚被大赦的罪人,刚刚还苦大仇深的脸总算是有了丝笑意。
胤祺见她这般,嘴角下意识扬了扬,看来她是真不喜欢这些。
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但有时却要装着去喜欢罢了。
“所以说啊,这定是要求的人不对。”安清一锤定音道。
胤祺神色一晃,有些诧异地看向安清,低声道:“要求的人不对?”
安清重重地点了点头,坚定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胤祺低头沉吟了半晌,神色几经变化,但眉头始终微微皱着。
念着两人日后总归还要相处很长时间,安清决定也充当一把知心姐姐的角色。
“其实,我阿娘小时候也是逼我学过琴的,我那会还小,学起来也很是痛苦,我阿爹疼我,不忍心看我每天受罪就不让我学了,所以便没坚持下去。”
“那你长大后没后悔过?”胤祺问。
她明明说欣赏来着,可见也并非讨厌,若是当初坚持下来,现在也定是有所成就。
安清明白他的意思,但真心来讲,后悔真谈不上。
她向来是实用派,不管学什么讲究的都是是否对她有用,反正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对她而言用途都不大,而且又不喜欢,那何必去浪费这个时间和精力。
“没有啊,这些旁人擅长我会觉得很厉害,但让我去学就没这么喜欢了,再说了,当别人被关在屋子里埋头苦学时,我那时候却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地骑马捉兔子,别提多开心了。”
说完,安清还‘嘿嘿’笑了两声,瞧着颇为没心没肺:“有得必有失,没道理天下好事都被我占了吧。”
有得必有失,胤祺在心里细细咂摸起了这句话。
旁人都说他是因为长在皇玛嬷身边,被她老人家耽误了,但只有胤祺自己最清楚,他的童年是过的多开心。
他羡慕兄弟们能得到皇阿玛的赞赏,但兄弟们又何尝不羡慕他能得到皇玛嬷的偏爱。
对啊,有得必有失,胤祺眼底闪过了一丝释然。
或者也可以说,有失必有得,
又过了会,去提膳的小太监终于回来了。
晚上御茶膳房准备的是锅子,去提膳前小太监就打听清楚过来禀告了,她觉得这天还不是很热,吃锅子倒也合适,便让人去提了。
宫里的吃食有讲究,上双不上单。锅子上了两品,八宝奶猪火锅,金银鸭子火锅。
另外还有大碗菜四品、怀碗菜四品、碟菜六品、片盘两品……满满摆满了一膳桌。
吃锅子的话,膳房有自己的几种蘸料,这会一并都送来了,但安清却有着自己的独特蘸料秘方。
春晓很是清楚安清的口味,刚刚提膳时特意跟了过去,特地跟过去现调了几碟带了过来。
安清看着面前熟悉的灵魂蘸料碟,眼睛亮了亮,这香油蘸料碟配方可是上辈子她一个师姐分享给她的,她吃了一次就爱上了,自此便不可自拔,成为椒房独宠。
按理说还应加上一小勺蒜泥才算完美,但瞥了眼胤祺,还是算了吧,她虽不想着争宠,但这新婚燕尔的,她也不能上赶着膈应人不是。
安清吃饭一向没这么多讲究,也不喜欢有人在一旁服侍,想吃什么自己来便好,有人桌上忙前忙后布菜,她反而会不自在。
皇家里规矩重,胤祺平日里还是比较注意餐桌礼仪的,但他自幼在太后身边,也清楚蒙古那边大多没这么多讲究,这会倒也很随意。
安清从翻滚的锅子里夹了一片烫好的羊肉,随手放在了料碟中滚了滚,吃的那叫一个口齿留香。
胤祺看着新奇,也让春晓给了他一碟,没想到竟然出奇的好吃,于是果断抛弃了御茶膳房的那些。
安清旁眼看着,心里忍不住沾沾自喜,不错不错,是个有品位的人。
主子用完膳后,紫苏领着宫人们进来收拾,按照惯例,主子没动的那些菜,便是由他们带下去分着吃了。
古代晚上也没什么休闲娱乐的活动,吃饱喝足下一步就是洗洗睡吧。
安清平日里很是注重养生,饭后不能立即洗漱,容易影响消化,所以她愣是在屋子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去洗的澡。
待她从浴房出来时,胤祺正坐在书案前看书,很是专注,压根没发现有人进来。
安清也没打扰,蹑手蹑脚地绕到了软榻这边,脱下脚上的鞋子,爬了上去。
这大晚上的,她实在不知道要干什么,最后只能无聊地坐在那,望着矮桌上晃动的烛火,不由地发起了呆。
胤祺抬头便看到这副场景,少女身着一身月光白锦绸里衣,双腿屈于胸前,长发随意地散着,眉眼如画,朱唇皓齿。
只是,那双大大的杏眼突然开始不由使唤,上下眼皮开始直打架,昏昏欲睡了起来。
胤祺没有任何犹豫,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走了过来。
听到动静,安清突然回过神来,侧身仰头看了过来,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迷离。
“困了?”胤祺问。
安清眨了眨眼,“有点。”
胤祺微微颔首,“好,那便安置吧。”
说罢,他便抬腿进了侧间的浴房,颇为利索,独留下安清一人在原地,大概呆滞了半分钟后,她也想开了。
也行吧,安置就安置,总归这厮技术还可以,自己也不吃亏。
她边默念了着后世婚姻法中的夫妻义务条款,边悠悠地爬上了床。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安清想的方向发展,在她期期艾艾地等待下,胤祺却直言道体谅她初经人事,今晚决定素睡。
可这会时辰尚早,漫漫长夜,总得做点什么才好打发时间,思来想去也只有盖着被子纯聊天最合适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安清的眼皮又开始不听话。
“你西暖阁游廊前摆着的那排花盆是做什么用的?”胤祺突然问道。
他方才过来时,在院子远远便看到了,整整一排,目测得有十几二十个的样子,里面也每种花,就是空空的一个盆。
安清猛地清醒了,对哦,她就说有什么事情忘了!
院内那块地虽然隐蔽,但总归是要和胤祺打声招呼的,毕竟这可是他的后院。
她侧过身看向身边的人,思索了片刻,还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种瓜的计划和盘托出。
胤祺听完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要在院里种西瓜?”
安清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殷切:“可以吗?”
说罢,她还不忘补充了一句:“放心吧,那位置很是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过去,不会有碍观瞻的,我也是看着那地空着可惜了。”
看着小姑娘这般哀切的神态,胤祺心头不由一软。
种些瓜果啊,宫里也没有明文规定不行,也罢,总归是关上门在自己院子里折腾,也碍不到其他人,平时注意些就好。
“所以,你之前说的喜欢种东西不是种花?”那他下午还让人巴巴地送来几盆花草做什么。
安清是何等会瞧眼色的人,立马就否认道:“自然不是,我什么都种点,也喜欢种花。”
胤祺点了点头,原来是什么都喜欢种啊。
他没多想,也不觉得安清是真的会这些,只以为她是初来到这宫里无聊,要给自己找点乐子。
就像京城许多闺阁中的女子出去踏青游玩、湖边垂钓一样,都是些乡野情趣,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毕竟一个王公贵族家的格格,也没得真会去那地里风吹日晒的。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会种吗?”胤祺问。
虽说是为了打发时间,总归要有收获才能有乐趣,要是最后白忙活一场,难免要失落。
安清‘嘿’了一声,小眉头一挑:“小瞧人了不是,您就瞧着吧,等这西瓜熟了,我一定把最甜的那个给您留着!”
放狠话的同时还不忘拍马屁,不愧是她!
不过,一堆西瓜里,鬼知道哪个是最甜的。
但这也不妨碍安清给胤祺画大饼。
没办法,安清也是实在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本来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一番,同时,心里越发觉得胤祺这人能处。
胤祺见她一脸傲娇的小表情,忍不住乐了,“好,那我可要好好等着。”
他还是有些不解,既然种在地里,游廊下那些花盆是做什么用的。
“育苗啊。”安清理所当然地回。
胤祺挑了下眉,“育苗?”
种东西不都是直接种在土里就好了吗,育苗这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
安清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在花盆里育好苗再移栽到土里,这样成活率高,产量也好。”
胤祺有些意外:“还有这么多讲究?”
“那当然了,您以为种东西真这么简单啊,这里面的学文可多了去了呢。”安清微扬了扬下巴,一副种地可是门技术活的表情。
不过,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安清瞬间也来了兴致,盘着腿坐在床上,开始给他科普起了育苗的小知识,以及育苗的好处。
“我同你讲,这给西瓜育苗说简单简单,但说难也难,首先要把种子在水里浸泡一夜,然后再把种子埋入花盆里,每次1-2颗,还不能埋太深,大概一个指节的位置,最后覆土压实,再浇足量的水就好了。”
“哦,对了,花盆里的土也是有讲究的,要专门的培养土,至于这个培养土要怎么弄,其实也不难……”
讲到专业领域,安清简直不要太自信,浑身都像发着光一样。
胤祺看她讲的头头是道,也不由被勾起了兴致来,直言说要亲眼瞧瞧才行,安清爽快地应了下来,并约她明日一同体验一把。
农家乐这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而且,安清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把胤祺的种田基因开发开发,若是他真的对此感兴趣,那以后她再想搞点什么不就容易多了啊。

第11章 五福晋11
给西瓜育苗这事,胤祺终究还是没有赶上,转天一大早他就被康熙派出京城办差去了。
当胤祺身边的太监过来告知安清时,她心里不禁泛起了一阵嘀咕,这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啊,大婚三日婚假都还没过完呢,就把人拉回去上班?
啧~不得不感慨,康熙真是拿自己儿子当驴使啊,像胤祺这种还不是太被看重的都这样,可想而知那些他看重的儿子平日里得多忙。
可见皇子皇孙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安清等了胤祺几日见他还没回来,也就没再等了,毕竟农时不等人,耽搁不起。
育苗这活对安清来说实在算不上难,就是稍稍有些繁琐,但在忙活了一上午后,也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立夏刚过,这京城的天已开始有些热了,平日里不动还好,但像安清这样来回折腾了半天的,里衣早已有些汗淋淋的,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必是要梳洗一番才好。
宫女烧好热水,提到了浴房,她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连着头发也一并给洗了。
古代可不比现代,头发长还没有吹风机,洗起来麻烦,晾干则更是件麻烦事。
安清这边一从浴室出来,紫苏就带着个小宫女捧着一叠帕子过来了,两人轮换着给她擦拭头发。
今个日头不错,擦拭了大半干后,她便窝在耳房窗边的藤椅上晒头发,阳光晒的人昏昏欲睡,安清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时,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羊绒毯子,感觉身上有些热意,她随手把毯子掀开了一块。
紫苏在外间听到动静,掀帘进来,“福晋,您醒了啊,春晓已经让人把大地窑给砌好了,正在热炉子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安清顿时来了兴致,披了件衣裳便出去了。
她过来时,院里一群小太监小宫女正围着春晓身边叽叽喳喳说了不听,春晓脾气温和,人缘一向不错,大家都不怕她。
“春晓姐姐,这炉子瞧着可真奇怪,是科尔沁特有的吗?”
“你真笨,春晓姐姐说了,这不叫炉子,叫大地窑,也叫面包土窑。”
“哇~好香啊,比御茶膳房大师傅做的糕点还香!”
春晓一转身看到安清过来了,眼睛倏地亮了:“福晋,我做了蜂蜜小面包,这就起炉了,你快来尝尝。”
太监和宫女们看到主子来了一窝蜂都散开了,虽说他们福晋瞧着和气,但在这宫里该有的规矩却是不能忘的。
这大地窑是春晓让小太监来福拿着银子去造办处请工匠过来搭建的,来福之前就在造办处打过杂,同那里的人熟络,再加上银钱给的足,干起活来自然是没得说。
图纸之前就有,当初在科尔沁时春晓也全程盯着垒过,操作过程自然是十分顺利。
安清像老领导视察似的,晃悠着绕着面包土窑看了一圈,然后大手一挥,表示很满意,并对他们的办事效率进行了嘉奖。
没过多久,热炉的第一炉蜂蜜小面包终于出炉了,安清捏了一个尝了尝,外皮焦焦脆脆,里面则相对松软,有蜂蜜的清甜,也有牛奶的奶香,说句口齿留香也不为过。
嗯,不错不错,春晓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福晋,您还想吃什么,奴婢今儿都给您做。”春晓笑呵呵道。
安清想了下,正好连着忙了几日,这会总算闲了下来,也是时候去宫里表表孝心,刷刷存在感了。
她这初来乍到最应该做的是低调,但身为皇子福晋,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到位。
旁的不说,那日太后因着同族关系待她亲厚,她也不能不知好歹,接下来如何把这份亲厚延续下去,便要由她这个小辈去努力了。
再者,胤祺在太后膝下长大,于情于理,她这个孙媳妇都要主动与之亲近些才是。
安清交代春晓做一些科尔沁那边的糕点,“再做些奶皮子卷吧,各个口味都上来一些,待会我去趟宁寿宫。”
春晓立马明白了安清的用意,丝毫不敢懈怠,拿出了一身的本事,就怕给主子拖后腿。
安清也没闲着,既然要出门,自是要收拾一番,换上一件崭新的绣花鸟蓝色旗装,让梳头宫女梳了个两把头,旗头上装饰着点翠,最后还不忘特地戴上了太后那日赏的那套头面里的赤金钗。
大功告成后,等她再次从屋子里出来,春晓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糕点外,她还煮了一壶茉香芋圆奶茶。
蒙古人多喝咸奶茶,加肉加盐加炒米的那种,安清最初适应了好久,还是喝不习惯,也就不再勉强自己了,甜奶茶咸奶茶,各有各的好,爱喝什么喝什么呗,多大点事。
安清带着孝敬来到宁寿宫时,太后才刚歇响起来,听到小太监过来禀报老五媳妇来了,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哎呦,太后您这是还没适应突然有孙媳妇了啊。”乌兰嬷嬷拍着大腿笑道。
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当年跟着她从科尔沁嫁进了这皇宫,主仆两人朝夕相处了几十年,感情很是深厚,私下里也经常会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太后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哀家可早有孙媳妇了。”
太子妃、老大老三老四的福晋,哪个不是她的孙媳妇。
乌兰嬷嬷笑着把太后扶起来更衣,“对对对,瞧老奴这张嘴,太后您是有福之人,少什么也少不了孙媳妇呀。”
话虽这样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满宫的皇子阿哥,在太后心里,哪个又能比得上五阿哥,怕是太子这个嫡孙都未能及啊。
俗话说爱屋及乌,老五媳妇在孙媳妇这行列里也注定是不一样。
太后在更衣,安清则被宁寿宫的小宫女领进了正殿喝茶,屋内也没旁人,闲来无事,她便四处打量起了屋内的陈设。
打眼望去屋内东西并不是很满,但一应摆件却皆是不俗,紫檀山水画片大屏风、黄花梨镶紫檀松鹤纹大宝座、嵌珐琅彩的绣敦……还有旁边那六角紫檀大花几上摆着的青花海水釉里红云龙纹梅瓶。
无一不都是低调中彰显着气派,不奢靡也不清冷,恰到好处。
安清不由在心里生起了一抹敬佩之意。
康熙自幼丧父丧母,是由奶奶孝庄太后抚育长大,并辅佐其称帝登基,而太后这个嫡母于康熙而言,一无血缘关系,也无抚育恩情,更无社稷辅助之功,但却偏偏能得到康熙的敬重,而这份敬重一维持就是几十年之久,太后也倚仗着这份敬重,没少享福。
要知道康熙可是历史上有名宅不住的皇帝,一年到头最喜欢的就是往外面跑,除了一年一度的塞外巡,还有北巡到盛京,西巡去到山西、陕西等地,更有六次下江南。
这种时候,但凡条件允许,康熙都会带上太后这个嫡母随行,天南地北的可没少跟着旅游啊。
当然,古代皇帝要以孝治天下,他这般所为是有做面子的成分,但若真只是做面子工程,又何须做到如此。
太后凭借的怕正是这份‘恰到好处’吧。
在来这紫禁城之前,安清对太后在后宫之事便有所耳闻,她虽为这后宫名义上最大的官,但却鲜少理事,除了嫔妃日常的请安外,其他事皆不过问,皇上爱宠幸谁宠幸谁,爱罚谁罚谁,从不仗着嫡母的名头管东管西。
前朝事务更是一概不插手,包括她娘家的人,皇上是赏是罚,是重用还是冷落,她皆不干涉,乐得做个乐知天命的老太太。
这般有分寸感的嫡母,安清觉得换成任何一位想有所作为的帝王,怕是都会敬着些吧。
乌兰嬷嬷扶着太后过来时,安清已经喝完了一壶茶,她忙起身请安行礼,太后受完礼后,便让安清坐在了身侧。
“等急了吧。”太后身着栗色底绣祥云纹常服,一只手搭在旁边的案几上,笑的很是慈祥。
安清笑着回道:“不会,都怪孙媳愚笨,也没看着点时辰,平白扰着皇玛嬷休息了。”
太后摆了摆手,说道:“无碍,平日这会早都起身了,只今日惫懒了些。”
安清笑了笑。
可能因着信佛的缘故,太后身上有股子淡淡的檀木香味,莫名让人心安。
“今日孙媳身边的宫女做了些科尔沁的点心,孙媳便想着拿来给皇玛嬷尝尝。”
她话音刚落,旁边的宫女就把安清方才带来的糕点都端了上来。
“呦,五福晋怎知太后午时膳食用的少,”乌兰嬷嬷对安清的印象不错,乐得给两人缓和气氛,“莫非这就是话本子上说的心有灵犀?”
太后笑骂了她两句,让她不会用典故就别瞎用。
她一老婆子和人家小姑娘心有灵犀什么。
安清被打趣了也不羞,反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孙媳觉得嬷嬷说的对。”
乌兰嬷嬷顿时乐了,那爽朗的笑声似要穿透整个宁寿宫,太后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案桌上那几盘熟悉的点心,太后顿觉窝心,是有些日子没吃了,她的目光又落在一个盘子上,不禁咦了一声。
“这盘是什么点心?”太后迟疑了一瞬,“外皮瞧着倒像是奶皮子。”
安清笑着回道:“皇玛嬷好眼力,这个孙媳叫它奶皮子卷,就是用奶皮子卷上些果干蜜饯之类的,皇玛嬷尝尝,孙媳觉得还不错。”
太后微微颔首,随即夹了一小块尝了尝,边吃边点了点头。
嗯,不错,口感上有奶皮子的绵滑细腻,奶香浓郁,蜜饯捣碎的果酱,酸酸甜甜的,搭配在一起吃很是爽口。
那小小一碟里有好几种口味,有葡萄干味、山楂味、桃干味、炒米味等,太后瞧着稀奇,挨个试了一遍,味道都还不错,但最合她胃口的还是山楂和炒米味。
“你是个心思巧的。”太后放下银筷,夸赞道。
安清有些不好意思回:“也不怕皇玛嬷笑话,孙媳从小就是个嘴馋的,平日有事没事也总喜欢拉着身边的小丫头折腾这些。”
太后笑了笑,不置可否。
嘴馋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像她们这种出身,折腾些吃食又不是折腾不起。
“这盘是什么,先前好像没瞧见过,是何处的点心?”她指了指桌角的一盘点心问道。
这点心瞧着色泽金黄,闻着有淡淡的蜂蜜和奶香扑鼻而来,竟莫名让人很有食欲。
“这叫蜂蜜小面包,”安清顺着太后指的方向看去,“不是什么地方的,就是孙媳瞎折腾的。”
太后“哦”了声,也不用安清让,直接捏起了一块吃了起来。
谁知这么一吃竟然打开了味蕾,本来那一小碟蜂蜜小面包安清就是拿来给太后尝尝鲜,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她老人家吃的最多。
这可喜坏了一旁的乌兰嬷嬷,太后近日来胃口一直不佳,每餐都是吃了几筷子便放下了,点心果子吃的也不多,可算是愁坏了乌兰嬷嬷,这好不容易碰到个合太后胃口的,她哪里能放过,拉着安清好一顿询问这点心做法。
这蜂蜜小面包本就是安清带着春晓一起琢磨的,做法自然也清楚,只是除了做法外,最重要的还是要有那个面包土窑,还要会用这东西才行。
乌兰嬷嬷听了也不气馁,说是改日去她那瞧瞧,也让她的宫女示范给她看看,安清自是满口应了下来。
又陪着太后聊了会天,安清见老人家有些乏了,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宁寿宫。
乌兰嬷嬷让小宫女把剩下的点心撤了下去,转身来到太后身侧,目光柔和道:“五福晋是个可人疼的。”
太后睨了她一眼,笑道:“你个没出息的,几盘点心就将你给收买了。”
“老奴可不是个没出息的嘛,托太后您的福,也能让五福晋惦记着。”乌兰嬷嬷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
她也没想到安清会特意给她也备上了一份,其实,太后剩下的她也是能吃到的,但这事做的偏就很是让人窝心。
太后望着窗外的绿荫,沉吟许久,问:“你觉得这丫头怎么样?”
主仆两人相伴多年,乌兰嬷嬷自是知道太后问的是什么,她略略思考了片刻,回道:“老奴觉得,五福晋那双眼睛生的极好,干净澄澈,豁达明净。”
太后侧身看了她一眼,半晌后,轻‘嗯’了一声。
她和乌兰两人活了这么大岁数,这吃人的后宫中,能相安无事这么些年,旁的不敢说,瞅人是八九不离十的。
说起来,也是这宫里来来回回见过太多的人了的缘故。
这宫里啊,每个人都有着千张面孔,面上肚里弯弯绕绕更是每日算计个不歇,她自打进宫便一直都不得宠,虽说早年有太皇太后替她撑着,没人敢怠慢了她去,但这一辈子仍少不了要猜人心思过来。
自安清入宫后,太后便一直都有让人留意着,敬茶那日翊坤宫发生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还有她对待胤祺后院那些妾室的态度,是个心里有章程的。
“老奴旁眼瞧着,五福晋虽比咸福宫妃小上些,但对这宫中的形势却看的很清,待人处事上也强上不少,和太后您倒是有些像呢。”乌兰嬷嬷道。
咸福宫妃是康熙后宫为数不多的科尔沁妃子之一,从娘家算,和太后是堂姐妹关系,但在这宫里两人却是婆媳关系。
入宫这些年,咸福宫妃端着那高傲的头颅,把满宫上下都得罪了个遍,也不得康熙喜爱,太后为此劝了她多少次,但对方仍一意孤行。
她始终没明白,骄傲的科尔沁女人,想要过的好,在这紫禁城里也是要学会低头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随着康熙逐渐掌握朝政和孝庄太后的离世,科尔沁女人在大清后宫的辉煌也早已过去了。
半晌后,太后叹了口气,道:“老五福晋,是个拎得清的。”
能审时度势,端正位置,不妄念,也不傲慢自大。
比咸福宫那位强,比她年轻时……也强。

婆婆的婆婆那里都去孝敬了,婆婆那自然也不能少。
安清回去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带着春晓新出炉的点心风风火火去了翊坤宫。
嘿嘿,想到即将看到大美人婆婆就开心。
但不巧的是,她颠颠地来到翊坤宫却扑了个空,被宫女告知宜妃去德妃的宫里了。
“五福晋,您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奴婢这就去找娘娘。”宫女说。
安清连忙拦住她,“不用,不用,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今日做了些科尔沁的点心,便想着来孝敬下额娘,既然额娘有事,那我下次再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这样贸然过去也不妥,所幸都住在这宫里也方便,也不存在什么白跑不白跑。
安清放下点心,就要离开,谁知刚走到翊坤宫门口,就和迎面而来的宜妃直接打了个照面。
宜妃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这会正笑的花枝招展,宛若那墙头盛开的杜鹃,煞是明艳亮眼。
安清眼睛倏地就亮了,心里再次感慨了一把老康艳福不浅啊。
她规矩地福身行礼:“儿媳给额娘请安。”
宜妃蓦地看到安清也是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怎么来了?”
还有……那来不及收回的笑直接就僵在了脸上。
安清:“???”
这……怎么瞧着好像不欢迎她似的。
“儿媳来给额娘请安,”她眨了眨眼,表情甚是无辜,“想着,正好带一些刚出炉的科尔沁点心给额娘尝尝。”
宜妃噎了下,也意识到刚刚反应过度了,不禁有些讪讪的。
倒是一旁扶着宜妃的喜珠反应快,“还真是巧了不是,娘娘今儿一早还念叨着五福晋您呢,说是您刚来宫中,担心您不适应。”
安清也谎作未知,还屁颠颠去感谢宜妃的挂念,“托额娘的福,儿媳一切都好。”
宜妃险些破功,轻咳了一声,只能干巴巴地招呼她进去说话。
正殿内,宜妃坐在紫檀雕漆大罗汉床上,安清坐在其下首的位置,两人中间仅隔了张小几。
宫女们进来上茶,屋内异常安静,婆媳两人都默契地端起了面前的茶盏,但各自的心思却相差甚远。
安清余光偷偷地往上瞄,宜妃今日穿着紫色海棠滚绣嫣红宫装,头上带着一顶点翠头饰凤冠,远远瞧着,整个人像发着光一般,很是光彩夺目,华丽美艳。
相比于敬茶那日的装扮,今日的装扮简直不要太出彩,那日的那套绣花鸟绛紫色宫装,可以说那种有点刻意压着岁数的装扮,完全是靠宜妃这张脸在撑着啊。
安清在心里不由地感慨了一下,果然,美人稍稍一打扮,就能轻易又美上一个高度。
相比于安清欣赏美人的愉悦,宜妃此时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今个一早,德妃宫里来人说他们主子得了一盆不错的海棠花,邀她和惠妃荣妃过去赏花,在其他嫔妃跟前她自是怎么艳丽怎么来,哪里想到会碰上老五媳妇。
她低垂着眼睑,看到身上的衣服后,更是越发懊恼了起来。
真是失策了。
眼下这身装扮,哪里能压得住人。
宜妃端着身子坐在那,腰杆子愈发挺的笔直,似是要把那婆婆的架子一起给端起来。
喜珠刚把安清带来的点心和奶茶热了热,端了上来,“娘娘,您快尝尝,奴婢闻着都香的不行。”
宜妃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胡乱扫了眼,基本都是她熟悉的糕点。
这些年因着老五的关系,她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宁寿宫,科尔沁那边的点心自是没少吃,但凭心而论,并没有多喜欢。
她还是比较心里宫里那些更精致的点心。
不过,此时于情于理她都不好驳了安清的面子,虽说她是牟足劲撑着婆婆的气势,不想让这个科尔沁儿媳妇轻看了去,但也并不想故意挑刺,闹得很难堪。
她又不傻,真这样的话,除了只会让满宫的人看笑话,于她而言可没有一丝好处。
宜妃准备做做样子用上一些,她先是就近捏了一块面前盘子里糕点,嗯,和她预料的差不多。
虽说这做糕点的手艺比太后宫里的宫女好上一些,但终究还是科尔沁点心的那个味,还是没办法喜欢起来。
就在她准备再吃一块了事时,目光突然落在了中间的碟子上,是那碟蜂蜜小面包,这个之前倒是没见过。
宜妃随手捏起一块,随意咬了口,这点心味道有些特别,甜而不腻,酥脆爽口,莫非也是科尔沁那边的点心?
她瞥了安清一眼,有心想问问,但又怕显得自己无知,平白让儿媳妇笑话,于是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娘娘,这是五福晋带来的奶茶,您要不要喝上一些?”喜珠轻声问。
宜妃睨了喜珠一眼,双眉微皱。
相比于科尔沁的点心,她则更加喝不来蒙古的咸奶茶,这点喜珠是再清楚不过的,怎还会主动劝她?
罢了,做面子总归要做全。
“少来些吧,”宜妃淡淡道,说完又不由补充了句,“方才在德妃宫里茶水有些喝多了。”
喜珠忙应了下来,提着那花开富贵的铜壶,小心地往那茶盏中倒着。
宜妃本来也没太在意,但随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的甜香味在屋内蔓延开来,她不禁有些惊讶看了过去。
“放茉莉花了?”
安清笑着回道:“是的,额娘,这奶茶叫茉香芋圆奶茶,甜口的,都是儿媳瞎折腾来着,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宜妃一听是甜奶茶,方才的抵触情绪也消了大半,再加上她一向爱喝茉莉花茶,这会倒是有些好奇这茉莉花奶茶是什么味道了。
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茉莉花的清香和牛奶的奶香充分融合在一起,醇厚香甜,满口生津,不错极了。
喜珠适时递来一个银汤匙,她舀起一勺芋圆,适才安清已经解释了,说这芋圆是木薯搓的,吃起来果然很是软糯。
安清看着宜妃一脸享受到美食的餍足表情,不禁有些意外。
方才在宁寿宫时太后对这甜奶茶反应平平,没想到宜妃竟然会这般喜欢。
不过,想想又能理解,太后身为正宗的蒙古人,从小喝咸奶茶长大的,自是喝不惯这个,但想来宜妃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喝不来咸奶茶的吧。
一小杯奶茶没几口就见了底,宜妃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再喝一杯的冲动,剩下的稍后再喝也不迟,这会还是忍忍吧,气势可不能丢。
她轻咳了一声,再次端直了身子,一本正经道:“你有心了。”
安清笑呵呵回了句‘应该的’。
接下来婆媳两人又简单聊了会,安清见时候不早了,便适时提出告辞。
宜妃似是觉得自己适才有些太冷淡了,最后不由客套了一句:“没事也可常来翊坤宫坐坐。”
安清自是欣喜应下,“我定会常来陪额娘解闷。”
宜妃:“……”
她倒是会顺杆子往上爬。
从翊坤宫出来,紫苏的眉头就一直皱着,那样子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她略略打量一圈,低声道:“福晋,奴婢方才瞧着,宜妃娘娘似乎……不太高兴。”
安清眨了眨眼,她想说的怕是宜妃似乎不太喜欢她吧。
其实,方才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和宜妃拢共也才见了两面,也没结什么仇啊。
至于是不是家里有嫌隙,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娘家远在科尔沁,在此之前压根和宜妃及其娘家就没有过任何交集。
而且,安清隐隐觉得宜妃好像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貌似在和她别苗头,似是在暗暗较劲些什么。
这点让她特别奇怪,如果说是婆婆看不惯儿媳妇,或者想给新进门的儿媳妇下马威,倒也都说得过去,但怪就怪在,宜妃并没有为难她。
她虽看着淡淡的,并不热络,但也没有找她茬,相反的,两人相处时又在顾及她的情绪,比如,安清发现她明明不爱吃科尔沁的那些糕点,但因顾及她还是吃了。
那也就只剩下一个解释了,大概这就是婆媳天敌的缘故吧。
自古婆媳似乎天生就会存在敌对,就像儿媳怕恶婆婆,婆婆也会怕刁蛮儿媳,两方总是很难相安无事。
所以,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宜妃的问题。
“那是谁的问题?”紫苏被绕糊涂了。
安清耸了耸肩,“历史遗留问题。”
紫苏一脸懵,这怎的还扯到历史上了。
“那要怎么办?”
先别管什么历史不历史了,当务之急是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
相比于紫苏的担忧,安清倒是很乐观,她觉得两人之间的问题并不是不可调和的。
说白了,她又不跟宜妃抢儿子,婆媳俩又不用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利益冲突,所谓日久见人心嘛,处着处着总会好的。
不过,她却不得不承认,冷着脸的宜妃好像更好看了,就是妥妥冰美人的既视感。
清冷、疏离,遗世独立。
“无碍,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日后常来就好了。”
宜妃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客套话,安清竟当了真,之后连着好几日她都准时出现在了她的翊坤宫里。
一开始她还能勉强崩住,但时间一久就有难免有些松懈,尤其是安清还长了那么张无害的脸,一笑起来很容易就让人放下了心房,每每让她破功。
再说了,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严肃古板的性子,长时间这么端着她也累啊。
简直比她早年争宠都要耗费心神。
这日,宜妃终于送走了安清,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翊坤宫门口后,那崩得笔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随后身子一歪,直接趴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喜珠见状忙上前给她捏腰。
宜妃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生无可恋:“这都连着来五日了,她明日不会还要来吧。”
喜珠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回道:“应该会吧。”
宜妃哀嚎了一声,重重把头闷在了毯子里。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科尔沁的女人果然都是来克她的!
喜珠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明日五福晋再来,您就屋子里躺着,奴婢出去替您回了。”
宜妃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一提议,半晌后,摆了摆手:“罢了,万一她要进来侍疾……”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蓦地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喜珠被吓一跳,“怎么了,娘娘?”
宜妃一脸凝重地看向她,“老五福晋这见天的过来,你说,宫里会不会已经有了闲言碎语,和德妃那时……”
喜珠神色凝重了起来,“不应该吧,您也没故意为难五福晋啊,和德妃娘娘那会可不同。”
想当初四阿哥刚娶福晋那会,德妃不知和四阿哥闹了些什么别扭,就见天地折腾四福晋,今日头疼明日胸口疼的,还点名让四福晋来侍疾。
这事当时在宫里闹的蛮大的,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个月。
宜妃‘哼’了一声,道:“本宫和她自然不同。”
当所有人都是德妃啊,为了同儿子置气,偏偏去折腾儿媳妇,病歪歪的躺床上让人伺候,这不是糟践人嘛。
那样的她是真真瞧不上。
宜妃是一直都没想明白,德妃那种满肚子弯弯道道的谨慎性子,怎么就走了这一步臭棋。
搞得满宫上下议论不止,背后里可没少让人瞧笑话。
折腾了那么一通,除了和自己儿子更加离心外,还招了皇上一通责怪,莫非这样就痛快了?
“不行,这事本宫还是不放心,你出去打听打听,瞧瞧这宫里有没有什么闲言碎语。”
虽说这几日是老五福晋自个儿巴巴要来的,但外面的人不晓得内情啊,万一要以为是她在故意折腾儿媳妇可就坏了。
毕竟,这宫里可没有每日都请安的规矩,就连她们四妃,也都是隔三差五地才去给太后请安。
喜珠忙应了下来,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才终于回来了。
宜妃神色着急问:“如何?”
喜珠摇了摇头:“娘娘放心,奴婢问了一圈,还让小林子出去打听了,宫里并没有什么风言风语。”
宜妃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那就好,她可不想给旁人看了笑话。
“今日老五不是回宫了吗,你着人去把他给本宫叫来。”
胤祺刚从外地办差回来,一路风尘仆仆,先去了乾清宫找皇阿玛交完差,这才回了阿哥所。
只是,他连杯茶都没来得及喝,他额娘宫里的人就找来了,说是有要事找他。
胤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能又匆忙赶去了翊坤宫。
“额娘,您找儿子何事?”
宜妃看了眼旁边的喜珠,喜珠轻点了点头,福身行了个礼后,便把这几日安清常来翊坤宫的事和盘说了出来。
“额娘是不想她来吗?”胤祺有些不明所以。
宜妃一噎,这倒霉儿子到底有没有听到重点啊。
这是她想不想的事吗?
喜珠见状,连忙上前解释,“五阿哥误会了,娘娘怎么会不想五福晋来呢,只是这宫里没有每日请安的规矩,娘娘也是怕生出些无端的流言,说咱们娘娘故意折腾儿媳妇。”
宜妃懒得和这个一向憨厚的儿子再拐弯抹角,所幸直接开门见山问:“老五,你可知你福晋为何每日都要过来?”
这总得有什么缘由吧,老五福晋到底想干什么,莫非她是故意想害自己被满宫非议?
只是,她这些日子瞧着那丫头很是单纯,应该没什么坏心眼才是。
胤祺迟疑了片刻,他想他大概是知道的。
只是这话到嘴边,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难以难以启齿了。
难道要说自己的福晋贪恋他额娘的美色,才见天的巴巴往翊坤宫凑?
这也太荒谬了。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宜妃脸色黑了下来,“不会真是你福晋故意的吧!”
胤祺忙解释道:“怎么会,额娘您误会了。”
他顿了下,不想让误会继续加深,只能选择如实相告:“她……只是觉得您好看。”
“什么?”宜妃一头雾水。
这每个字单独拆开她都懂,怎么连在一起都不懂了呢。
胤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敬茶那日,儿子见她总是往您那瞧,有些疑惑,回去后便问了她,谁知她却磕磕巴巴地说……”
“她说什么?”宜妃问。
胤祺扶额回道:“她说,您是她见过长得最美的人,她忍不住。”
宜妃惊得长大了嘴,半晌没回过神来。
母子俩对视了一眼,久久无语。
“你别不是为了护着你媳妇,故意胡扯的吧。”宜妃狐疑道。
胤祺眼底闪过丝无奈,“额娘,您好好想想她和您相处时的样子,再看看儿子的话是不是胡扯吧。”
宜妃:“……”
晚上,宜妃坐在铜镜前,宫女在身后侍奉着帮她拆旗头。
望着镜中的自己,宜妃又不由想起胤祺白日里的那些话,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都这个岁数,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再过几年绿头牌怕是都要撤下来了,还什么美不美的。
不过,她打小因着这张脸,也算见识了不少人嘴脸,未进宫前,每次她跟着额娘参加宴会,总是能从那些女眷的脸上看到不同的神色。
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那恨不得毁掉而后快的。
那些高门贵妇总是拐弯抹角的讥讽,说她这张脸长得不端庄贤惠,不堪为正室,而进宫后更因太过得宠,这后宫中又不知有多少人骂她长了张狐媚子的脸。
而男子中则大都是觊觎窥探的众多,总归都是些让人不舒服的。
细细想来,这些年,那些让人不适的眼神见的太多了,却偏偏没遇到过这种纯粹欣赏的眼神,以至于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宫女拆好旗头,喜珠便拿着梳子上前帮宜妃梳头,也放松放松这紧绷了一天的头皮。
她边梳头边笑道:“奴婢是怎么也没想到,五福晋竟是因着这个缘由才每日来咱们翊坤宫,还真是小孩儿性子。”
宜妃轻‘哼’了一声:“老五这媳妇,真的是……不像话。”
喜珠自是知道宜妃不是真的生气,继续笑道:“可奴婢瞧着,五福晋是个真性情的,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她说娘娘好看,心里定也是这般认为的。”
宜妃对着铜镜轻扶了下鬓角,一脸傲娇道:“成吧,算她是个有眼光的。”
梳好头后,喜珠服侍宜妃换上里衣,准备就寝。
只是待上床前,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转身看向喜珠,说道:“去让人把那些暮色沉沉的衣服和首饰都收起来吧,换些鲜亮的来。”
这些日子为了好好端起那婆婆的款,竟挑些深色的衣服穿了,现下回头瞧瞧,这些衣服可真是够老气横秋的。
等明日老五福晋再过来,定要让她好好惊艳一番才成。

第13章 五福晋13
第二日,宜妃并未能如愿等到安清,因为一大早胤祺身边的得力太监马祥就来到了安清的院里。
“福晋,爷让奴才来告诉您,今日您的几位兄长要来看您,爷说您可去前院书房里等着。”马祥道。
安清似是没太多惊讶,但脸上的欣喜之色却也是骗不了人的,“替我多谢爷安排,我稍稍准备准备,待会就过去。”
说罢,她朝着旁边的紫苏递了个眼色。
紫苏立即会意,上前递了个荷包给马祥,说着各种客套的话,然后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了院子。
马祥这边一离开,安清立即转身朝着西暖阁的书房而去。
她哥哥们今日过来,定是要准备回科尔沁了,所以才赶在离开前来见自己一面,正好她有些东西要交给他们。
安清在书房内收拾了一番,最后带着个木匣子来到了前院。
前院的管事嬷嬷冯嬷嬷迎了过来,“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安清笑着扶起了冯嬷嬷,很是客气道:“冯嬷嬷快请起。”
这冯嬷嬷是胤祺的奶嬷嬷,这后院的人对她自是都要礼遇几分,包括安清这个福晋在内。
据安清所知,冯嬷嬷的丈夫儿子都很得胤祺看重,她自个更是一直帮胤祺管着前院的事务,可见其地位。
“福晋,这是爷让老奴准备的三朝回门的礼单,您请过目,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老奴这就去更换。”冯嬷嬷恭敬地把礼单递了过来。
安清怔了下,似是没料到还有这一茬。
科尔沁离京城太远,三朝回门自然也只能无奈取消,没想到胤祺连这都记得,竟还让人准备了回门礼。
虽然她人回不去了,礼还是可以让哥哥们带回去的。
安清心里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越发觉得像胤祺这样的人,不管做是老板,还是做同事,都是十分合格的。
她笑着说着客套话:“嬷嬷办事,我自是放心的,有劳嬷嬷了。”
紫苏很有眼力见接过礼单,没让冯嬷嬷再举着。
这会安清的三个哥哥还在乾清宫面圣呢,结束后才能赶过来,她在冯嬷嬷的指引下,来到了胤祺的书房。
冯嬷嬷带着宫女上了茶水后,便退了出去,书房重地,紫苏一开始就没进来,只在门口候着。
屋内只剩下安清一人,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前院,更是第一次进胤祺这书房。
她粗粗打量了一圈房内的布置陈设,不禁有些意外,除了那个紫檀独板大条案外,其他家具竟然基本都是黄花梨材料的。
清朝有着宫廷紫檀与民间花梨的说法,紫檀木一直备受皇室爱戴,紫色象征着贵气,紫气东来,追求的就是贵重华丽和皇室气派,黄花梨则讲究的是个淳朴自然,温润含蓄。
胤祺身为皇子,黄花梨家具不是不能用,但像这种普遍都是的情况倒是很少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群内务府奴才欺主了呢。
当然,安清知道这自是不可能的,胤祺身为一个成年阿哥,再不济也不能让群奴才给欺负了。
再退一万步讲,先不说人家有个宠妃的生母,就单冲着太后的面子,即便是康熙也不会怠慢了他去,更别提内务府那群最会见风使舵的了。
由此可见,这定是胤祺自个要求的。
安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和他的性子倒是贴合,温和不张扬,她来到那个雕龙的黄花梨大书柜前,摸了摸手感。
不错,做工细致,也算独具匠心。
安清的视线不由地扫过书架上的书,有《诗经》、《尚书》、《易经》、《春秋》、《戴礼》宋儒性理诸书,然后旁及还有《通鉴纲要》、《史记》、《汉书》名家之文等等。
啧,康熙不愧是顶级鸡娃大师,做他的儿子可真累。
她就这么随意上下扫了一眼,目光直接停在了一排关于水利工程和建筑相关的书籍上,他竟然还看这些书。
不过,她转念一想,胤祺现如今在工部当差历练,这些想必也是工作需要吧。
她在书房也没等多久,约摸着就一盏茶的功夫,院子里便传来了动静。
房门很快被人从外推开,最先走进来的是胤祺,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正是她的三个哥哥。
安清忙迎了上来,福身先给胤祺行了个礼,随后直接冲向身后的三人,“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可算来看我了。”
“小妹。”三人齐声喊道。
胤祺看着四人站在门口大眼瞪着小眼,不禁笑了笑,随即招呼几人来到旁边的侧间说话。
等宫女上完茶点后,胤祺又同安清的三个哥哥简单聊了会,便借故有事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妹。
几人也彻底没了拘束,说话都随意了起来。
“小妹,你在宫里还待的惯吗,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小妹,五阿哥待你好不好?”
“小妹,这宫里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可千万别报喜不报忧……”
三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安清怔了下,随即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是阿爹在,看到你们这般婆婆妈妈,定要骂你们了。”
她阿爹可是正宗的蒙古汉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那种,平日里最是洒脱不羁,若是被他看到自个的儿子这般啰啰嗦嗦,肯定会气到当场破口大骂的。
伊德日‘哼’了一声,很是不服气道:“要是换阿爹在,他只会比我们兄弟三人更婆婆妈妈。”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日小妹出嫁那天,他阿爹可是一个人偷偷搁那抹眼泪呢。
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她的大哥阿布喇坦和二哥罗布藏喇什:“大哥,皇上今日召见你们所谓何事?”
当日送完亲后,他们之所以没着急离开京城,便是因着皇上要召见的缘故,只是没想到这中间竟隔了小半个月。
只是,她看到二哥罗布藏喇什和三哥伊德日突然耸拉下来的脸色,心里不由一滞:“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阿布喇坦却故作神秘地笑道:“小妹,你这么聪明,不妨猜猜?”
安清见她大哥还有心情和她闹着玩,瞬间松了口气,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呀?”
阿布喇坦见安清着急,反而越发开心了起来,但也没再继续逗她。
“皇上派你二哥三哥同原内阁大学士黄茂等人一起,于明年开春奉命前往敖汉、奈曼、巴林部蒙古,去传授农耕技术。”
“真的?”安清眼睛一亮,扭头看向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这是好事呀,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害得她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伊德日涨得满脸通红,扭扭捏捏道:“可是,这都是因为咱们部落垦荒耕种之事做的极好才得了皇上的青睐,但这是妹妹你的功劳,那些也是你一直在做的,我和二哥却……”
安清笑了笑,立马明白了两人这副做派的缘由。
他们这是觉得自个占了她的功劳啊。
之前在科尔沁他们一家人便一直都在琢磨,康熙突然赐婚给她和胤祺到底是意欲何为,若是为了在今年战场上重用她阿爹他们,但结果却是压根没将他们派往前线,简直是让人摸不住头脑。
但在出征准噶尔大捷后,她阿爹在宁夏面圣,终于从其言语中大概猜测出了缘由。
当时康熙当着一众蒙古王公贵族,着重表扬了他们科左后旗的农耕开垦之事。
安清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不管是赐婚,还是当众表扬他们科左后旗,都只是康熙给蒙古各部的一个态度,也好让他们注重牧民垦荒耕种之事。
这就和后世抓先进树典型是一个意思。
只是,她原本以为这事到这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康熙竟还给她二哥三哥派了这差事,妥妥的意外收获啊。
这事要是办好了,对两人日后的前程自是百利而无一害,安清心中大喜。
这些年来,康熙是一直在笼络蒙古势力不假,但同样的,他也在平衡各个部落的势力,使其彼此牵制,谁都没办法做大,因此各部的荣耀也只能依附于清廷。
在大清入关后,他们科左后旗一直都比不得科左中旗得清廷看重,科左中旗一旗可以有多个亲王郡王爵位,他们科左后旗却只有一个札萨克多罗郡王的爵位。
她大哥是他们部落的世子,以后她阿爹的札萨克多罗郡王爵位自也是由她大哥来继承,但她二哥和三哥却是没办法继承任何官爵的。
就拿安清的二叔来说吧,也是在康熙二十九年时,他们部落于准噶尔战场上立下了些不大不小的战功,才给他请封了个镇国公,但他也因此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
去年的准噶尔战场还好,她阿爹和族人们还去到了前线,立下了些战功,但还不够封爵的,所以,她阿爹一开始的打算是想在今年年初的战场上再立下些战功,看能不能给她二哥或三哥再挣一个镇国公的爵位回来。
但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康熙这次把他们部落安排在后方负责运送粮草,并没有机会上前线,自然就没办法立战功挣爵位了,为此,阿爹他们都很失落。
至于之后还会不会有机会,据安清所知,自康熙三十六年后,准噶尔战场上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有战事,下一次大的战事要等到康熙末年了,都二十多年后的事了,那会她二哥三哥还能不能上得了战场都还难说。
“阿爹当时也是没摸清皇上的用意,要是早知皇上如此在意这事,那时候就该给妹妹表功的。”罗布藏喇什皱着眉说道。
当时康熙突然提到他们部落垦荒耕种之事,岱布一时也拿不准其用意,便只说了是家里的几个儿子折腾的,这大概也是今日康熙召见三兄弟的缘故。
那会安清已经被赐婚了,他们的想法是,紫禁城里的贵族女子崇尚静雅嫣然,最是瞧不上这些上山下地的行径,觉得是野丫头做派,他们怕给安清招是非。
毕竟,皇家的儿媳妇整日混迹在田地里,他们倒是不在意这些,自家宝贝闺女/妹妹怎么都好,但旁人就不好说了。
但万万没料到康熙会这般器重这事,若是早知道如此,他们当时定是也要好好把安清的功劳表清楚,这样她日后在这紫禁城也算多份倚仗。
可安清却不这么认为,要是早知道如此,她更会坚持这样做。
讲直白些,就算给她表功又能如何,反正康熙也不会给她加官进爵,顶多就是多赏一些东西,再夸赞两句,这种表面的荣光,哪里比得上给她哥哥们谋个好前程实在。
像如今这般就很好,从这些年清廷颁发的政策看,康熙是真心想鼓励蒙古地区开垦耕种,她二哥三哥此次若能得到康熙的重用,那前程也算是有了着落。
“三哥,你刚刚那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什么叫都是我做的啊,这些年要是没有你们陪着我忙前忙后,这事我可是万万做不成的。”安清道。
一个部落垦荒耕种是多大的事啊,若没有家人的全力支持,她真搞不起来这些。
蒙古人向来游牧惯了,最是不注重农耕之事,即便清廷一再鼓励,但他们还是没太放在心上,蒙古旁的部落不就是如此嘛。
但当初她说自己想做,他们就无条件的支持她,几个哥哥更是常年跟在她身后忙活,她一句话他们就毫无怨言地跑前跑后,这中间不知废了多少心思,更不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然后他们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经历了好些年才把这事做了起来,让他们部有了如今半牧半农的雏形。
至少让部落里那些年迈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可以稳定下来,不必再经历游牧的苦了。
不知想到什么,安清突然开口道:“哥哥,等一下,我这有东西要给你们。”

安清直接转身去了外间,方才她过来时带来的木匣子还放在书案上。
这里面装着可都是她的宝贝。
安清很是欢快抱着木匣子回来,当着三兄弟的面打开后拿出了几本册子,一脸臭屁地把最上面一本递给她阿布喇坦。
“大哥,我把咱们之前做牧场规划和牲畜防疫的相关流程都整理成册了,都是先前我和咱们部落兽医琢磨出来并实践了的,你和阿爹应该能用得着。”
说罢,安清又把手里另外两本册子递给了她二哥罗布藏喇什和三哥伊德日。
“还有这个,这是咱们部落垦荒农耕上的注意事项,以及一些关于草原上农作物种植的要点,没想到这会正好派上用场了,二哥、三哥,你们回去可以一起看看,等明年去办差时定能用得上。”
这些东西是安清一早就想整理的,但因为这几年手头事太多了便一直拖着,直到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她才不得不尽快搞起来,一直到前几日才算完工。
不过,最难的还是牲畜防疫的相关部分,她毕竟不是专业的,只是上辈子恰好读研读博期间有个兽医专业的室友,耳濡目染下略懂了些皮毛而已,多亏了他们部落的兽医经验丰富。
如今安清远嫁到了紫禁城,总是要把科尔沁那边的事情安排她才放心些,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那里有她的家人和族人,她是真心希望他们过的都好。
其实,一开始按照安清阿爹的意思,是想着让她在草原上找一个知根知底的王公贵族家的人家嫁了,说她就在他们就在跟前,也定能护她周全。
安清也是这么想的,她也想离他们近些,日后也能多照应些家里。
只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阿布喇坦、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三兄弟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愧疚之色。
他们是兄长,但在很多事上,却是妹妹替他们扛起了责任。
以前他们部落辖区的草场并不肥沃,可当时只有八岁的安清却另辟蹊径,竟通过翻阅各种书籍,找到了通过收集优质牧草的种子,来种植优质牧草的法子。
还有她十二岁那年,他们部落的牲畜感染了牲瘟,是她拉着兽医们翻阅各种医药典籍,不眠不休地折腾了好几日才终于找到了医治的法子,救回了大半的牛羊,也让部落许多牧民在那一年活了下来。
更别提他们旗垦荒耕种一事了,从头到尾也几乎都是由她一手促成的。
像旁的部落的小公主,在这个年纪哪个不是骄纵的厉害,偏偏他们小妹懂事让人的心疼。
安清一看三人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为了避免接下来进入到过分煽情的场面,她连忙开始转移话题。
“二哥,虽说你如今有了其他的差事,但我在科尔沁的那几个庄子你可得给我看好了啊,还有之前我拜托你的事,也千万不能马虎了哦。”
罗布藏喇什一听这话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小妹放心,我明年开春才去呢,你之前交代我的事,我这个冬季定给你办好了,还有你那几个庄子,二哥也都会看好的。”
“还有我,还有我,大哥平时公务繁忙,怕是没时间,但我和二哥都能给你看着庄子。”伊德日也忙表态道。
安清嘿嘿一笑,像只偷了蜂蜜的小老鼠:“那就有劳二哥和三哥了。”
兄妹四人虽只十几日未见,但却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阿布喇坦还好,他年岁长一些,大多数时候只是看着弟弟妹妹聊,他就在一旁喝喝茶茶,偶尔插上一两嘴。
他们不知不觉就聊了好久,直到有人来催,说是到了用膳的时辰了,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午间的膳食就是在这前院用的,胤祺这会也回来了,他陪着兄妹几人一起用了膳,下午他也一直陪着,直到宫门快要落锁了,安清的三个哥哥才匆匆离开。
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安清不由泛起一丝离别的落寞,他们明日便要启程回科尔沁了,这次分开,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到。
胤祺看了看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干巴巴地劝了句:“明年木兰秋狝就能见到。”
安清本也就是稍稍伤感一下下,一听到明年便能和家人们相见,立即满血复活了,拉着胤祺就转身回了院子。
这会正好赶上用膳的时辰,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天色已开始有些泛黑了,宫人们已经把沿途的宫灯点上了,前面还有个引起的小太监提着一盏宫灯给两人照明。
胤祺却不由想到今日在乾清宫的事,当时皇阿玛询问阿布喇坦三人关于科左后旗垦荒农耕之事,还讲明了要给他们其中一人派个差事,等明年开春后,同黄茂等人奉命往敖汉等部传授农耕之术。
他皇阿玛一向最是重视农耕之事,这摆明了是个难得的好差事,谁知还没等皇阿玛说派谁去,三人却互相谦让起来,都说在此事上对方出力最大。
胤祺自小便见惯了兄弟间的争锋相对,像安清三个哥哥这样互相谦让功劳的,倒还真是头次见。
不仅是他,就连他皇阿玛当时估计也很意外,又或者是被他们兄弟间情谊打动了,竟当场把最初定下的一个名额,临时改成了两个名额,让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都领了差事,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胤祺当时也是被兄弟三人的感情触动了。
近些日子,大哥和太子在朝堂之上争斗的越发厉害了,每每看到两人争的面红耳赤,胤祺总是不理解,亲兄弟何必如此,高处不胜寒,那位置也不见得这么好吧。
胤祺也清楚,像安清三个哥哥这种才是例外,别说是皇家了,就京城那些满洲勋贵人家,为了争夺一个爵位的继承,兄弟反目的也很是常见。
但他怕是怎么也想不到,阿布喇坦兄弟三人当时在乾清宫根本没考虑这么多,他们只是单纯觉得没脸抢妹妹的功劳而已。
不过,胤祺今日也总算是明白皇阿玛给他和安清指婚背后真实的原因了,这些年他们兄弟跟在皇阿玛身边,屡次见他为了蒙古垦荒耕种之事苦恼,却又束手无策。
没想到科左后旗竟在此事上冒了头,不过,一个蒙古游牧部落却能把农耕之事做的这般出色,这些年想必没少下功夫吧。
胤祺侧身看了看安清,不由嘀咕了一句:“怪不得说喜欢种东西。”
原来是受家里人的影响啊。
安清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
胤祺笑了笑,回道:“我说,你三个哥哥对你真好。”
安清“哦”了一声,眨了眨眼,突然故作神秘道:“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胤祺挑了下眉,疑惑道:“什么问题?”
安清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能说明什么啊,自然是要恭喜爷了。”
胤祺“啊”了一声,一脸茫然之色,显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何恭喜他?
安清一本正经地解释了起来,“你想啊,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我的三个哥哥都喜欢我,那是不是也说明白我很好啊。”
胤祺下意识就想点头,但还是忍住了,“那为何要恭喜我?”
安清眨了眨眼,义正言辞道:“自是要恭喜爷了,因为您娶了个好福晋。”
胤祺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后,顿时便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歪理啊,哪有人这般变着样夸自己个的。

第15章 五福晋15
人逢喜事精神爽,因白日里见了家人心情太好了的缘故,安清晚上用膳时胃口大开,不知不觉竟给吃撑着了。
春晓见状忙去煮了山楂消食茶,安清喝完后,便开始在屋内绕着桌子悠悠地活动着消食。
胤祺坐在软榻上边喝着茶,边戏谑地看着安清。
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吃个饭还能把自个给吃撑着。
安清假装没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这人真是的,怎么这么喜欢看她笑话,不就是吃撑了些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最可气的是,他明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却又偏偏什么都不说,害的她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两人暗暗较劲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小喜子很快掀开门帘进来。
“启禀爷和福晋,刘侧福晋院里人来禀报,说小阿哥病了。”
安清脚下一顿,语气不免有些担心:“病了?什么病,有没有请太医?”
这么小的孩子生病了可不是小事。
小喜子摇了摇头,说刘侧福晋院里的小宫女只说是病了,其他的一问三不知,再问就哭哭啼啼的,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安清扭头看向胤祺,道:“您赶紧些过去,弘昇还小,可马虎不得。”
胤祺此时已经起身来到了她面前,轻点了点头,他脸上虽有些担忧之色,但比安清要淡定些。
弘昇是他第一个孩子,因胎里不足,生下来身子就弱,平日里多般小心呵护,总还是免不了三天两头的有点小病小灾的,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安清想了想,又说道:“我也去瞧瞧吧,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胤祺后院就弘昇这么一个独苗苗孩子,于情于理,她这个做嫡额娘的也该过去瞧瞧,不然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刘侧福晋住在东配殿,从正殿出来走过一园子,再绕过一石拱门,便来到了这东配殿的门口。
院子内一片灯火通明,安清和胤祺进去后,带路的小太监直接把两人带到了小阿哥的屋子。
此时小阿哥正闭着眼躺在床上,小脸瞧着有些苍白,睡得好像也有些不踏实。
刘侧福晋正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神情中满是担忧之色。
听见动静,她转身看到安清和胤祺,先是一顿,随即忙慌忙起身行礼。
胤祺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低声问道:“弘昇如何了,可请太医?”
刘侧福晋还未回话,声音中便染上了些哭腔:“回禀爷,请过了,太医说是有些积食了,已经开了汤药给喂下了。”
胤祺轻点了点头,身子又让床的方向倾了几分,待看到小家伙这会睡的还算安稳,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些,看来是太医的药起作用了。
确认弘昇暂时无碍后,几人来到外间说话,也方便询问病情。
谁知,三人刚到外间,安清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刘佳氏突然俯身跪在了地上,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请爷和福晋恕罪,方才弘昇一直哭闹个不停,妾身也是慌了神了,这才让人去请的爷,扰了爷和福晋休息是妾身之过。”
安清一时有点懵,忙伸手把人扶了起来,下意识说起了场面话:“怪不得你,小孩子生病不是小事,你这个做额娘的慌了也无可厚非。”
刘侧福晋顺势起了身,满脸感激地看向安清:“妾身多谢福晋体谅,弘昇能有您这样的嫡额娘,是他的福气。”
安清也不傻,刘佳氏这番做派摆明了不是冲着她来的,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小阿哥积食这事可大可小,但对于贴身伺候的人总归要敲打一番,是追责,也是警醒。
“弘昇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积食了,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胤祺看着底下的奴才,厉声道。
两个伺候小阿哥的奶娘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刘佳氏见状,也忙起身请罪:“都怪妾身不好,晚上用膳时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没敢给弘昇吃些不好克化的东西,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积食了……”
说着说着,她竟又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
安清有些不太赞同地看了过去,胤祺摆明了是在敲打下人,刘佳氏突然这么横插一杠子,把责任都揽在自个身上,这不是捣乱是什么。
就像上辈子经常听一些已婚人士讨论,说他们在管教孩子的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从中阻拦,这样一个管一个护,则完全失去了管教的意义。
长久下去,孩子则会有恃无恐起来,敲打下人,同样也是这个道理。
所谓的赏罚分明、恩威并存,并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里面的学问多了去了,如若只是一味的宽宥体恤,遇事时不加以约束追责,底下的人便会松散懈怠,日子长了难免不弄出一些乱子来。
但安清总归也没说什么,说白了,人家一个亲娘一个亲爹都在这里,她何必多说讨人嫌呢。
胤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弘昇生下来便体弱多病,他也一向体谅刘佳氏为人母的不易,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好再责怪些什么,反倒出声安慰了几句。
“弘昇是胎里带的不足,身子比寻常孩子要弱一些,偶尔生病也是无法避免的,你平日里照看的很是上心,也是辛苦你了。”
刘佳氏闻言果然感动不已,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当不得爷的夸赞,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安清本本分分坐在一旁充当吉祥物,听到胤祺的话,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脸‘你也不容易’的表情看着刘佳氏。
只是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啧’了一声,胤祺平日里瞧着还算理智,但面对自个的宠妾,也会丢了原则。
男人啊,终究还是躲不过美人关呀。
被这么一打断,胤祺也不好再继续,只能象征性地训诫了几句,又转头向刘佳氏询问起了太医的医嘱。
小孩子积食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喝了太医开了药后,现下弘昇睡的还算安稳,可见也已无大碍。
谁知,就在安清和胤祺两人准备离开时,刘佳氏突然期期艾艾说道:“爷,您是知道的,妾身实在是没用的很,每每弘昇一哭就没了主心骨,万一晚上弘昇病情再有个反复可如何是好,所以,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说到这里,她蓦地顿住了,欲言又止地看了安清一眼。
安清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此情此景,她就算再愚钝,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刘佳氏这个不情之请,怕是今晚想让胤祺留下来吧。
吼!那些宫斗宅斗剧中经典的争宠环节要来了?!
安清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虽说她打小见多了她阿爹那些妃子在后宅中别苗头争宠的手段,但这种当面邀宠的事,不管是她阿爹,还是她阿娘,都很默契地让她避开。
毕竟那人是她阿爹,他再怎么样也要在她这个做女儿的面前保持些形象,倒也能理解。
至于她阿娘嘛,则是单纯不想让她看到那些腌脏的场面。
但他们哪里知道,安清一直都很好奇来着,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呢。
不过,她方才没太注意,这会才看清刘佳氏的妆扮,只见她身着一身绣兰花杏素色常服,脸上略施了淡妆,可能是梳洗过的缘故,这会她并未梳满人的旗头,乌黑的秀发披散着身后,只用一根玉钗子别着。
啧,这身清纯小白花的打扮,这张柔弱可欺的脸,这副梨花带雨的表情,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我见尤怜啊。
自古以来,那些没有主心骨的弱女子,最是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安清心道,胤祺这把应该很难拒绝吧。
她看热闹看的正开心,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就是对方争宠的的对手,更没有要回击的自觉,倒把一旁的翠柳急的不行。
胤祺自是也明白刘佳氏的意思,往常也不是没遇到这种情况,但今日不行,至于原因,他下意识看向了一旁的安清。
只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安清身上时,不由愣了下,她这是什么眼神?
安清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扭头看向胤祺。
看她干什么啊?
胤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清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好吧,她承认,今晚的刘佳氏确实是娇俏可人了些,方才也就多瞧了两眼,没想到却被抓了个正着。
胤祺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他自认不是贪图美色之人,还因此常常被三哥嘲笑不解风情,谁能想到却偏偏娶了个好颜色的福晋。
之前额娘那事,已经很是让他哭笑不得了,没想到这会她还能看刘佳氏看的出神,真的是……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胤祺转身看向刘佳氏,道:“太医既说了无事,你也别太担心,明日我会再来看弘昇。”
从东配殿折腾了一圈,安清和胤祺两人回到正殿后,时辰显然已经不早了。
胤祺明早还要上朝,不好再耽搁,于是两人决定分开沐浴洗漱,安清把侧间的浴房让给了胤祺,她自个则去西暖阁的耳房旁的浴房。
在他们回来之前,宫女们已早早备好了热水,安清泡在大大的木桶中,屋里只留着翠柳和紫苏伺候着。
翠柳这会终于逮着机会一吐为快了:“格格,奴婢之前给您说的事您怎么一点也没上心啊,方才在东配殿真是太悬了,差点就被侧福晋得逞了,幸好爷意志坚定没有被勾了去,要不然您明日定会成阿哥所后院的笑话。”
紫苏也难得一次站在翠柳这边,跟着念叨起了安清:“您这好颜色的毛病也是要改改了,真是一点也不分场合和人,依奴婢看您幸亏不是个男子,不然定是要家宅不宁的。”
那刘佳氏今晚摆明了就是不安好心,谁知安清却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当时没把紫苏和翠柳两人急死。
安清被数落了一通也不恼,毕竟两人会有这么大反应也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这紫禁城内有个默认的规矩,嫡妻进门,丈夫至少应该在她房里留宿半个月,这是为了表示对新妇的敬重,也是新妇在后宅立足的底气。
不管是满洲勋贵,还是皇子宗亲,一般都会守着这一规矩,毕竟没谁希望自家后宅不宁。
当然,也有那没守着这规矩的,比如三阿哥娶三福晋时,就在中途被后院的一个王氏格格勾进了房里,三福晋因此在妯娌间被暗暗笑话了许久,那王氏格格也仗着此事顶着宠妾的名号在后院越发猖狂了起来。
算起来,今日恰好是安清和胤祺两人大婚的第十五日,踩在半个月这个时间点上闹这么一出,很难不让人多想刘佳氏此举是为了故意打脸她这个福晋。
不过,安清倒也不像两人以为的一点警惕性没有,若说一开始她确实没往这方面想,但在看到翠柳不停给她使眼色后,也反应过来了。
但当时那场景她又能做什么呢,皇家最是注重子嗣,刘佳氏用孩子作筏子,她也无计可施,搞不好再落一个善妒苛待庶子的名声,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所以,当时最好的选择就是什么都不做,让胤祺自己选择。
安清承认,她当时确实也有试探胤祺之意,她要知道,他在面对宠妾时,是否还会顾忌她这个福晋的面子,这也决定了她以后的路要如何走。
结果证明,胤祺确实不是个色令智昏之人,目前看来,至少没什么宠妾灭妻的意思。
经此一事,安清心里也越发觉得胤祺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那您这也太被动了吧,万一被刘佳氏得逞了,那您可如何是好?”翠柳还是很不赞同安清不作为的的做法,这不就是坐以待毙嘛。
安清却神神在在道:“放心吧,我有后招。”
“什么后招?”翠柳问。
安清耸了耸肩,语气轻松道:“大不了我也在东配殿待一宿呗。”
刘佳氏既然以担心儿子为由想留下胤祺,那她自然也可以用这个理由留下来,谁又能说任何不是呢,顶多就是他们三人都在弘昇屋子里守一夜。
就算第二日传出去,那也是说她这个嫡母如何慈爱庶子,以退为进谁又不会啊。
也是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安清在东配殿时才会那般漫不经心,还能有闲情雅致搁那欣赏刘佳氏的妆发小心机。

第16章 五福晋16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去的,第二日刘佳氏前晚争宠未遂的事很快便在后院传开了,不少人都在明里暗里看她笑话。
翠柳在外探听完消息,回来屁颠颠地讲给安清听:“听说东配殿内又摔碎了不少东西,哼,活该,她这就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安清瞥了她一眼,看到这丫头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狐疑道:“这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奴婢才没有!”翠柳大呼冤枉,“您昨日特地交代了我们,在这宫里要少说少做,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奴婢可没这胆子。”
安清一想也是,翠柳平时虽大大咧咧的,但向来听她的话,紫苏就更不用说了。
“肯定是她们自个那院的人嘴不牢靠,和咱们可没关系。”翠柳道。
安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昨晚她身边就带了紫苏和翠柳两人,胤祺身边则跟着的是他的贴身太监马祥,他那边的人肯定也不会多这个事。
那这问题就只有出在刘佳氏自个院里,不过,这和安清便没什么关系了。
她昨日不让翠柳她们多事,并不是她多善良大度,而是她深知,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这宫里,凡事只要做了便多少会留下些马脚,她又何必平白给人留下把柄,多不值当的。
再说了,这宫斗宅斗的瞧个乐子还行,但安清从不打算把自个深陷其中,她的人生可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事呢。
比如,给西暖阁游廊前那一排花盆里的西瓜苗移栽的事。
说起来时间过得也真快,距离给西瓜育苗那日转眼已经过去半个来月了,当日播种后第三日种子便发了芽,这会的瓜苗已经长出了五六片真叶,再过几日便可以定植移栽了。
西瓜是葫芦科,属一年生蔓生藤本植物,喜阳湿,需要充足的阳光和水分才能生长茁壮,所以要尤其注意加强肥水管理,更要做好病虫害防治。
这些种种,则都是从育苗期就要开始注意的,一直延续至果子成熟,要贯穿整个种植的全过程。
就像在把瓜苗移栽之前,安清还要进行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要把这块地再深翻一下才好。
虽说之前小喜子已经翻了地,但她瞧着还是太浅,还得再深上一些。
这深翻土地的好处就多了,不仅能清除杂草,还能改善土壤、加深耕层、消灭病虫害,特别是古代没有农药的情况下,这一步就显得尤为重要。
小喜子办事麻利,安清那日交代他去找些铁铲和小锄头,他第二日便找了回来,只是她碍于初来乍到才迟迟没有动作,现下时机也算是合适了。
安清回屋换了身轻便些的衣裳,亲自拿着锄头翻地。
“福晋,还是让奴才来吧。”小喜子看安清竟然亲自下地干活,忙惶恐地上前说道。
安清摆了摆手,“没事,大家一起干的快些。”
她那瓜苗眼瞅着已经到移栽的时候,木箱里的条件毕竟有限,还是早一日种到地里才更安心。
再说了,这翻地也有讲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好的。
翠柳把还欲再劝的小喜子拉到一旁,“福晋喜欢干这个,你以后就习惯了,来吧,我教你怎么翻地。”
安清也没管他们,翠柳她们几个一直跟在安清身边,在种地一事上虽不算精通,但耳濡目染下,如何翻地还是学会了的。
这土壤翻耕只是第一步,之后还要再整地作畦。
而作畦的目的,在于改善排灌条件、控制土壤含水量,同时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土壤温度,促进植株正常生长。
畦的方向也是有讲究的,直接就会影响着作物接受的光照强度、热度和水分等等,畦还细分为不同的形式,常见的畦有平畦、低畦、高畦和垄。
按种植时间来算,安清这已经是中晚熟的瓜了,生长后期为雨季,则需将畦做成平畦,其优点是既方便灌溉也方便排水。
若是早熟瓜,生长后期降雨小、雨量少,应做成低畦或波浪式平畦,这种畦面形式有利于生长前期保持土壤水分,也便于果实膨大期的灌溉。
待地整完后,今日的最后一步便是要施基肥了。
古代虽没有化肥,但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却也是不容小觑的,随着时代的变迁和农业实践的深化,很多农书中出现了肥料的积造与施用方法。
农作物施用的肥料也出现很多种类,有粪肥、饼肥、渣肥等等。
拜上辈子大家对‘纯天然无公害’食物热衷的福,安清当初在学校期间还专门研究过这一课题,对这一块倒算是颇有心得。
按理说,施基肥自然是粪肥最佳,只是毕竟在宫中,安清不好太出格,若是她院里搞得臭气熏天的,确实是不像话。
于是,她让小喜子从花房那边要来了一些草木灰。
草木灰是一种古老且重要的农业肥料,由腐烂的植物或者腐烂植物燃烧后所得。
草木灰其实是一种碱性的肥料,含有碳酸钾和氧化钙,不仅可以提供养分,还可以预防农作物的病害,提高农作物的抗病能力。
安清带着几人在土壤表面撒上一层草木灰后,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最近瞧着日头还不错,晾晒个两三日就可以移栽定植。
小喜子很懵地跟着干了全程,听着安清不时给翠柳她们解释上两句,他整个人最后只剩下肃然起敬。
不是对安清福晋这个身份,而是单单对她这个人。
“说起来,奴才小时候也跟着家里人一起种过地的,却从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小喜子颇为感慨道。
安清笑了笑,看着面前这会翻整好的土地,由心觉得踏实。
从古至今,种田都不是一项简单的活计,也从来不是你丢一粒种子进土里就能收成的,土壤、温度、肥水等等,但凡一点不留意,都有可能使你颗粒无收。
在种田这事上,安清一向自认为有耐心,但自从来到这里,结识了一些这个时代的农人,她才发现自己差远了。
不因旁的,只因在这里,土地就是老百姓的命,更是他们全家赖以生存的根本!
不过,小喜子不清楚种地上的这些事,并不代表当下的耕种技术不行,相反的,这时期的精耕细作水平已经达到了历史空前的高度。
在科尔沁的时候,安清认识了一些从关内逃荒来的老农人,在辈辈口中相传的过程中,劳动人民用苦难、聪明、勤劳总结了许多很宝贵的经验。
只不过这些经验有一定的人员局限和地域性,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缺乏系统的支撑。
“小喜子,你老家哪里的,”安清随口问道,“为何入的宫?”
既然家里有地有亲人,又怎么会进宫当太监呢。
这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可不一样,宫女是内务府选秀进来,到了一定的年岁还可以出宫,太监则不同,但凡有条活路谁又会愿意走这一条路。
小喜子回道:“回福晋,奴才老家是河南的,家里本来也有几亩薄田,但前些年家乡遭了连年旱灾,颗粒无收,一家六口最后只剩下奴才侥幸活了下来,这才入了宫。”
小喜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自知在主子面前失了态,连忙请罪退了下去。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和她料想的差不多。
这个时代的农民有多苦,以前在学农业史时也有所了解,但真的来到这里后,她才算是有了切切实实的体会。
在没有现代技术的良种培育、化肥和农药的加持,古代人民种田就辛苦多了。
不得不承认,在现代,农药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包括安清学的那些农学课本上,在面对一些具体农作物病虫害的问题时,解决方法都是简单明了的各农药配比。
而古代的农人,却只能靠防,一旦出现病虫害问题,基本都很难治。
轻则出现减产减收,重则颗粒无收!
因此,农民的抗风险能力也是最差的。
同时,产量方面和现代更是没法子比,这时的亩产量真的很低,即便是南方土地肥沃的良田,在风调雨顺、连作多熟的情况下,整年的亩产量也只能到2.5~3石,也是约为400斤左右。
然后,还要再除去赋税,普通人家所拥有的土地本就有限,每年所剩的粮食基本也就只能够一家人省吃俭用活下来的,根本没办法结余。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遇上了重大天灾,就像小喜子家那样,一家子根本抗不下来。
农民苦,自古至今都不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而已。

当安清把她这些宝贝瓜苗成功移栽到地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这些瓜苗苗来之不易,可都是她的宝贝疙瘩,死一个棵都会心疼死的,所以,移栽的时候安清就不再让其他人插手了,坚持亲力亲为。
这活不难但精细,去盆连土带苗移栽到地里,再浇足量的水即可。
等移栽成功后,大概再过个七至十日的样子,西瓜苗就会长出蔓藤来,这时则还需在整株周围铺上稻草和麦秸。
安清已经提前交代了小喜子去准备,稻草和麦秸这些在宫里虽不常见,但总归不是什么出格的东西,使上些银子找那每日出宫采买木柴的太监一并捎带些进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西瓜苗移栽后,安清自然也没忘记胤祺之前送来的那几盆番茄盆栽,之前她已经交代人把那两个小花坛深翻晾晒了几日,今日正好一并给移栽了。
“福晋,您这搭的是什么呀?”小太监李福不解地问道。
他先前在奉宸苑的花房当过差,来到安清这院子后,紫苏便继续让他打理院中的花草,胤祺送来的这几盆番茄也一直交给他看顾。
安清绑好最后一根木条,拍了拍手,回道:“爬藤架。”
爬藤架?
那是做什么的,李福一脸不解。
他之前在花房也帮着照看过这西番柿,可从来没有见人弄过什么架子,压根就想不出这能有什么用途。
安清笑了笑,没急着解释,而是在那架子四周分别移栽上了四颗番茄苗,围成了一个圈的形状,然后才指着爬藤架比划了起来。
“这是为了让西番柿的苗顺着架子生长,到时候番茄爬满了爬藤架,最后就能长成了树的形状,到时候就是西番柿树了。”
“西番柿树?”翠柳惊奇地围过来,“好看吗?”
安清点了点头,那当然了。
等番茄的藤蔓结满了果实,果实再一成熟,红彤彤的番茄挂在爬藤架上,远远看上去就简直不要太喜庆。
当然,喜庆是其次,番茄搭架子主要是为了利于通风透光,减少病虫害,同时还提高产量和质量。
把西瓜苗和番茄苗都移栽后,安清也算是暂时了却了一件心事,她站在正殿游廊前,看着自个这焕然一新的院子,心里满意的很。
要不说紫苏她们几个能干呢,这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按照她的喜好把院子从里到外折腾了个遍。
翠柳找造办处定做了一张大大的躺椅,放在了院中的葡萄藤架下,傍晚日落之后可在此乘凉,院角处也都被麦冬收拾出来了,她准备种上些即可入药又可观赏的花,比如芍药、菊花等。
春晓还在门前空地前的大铜缸里养了几条锦鲤,整个院子看着颇有一番田园风趣。
通过这些日子安清和紫苏几个明里暗里地观察,小喜子这人办事利索,有眼力见,最重要的是嘴巴也牢靠,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院里还是要有个靠谱的管事太监才行,之前安清之所以没提一个,也是琢磨着先瞧瞧再说。
这会瞧着也合适了,便让翠柳把院里的众人叫了过来,宣布了此事。
小喜子没料到惊喜竟然来的这么快,连忙跪下来磕头谢恩。
“福晋器重你,你以后可要好好当差。”翠柳在一旁告诫道。
小喜子一脸欣喜回道:“奴才以后一定全心全力服侍福晋,绝不敢有二心!”
院中其他宫女太监,均一脸艳羡地看着小喜子,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就入了福晋的眼,成了这院里的管事太监,和他们这些普通的太监宫女算是彻底拉开了距离。
但经此一事,院里众人都看到了升职的希望,办起差来也更加用心了,小喜子可以,没道理他们就不行啊。
相比于正殿里的一派欣欣向荣,刘侧福晋的东配殿里气压则低的吓人。
那院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整日提心吊胆,就怕哪件差事做的不好,惹到了正在气头上的刘侧福晋。
但即便再小心又如何,主子心气不顺想找底下人的麻烦,哪是他们这些奴能左右了的,自从那晚争宠失利后,短短几日的功夫,这院里的小宫女小太监几乎都被找各种由头打骂了遍。
瑞娟看着刚被赶到院子里跪着的奉茶小太监,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如今也是爱莫能助,因着之前劝了几回刘侧福晋,她便打发到小阿哥屋子里伺候了,现下基本不让她近身了,平时也都是赵嬷嬷在旁伺候着。
方才看到赵嬷嬷急匆匆地进了屋子,不知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屋内,刘侧福晋正有气无力地歪在软榻上,整个人看着很是没有精神。
赵嬷嬷推门进来后,不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她倏地坐直了身子:“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赵嬷嬷显然也十分兴奋,比手画脚地说道:“正殿那边平日里围的给个铁桶似的,老奴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的。”
刘侧福晋瞬间就像打了鸡血般站了起来,边来回踱步边道:“呵!平日里端着好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样的德行!”
赵嬷嬷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堂堂皇子福晋会如此粗鄙,竟如乡野农妇般,下地干那些泥腿子的下贱活计,传出去定会让人笑掉大牙,也会让爷丢尽脸面,哪个男人能喜欢的起来。”
这话明显说到刘侧福晋的心坎上了,这几日旁人只以为她是为了那日的事生气,但没知道她其实更惶恐。
在福晋进门前,旁人都以为五阿哥后院的刘侧福晋得宠,实则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胤祺心里没有她,之前每每来她院里也都是为了看孩子,甚至留宿也多是单纯的盖被子睡觉而已。
有时候她就不明白了,这世间真有男子不好那事吗,刘佳氏自是不相信的,如她阿玛那般宠爱她姨娘,院里还是有几房受宠的貌美通房。
那就只能说明一点,她还没有笼络住胤祺的心,于是她借故把她娘身边的赵嬷嬷接进了宫,就是想让她给自己支招,只要能把她姨娘勾着她阿玛的那些手段都用上,那她离这宠妾之位想必也就不远了。
但谁知她这边还没得逞,福晋就进了门,刘佳氏又怎么可能不慌,特别是那晚,刘佳氏亲眼看到了胤祺瞧安清的样子,那种无奈中又有些宠溺的眼神,他可从来这么看过她。
这也让刘佳氏有了强烈的危机感,福晋本就占了正室的名头,还有那般显赫的家世,若是再把爷的心也笼络了过去,那日后哪里还有她和弘昇的容身之处。
不过,如今看来老天还是助她的啊,刘佳氏露出这几日最开怀的一个笑容,装的倒是好,这不是露出了马脚。
如今两人成亲日子尚短,她可不觉得感情真会深到哪里去,若是这时把安清不堪的一面暴露出来,再添些油加些醋,那此时皇上的看重,爷待她的那丁点不同,怕是都会烟消云散了吧。
届时她这个福晋也只会成为整个紫禁城的笑话!
此时乾清宫,东暖阁内。
康熙正在会见大臣,不知遇到了什么难题,他此时眉头深锁着,看着旁边桌案上的一盆牡丹发呆,这是近日河南洛阳进贡来的贡品,据说很难得,全洛阳地界也只有这一株。
下首站着的则是礼部尚书张英、户部尚书马齐,还有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
几人都秉着呼吸,静待上首的康熙说话。
半晌后,康熙的目光终于从那盆牡丹花上移开,落在胤禛和胤祺这两个儿子身上,“老四、老五,你们确定把京郊所有的花圃都翻了个遍?”
两人连忙应了声是,胤禛拱手回道:“回皇阿玛,此事事关祭祀大事,儿臣和五弟不敢懈怠,都是亲自一一查看的,确实没能找到与这盆相似的牡丹。”
户部尚书马齐也连忙上来回禀:“河南洛阳当地的官员也把整个洛阳及周边地区都翻了个遍,并未能找出第二株类似的牡丹。”
康熙脸上不免闪过一丝失望,真是可惜了。
牡丹是国花,自古就是祥瑞的象征,有繁荣昌盛之寓意。
而眼前这盆极品鸳鸯蝴蝶牡丹则更是特殊,与寻常的鸳鸯蝴蝶牡丹不同,这株牡丹每个花瓣的边缘都是金色的,像是镶嵌着一层金边,远远瞧着像是发着金光,这可是难得的祥瑞之兆。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喜欢祥瑞的说法,康熙自然也不例外。
最近连着两年亲征噶尔丹,虽说取得了大捷,但连年战事不免劳民伤财,去年冬季川渝地区又遭了雪灾,民间百姓怕是要民心不稳了。
恰逢快要到夏至地坛祭祀之日了,这可是一年中的大祀,康熙便决定把这盆牡丹作为夏至地坛祭祀的祭品之用,也好借此祥瑞之兆向万民展示大清是得天庇佑,而他这个皇帝,也是皇权天授。
但谁知近日这株牡丹不知怎么突然生病了,茎基和部分叶子上都出现了灰褐色的斑点,满宫的花匠对此全都束手无策。
生了病的牡丹自然也不能再作为祭品之用,康熙失望之余也只有无奈妥协。
他摆了摆手,冲着马齐和张英交代道:“罢了,关于祭祀的一切事宜,你们先按照惯例准备着吧。”
至于这盆牡丹如何处理,康熙沉思了片刻,扭头看向梁九功。
“让人送去太后的宁寿宫吧,皇额娘素来爱花,这盆牡丹也是实属难得,趁着还没败完,也好让她老人家瞧瞧。”

翊坤宫,正殿内。
宜妃百无聊赖地倚在罗汉床上,视线盯着不远处香几上一个烟气四处乱窜的铜胎掐丝花卉纹金香炉发呆。
她时不时地就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娘娘,这是御茶膳房刚出炉的牛乳糕,您用一些?”喜珠端着一碟点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几上,转身又从小宫女手中接过茶水,把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换了下去。
宜妃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地摆了摆手,“先放着吧,本宫这会没什么胃口。”
喜珠看着心不在焉的主子,默默叹了口气,也没再劝。
宜妃不知第几次看向门口的方向失望而归后,终于忍不住扭头看向喜珠:“你说,是不是老五那日回去同他福晋说什么了?”
要不然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来了啊。
喜珠迟疑了下,神色中也有些不确定:“应该不能吧,娘娘那日不是特意交代了五阿哥吗,让他回去不要找五福晋说什么,免得她多想,五阿哥既应了您,想必也不会食言。”
宜妃一想也是,老五这孩子向来实诚,应下的事自是没有食言的道理。
那究竟是为何呢?
喜珠想了想,劝道:“五福晋可能是有事忙吧,您若是想见,咱不妨着人去阿哥所走一趟,请五福晋来咱宫里坐坐。”
“哪个想见她了!”宜妃秀眉一挑,轻哼了声道:“本宫就是担心老五,科尔沁的女子向来刁蛮霸道,老五家的之前虽瞧着还不错,但本宫还是得盯紧些才放心。”
看着自家主子口是心非的样子,喜珠强压着嘴角才没笑出来。
这些日子可没见她提过五阿哥,倒是时不时地提起五福晋,这话怕是也只能骗骗她自个儿吧。
说来也是好笑,自那日弄清五福晋日日来他们这翊坤宫的缘由后,宜妃嘴上没说什么,但自此之后每日都精心打扮着,头饰衣裳日日不重样,还整日窝在宫里不出去,就连惠德荣三妃来请去打叶子牌都给拒了,到底是何缘由就显而易见了。
只是不知为何五福晋自那日后竟突然就不来了,喜珠旁眼瞧着宜妃的耐心即将告罄,看样子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是奴婢嘴笨没说清楚,娘娘您这是体恤小辈,怕五福晋初来这宫里别有什么不适应。”喜珠笑着附和道。
至于宜妃的那些话,她是主子可以随意说,但做奴才的却不能,否则就有故意挑拨之疑。
再说了,喜珠也清楚自家主子就是嘴上厉害些,心里实则对五福晋还是比较满意的。
见宜妃没有反驳她这个说法,喜珠顺势话题一转道:“不过,这连着好些日子五福晋都没过来了,奴婢也觉得确实有些不太对劲,您看要不奴婢让人去阿哥所悄悄打听打听?”
这提议可谓是说到了宜妃的心坎上,可不是嘛,她心里也犯着嘀咕,之前就在思索着要不要让人去瞧瞧,只是不知要如何开口,不然显得她多在意似的。
宜妃抚了抚头上的金钗,故作漫不经心道:“也好,那你就叫个人过去瞧瞧吧,不然本宫总是不放心的。”
说罢,她又连忙交代了一句:“让人小心些,不要太明显。”
喜珠笑着应了下来,来到院子招来了个平日办事机灵的小太监,低声同他交代了一番,小太监麻溜地跑了出去,朝着阿哥所的方向而去。
约摸着过了大半个时辰,小太监终于匆匆赶回了翊坤宫,只是面对喜珠的询问他却露出了一脸难色,似是不知要如何开口。
宜妃双眉紧皱,颇有些不耐烦道:“打听到什么如实说便是,没得扭扭捏捏的,瞧着就让人上火。”
小太监闻言连声告了罪,然后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回娘娘的话,奴才刚到阿哥所大门口,便看到一群洒扫的太监宫女围在那嚼舌根子,没想到奴才一听,竟、竟是关于五福晋的。”
宜妃自觉不是什么好事,神色不由有些肃然:“他们在说五福晋何事?”
小太监脸上闪过一丝惶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奴才不敢说。”
宜妃大手一挥:“直说便是,本宫恕你无罪。”
听到这话,小太监方才敢把听到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他本来按照喜珠的指示,只打算去阿哥所转一圈,再找几个在附近当差的旧识稍稍打听下五阿哥院的情况,谁知他刚到阿哥所大门口,便碰到了一群人在议论五福晋。
说什么五福晋是科尔沁的女子不擅文墨,却想着附庸风雅,怎奈对抚琴吟诗下棋品茗那些又均是一窍不通,于是只能选看似最简单陶冶情操的养花种草来折腾。
这本也不算什么,谁知却因此闹了大笑话,五福晋竟不在花盆里种,反而在院子中折腾一块地出来,还卷起裤脚亲自下地翻土,还真把自个当成粗鄙上不了台面的泥腿子了。
甚至更离谱的还说五福晋还亲自施粪肥,搞得整个院子都臭烘烘的,哪里还有一点皇子福晋的体面尊贵。
“奴才回来之前,特意又在宫里其他地方转了一圈,这流言除了阿哥所那边,也已在不少地方都传开了,他们都在说……”
宜妃脸色阴沉的可怕,厉声问:“说什么?”
小太监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说五福晋是东施效颦,甚、甚是可笑,简直把五阿哥的脸都给丢尽了。”
“放肆!”宜妃气的一把拍在桌几上,“大胆奴才,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背地里嘲笑主子,简直是活腻了!”
屋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宜妃气的在那直喘气。
这老五家的到底怎么回事,怪不得这几日不来她这翊坤宫了,原来这瞎折腾这些,简直太不像话了,堂堂皇子福晋,怎可一点不顾及形象,如今闹出这般事端,看她要如何收场。
翊坤宫来人时,安清正在喜滋滋地吃着刚出锅的樱桃煎。
早上胤祺让人送来满满几大筐樱桃,说是下边人孝敬的,让她看着安排分一分。
这会正是吃樱桃的季节,这几筐樱桃又大又红,像一颗颗珍珠玛瑙丝似的,瞧着很是喜人。
安清自认为是一个公平公正的领导,给后院各处发福利待遇自然也是要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的。
于是,西配院的白佳氏和瓜尔佳氏那里一人得了一份,因着弘昇的缘故,刘佳氏的东配院则分到了两份。
剩下的自然就归安清所有了,她是个爱吃樱桃的,当即便洗了一小盆来吃,但吃完仍觉不过瘾,又拉着春晓折腾起了樱桃煎。
这樱桃煎是一种果脯甜点,起源于南宋时期,其制作方法也很简单。
先将樱桃洗净去核备用,第一步是煎樱桃,尽量把樱桃里的水分煎出来再用蜂蜜腌制,然后继续小火煎,直至把樱桃煮出来的汁全部收干,最后放入面包窑种把樱桃烤干即可。
樱桃煎的口感酸甜可口,且有开胃健脾之效,安清颇为喜欢。
“去翊坤宫一趟?”
听到宜妃找自己,安清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额娘可说何事?”
小宫女摇了摇头,道:“许是娘娘想和福晋您说说话吧。”
安清点了点头,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宜妃真的就是让她去坐坐。
算算日子也有些天没去翊坤宫瞧瞧大美人婆婆了,主要是近来天气越发热了,安清怕热,也愈发懒得动弹。
宫里这会不少地方已经开始用冰了,阿哥所也每日有人来送冰,安清贪凉早早便让人把冰鉴拿了出来,也换上了凉榻。
但偏偏麦冬管她管的严,以她体质偏寒为由,愣是压着不让她太早用冰,还说什么心静自然凉,就好气啊。
没法子,她就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尽量减少活动量,以此达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
安清带着春晓刚出锅的一碟樱桃煎,屁颠颠地来到了翊坤宫,谁知她刚一脚迈进正殿的门,就直接被里面的宜妃闪到了眼。
哇~她大美人婆婆今日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吗,怎么打扮的这般靓丽耀眼。
不会是要去争宠吧?
安清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这后宫的女人打扮不是为了给康熙看,还能是给谁看啊。
宜妃本来憋着一肚子火,但见到安清这个反应,心头的怒火一下被浇灭了,虎着的脸也有些要绷不住了。
一旁的喜珠也是差点没忍住,以前不晓得原因还好,如今是真的一点也撑不住了,她好像五阿哥那日为何期期艾艾不想说缘由了。
五福晋这也太……喜珠也不知要怎么形容好了。
不过,她瞥了眼宜妃的脸色,突然觉得五福晋这危机可能要解除了,还真是歪打正着。
宜妃轻‘咳’了一声,努力正了正神色,也拉回了安清思绪。
不过,她倒也不慌,始终贯彻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方针,乐呵呵地上前请安:“儿媳给额娘请安,额娘,您今日可真好看!”
宜妃:“……”
就问这还让人怎么能生的起气来。
她盯着安清看了一会,心想罢了罢了,瞧她这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单纯样,想必也不是故意的。
细想想,这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人没有歪心思便好,大不了日后她多指点着些就是了。
再者说,年轻的时候谁还没点攀比心啊,想当年初入宫那会,她不也是如此吗,听说皇上喜欢德妃的体贴入微,她便千方百计的装体贴,见皇上夸赞荣妃文采不错,她便也偷偷翻起了书……反正背地里也闹了不少笑话。
也是直到许久后,她才终于想明白,不再捕风捉影地同旁人比了。
想到这里,宜妃看安清的眼神越来怜惜了起来,她从科尔沁远嫁而来,生活环境骤变,家人在千里之外,又怎能不慌呢。
归根到底还是在这深宫中无依无靠,心里没底闹得。
宜妃怕是自个都没发现,她的心早已偏的没边了,甚至心里还在琢磨着待会怎么问才能顾及到安清的心情。
“额娘,听说您找我?”安清一脸无害地问道。
宜妃轻点了点头,“也不是大事,就是找你来话话家常。”
安清“哦”了一声,心里忍不住啧啧称奇,宜妃竟然主动找她话家常?
之前频繁过来,她这大美人婆婆可每次都兴致缺缺的样子,今日怎么突然有兴致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
就在安清各种揣测时,宜妃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开口问道:“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呢?”
安清眨了眨眼,还是真是话家常啊,“也没忙什么,前些日子儿媳几个哥哥来了,爷陪着我见了见,之后便都在忙着整院子。”
宜妃轻‘嗯’了声,安清三个哥哥回科尔沁的事她自也是知晓的,不过,整院子?
“你刚搬进去,院子是要整整才好。”她故作平常地抿了口茶,然后不着痕迹地话锋一转,“听说你还亲自在院子里种花了?”
安清是何其敏感的人,立马捕捉到这句话中的玄机,宜妃怎么知道她种花的事?
若是胤祺随口说的,倒也没什么,但若不是……
“额娘,我不止种花,还种了其他的呢。”她故作什么都没发现,很是天真地回道。
宜妃怔了下,“还种了别的?”
安清点了点头,如实回道:“儿媳那院里后罩房的位置恰好有块空地,我瞧着空着怪可惜的,便在那里种上了些西瓜。”
她一直坚信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弥补,如果宜妃不问她不会主动提,但她既已问了,就没有撒谎的道理,否则日后被拆穿时只会更难堪。
当然,安清也可选择含糊其辞,但人和人相处最重要的是以诚相待,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都是想和宜妃这个婆婆好好相处的,那便更不能隐瞒。
宜妃愕然,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竟在自个院子里种西瓜?她这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啊。
不过,安清那院子她之前也是去瞧过的,那后罩房的位置倒也算隐蔽。
被宜妃这般盯着,安清心里突然有些没底了:“额娘,是宫里不准吗?”
说罢,她还不忘把胤祺拉出来当挡箭牌,“可我问了爷,他说可以啊。”
宜妃一听这事是胤祺同意的,顿时更不知说什么了,原来自个儿子也掺和进去了啊。
但她转念一想,安清凡事都和胤祺商量,可见是尊重这个丈夫的,看来她之前担心的事有些多余了。
只是,宜妃想起宫里那些流言,还是含蓄地点拨道:“你刚来宫里可能还不太清楚,前几年,皇上在京郊南苑特意让人开辟了一块瓜园种西瓜,每年夏季专门负责给宫里供给,到时候你想吃多少都有,也不用这般麻烦,再累着自个。”
安清却摆了摆手,满不在意道:“额娘不用担心,儿媳喜欢折腾这些,以前在家里时也没少跟着几个哥哥在庄子里忙活,种那点子地真累不着什么的。”
说罢,她又不禁臭屁补充了一句:“况且,儿媳种的瓜比旁人的都要甜呢,到时候一定挑个最甜的来孝敬额娘。”
安清这画饼拍马的本事越发娴熟了,也压根不觉得自己把那所谓最甜的瓜一许两人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听到这话,宜妃不禁哭笑不得了起来,她还能缺她个西瓜,但不得不说,还是觉得很窝心的。
不过,关于前些日子安清两个哥哥突然在康熙领了份好差事的事,已然在宫中传开了,宜妃自也是知晓的,也就是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康熙对老五这桩婚事的真正意图。
科左后旗的岱布既然这般重视农耕,家里的孩子参与进去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要不然皇上也不会重用安清的两个哥哥。
想到这里,宜妃这才恍然大悟,对啊,什么东施效颦,简直就是胡扯,老五家的这顶多算是习惯使然而已,人家在娘家时就这样。
“你既喜欢折腾这些,那本宫便也不拦着你了,但切记在宫中还是要注意些。”宜妃颇为苦口婆心地劝道,“尤其是像是施肥那些。”
安清眨了眨眼,立马意会到了宜妃的言外之意,“额娘放心,儿媳晓得分寸,那地里施的都是草木灰的肥料,不是其他的肥。”
宜妃一听这话算是彻底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心里也越发觉得安清是个做事知晓分寸的。
此事到此也算是了却了,宜妃也不再揪着这事问了,而是和安清一起吃起了她带来那的樱桃煎,婆媳两人边吃边聊些家常,气氛甚是和谐。
喜珠有些不解地问道:“娘娘,您为何不告诉五福晋宫中那流言之事?”
宜妃却摆了摆手,道:“那孩子一瞧就是家里人娇惯着养大的,还是太单纯了些,总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本宫给她摆平了便是,别再平白吓着她。”
种地怎么了,皇上每年不还都亲自下地耕种劝民农桑呢嘛,种田这事皇上都做得,她就看谁还敢说粗鄙。
喜珠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主子这是真心把五福晋当一家人了。
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宜妃最是个护短的人,只要真心被她认可的,那必然是怎么都觉得好。
五福晋还真是傻人有傻福,竟这般阴差阳错的入了婆婆的眼,日后在这宫中也算是有了倚仗。
而主子婆媳关系和谐,对他们翊坤宫上下来说,自也是有利无害的事。
回到阿哥所后,安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也不是个傻的,这莫名其妙被叫去了趟翊坤宫,虽说也没发生什么事,但宜妃不会平白无故问她是不是在院里种花了,这其中定是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谁知她还没让人去查呢,翠柳突然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满头大汗道:“主子,主子,大事不好了。”
安清心头一凌,她有预感翠柳口中的大事应该和今日宜妃叫她过去有关。
“别急,你慢慢说。”
安清示意紫苏递给了她一条帕子,自个又端了杯案几上的凉茶给她。
这天气太热,外面也正是大日头,跑这么急怎么能受得了。
翠柳用帕子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但接过安清手中的茶却压根顾不上喝,连忙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她也是在外面听到宫里那些关于安清的流言了,气愤之余也没忘第一时间赶回来报信。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外面把您编排成这样,咱们有多少张嘴能解释清楚啊。”翠柳心焦不已道。
弄清了始末后,安清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应该没这么严重。”
不然宜妃也不会这般轻拿轻放,只是找她确认了一番,便没再说什么了,甚至都没把这事告诉她。
可见情况应该也没有太糟糕。
翠柳是个急性子,但向来对安清这个主子有着谜一般的信任,听她说没事便瞬间放松了下来。
“那就好,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要是让奴婢知道了,奴婢非得上去扒了她的皮不可!”
相比于翠柳对幕后之人的咬牙切齿,紫苏反倒担心起了另一件事,“主子,当务之急您是不是得先和爷解释清楚啊。”
翠柳也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对对对,福晋您快去找爷说清楚,可不能因着这事让您和爷有了嫌隙。”
“别慌,这事爷是知晓的,我之前同他讲过。”安清道。
方才在翊坤宫时,宜妃和她说话时把宫人屏退了,只留了喜珠在旁伺候,紫苏也被带去了侧殿喝茶,自然也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听到这话,紫苏和翠柳也瞬间放心了不少,相比于那些谣言来说,她们更担心的是主子的夫妻关系。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即便她们主子在科尔沁再能干,但在这紫禁城内还是要顶着五福晋的名头行事,由此可见,夫妻和睦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安清在心里把事情重新捋了一遍,很快便理出了些方向,听翠柳的描述,这事显然有组织有预谋的。
连宜妃都听到了风声,可见这流言已经不止是在阿哥所内传了。
至于是谁所为,她还暂且未知,但不管怎样,怕是最后追根究底还是出在了她这院里。
虽说种地这事之前和胤祺打过招呼了,但安清向来秉持低调行事的原则,所以,不管是翻土施肥那次,还是移栽西瓜苗那次,她都是先让人大门紧闭,外面的人难道还能透墙看到不成。
那能看到她翻地刨土的,也就只有她这正院里的人,这消息也定是从她院子里流出去的。
若是能揪出这个吃里扒外的人,那幕后主使也就能连着萝卜带着泥给拔出来。
“紫苏,去把小喜子叫过来。”
等紫苏把小喜子叫来后,安清便让人在门口守着,显然是有话要问。
要说她这院里除了紫苏她们几个外,最先可排除的可能的就是小喜子,其他的先不论,他如今刚升了职,风头正盛,即便真有异心也不会在这时有异动。
“福晋,外面的那些流言奴才也听说了,您是不是也怀疑是咱们院里的人漏了风出去?”小喜子率先开口道。
安清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是个机灵的:“你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或者说,这院里的人最近可有谁比较异常?”
小喜子沉吟了片刻,回道:“不瞒福晋,方才和翠柳姐姐一同听说了此事,便觉得有异,于是就不动声色去找咱院那守门的小太监聊了聊。”
安清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去找守门的打听的路子倒是没错,他那边整日人来人往的,也是对这院中情况最熟悉的人。
当然,首先要确定是那小太监是否能脱掉嫌疑。
“奴才同他聊了会,暗暗观察他反应,也并未有什么异样,约摸着能排除他的嫌弃时,奴才便直接询问了起了这几日院中其他人是否有何异于寻常之事,他倒是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翠柳迫不及待地插话道。
小喜子回道:“他说,前几日有一个大早,他瞧见咱们院里的宫女漫儿从外面回来,神色匆匆的,怀里似是还装着什么东西。”
安清没着急说话,她知道小喜子做事一向妥帖,既然生疑了,便会再进一步去确认的。
小喜子果然没有让她失望,继续说道:“奴才又去打听了一番,有人意外瞧见她突然多了一支做工精细的金钗,这支钗之前大伙儿都未见过,就连她同屋的丹青也没有。”
安清微微颔首,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态。
按理说,在这宫里金钗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若是放在一个小宫女身上,却是显得疑点重重了。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漫儿是她院里负责针线的宫女之一,之前紫苏那个登记册上记录她内务府下三旗的包衣奴才,家里情况并不算很好。
当然,这并不能排除被主子打赏的可能性,但主子打赏都是有数的,这般突然多出来的贵重物件,可不就惹人怀疑吗。
安清摆了摆手,道:“既如此,便去把人带来问问吧。”
小喜子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
除了紫苏她们几个近身伺候的,安清这院里的其他人人都在垂花门外的倒座房住着。
今日轮到漫儿休息,不用当差,当小喜子直接带人过去时,漫儿正在屋里关着门捧着那金钗看呢,这下子好了,连搜都不用搜了。
等漫儿被人拖着来到安清面前时,她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惊慌,但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开始哭着喊冤。
“福晋明鉴,奴婢尽心尽力当差,不知是哪里惹到了小喜子公公,竟被他这般折辱,还请福晋为奴婢做主啊。”
小喜子见她还倒打一耙把他拖下水,气的不行,一把把那金钗丢在了她面前,“说吧,你这金钗到底是哪里来的?”
听到这话,漫儿趴在地上的身子明显僵了下,“这、这是奴婢进宫时奴婢家人给奴婢的,他们觉得奴婢在宫中当差不易,给奴婢傍身用的。”
“既是你进宫时带进来的,那之前为何从没人见过?”小喜子逼问道。
漫儿狡辩道:“奴婢是个没出息的,这般要紧的物件自是要好好藏着才是,怎敢拿出来显摆。”
翠柳见她这般巧舌如簧,顿时气急败坏道:“你少胡扯,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别以为瞒得过咱们。”
酒鬼的爹,痨病的娘,还有个不长进的哥哥,别说给她金钗傍身了,就是银子怕是都没给多少。
“翠柳姐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啊,老话说,破船还有几斤铁呢,怎么说奴婢家里以前也是风光过的,一根金钗倒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她口中的风光是指她爷爷那辈,曾在内务府里当过一个小小的管事,只是后来到她爹这辈就没落了,这些紫苏的那个档案册上都有记录。
漫儿堆出一副被冤枉后的委屈表情,“福晋明鉴,奴婢冤枉啊,这金钗真是奴婢家里人给的,奴婢承认,当初进宫嬷嬷检查时,奴婢是有隐匿之罪,并未将其备案在册,但旁的却是如何都不认的。”
见她一口咬定这钗子是她家里人托人带进宫的,安清却突然笑了。
好一个能言善辩、伶牙俐齿的丫头,这么短的时间便想好了对策,是个不简单的。
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藏匿之罪顶多也就是被退回内务府,她这是仗着自己没有证据奈何不了她什么啊。
“你真不知今日将你带来所谓何事?”安清声音不由带上丝冷意。
漫儿眼神晃了晃,咬紧牙关道:“奴婢愚笨,真的不知,还请福晋明鉴。”
安清静静地盯着,嘴角不由扯了下:“巧了不是,本福晋恰好丢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金钗,那可是我额娘及笄礼上送我的,这份意义珍贵的很呢。”
漫儿身子僵了下,脸上闪过一抹不知所措的神情。
小喜子突然带人闯进她屋子时,她便猜到事情可能败露了,直到被带到安清被人质问金钗的由来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料到安清却不按常理出牌,竟说这钗子是她丢的。
这么一根平平无奇的金钗,福晋可是蒙古王公嫡女,谁会信她的及笄礼会是这个。
但此时信不信已不重要了,若安清一口咬定是,那谁又能……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清这是要冤死她!
即便是根普通的金钗又如何,当被它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安清要从重处罚她,怕是也没什么可非议的。
“福晋您不能,您……”
“本福晋为何不能,嗯?”安清冷笑道。
她是有点小聪明,但她却忘了一点,主仆有别,只要主子认准的事,哪里容得她这个做奴才的半分狡辩。
这就是这么个时代,安清一直不愿做一个把别人的性命拿捏在手中肆意操纵揉搓的人,但有时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这金钗没什么特殊的,福晋您不能这般冤枉了奴婢,奴婢是死都不会认的,您难道就不怕旁人非议吗?”漫儿仍在做着困兽之争。
安清见她还未死心,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好吧,你既已这样说,本福晋也不好冤枉了你不是,那就送去慎刑司审审吧,也好能还你清白。”
漫儿一听安清要把她送去慎刑司,终于知道怕了。
慎刑司是什么地方啊,但凡进去的人哪个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她深知自个受不住的,届时定会什么都招了,还白受了一番磋磨,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奴婢说,奴婢都说!”漫儿在小喜子手中挣脱开,“是刘侧福晋院的赵嬷嬷,这金钗是她给奴婢的!”
屋内蓦地一静,安清眉头微皱,其他人也都不敢说话了。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刘佳氏,但当事实摆在面前时,还是不免有些怔然。
“你个眼皮浅的背主东西,福晋虽进门不久,但何时亏待我们这些下人。”小喜子指着地上的漫儿骂道。
安清进门第一日就给院里的每人赏了六两银子,这在后宫都已经算是很重的赏赐了,可见她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日后只要好好当差,还能少的他们的好处。
漫儿本来瘫在地上心如死灰,听到小喜子斥责的话,整个人顿时如疯魔了般:“小喜子公公说的倒是轻巧啊,你现在是风光的紧,自是觉得怎样都好。”
说罢,她又用一双淬毒似的双眼看向紫苏和翠柳,“有她们几个陪嫁的丫鬟在,我们这些宫女连近福晋身的机会都没有,你们堵死了院里所有宫女上升的路。”
“所以啊,福晋,您也别怪奴婢,人往高处走,您这里没给奴婢留路,奴婢自是要为自己个谋划着的。”
说到底她哪里是被刘侧福晋一根金钗就给收买了的,是赵嬷嬷承诺,日后想法子让她来刘侧福晋身边当贴身大宫女,这个诱惑对她来说太大了,能去主子身边贴身伺候,谁愿意整日待在针线房里。
只是漫儿没料到事情败露的这么快,她本来是想找个机会犯些小错被打发出去,即便日后去不了刘侧福晋那里,也可再另寻出路。
翠柳见她还不知悔改,竟还埋怨起了安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贱蹄子,还真是好大的口气,你算是哪个牌面的人,当得了福晋给你留路。”
真是够不要脸,刚来到主子身边不想着怎么好好表现,竟还埋怨起了主子不给她机会,真是天大的笑话,简直无耻至极。
安清却懒得再同她纠缠,让小喜子直接把人先带下去看管着,稍后再做处理。
紫苏替安清管着整个院子,出了这样的事,自认有逃推卸不了的责任:“都是奴婢的疏忽,没管好院里的人,让人钻了空子。”
安清却摆了摆手,哪有千里防贼的道理。
刘佳氏既已存了这个心思,那便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问题的根源不在她们这边。
安清自觉和刘佳氏从不是什么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她也志不在此。
刘佳氏是宠妾,她是嫡妻,各尽本分,各守规矩,那也是能相安无事的。
只可惜刘佳氏没看明白。
安清虽不愿与人争斗,但也从来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
对于之前刘佳氏几次的挑衅,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安清只当她是小打小闹,懒得同她计较,但这次却不同,刘佳氏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那便不能再轻拿轻放了事了。
“福晋,刘佳氏您准备怎么处置?”
翠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东配殿去手撕了刘佳氏。
处置刘佳氏?安清却摇了摇头。
她虽为福晋不假,但刘佳氏也是上了玉蝶的侧福晋,又有宠有子,也不是她想处置就能处置的。
“可知爷现在何处?”她看向小喜子问道。
小喜子回道:“奴才方才让人去打听过了,爷已经从衙门回来,此时应在前院的书房。”
安清轻点了点头,一拍桌子决定道:“走,带上那个漫儿,咱们去趟前院。”
说到底,这是胤祺的后院,她是他的福晋,刘佳氏也是他的爱妾,那这官司定是要找他断上一断的,她又何必在这自寻烦恼呢。
再者说了,外面那些子流言可不是她这个初来乍到之人能处理的,最后可不还是得胤祺来摆平才行。
“对了,翠柳,你去书房把刘佳氏之前的那些账本也都带着。”安清交代道。
翠柳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睛不由一亮,“好,奴婢这就去取。”
安清来到前院时,胤祺正在书房与人议事。
关于夏至地坛祭祀贡品之事,他皇阿玛终还是不甘心的,昨日在乾清宫,他皇阿玛最后还是交代他们继续寻与那株相似的牡丹,说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放弃。
于是,户部尚书马齐和礼部尚书张英负责继续督促洛阳那边,而他和四哥则要在在京郊附近继续寻,只是这次不需要他们亲自跑了,只需各自派人过去就好。
兄弟两人分工行事,胤祺负责北面和东面,他四哥胤禛负责去派人去南面和西面找。
这会胤祺就是在给手下的人安排搜寻任务,务求做到所到之处不放过任何可能。

安清来了?
胤祺不禁有些意外,她平时无事可从来不会主动来前院,“来多久了,她现下在哪?”
马祥回道:“来了有一会了,方才您还在忙,奴才便将福晋带去了隔壁的耳房。”
胤祺轻点了点头,动作也没含糊,抬腿就要朝着隔壁走去。
但他还没走两步便被马祥给拦了下来,“主子,奴才还有要事要禀报。”
他顿了下,道:“奴才想,福晋应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胤祺皱了下眉,问:“何事?”
马祥简言意赅地把外面流言之事禀报了一番,他讲完小心翼翼瞥了眼胤祺,果然见对方脸色早已黑如墨汁。
“简直是一派胡言!”胤祺气的猛拍了下桌案,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马祥缩了缩脖子,一时之间也有些分不清这怒火是对谁的了。
毕竟,福晋这事若是真的,外面又传的这般腥风血雨,自家主子难免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的。
胤祺搭在桌案上的手紧握成拳,冷笑了一声,道:“这宫里听风就是雨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变啊,那基肥用的明明就是草木灰,哪里来的粪肥,简直就是信口雌黄!”
马祥本来在耸拉着脑袋,尽量降低自己个的存在感,谁知却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下。
他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了过去:“主、主子,您知道这事?”
胤祺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道:“福晋之前同我说过,我同意了的。”
马祥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默默长呼了口浊气。
他还以为福晋这事是瞒着主子做的呢,要是这样可就比外面那些流言遭多了。
马祥突然觉得之前有些小瞧安清这个福晋了,他自小就在胤祺身旁服侍,在这后宫中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这其中不乏有出身显赫贵重的,但她们身上基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太过傲气。
诚然,显赫贵重的出身也让她们有骄傲的本钱,但正是这种从骨子带来的傲气,也让她们有时候做起事来自然也是我行我素了些。
平常与旁人相处倒还好,毕竟身份在那摆着,但若是为人妻妾后,与自己个夫君相处,这就成了一个很致命的缺点。
就拿当今圣上来说吧,他向来最是推崇出身,像那些出身满蒙勋贵的妃子,从位份上来自然是其他嫔妃无法比的。
但如今回头瞧,那些妃嫔中又有几人是真的受宠的呢,甚至连善终都未做到,基本都是早早便香消玉损了,三位皇后是如此,几位贵妃和皇贵妃也是如此。
反倒是那些出身平常些但受宠的妃子瞧着笑到了最后,像如今的惠宜德荣四妃,家里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却能晋升到妃位,现下宫里没有皇后,也没有贵妃和皇贵妃,她们可不成了独一份的存在。
再譬如其他几个成年的阿哥和太子来说吧,相比于出身贵重的福晋,他们不也都是更偏爱院里的那些格格嘛。
说到底,不管是皇上,还是皇子皇孙们,归根到底都是个男子,不管是妻还是妾,无非都想让对方些多倚仗着自己。
自打福晋进门这些日子,马祥一直都有在默默观察着,见正殿那边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他便心想糟了,这又是一个太过能干的福晋,他也在暗暗祈祷,福晋千万别太我行我素了。
毕竟,主子若是和福晋不睦,这后宅不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别想好过。
没想到福晋能干归能干,倒还是个心里有章程,懂分寸的。
但你瞧人家这事办的,现如今即便出了事,爷第一时间不还是站在她这边吗,真是高啊。
安清可不知自己马祥精彩的心理活动,对她来说,这也仅仅就是人与人相处最起码的尊重而已。
这后院总过是胤祺的地盘,告知是最基本的了,再说了,在这宫中,两人总归是在一条船上的人,还是凡事尽量不要隐瞒的好。
当然,她认为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轮到争取自身利益和尊重时,她也从来不会退让。
胤祺过来时,安清正在屋子里喝茶,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她起身迎上前去。
“外面那些流言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会找人处理的。”胤祺率先开口道。
安清神色一顿,不由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再一次确认了,胤祺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正直且很有担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因她而起,害他名声受损,但他非但没有迁怒,反而第一时间想着去解决问题。
但接下来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做的仍然要做。
安清向来都是一个足够理性的人,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时候,怎么着都行,但一旦觉得出现触及底线的问题,那必然是不能为了所谓短暂的和平就选择糊弄过去。
而且,她往往还是选择先发制人的那个。
“妾身多谢爷的维护和信任。”安清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礼,神色肃然。
胤祺不由怔了下,这是怎么了,要知道安清平时里都是笑呵呵的,现下怎么这副沉重的表情。
难道马祥猜错了,她并不是为了此事而来?
安清静静地看着他,问道:“爷,咱们成亲也有些日子了,您觉得妾身这个福晋做的如何?”
胤祺双眉不由紧皱了几分,为何突然问这个?
“自是好的。”他说完觉得有些太笼统了,似是显得有些敷衍了,便又补充了一句:“后院你管的井井有条,很是和睦。”
安清却突然摇了摇头,道:“妾身惭愧,辜负了爷的期盼。”
“为何这么说?”胤祺好像突然猜到了些什么。
安清也没再兜圈子,三言两语便把事情都说了,还让小喜子把那个宫女漫儿给带了进来,然后,以及那个赃物金钗也在。
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妾身自认不是那般容不下人的,自打嫁进来后便听到一些风声,也知刘佳氏是您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又为您诞下了长子,我从无意与她为难,这点还请爷明察。”安清义正言辞道。
“但这漫儿总归是妾身院里的人,妾身理应避嫌,那这事便全权交由爷您处理吧。”
说罢,安清示意让人把东西和人全交给了胤祺院里的太监,然后也不再纠缠,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整个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从诉说冤屈,到陈情,再到转交人证物证,丝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意思,就连她身边的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翠柳跟着跑了一遭,从前院出来后,还不禁有些懵,“主子,这就完事了?”
安清耸了耸肩,“反正我这部分完事了。”
至于接下来怎么样,那自然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了,她只需静待结果即可。
翠柳“哦”了一声,下意识挠了挠头,奇怪,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具体哪里是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翠柳看到安清回到正院一口气吃了一碟子春晓刚做出锅的蜂蜜烤鸡翅后,她终于明白了!
她家主子是不是太平淡了些啊。
这多么好的一个打击刘佳氏的机会,安清却如此轻拿轻放,一没哭二没闹的,就这么轻飘飘地去了趟前院就完事了?
“主子,您这是不是又偷懒了啊。”翠柳狐疑道。
安清心虚地瞥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本福晋这叫以退为进!”
好烦啊,有个打小跟在身边太过了解自个的丫鬟,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翠柳一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气急败坏了起来,拉着紫苏抱怨了起来。
“紫苏姐姐你瞧,主子她又这样,这都什么时候了啊,她那懒病竟又犯了!”
紫苏也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安清,其实她在前院时就发现了。
和翠柳不同,这些年紫苏除了在安清身边伺候,时不时地就会被安清的阿娘带在身边调教着,看得多了自然也更清楚些。
这后宅之事讲究的就是个弯弯道道,若凡事都太过直来直往,这样总归是不行的啊。
但紫苏也清楚,很多事安清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只是单纯懒得做而已。
紫苏叹了口气,道:“您以前也说过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翠柳也附和道:“就是就是,爷定会去审问刘佳氏的,您怎么能不在跟前看着些呢,那贱人可是宠妾,万一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爷再被她的三言两语狡辩了过去怎么办?”
安清却笑了笑,回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避开。”
两人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安清也没兜圈子,直接开口解释道:“凡事过犹则不及,你们也说了,刘佳氏是宠妾,她和爷的情分自是不同的,若是我非要在一旁瞧着他色令智昏的样子,这确定不是给他难堪?”
她承认,她做甩手掌柜是有嫌麻烦偷懒的成分在,但也确实是为了胤祺留些余地。
这也算是她投桃报李了吧。
安清知道这紫禁城的女子向来崇尚静雅嫣然,近来也听说了其他福晋的一些事迹,但胤祺却从未要求她这些。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他对她已经算是很包容了。
将心比心,她也不能对他苛求太过。
人非圣贤,都是有私心的,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她也没必要太过较真了。
而在这么个封建制度达到顶峰的时代,三妻四妾实属太正常不过了,安清早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就连她阿爹都有侧妃妾室通房什么的,更何况是皇家了。
毕竟,他们可是向来把子嗣昌盛,看做是大清国祚绵长的象征。
说得更直白一些,就连胤祺自己个也不是能完全做不了的主的。
自从穿过来后,安清很早就想清楚了,她对婚姻的要求无非就是搭伙过日子,能找到一位相敬如宾的丈夫,已然是很难得了。
人总归不能什么都要的,上辈子她是个孤儿,从小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那时候除了学业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相爱的人,和他有个家。
上大学后她谈了个男朋友,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对方知晓她的身世后很是心疼,并承诺大学毕业两人就结婚,给她一个家。
但谁知对方的家长得知她是孤儿后,死活不同意两人的事,甚至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男友一开始还能抗住压力,坚持要和她在一起。
但当他家里人放话,若是他执意和她结婚,他们将不在提供一切物质上的支持,包括房子车子,以及家里的一切资源。
安清并未太当回事,她本就不在意这些,总觉得两人有手有脚又不是养活不了自己,但谁知男友却先妥协了,大学毕业前,他提了分手,然后就被家里人安排了相亲,娶了个门当户对,对他事业和前途都有帮助的老婆。
她那时就明白了,爱情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在涉及利益的时候,曾经海誓山盟的男友也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何必在对此做什么无谓的期待呢。
但幸运的是,这辈子她有家了,有了很爱她的家人,有了给她依靠的族人。
安清对如今这种状态还是相当满意的,她可以把胤祺当朋友、同事,甚至是亲人,但绝不会代入恋人的角度,用上辈子一个师姐的话说,不谈恋爱屁事没有。
所以,当时赐婚后没多久她就知道了这后院有个刘佳氏很是受宠,五阿哥竟赶在她这个福晋进门前匆忙地给对方请封了侧福晋,明显是在为她撑腰的意思,宠妾无疑了。
那会家里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忧,只有安清自个没太当回事,宠妾就宠妾呗,没有刘佳氏还总归有旁人,她争的从来不是这个。
若说是安清自己个,什么体不体面的,其实也不是这么重要,大不了关起门来过她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但她身后还有整个科左后旗,那她在这紫禁城里代表的就不能只是她自己,还代表着他们整个部落,和她阿爹阿娘哥哥们的面子,那就不一样了。
腰板该硬起来的时候必须要硬,否则丢的则是所有的脸面。
“既如此,那您今日又何必呢?”翠柳不解道。
既然要给爷留情面,在前院又何必和爷说那些话呢,多少还是伤感情的,且不如做足了不争不抢的样子,也好让对方愧疚几分。
安清却摇了摇头,人与人之间相处,不能一味地追求息事宁人,有时也要及时地摆出自己的底线,表明态度,否则长久下去,对方可能真的会忽视你所有的感受。
当然,这并不是说胤祺人不好,而这就是人性。
就像她之前同哥哥们说过的那样,无论到哪里她都会让自己过的好的。
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攘外必先安内,这对安清也是同一个道理。
此次的事,她给胤祺留了一定的余地,但同样也会要求对方给自己一个交代,让她这个福晋在后宅之中的地位稳固下来。
这样她才能腾出手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安清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清楚,她的志向从不是做个拘泥于后宅相夫教子的妇人,上辈子就不用说了,这辈子家里人更是没有拘着她,没得她自个如今却认命了的道理。
前院,书房内。
马祥偷偷地看了眼坐在上首的主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胤祺坐在桌案前,周身气压低的要命,他手指不停地翻着手中的账本,沙沙的翻书声在这静谧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刺耳。
这是安清临离开前给他留下的,说是之前刘佳氏上交给她的账本,里面有问题的地方已全被她用朱砂批注出来了。
他看了一圈下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克扣下人和其他妾室的分例,做假账贪墨银钱,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最重要的是这般漏洞百出的账本,刘佳氏为何敢这般堂而皇之的交给安清,无非就是倚仗着这账本是用汉字所写。
这也确实是她高明的地方,若不是安清一笔一笔给标出来,即便是胤祺看起来都有些费劲,毕竟不管是皇家,还是满洲勋贵,平日大多使用满文的居多。
胤祺自然也不傻,很快想到刘佳氏的另一层用意,她此举无非就是想借此给安清这个福晋难堪罢了。
也不要狡辩说什么用习惯了汉文之类,从圣旨赐婚到成亲,这中间隔了大半年的时间,重新誊抄个满文账本又能费多少功夫,届时一起移交过去就好,她这分明就是存在僭越和轻视的心思。
胤祺‘啪’得一声把账本重重丢在了桌案上,亏他之前一直觉得刘佳氏老实本分,管账上又有几分能力,这才把这后院暂交给她管着,没想到竟是个心大的。
马祥下意识缩了缩了脖子,心道刘侧福晋这次还真是撞到枪口上了啊。
他家主子虽性情温和,待人宽厚,但他向来最容忍不了的就是吃里扒外和贪墨欺瞒的行径。
好家伙,她这是一下子全给占齐了啊。
若说刘佳氏真如外面传的那般,是这五阿哥后院的宠妾,那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但马祥清楚,刘佳氏并不是。
就连当初皇上给主子赐婚后,主子着急为刘佳氏请封侧福晋之事,也都是另有有情。
但是呢,这刘佳氏不管怎么说都替主子诞下了长子,还是目前这后院唯一的孩子,说不定看在小阿哥的面子,还真能让她逃过一劫。
“查的如何了?”胤祺抬头看向他,冷声问。
马祥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立马上前回道:“回禀主子,已经顺藤摸瓜找到那谣言的散播源头了,是阿哥所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据她招供,是赵嬷嬷使银子收买了她,让她把这谣言散播出去的。”
若说没有福晋提供的线索,这事查起来说不定还得费上些时间,但这带着疑似结果去查自然就容易的多了。
说罢,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据那小宫女交代,之前黑福晋的传言也是赵嬷嬷所为。”
胤祺双拳紧握,眼底的寒芒又甚了几分。
“主子,可要奴才去东配殿把赵嬷嬷拿来审审?”马祥试探性问道。
胤祺神色不明,沉思了片刻,道:“去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当翠柳兴冲冲跑来转述对刘佳氏的处置结果时,安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完全没料到事情竟会处理的这般迅速,本以为怎么也要拖上几日的,就冲着这办事效率,康熙历史上对胤祺这个儿子的评价显然还是低了些。
遇事当断则断,没被情感扰乱了理智,已然是一般人能睥睨的了。
据说刘佳氏哭着将此事全推到了赵嬷嬷的身上,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情,甩的那叫一个干净,赵嬷嬷也还算硬气,咬死了是自己个擅作主张,还说什么怕她这个福晋以后会给她家主子排头吃,才选择先下手为强的。
这理由看似荒唐,却也无可指摘,毕竟在古代忠仆并不少见。
最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是赵嬷嬷被打了三十大板,然后直接被送出了宫,连医治都未让人医治,据说抬出去时整个人都血肉模糊的,那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
至于刘佳氏则被禁足了,小阿哥也被带去了前院由马嬷嬷暂时看管,东配殿那边据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真是便宜刘佳氏了,她倒是撇的干净。”翠柳显然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撅着的嘴都能倒挂油瓶了。
紫苏也有些意外:“那赵嬷嬷之前倒是小瞧了她,没想到竟这么硬气。”
安清轻点了点头,之前刘佳氏每次过来请安,身边带的都是这个赵嬷嬷,那赵嬷嬷一看就是小心思多的人,离忠仆行列怕是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但细细一想便也能理解了,像赵嬷嬷这样的奶嬷嬷,又能被刘家送进宫来,那一家子的性命定是都捏在人家手里,哪里还有他们选择的余地。
这也就是古代人家下人要签死契的原因。
刘佳氏倒了,赵嬷嬷自然也没好果子吃,有漫儿和那小宫女的证词在,这事赵嬷嬷铁定都是跑不掉的,所以,这种情况下下,与其把主子供出来,倒不如做一把忠奴,说不得还能给家里人挣个好前程。
但不管怎么说,刘佳氏倒霉,翠柳心情还是大好的:“看来爷还是向着主子您的嘛。”
安清却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向着不向着的,她人证物证俱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受害者啊。
再说,她最后不是还是添了把火吗,在赵嬷嬷把所有罪名都揽下的情况下,刘佳氏还能得到如今的处罚,那沓账本怕是也是出了力的。
当然,这也间接说明了胤祺比她想像中的要守礼法、正直的多。
守礼法这点也许对妾室来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但对她这个嫡福晋来说,那简直不要太好。
至少在礼法之内,宠妾灭妻的事可坚决不被允许的。
认清这点后,安清突然觉得前途一下子就又明朗了许多,未来呀,还是一片大好的啊。

第20章 五福晋20
晚上胤祺过来时,他脸上明显带着丝不自在,两人也吃了自成婚以来最沉默的一顿饭。
安清的沉默是因为她自认占了上风,觉得这时还是少嘚瑟的好。
毕竟,在她看来,胤祺刚秉公忍痛处理了自个的爱妾,心情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还不得不过来爱抚她这个受害者,还真是难为他了啊。
啧~她虽没办法开解他,但少给他添些堵还是能做到的。
但就是安清这般异常反应,在胤祺看来却是另一个意思,她对刘佳氏的处理结果应该不满意。
胤祺默默叹了口气,这事确实是对不住安清了,他终是念在弘昇的份上给刘佳氏留了些脸面。
在赵嬷嬷一口咬定全是自己所为后,他没坚持继续再审,而是以御下不严和管家不利的名头将刘佳氏禁足院中。
他终究不能让弘昇有个品行上有污点的额娘。
用完膳后,紫苏几人进来服侍两位主子洗漱后,便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胤祺坐在桌案前看书,安清则倚在软榻上无聊地翻着话本子看。
这是小喜子不知从哪给她淘来的,说是最近在宫中很火,不少宫里的主子们都爱看。
不过安清瞧着却很一般,讲得是大官家的小姐出城上香恰逢大雨,在破庙避雨时偶遇了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的故事。
这情节太过老套了,无非就是小姐和书生一见钟情,但小姐家的长辈极力反对,看不起穷酸书生的身份,后来书生科举一举高中,终于在小姐家人面前得以扬眉吐气,抱得了美人归。
而且,这高中名次怕不是状元,就是探花吧,中间的榜眼压根都不可能出现,她看了开头差不多就能猜到结尾,别问,问就是这个时代市场上的话本子大都是如此。
安清越看越觉得无趣的紧,另外,她也真的不习惯晚上看书,烛光伤眼,若换成平时,她情愿躺在床上数羊催眠,也不会在这里熬着。
可是……她偷偷地往胤祺的方向瞥了眼,算了,还再熬会吧。
唉,两人现在的关系就有点像那种相处没多久的同事,本来关系还可以,但却突然在工作中产生了利益冲突,关系也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搞得人很是不自在。
胤祺此时也不太好受,手中的书也许久未翻页了,思绪更是时不时被不远处的安清牵引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起身朝着安清走去。
安清本来就不专注,感觉身边一有动静立马就转头看了过去,但当看到胤祺直直地站在她面前时,还是不由一愣。
“有、有事?”她有些结巴道。
胤祺下意识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他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对不住,让你不高兴了。”
安清“啊”了一声,不是,他突然给她道什么歉啊。
还有,她啥时候不高兴了,不高兴的难道不是他吗?
“我没有不高兴啊。”她一脸真诚地看着他,但转念一想,似是明白了想到了他这话的缘由,忙解释道:“刘佳氏那事的处置结果妾身没什么异议,多谢爷秉公处理。”
其实,对于刘佳氏的处理结果,还是有些超出她预料的,至少安清从没料到胤祺会把弘昇从她院里抱走。
说直白些,刘佳氏也没出手往害人性命上去,又有那赵嬷嬷咬死全揽了罪责,她顶多也就落下个御下不严的名头。
这个名头就可大可小了,若是胤祺真是有心袒护,就说是那刁奴欺主,刘佳氏又一向柔弱没有主见,说不定也能落个‘受害人’的身份呢。
那能给她确切定罪的也就只有账本之事了。
不管安清想不想承认,这事确实也是可大可小,刘佳氏身上如今已没了管家权,无非就是责罚一番,再让她把贪墨的银子都吐出来。
所以,安清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刘佳氏会怎样,她要的就是胤祺的态度。
而如今他把弘昇从刘佳氏身边抱走,就是他给后院众人的一个明确的态度,也是对刘佳氏最大的敲打和警示。
“那你为何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胤祺看她不像违心的样子,不解问道。
安清眨了眨眼,颇为无辜道:“我以为你心情不好。”
胤祺怔了下,似是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原因。
所以,两人都是以为对方心情不好,今晚才会这么沉默?
这理由虽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但确实又说的通。
他微微颔首,似是蓦地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并未准备把账本之事告诉我?”
那账本到她手里已有些日子了,而从上面标记的笔墨来看,也定不是这几日才写的。
安清笑了笑,没否认:“我想着这些小事就不让爷您为难了,索性刘佳氏管家的时日并不算太长,并未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我便想着等日后找些由头,把那些下人和两位格格被克扣的东西补上就好。“
至于这笔账从哪里出,她自是不会做这个冤大头的,必然是要由刘佳氏出血。
毕竟,这账本都在呢,她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不过现在好了,也不用这么麻烦了,下午那会,前院的冯嬷嬷来了一趟,说是已让刘佳氏把之前贪墨的银子吐了出来,之后由她这个福晋补偿给那些被克扣的人。
紫苏也约莫盘算了下,银子只多不少。
胤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由想到白日里安清的那句话——“刘佳氏是您放在心尖上的人,她又为您诞下了长子,我从无意与她为难。”
说罢,他又想起了当初给刘佳氏请封侧福晋时宫中的那些传言,她应该也听说了吧,不然为何会有此言。
安清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吗?”
胤祺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回道:“当日赐婚没多久,我之所以着急给刘佳氏请封侧福晋,只是不想让弘昇小小年纪就离开了额娘,并没有想要与你难堪的意思。”
安清怔了下,她之前想过是母凭子贵,但还真想到这个层面上。
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胤祺自幼在太后膝下长大,太后虽对他很是宠爱,但小孩子哪有不想亲娘的,想必这也是他内心深处一个很大的遗憾吧。
所以,他才会自己儿子出生后,第一时间便想着要把孩子留在亲娘身边,也算是一种对他自己小时候的补偿心理。
胤祺叹了口气,喃喃道:“但我万万没料到她的品行竟如此恶劣,孩子今后不能再放在她身边养了,否则定会养歪了去。”
说罢,他似是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安清:“弘昇如今我让人带去了前院,按规矩孩子应是放在你院里养的,但我瞧那孩子身子太弱了,便想着先……”
安清心中警铃大作,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先养些日子,然后再交给她?
达咩!她才不要养孩子啊。
但这话她还不能直说,毕竟身为福晋的职责之一,就是要抚育子女,这个子女可不止是她自个生的,是胤祺的所有孩子。
“爷考虑的极是!”安清非常诚恳看着他,“您也瞧见了,妾身确实是个没用的,连自个院子里的奴才都管不好,如今才出了今日之事,小阿哥若是在妾身身边出了差错,那妾身真是百死都难辞其咎啊。”
说罢,她羞愧地低下了头,露出一脸自责不已的表情。
胤祺见她这般自责,出口安慰道:“今日之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都是那般背主的奴才的错,与你何干。”
安清本就不能真的多自责,忙顺着台阶便下来了。
不过,她也不想在孩子的事上多停留,忙转移话题道:“宫里那些流言要如何处理?”
胤祺却摆了摆手,道:“你放心,这事额娘已经摆平了,日后你在院里想种什么种便是,想必没人敢多嘴。”
他额娘都把皇阿玛搬出来,哪个敢不要命的还敢撞上来。
听到是宜妃帮着处理的,安清诧异不已。
所以,她上午从翊坤宫离开后,宜妃就派人去处理这事了?
呜呜呜~她这是什么好命啊,碰到了这么人美心善的大美人婆婆啊。
安清激动地都快要跳起来了。
直到临睡前,她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明日一早她就要开库房好好选一份谢礼,亲自去翊坤宫好好感谢她的大美人婆婆才行。
然而,往往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第二日安清刚用完早点,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库房,宁寿宫里的人就来了,说是太后要见她。
安清估摸着应该昨日之事有关,刘佳氏是当初太后做主给他选的人,胤祺处置了人应是已经和她老人家打声招呼了。
那今日还为何……难道是要敲打她?
安清越想越有这个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刘佳氏也算是太后的人了,如今出了事,难保她老人家不会觉得脸面不光彩迁怒于她。
若真是如此,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只因一个‘孝’字压下来,根本就没有她反驳的余地。
安清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来到了宁寿宫,谁知太后却完全没有要发作的意思,待她还和从前那般和蔼,很是热络地拉着她聊起了家常,还招呼她吃了些宁寿宫的小点心。
“这红豆酥点心是哀家宫里的宫女做的,味道还可以,你尝尝看。“
“多谢皇玛嬷。”
安清捏起一块红豆酥小口吃了起来,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这瞧着不像是难为她的意思啊。
就在她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时,太后她老人家终于抿了口茶水后,切入了正题。
“听说你喜欢种花,正好前些日子奉承苑送来几盆兰花,哀家瞧着还不错,你待会去挑两盆带回去养吧。”
安清怔了下,一时之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这怎么突然送她花了?
但她也不是个傻的,把事情前后一捋,很快便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昨日还满宫的流言蜚语,说她亲自下地种花的行径粗鄙不堪,太后却在今天送了她两盆花,她老人家此举摆明了就是告诉后宫上下,这事是她老人家支持的,看日后谁还敢多嘴多舌。
还真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竟觉得太后会给她穿小鞋,安清真不禁有些臊得慌。
当然,在感动之余,安清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太后此举定是看在胤祺这孙子的份上,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
她在太后这儿哪里有这么脸面啊。
啧~怪不得后世之人总是感慨,说胤祺真是有个好奶奶啊。
那会大家在翻遍整个康熙朝历史发现,但凡每次有什么好事,在这一众兄弟里头,康熙落下谁都不会落下老五这个儿子,说到底还不都是看在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嘛。
如今置身其中时,安清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份偏爱的含金量。
若说宜妃处理流言的方式是借力打力,以康熙的名头去威慑众人,那太后就简单粗暴多了,总结起来一句话,哀家的规矩就是规矩。
安清这下彻底放下心了,又陪着太后聊了会,她老人家便言称身子乏了,让乌兰嬷嬷带着她去花房挑花。
宁寿宫的花房在正殿的后面,从东暖阁的方向绕了一圈,再走过一条鹅卵石子铺的路后,便来到了花房门口。
因着太后平日里喜欢亲自侍弄那些花草,所以花房建的便很是讲究,打理的也很美。
“五福晋,那几盆兰花在花房最里面,您跟着老奴走就成。”乌兰嬷嬷道。
安清笑着应道:“有劳嬷嬷了。”
这花房瞧着不算太大,但里面花的品种却不少,她打眼这么瞧过去,有月季、海棠、凤仙、凌霄等,墙角的铜缸里竟还养着几株未开昙花。
除了这些应季的花外,安清还注意到这花房旁还有间暖房,那边应是冬季时培育非应季花用的。
安清跟着乌兰嬷嬷走了一会,终于在一个花台架子前停了下来。
“五福晋,太后说的就是这几盆兰花,您选两盆吧。”乌兰嬷嬷指着旁边道。
安清顺势看了过去,果然有几盆长势不错建兰摆在那,现下正是建兰的花季,这几盆都已开花了,花朵很是艳丽,凑近后便能嗅到一股兰花独有的清香。
“那乌兰嬷嬷,我可就真的不客气了哦。”
乌兰嬷嬷笑的很是慈爱,“五福晋您千万别客气,太后她老人家本就是想疼疼小辈,您要是太客气,她老人家才会不高兴呢。”
话虽这般说,但安清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于是只中规中矩地挑了两盆,没挑那开的最好的,自也没挑那瞧着最差的。
乌兰嬷嬷旁眼瞧着,眼底不由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挑完花后,众人也准备离开了,谁知安清视线一扫,突然落在了不远处的牡丹花区。
那株牡丹……
乌兰嬷嬷见安清没动静,不由转过身来,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唤了一声:“五福晋,是有何不妥吗?”
安清回过神来,忙笑着回道:“无事,嬷嬷,咱们出去吧。”
乌兰嬷嬷亲自把安清送出了宁寿宫,然后才折身回来太后的身边。
太后瞥了她一眼,“送走了?”
乌兰嬷嬷笑道:“您放心吧,老奴亲自把五福晋送出去的,不少人都瞧着了。”
太后轻‘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乌兰嬷嬷见太后面前的茶有些凉了,随即便新沏了一壶,主仆两人也闲聊了起来。
“老奴方才瞧五福晋的样子,差点都没忍住,她来之前定是以为您是要替刘佳氏出气的吧。”
似是想到安清当时鹌鹑一样的表情,乌兰嬷嬷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后眼底也闪过了丝笑意,轻‘哼’了一声:“哀家又不是老糊涂了,亲疏远近还是分得清的。”
刘佳氏虽是她替老五选的,但也仅仅是她瞧着生的不错而已,其他任何旁的意思都没有。
她连康熙的后宫都不管,怎的又会给老五院里安插人。
再者说,从血缘关系上,安清可是她母家的小辈,哪里是一个刘佳氏能比的。
乌兰嬷嬷自是了解太后的,笑道:“但经此一事也能瞧出来,五阿哥对五福晋应该还是不错的,日后也定能和和美美。”
太后轻抿了口茶,“但愿如此。”
老五是她真心疼的孩子,她自是希望他能和自个的福晋和和睦睦的,夫妻两人一条心,把日子给过好了。
再者呢,她也是有私心的,在这深宫中待了大半辈子,从太皇太后到她自己个,再到咸福宫妃这辈,历经三朝了,但在后宫之中唯一听说得到过幸福的科尔沁的女子,还是太宗皇帝的宸妃,海兰珠,但她却从未见过。
这么多年,这皇城中不知来来去去了不少科尔沁的女子,来时都是花容月貌,生机勃勃,但过不了多久便会被磨去了光彩。
太后也是真心希望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一个科尔沁的女子在这紫禁城内得到幸福的。
主仆多年,乌兰嬷嬷一眼便能瞧出太后所想,不想她过分沉溺在负面的情绪中,便直接转移了话题。
“方才在花房时,五福晋在皇上送来的那盆牡丹前驻足了许久,应是瞧出了那牡丹难得,老奴瞧着,五福晋确实是个爱花懂花的。”
太后不禁有些意外:“当真?”
蒙古那边以游牧为主,大多不擅长这些,她也是来到这宫中才开始喜欢上折腾这些的。
深宫寂寥,又不能随意走动,闷在一座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总要找个打发时间的玩意才好。
她以为安清也是如此。
“罢了,趁着还尚有些欣赏价值,你亲自跑一趟,把皇帝送来的那盆牡丹赏给老五家的吧。”

第21章 五福晋21
安清带着那两盆建兰,从宁寿宫一路上招摇过市地回到了阿哥所,路上可是被不少人瞧到了,太后的目的也显然是达成了。
只是回来后,她还是不由想起了在太后花房内见到的那株牡丹。
翠柳不以为然道:“主子,您要是喜欢牡丹,奴婢下午就去花房给您要几盆去。”
安清见她误会了,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我就是见那牡丹生病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救活。”
她对花草顶多就是植物范围内的研究,顶顶算不上是什么爱花之人,哪里谈得上喜不喜欢的。
不过,上辈子她的专业虽主要是农作物研究方向,但是也辅修过一段时间的花草植物学,自然也能分辨出太后宫里的那盆牡丹绝非凡品,可不是翠柳随便去花房就能抱几盆回来的那种。
翠柳‘啊’了一声,一脸诧异道:”生病了?可奴婢瞧着它开的挺好呀,哪里生病了?”
安清笑了笑,回道“你当时离的远些,没瞧见也正常,那花的茎上和叶子上都出现了一块块褐色和紫褐色病斑。”
若她没看错的话,那株牡丹应该是得了灰霉病。
在后世,灰霉病是牡丹比较常见的病虫害之一,发病的时候茎基呈水渍状褐色腐烂的状态,叶尖和叶缘处则会出现水渍性病变,病斑上也会生出灰色霉状物,即病原菌分生孢子。
而叶柄和茎部染病处则会呈现出水浸状暗绿色长条斑,花染病的话,花瓣会变成褐色并且开始腐烂,产生灰色霉变。
太后宫中的那种牡丹,瞧着已经病得比较厉害了,灰霉菌已经沿着茎基蔓延到了茎叶上,显然是病了有一段日子。
也不知宁寿宫里的那些花匠还能不能给救活了。
虽说当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安清也认出来了,那株牡丹可是三种稀世牡丹之一的鸳鸯蝴蝶牡丹,一种非常罕见的花卉。
在明清时期都是作为贡品献给皇室的,具有极高的艺术欣赏价值。
而太后宫中的那株牡丹则更为特殊,与寻常的鸳鸯蝴蝶牡丹不同,它的花瓣边缘一圈都是金色,像镶着一层金边,瞧着好看极了。
那株牡丹瞧着可还没到盛花期呢,要是救不活就太可惜了。
就在安清暗自感慨之时,院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紧接着紫苏匆忙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主子,太后宫里的乌兰嬷嬷来了。”
安清一愣,她这才刚从太后后宫里回来,乌兰嬷嬷这会过来又是所为何事?
她没敢耽搁,赶紧迎了出去,只见院中乌兰嬷嬷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嬷嬷,您怎么来了?”安清问,“是皇玛嬷又有什么吩咐吗?”
乌兰嬷嬷笑着摇摇头,随即侧了侧身子,把身后的小宫女露了出来,只见她手中捧着的正是那盆鸳鸯蝴蝶牡丹。
“五福晋不用着急,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后她老人家听说五福晋您在花房对这种牡丹感兴趣,便着老奴给您送了过来。”
安清连忙惶恐地摆了摆手,“这可不成,我怎的好夺皇玛嬷的所爱,嬷嬷您还是赶紧拿回去吧,不然我可就太不孝了。”
乌兰嬷嬷也没再兜圈子,把这株牡丹的来历和情况简单介绍一番,道:“五福晋您就别推辞了,这株牡丹虽实属难得,但怕是也存活不了多久了,太后的意思是,趁着这株牡丹还有些身上的价值,五福晋您就随意赏着玩吧。”
说罢,乌兰嬷嬷就给那捧在花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花递给了一旁的紫苏,然后带着人径直离开了。
安清怔怔地看着紫苏手里的那盆牡丹,还不由有些懵。
她都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康熙孝敬给太后的,太后却转手又送给了她,说句受宠若惊也不为过。
不得不再次感慨胤祺有个好奶奶啊,连她这个福晋都跟着被爱屋及乌了。
紫苏小心翼翼的把那盆牡丹放在了屋内的案桌上,翠柳春晓几个一窝蜂的围了过来,对着这株牡丹叽叽喳喳的稀罕个不停。
安清也忍不住走过来凑起了热闹,嗯,别说,这鸳鸯蝴蝶牡丹确实不错。
它的花瓣宽大,花瓣的颜色则由深到浅有序的分布,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花卉。
可惜如今却生病了,还不知能不能救活呢,真是可惜。
也不知宫中的花匠是怎么照顾的,怎的能任其病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安清却也又能理解了,这宫里花房培育花株一般都是预防为主,从幼苗期就开始做好各种预防措施,着人精心看护,基本成株后存活率就高的多了,这时也才会送到各宫主子那里。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是会有生病了的,但大概率情况都是直接弃了。
而这株牡丹既是地方进贡而来,想必在预防这点上做的不如宫里,才会如此的吧。
几人瞧得很是起劲,只有麦冬理解不了,她挠了挠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差别吗,奴婢瞧着也没多新奇呀。”
身为一个医者,这些花花草草在她看来只有两类,一种是能入药的,另一种是不能入药的,欣赏价值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至于牡丹则是属能入药的行列,但相比这株欣赏价值极高的鸳鸯蝴蝶牡丹,在麦冬看来,则远远不及牡丹当中药用价值最高的川牡丹。
更何况这株牡丹还生了病,压根就入不了药,那这花便更没了价值。
翠柳瞥了麦冬一眼,十分无语道:“你不懂就少说话。”
这花名不名贵的先不论,就单单从它的来历来说,那也容不得她说这种话啊。
毕竟,这可是康熙孝敬太后,太后又转手送给她们主子的,就冲着这两位,哪个还敢说一句这花的不是啊。
还不新奇?幸亏这屋子里只有她们几个,不然传出去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麦冬自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就用双手捂住了嘴,表示自己会手动闭麦。
几人这才放过了她,注意力再次落在那株牡丹上。
“主子,您能救活它吗?”翠柳一脸期待地问。
她们之前在科尔沁时,她家主子可是治好过不少生了病虫害的农作物,所以翠柳她们几个下意识就觉得安清有法子。
安清却摇了摇头,如实回道:“还不清楚。”
牡丹灰霉病在现代也就是一种普遍很普遍常见的病虫害,一般用1%石灰当量波尔多液,或者用70%甲基托布津1000倍液等化学药剂,对其进行喷洒即可。
但现在哪里去搞这些化学药剂呀,毕竟,按照农药的历史来看,大致可以划分为两个时代,20世纪40年代前的以天然药物及无机化合物农药为主,在20年世纪40年代初,化学农药时代才开始出现。
所以这会,别说是大清了,现下就是整个世界范围内化学农药都还没有出现呢。
不过,她倒可以用土农药的法子试试。
“春晓,去帮我找些大蒜过来。”安清转身交代完春晓,又看向紫苏,“我之前用来过滤汁液的那种粗布你去拿些过来,还有我待会要用。”
两人忙应了下来,不敢耽搁半分,没多久便带着东西回来了。
安清又找麦冬拿来了捣药罐,把大蒜放在捣药罐中捣烂,按1:1重量加水搅匀后,再用粗布过滤取汁,取汁液按容量比1:3加水稀释,最后她小心翼翼的把完成的汁液对着病变区域牡丹进行喷洒。
“好了。”安清拍了拍手,指着旁边的那堆工具道:“先收起来吧,还要用几次。”
紫苏几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们几个虽然见过不少次安清类似的操作,但还是不由觉得很神奇。
不仅像这种大蒜这类生活中稀疏平常东西,还有不少寻常可见的中药材,它们一旦到了自家主子手中都能被用做去治理农作物的病虫害,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似的。
“这样就能救活吗?”
安清耸了耸肩,回道:救不救得活还说不好,但也没其他法子了,听天由命吧。”
若是一开始发现时就用此法子,大概率是救得活的,但这会终究是耽搁了。
这盆牡丹安清没有交给院中负责照看花草的小太监看顾,而是放在耳房的窗台边,她要亲自照看,以便随时观察情况。
今日只是第一次喷药,接下来还要视情况酌量再喷些,这法子虽瞧着简单,但喷洒的手法和用量都是很讲究的,旁人怕是把控不好度。
大蒜中含有大蒜素以及多种烯丙基、丙基等,其味虽辛辣,却具有消毒杀菌的效果,当然,若一个搞不好也能伤害到植株本身,还是她亲自来的比较放心。
毕竟,这株牡丹如今可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午间歇晌后,安清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她兴致勃勃地拉着紫苏去开库房,给她大美人婆婆挑礼物。
“紫苏,去把之前阿娘帮我准备好的那玉轮找出来吧。”
这玉轮,也叫玉滚子,可是古代女子上好的美容利器。
安清要给宜妃的这个是上等青玉所制,用其来按摩脸部可以加速脸上血液循环,让皮肤精致,据说还有祛痘止痒的功效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紫苏熟门熟路地从一排架子上中找到那装着玉轮的匣盒子。
安清接过装着那玉轮的匣盒子,不由想起了她阿娘,说起来这礼物还是她阿娘帮她准备的。
她阿娘听说宫中的宜妃很是得宠,怕这个婆婆不好相处,便处心积虑地帮她准备了礼物,说是让她找个机会送出去讨讨婆婆欢心。
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了,若是她阿娘知晓宜妃竟是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婆婆,想来也能放心不少。
好吧,等晚上回来就给阿爹阿娘他们写信。
安清带着紫苏来到翊坤宫时,宜妃恰好刚歇晌起来,正倚在东暖阁耳房的窗户边发呆醒神。
“额娘!”
安清站在翊坤宫的院子中,远远瞧见宜妃站在窗边,挥着手朝她打招呼。
宜妃看见安清,先是一愣,随即一个闪身回了屋里。
那速度快到安清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啊。
昨日不还好好的嘛,难道宜妃后知后觉要为那谣言之事不待见自己了?
额……那她今日这谢礼还送得出去嘛。
恰好这会喜珠从屋内迎了出来,安清不确定问:”额娘方才怎么了?是我有哪里惹她不高兴了吗?”
喜珠忙解释道:“五福晋,您这是哪里的话啊,娘娘怎么可能不待见你呢,她只是刚歇晌起来,还尚未梳洗,不宜见人罢了。”
安清一听是这么回事,瞬间就放心多了,不是不待见自己就好。
不过,想到刚刚宜妃未施粉黛的样子,心里不由感慨,果然美人就是美人啊,怎么样都好看。
“要不,我去服侍额娘更衣吧。”她试探性问道。
正好还能在宜妃梳妆时把那玉轮送出去,这送礼的时机可简直不要太合适。
喜珠心想宜妃这会躲您都来不及,她怎可能让您服侍啊。
“咱这宫里这么多伺候的人呢,哪里能劳烦五福晋您,这会子天挺热的,您还是快些先去屋里喝会茶,用些点心,娘娘待会就好。”
说罢,她冲着旁边的小宫女摆了摆手,示意她把人带进去。
安清只能遗憾地被小宫女引着请进了正殿,约摸着过了盏茶的功夫,宜妃才终于姗姗来迟过来了。
可能是时间仓促了些,她今日的装扮素颜了不少,头上也只是简单别了只玉钗。
婆媳两人坐在大罗汉床两侧,小宫女麻利地重新上了些茶点。
“今日怎的突然过来了,”宜妃端起茶盏抿了口,问:“有事?”
安清直接开门见山道:“儿媳是来给额娘道谢的,昨个的事多谢额娘替我撑腰。”
说罢,便把之前准备好的礼物递了上去。
宜妃怔了下,昨日胤祺处置了刘佳氏的事,她自是知晓了的,也料到了安清会知道宫中流言之事是她出手处理的,但却没料到她竟然会给她送礼物。
她低头看着那木匣子里装着的玉滚子,眼底不由一亮,这青玉一瞧就不是凡品,这种品质的宫里都不多见。
但东西好归好,她却不能要,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哪有找小辈要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贪儿媳妇的东西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礼就不必了,你带回去吧,本宫还能少的了你这点子东西,让旁人知道了笑话。”宜妃说道。
这话要是落在别人耳朵里,怕是都会多想,觉得是嫌弃的意思,但安清却完全不会,甚至还觉得这样的宜妃有些可爱。
这些日子来,安清也发现了,宜妃其实就是嘴硬心软的人,虽瞧着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实则并不难相处。
说直白些,她只是有些傲娇罢了。
而对付傲娇,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打直球!
“额娘自是不缺的,但这礼恕儿媳不能拿回去,不然我阿娘定会骂我的呢。“安清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宜妃皱了下眉,很是不解道:“这又关你阿娘何事?”
安清嘿嘿一笑,颇为没心没肺道:“我阿娘说,要让我好好讨您欢心,这就是之前在科尔沁时她帮我准备的呢,说是让我找个机会送给您。”
宜妃怔怔地看着她,眼底明显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这丫头怕不是个傻的吧,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想必她阿娘交代她这些话时,都没想过会这般被她卖了吧。
“不碍事,我阿娘不会介意的,她要是知道我有额娘您这么个人美心善的好婆婆,她定是做梦都会笑醒的。”
这些年来,安清对着她阿爹阿娘撒娇卖乖惯了,这会倒是张嘴就能来,哄起人来更是草稿都不带打的。
宜妃又没有闺女,哪里见过这阵仗啊,直接就被这糖衣炮弹搞得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了。
这孩子真不含蓄,怎么什么都敢说,还人美心善……
行吧,倒也算得上坦率。
安清见状立马再接再厉道:“额娘,您就收下吧,这可是儿媳孝敬您的,看哪个敢说什么。”
说着她顿了下,突然挺直腰杆道:“不过,就算旁人真说什么也不怕,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宜妃问。
安清调皮地冲她眨了下眼:“大不了咱们背地里也说他们,这样就不吃亏了。”
宜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安清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真是个没出息的。
但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眼瞧着快要到夏至了,这天真是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门窗处挡风帘子也被人卸了下来,换成了夏日用的凉帘。
安清之前让人翻出来的冰鉴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向来怕热,于是,凉榻、芭蕉扇和丝绸凉被也统统安排上。
要不是麦冬平日里盯得太紧,她更是恨不得一天三顿让春晓给她做冰沙来吃。
“主子,您快起来梳洗吧,待会瓜尔佳氏和白佳氏两位格格就要过来了。”紫苏从屋外进来,看着还安清还歪在凉榻上,便忍不住劝了两句。
天一热,安清也越发懒得动弹了,整日闷在屋里门都不出,就怕稍稍动动便是一身汗,黏腻的不行,不立马洗个澡都撑不住。
但今日是十五,是每月她们来这正院给安清这个福晋请安的日子。
安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挣扎着想起来,但努力了几次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紫苏见状又无奈又好笑,但也知道不能再耽搁,忙上前帮着把人扶了起来。
等瓜尔佳氏和白佳氏过来的时候,安清已成功地开了机,梳洗打扮一番后来到了正殿。
瓜尔佳氏和白佳氏见状,忙起身行礼:“妾身瓜尔佳氏/白佳氏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安清摆了摆手,“都坐吧。”
两人应了声后,随即规矩地坐在了自己个的位置上。
紧接着奶嬷嬷抱着小阿哥走了过来,给安清行礼请安。
自从刘佳氏被禁足在院中后,弘昇连带着其身边伺候的人一同去了前院,平日里一概衣食住行都由胤祺身旁的人照顾着,只初一十五会被奶嬷嬷带过来请安。
没了刘佳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瞅着,安清倒也愿意逗一逗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顺便也履行一下她这个嫡额娘的职责。
比如询问询问孩子平时的饮食,再比如关心关心孩子睡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之类的。
但再旁的,她便也不好再多问了,毕竟人家孩子是在自己亲阿玛身边的,难道谁还敢怠慢了他去。
可能是来之前被人交代过,这次奶嬷嬷见安清愿意亲近小阿哥,也没任何防备之色,而是抱着孩子在她身边停了下来,还引着小娃娃去回应她。
不得不说,弘昇确实是个讨喜的崽崽,安清逗他一下,他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瞬间在屋子里传开了。
屋内不管是主子,还是宫女嬷嬷都被感染了,嘴角都会心地露出了一个或深或浅的笑容。
白佳氏和瓜尔佳氏本就离的近些,两人很快也都沦陷了,纷纷加入了逗娃的行列,弘昇这孩子倒也不认生,谁和他玩他都乐意,还很积极的回应对方,很难让人不喜欢。
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奶娃娃倒是相处的很是和谐。
但最安清意外的是,这孩子竟和瓜尔佳氏格外投缘,坐在她怀里不愿下来了,奶嬷嬷都哄不走。
“真是奇了,怎么你一抱她,他就不愿下来了啊。“安清惊叹道。
方才分明她和白佳氏也都抱了他,却没见他这样。
瓜尔佳氏笑着解释道:“不瞒福晋,妾身在家里时,弟弟妹妹几乎都是由妾身带大的,在带孩子上也算是有一些经验。”
说罢,她便示范了一把怎么抱孩子孩子才会舒服的手法,瞧的安清和白佳氏啧啧称奇。
就这样又过了一会,瞧孩子约莫有些累了,安清这才让奶嬷嬷把人抱下去。
“我让人做了些蛋羹,折腾了这一会弘昇也该饿了,你下去看着给他用些吧。”
弘昇一岁多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平日除了吃奶外,也会喂些辅食,但这时候孩子的辅食大都是糊糊之类的,瞧着就没滋没味的,安清便让春晓做了份奶香南瓜蛋羹,虽也没放什么作料,但至少比那些糊糊好些。
奶嬷嬷忙应了下来,规矩地行完礼后,便抱着孩子下去了。
安清冲着麦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过去盯着些。
小心使得万年船,胤祺这后院可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万万是不能在她院里有了什么闪失的,那到时候她才真是有嘴都说不清楚了呢。
屋内少了个小崽崽做缓冲,三个大人之间的气氛也不由冷了些。
恰好这时春晓端了些刚出炉的糕点和冰镇酸梅汤上来了,安清顺势招呼两人用上一些,随后又象征性地对两人表示了下关怀,至此,这次‘请安’事宜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等到人全离开后,安清瞬间卸下了满身的力气,整个人都蔫了。
吼~果然面子社交是最累的。
但没办法,这可是妻妾和睦的表现,也算是她福晋这个职衔的kpi之一吧,还好每个月只有两天,她坚持坚持还是可以的。
瓜尔佳氏和白佳氏两人离开后,一路回到了她们所住的西配殿,只是在经过刘佳氏所在的东配殿大门口时,突然被里面传出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都禁足了还不消停。”白佳氏嗤笑了一声,故意大声道:“有的人啊,没那宠妾的命,那宠妾的脾气倒是先学了个十成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个能不能受得住。”
果然,对面院内再次传来一阵打砸东西的声音。
瓜尔佳氏皱了皱眉,低声道:“你没事惹她做什么,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说罢,她也没等白佳氏,先一步进了她们自个的院子。
白佳氏对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但也没再停留,抬脚也走了进去。
“姐姐可真够小心的,都这般了,你还怕那刘佳氏做什么,活得憋不憋屈啊。”
瓜尔佳氏自是听出了白佳氏言语中的讥讽之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姐姐自是没有妹妹活得自在,但也知道,在这宫中最不变的就是变化,妹妹别忘了,刘佳氏是侧福晋,又育爷的长子,如今只是禁足,谁又能确保日后呢。”
白佳氏神色一僵,对啊,糟了,方才只顾着自己舒坦,倒把这事给忘了。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那刘佳氏能出来,那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也是福晋,倒也又觉得没什么了。
至少经历了这一遭,她们可以确定的是,这刘佳氏是在爷心中的位置,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替代。
不过,瓜尔佳氏的话倒是给白佳氏提了个提醒,在这宫中还是少树敌的好,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
“瞧我这张嘴,姐姐,您知道的,我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您可千万别和我计较才是。”
白佳氏说罢,硬拉着瓜尔佳氏去她的屋子,说要泡壶上好的茶给她赔罪。
瓜尔佳氏一直都知道白佳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倒也没真生气,主要也是犯不着。
再者说,两人同一个院子里住着,自是也不好把关系给闹僵了,于是也就顺着这个梯子下来了。
白佳氏还真不知从那翻了一包上好的茶叶出来,瞧成色虽不是那顶顶上等的,但也是不差的。
宫女很快泡好了茶,两人边喝茶边闲聊了起来。
“说起这刘佳氏,也不怪咱们如今幸灾乐祸,就瞧瞧她之前做的那些事儿,如今总算是踢到铁板了吧,就说嘛,花无百日红。”白佳氏道。
瓜尔佳氏瞥了她一眼,但也没纠正她这个‘咱们’。
这些日子,她虽算不上幸灾乐祸吧,但这刘佳氏的笑话她倒也确实没少瞧。
不过,相比于白佳氏觉得刘佳氏失宠,她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瓜尔佳氏之前便对刘佳氏受宠一事抱有迟疑的态度。
两人算是一起来到这后院的,最开始时刘佳氏也并未多受宠,或者说爷对后院的人基本都是一视同仁,没见得多宠谁,就连着后院的管家权起初也是在冯嬷嬷手里的。
至于从什么时候变的呢,那就是刘佳氏怀孕生子之后,被爷给请封了侧福晋,还把管家权暂时交到了她的手里,也就是从那时起,传出了刘佳氏是爷这后院宠妾第一人的话。
两人又闲聊了会,不知怎么的提到了方才在正院逗弘昇的事。
白佳氏不由感慨道:“刘佳氏那样的德行,没想到竟能生了这么讨喜的儿子,也是难得。”
她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不过,这事福晋瞧着虽占了上风,但怕是在爷那里也没落得好,我听说爷这些日子都是睡在前院的,压根就没踩进正院的门,还有弘昇,依着规矩该放在嫡母身边养着才是,但爷偏偏养在了前院,可见对福晋也是防着的啊。”
白佳氏说这话时语气中不由带上些幸灾乐祸,若爷和福晋真生了嫌隙,刘佳氏如今又受罚禁足中,那这后院里也只剩下了她和瓜尔佳氏两位格格了,以前爷来她这的次数就比瓜尔佳氏多,那以后岂不是……
瓜尔佳氏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爷为何没把弘昇放在福晋身边养她不知道,但防着福晋?她看未必。
方才在正院,那伺候小阿哥的奶嬷嬷若是没有人提前叮嘱,她会那般让孩子亲近福晋?
至于叮嘱之人是谁,要么是爷,要么就是如今管着小阿哥衣食住行的冯嬷嬷。
但那冯嬷嬷可是爷的人,她的意思,自然也就是爷的意思。
安清是那种很典型的‘来都来了’的人,之前还嫌热死活不愿离开凉榻的人,这会却又顶着防晒的帷帽在瓜田四处转悠了起来。
她蹲在那里,时不时地拔几颗刚冒头的小草,时不时扒拉下瓜秧子,也不知在瞧什么。
“主子,赶紧回去吧,这天太热了。”翠柳站在地头喊道。
安清拍了拍手中的土,起身回道:“来了。”
这会太阳还没落山,正是热的时候,她就在外面转了这一圈,里衣都已湿了一层,粘黏在皮肤上,让人很是不舒服。
“那您干嘛非得这会出来啊,等再晚些太阳落山不就好了。”翠柳嘟囔道。
安清也觉得自己有些抽风,连忙拉着人往回赶。
路过西暖阁游廊一角时,恰好院内两个打扫的太监正在檐下纳凉聊天。
“瞧这大日头的,都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吧。”一小太监说。
另一小太监擦了擦脑门的汗,回道:“可不是好些日子了吗,要是再不下雨,今年这个夏季怕是要难熬了。”
“哎,你瞧这架势哪里是要下雨的样子,真是一天比一天热,还好福晋体谅咱们这些下人,早早就让人发了什么‘夏季高温补贴’,咱们还能使银子买些碎冰来用,要不然更难熬。”
“谁说不是呢,这么燥热的天,要是没事真是连屋子都不想出啊……”
安清和翠柳没打扰两人,从旁边的角门绕了过去。
紫苏见两人满头大汗的回来,忙先给安清递了条帕子过去,然后见她擦了汗才又递上了一杯刚冰镇好的酸梅汁。
翠柳早在一旁咕咚咕咚地灌了酸梅汁,一杯下肚仍觉不过瘾,抬手却就想再给自己续一杯,却杯紫苏给拦了下来。
“太凉了,不能一次性喝这么多,小心我告诉麦冬,让她来念叨你。”
翠柳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杯子。
安清也默默撤回了一条续杯的申请,麦冬那个小古板,念叨起人简直比唐僧念经还吓人。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主子,今个十五,爷晚上也不知会不会过来,您看晚上的膳食要如何安排。”紫苏问。
安清想了想,胤祺今晚大概率是不会过来了吧,他这些日子每日忙得都脚不沾地,据说是被康熙派了什么祭祀的差事,前几日还特地让马祥过来传了趟话,大概意思就是太忙了,但得了空就会过来。
“我今晚有些想吃凉面了,你让春晓去趟膳房那边,给掌勺的大师傅说说怎么做,其他的嘛,让膳房看着上些就行。”
翠柳一听晚上有凉面吃,立马就要揽下去通知春晓的活。
紫苏也没和她抢,正好她还要安排人准备洗澡水,这忙活了一圈,出了一身汗,按照安清爱洁的性子,定是忍不到晚上的。
安清趁着用膳之前的这会子功夫,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当她再次从浴房出来时,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日坠金乌,夕阳的那点子余辉洒在窗外的银杏树上,安清走到窗台边,把那盆牡丹端进了屋内。
紫苏恰好从外间进来,见状忙从她手里接过那盆牡丹:“奴婢来吧,您刚洗完澡,别再弄脏了衣裳。”
安清也没和她抢,只跟在她身后,等她把那盆牡丹放在了一旁的大条桌案上后,才凑过去认真打量了一圈。
嗯,不错,灰褐色的斑点都消失了,这盆牡丹可算是被她给救活了。
“也不枉费主子这些日子费的心思,这花瞧着真是越开越好了。”
紫苏也学着安清的样子,弯腰在那兴致勃勃地打量了起来。
“只是,我之前听说牡丹的花期不长,可这也开了挺久的呀。”她疑惑道。
安清笑着解释道:“牡丹的花期是相对较短,单个花瓣的开放时间大概也就只有7~10日,但由于多个花瓣会陆续开放,所以整体花期看起来才会更持久些。”
当然,她为了延长这盆牡丹的花期,这些日子在管理和养护上也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比如,旁人只知牡丹虽喜阳,但很多人却不知道夏季还是需要进行一些遮挡才好,她每日光给这花换位置都要换好几次呢。
所幸它也不负所望,重新活了过来,等热闹地绽开过一次,也不枉来这一遭。
晚上的膳食提回来时,安清让小喜子去前院跑了一趟,得知胤祺还没回来,她也就没再等他,径自用了饭后,便早早歇下了。
古代晚上娱乐项目实在太少,她也养成了早睡的习惯,即便是睡不着,躺在床上冥想也是好的。
夜幕降临,胤祺终于在宫门落锁之前,顶着夜色回了宫。
“爷,咱是直接回前院,还是去福晋那?“马祥问。
这会时辰确实不早了,若换成平时他也不会多此一问,但今个是十五,他怕主子忙忘了,自是要提醒一番的。
胤祺沉吟了片刻,回道:“去正院。”
安清本来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突然听到外面有淅淅索索的动静,她微微起身掀起床幔,朝外探去:“紫苏,外面怎……”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到胤祺正轻手轻脚的进屋,在紧急关头下意识把那句‘你怎么来了’给咽了下去。
“爷,您这是刚回来?”
胤祺轻“嗯”了声,见安清要起身抬手制止了她,“不用,你睡你的,我先去洗洗。”
安清”哦“了一声,看他一身灰扑扑的样子,想必今日在外面定是没少奔波,她有心想问两句他在忙什么,恰好这时紫苏进来说热水准备好了。
“那你快些去吧,时辰也不早了。”她说。
胤祺轻点了点头,也没再耽搁,转身去了外间。
只是没过多会,他突然脚步匆匆地跑了回来,指着耳房的方向,问道:“你外边的那花是哪里来的?”
安清“啊”了一声,有些懵:”什、什么花?”
胤祺眼神中掺杂着一抹惊讶,又夹杂着一抹欣喜:“牡丹,就是外面条案上的那株鸳鸯蝴蝶牡丹。”
安清这才反应过来,“你说那株牡丹,皇玛嬷赏我的啊。”
虽不知胤祺为何会如此,但还是如实把事情的始末讲了出来,包括这牡丹之前生病以及她给救活的事。
胤祺怔怔地看着安清,先是惊讶她竟然能把那牡丹给救活了,随即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这些日子,他每日在外面就差掘地三尺了,没想到……
“怎么了,这花有什么不妥吗?”安清看他这个样子,也不由有些不确定了。
胤祺猛地回过神来,笑道:“放心,没什么不妥,但你这花怕是要还给皇阿玛了。”
安清一头雾水,这花不是康熙送给太后,太后又赏给她的吗,怎么又要还给康熙了?
即便这盆牡丹再难得,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吧。
胤祺也来不及给她解释,冲着外面喊道:“马祥,准备一下,我要去乾清宫!”

第22章 五福晋22
胤祺趁着夜色赶到乾清宫时,康熙已经歇下了,所幸他今日忙的有些晚了,并未翻任何嫔妃的绿头牌。
听到外面的动静,康熙掀开床幔,冲着外间问道:“梁九功,何人在外面?”
梁九功刚同门口值班的小太监问完话,听到康熙询问忙回道:“回禀万岁爷,是五阿哥求见,他说有急事要禀报。”
康熙双眉微皱了皱,能有什么急事非得大半夜赶过来,就不能等到明日再说?
这个老五怎的还这般沉不住气。
抱怨归抱怨,但康熙还是起了身,“让他先去外间候着。”
胤祺捧着那盆牡丹也没敢放下,就这么在外间等着,还好没过多会,就看到康熙只披着件衣裳就过来了。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有什么事不能……”
康熙斥责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胤祺手中的东西,他先是一顿,下一秒直接快走了几大步来到胤祺跟前,一脸惊喜道:“这是你们在京郊花圃找到的?”
他就说嘛,泱泱大清怎么可能就找不到另一株类似的牡丹花。
“不过,这株和之前那株还真是像啊。“康熙不由感慨道。
瞧这枝蔓枝条,瞧这金边的花瓣,简直和之间那株生病前一模一样。
胤祺看了他皇阿玛一眼,心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那可不像嘛,因为就是同一株啊。
“皇阿玛,这就是之前的那株。”
康熙“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向胤祺:“之前那株?”
什么意思,之前那株不是在皇额娘宫里吗?
胤祺点了点头:“对,就是之前您送来皇玛嬷宫里那株,只是它如今被治好了。”
康熙诧异道:“当真?”
胤祺重重地点了点头:“回禀皇阿玛,千真万确。”
康熙静静地看了胤祺一眼,然后接过他手中的那盆牡丹,端到了烛火旁细细打量了起来,之前茎基和叶子上的灰褐色斑点真的都不见了。
这还不够,他又招呼梁九功把他的西洋近视眼镜拿了过来,还多让人多端来了几盏宫灯,真的是仔仔细细又坚持了一遍,甚至连每个叶子每个花瓣都不放过。
待确认完这株牡丹的确无碍了后,康熙大喜过望:“甚好,甚好,真是天佑我大清!”
说罢,他拍了拍胤祺的肩膀道:“没想到你皇玛嬷宫里竟还有这般能人,满宫花匠都束手无策的病,竟能被他给救活了,改日朕定要见见他,重重有赏!”
胤祺张了张嘴,解释道:“皇阿玛,这株牡丹不是皇玛嬷宫里人救活的。”
康熙愣了下,“那是何人?”
胤祺也没再兜圈子,把安清方才同他说的事情始末又转述了一遍,当然,他还顺道提了提安清喜欢在自个院子里折腾种东西的事,也算是替她在康熙面前过了明面。
像之前那般的流言,想必日后也没人再敢置喙了。
一听这株牡丹是安清救活的,康熙先是一愣,不可置信问:“胤祺,真是你福晋救的?”
老五福晋真能把这满宫花匠都束手无策的难题给解决了?
胤祺微微颔首,道:“不敢欺瞒皇阿玛,儿子也是刚刚知晓此事,安清说她之前在科尔沁庄子上时也种过一些花花草草,每每遇上那些花草染病虫害时,便自己摸索着法子去治理,或查阅书籍或询问有经验的农人花匠,有时能救活,有时也救不活,这次能救回这株牡丹也实属幸运。”
这是方才安清解释时给自己找的一个由头,这会倒被胤祺直接拿来用了。
康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岱布果然会养孩子,不管儿子女儿教养的都这般好,实属难得。
怪不得他旗下科左后旗的牧民能这般配合农耕之事,想必是做好了以身作则这一点吧,儿子女儿都能亲自侍弄地里的活计,不畏辛苦,寻常王公贵族家子女哪里能做到这些。
“你福晋是个好的,立了这么大的功,朕这次定重重有赏!”康熙大手一挥道。
胤祺连忙替安清谢恩,嘴上还不免对着他皇阿玛客套恭维一番。
这话康熙自是爱听的,接着又在这盆牡丹前来回踱步了好一会,不知在琢磨什么。
半晌后,他才突然转身对旁边梁九功说道:“离夏至祭地恰好还差三日,正好来得及,吩咐下去,明日起朕要斋戒三日,夏至那日,朕要亲诣方泽祭地,为我大清子民祈求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梁九功忙应了下来,丝毫不敢懈怠。
之前因着迟迟没找到第二株意味着祥瑞的牡丹,康熙因此也兴致缺缺,今日一早便已经下旨,夏至祭地于方泽时,遣户部尚书马齐去行礼。
他本人并未有亲至之意,但如今却突然改了主意,那明日一早除了要去告知马齐及礼部外,还需准备皇上斋戒的东西,帝王亲至祭祀,这可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胤祺默默叹了口气,他之所以大半夜前来,为的也就是这个。
他是皇子,自是知道所谓的祥瑞对皇家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皇阿玛为何这般重视这牡丹背后的真实意图。
若是明早再来回禀,届时错过了斋戒的三日之期,他皇阿玛再想亲自去祭祀怕是也不行了。
祭祀向来就是大事,更何况方泽地坛祭地是一年中的大祀,更是马虎不得半分的。
胤祺从乾清宫出来时,马祥正在门口候着,见状忙迎了上去。
“爷,完事了吗?”
胤祺轻点了点头,“回去吧。”
马祥忙让人把一旁的步撵抬了过来,胤祺奔波了一天,这会早已筋疲力竭,坐上步撵后便闭目养神了起来。
此时已过巳时,各宫门早已落锁,主仆两人披星戴月地往阿哥所赶,这一路可算是没少折腾。
马祥瞧了眼步撵上闭目养神的主子,心里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之前在福晋院里稀里糊涂被他家爷喊着说要去乾清宫时,他还纳闷究竟出了何事,当亲眼见到他家爷从福晋屋子里端出那盆牡丹才明白了缘由。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自家爷身边,自是知道皇上对这件事有多重视,虽然到这会马祥仍不知福晋是哪里弄来的这牡丹,但唯一可确定的是,福晋这把可算是立了大功了啊。
当然,顺带着连他们家爷说不定都能在皇上那里沾些光呢。
步撵很快抬进了阿哥所,此时安清所在的正院一片灯火通明。
她这会正披着件衣裳坐在软榻上盯着烛火发呆,方才胤祺走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端走了那盆牡丹,搞得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一点睡意全都烟消云散了,只能起来等他回来。
“主子,爷回来了。”紫苏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道。
安清忙起身迎了出去,胤祺见到她的样子,立马猜到她定是在自己离开后便从床上起来了。
“抱歉,怪我方才走得太急,也没和你说清楚,害你担心了吧。”他一脸歉意地说道。
安清摇了摇头,“无碍,先忙正事要紧。”
说罢,她也并不着急询问何事,而是等着胤祺开口,能说的他便说,不能说的,她也不会问。
胤祺自是明白了她的用意,心里不由闪过一丝暖意。
两人虽成婚日子不久,但他能感受到安清对他的信任,似乎他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更不会横加干涉。
每每和她相处时也都会感觉很轻松。
胤祺握起安清的手,拉着她一起往里间走,边走边把事情的始末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包括那牡丹意味着祥瑞的寓意,以及他皇阿玛对此事的重视等等。
“所以,那株牡丹要作为祭品供夏至祭地之用,不能再送回来了。”
虽然安清说救活那株牡丹有运气的成分,但胤祺也知道她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但正是因为知道了这株牡丹的特殊性,才不得不送出去。
祭祀可是大事,耽误不得啊,否则怕是会给日后埋下隐患。
安清得知事情的缘由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之前看胤祺那反应,她也猜到了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没想到那株牡丹背后竟还有这样子的渊源。
当然,她也十分赞同胤祺及时把那牡丹上交的举动,要知道这样的烫手山芋她可是一秒钟都不愿留在手里的。
“你若是喜欢牡丹,这些日子我在京郊翻遍了不少花圃,虽没那株特别,但也有不少不错的,改日……”
安清连忙摆了摆手,打断道:“不用麻烦了,我也没多喜欢牡丹,那日在皇玛嬷宫里就是因为那花生病了多瞧了两眼,谁知皇玛嬷误会了,以为我喜欢便赏给了我,说来也是误会一场。”
胤祺见她不像作假的样子,便轻点了点头,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皇阿玛说此事你立了大功,让我问问你想要什么?”
安清“啊”了一声,康熙这是要赏赐她的意思?
而且,还能主动提要求?
她试探性地问道:“要什么都可以吗?”
胤祺见她双眼发光的样子,不由一噎,“那个,原则上是什么都可以的,但是……”
安清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吧,这意思就是皇上可以问你,但你却不能真的什么都提。
啧啧~还是要注意分寸的啊。
自古以来,揣测圣意便是臣子和皇子的必修课,安清自己没这个能力,所以还是决定听从胤祺的意见。
经过三日的斋戒,终于到了夏至这日。
胤祺一大早便出了门,安清在他起身时醒了这么一下下,但实在太困了,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次康熙亲自去地坛祭地,凡是一众年长些的阿哥都被他给带去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了地坛。
地坛是一座庄严肃穆、古朴尤雅的皇家坛庙,坐落在京城北郊的安定门外东侧,依”南乾北坤“之说与天坛遥相对应。
清朝的吉礼祀典分为大祀、中祀,祭祀皇地祗神则为最高等级的大祀,历代古代君王对地坛祭祀都十分恭敬和重视。
地坛祭地,为的便是祈求农作物的丰收,企盼在帝王的统治之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祭地礼仪与祭天大致相似,整个祭祀过程十分隆重,不但祭品丰富,礼仪复杂,而且场面十分宏大,只皇帝本人就需要跪拜70余次,耗时要两个多小时,可谓是十分辛苦。
如此大的活动量对帝王来说也是个负担,所以,一般除了皇帝亲祭外,还可以由皇帝派遣旁人恭代。
就比如今年,要不是有那株意味着祥瑞的牡丹作为祭品,康熙也是并未打算亲祭的。
等康熙带着一行人来到地坛后,便开始了这漫长而复杂的祭祀过程。
宫里的人虽远在紫禁城,但不少人也在牵挂着这次的祭祀之事。
毕竟,康熙突然改变主意要亲祭的事在宫里传遍了,还隐约有风声传出来,说是因为出现了一株意味着祥瑞的牡丹的缘故。
古人对祥瑞之事向来是有着自然的崇拜意识,没多久就在宫里传来了。
翠柳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整个人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旁人不知道,但她们几个近身服侍安清的人还是知晓的,虽被交代了不能往外说,但并不妨碍她们自个得意。
“瞧你这丫头,也不知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啊。”春晓笑道。
翠柳双手叉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祥瑞可是咱们主子救活的,我自然得意了啊。”
安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祥瑞不祥瑞的,在她看来,古代的这些祥瑞,往往都是伪造或传说出来,用来维护帝王权威的。
就像这次也不例外,她也并未太当回事。
这日子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只是越发燥热的天气让她头疼不已。
哎,这紫禁城可比科尔沁热多了,像个大烤炉似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下场雨凉快些啊。
不知安清的念叨是被哪块的雨神听到了,午后,她歇响刚起来,上午本来还晴朗无云的突然阴天大作,没多久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雨来。
一开始还是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地,雨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破了近日来高温天气的沉闷,众多宫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在抄手游廊前避起了雨。
安清站在正殿的游廊前,望着这暴雨中的紫禁城,红墙瓦檐上挂起雨水珠帘,美的颇为壮观了些。
“可真稀奇,这天怎的说变就变了,明明方才还这么大日头呢。”
“谁说不是呢,这场雨下的这般急,路上定是要淋了不少人……”
不远处几个小太监在那窃窃私语,声音隔着一层层雨雾传了过来。
安清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夏天的雨总是来的很急,要不都说这夏日的天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啊。
“这场雨下的好啊。”她伸手接了接屋檐滴下来的雨滴,喃喃自语道。
京郊附近已经这么长时间没下雨了,这个时候来场暴雨,地里的庄家算是有救了,农人今年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恰好翠柳从屋内出来,看安清的样子忍不住道:“主子,您怎么瞧着这么高兴啊。”
安清收回接雨的手,故意朝着翠柳身上洒去,惹得她左躲右闪。
“我当然高兴了,夏至雨点值千金嘛。”
翠柳“啊”了一声,方才只顾着躲了有些没太听清楚,“什么千金?”
安清不由一笑,倒是个财迷啊,其他的没听清,偏偏将千金听了个满耳。
“夏至雨点值千金,一句夏至节气的农谚。”
翠柳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这节气的农谚真多啊。”
前些日子芒种有,再前些小满、立夏、谷雨清明等等都有,也不知是什么发明的这些。
安清笑了笑,可不是多嘛。
二十四节气,可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对天象、气象、物象,以及农事活动现象等进行分析探索和分析总结的结果,为广大农民把握农时进行各项农事活动,有非常广泛的指导作用。
而节气农谚,则是各个节气中关于农业生产的谚语,比如最常听说的“春打六九头,遍地走耕牛”,就是立春时节最流行的农谚,意思是春天来了,应该忙于农事和活计了。
安清突然来了兴致,对着身边的众人道:“正好今个是夏至,咱们应个景,来,大家伙都说说自己个知道的夏至节气农谚吧,说得好的,有彩头。”
众人一听有彩头,纷纷兴奋了起来,但过了半晌后,又不禁都面面相觑了起来。
二十四节气他们倒是不陌生,但农谚属实有些超出他们常识范畴了。
这宫里的普通宫女基本都是出身八旗包衣世家,家里世代也没什么人从事农耕,自然是不晓得这些所谓的农谚。
至于太监嘛,他们之中大多家里都是贫苦的农民,但因基本都是小小年纪就入了宫,对这些自也是不清楚的。
安清想清楚其中关卡后,也不再为难他们,刚想找个由头岔过去,谁知小喜子身后的几个太监里,突然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举起了手。
“回福晋,奴才倒是知道一个。”
安清“哦”了一声,示意他说出来。
其他人也都扭头看了过来,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小太监身上那个。
那小太监挠了挠头,说道:“立夏到小满,种啥也不晚。”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奴才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说的,时间太久了,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对倒是对,只是……
“你叫来福对吧,你老家是哪里的?”安清问。
来福一听福晋竟然记得他的名字,忙激动地猛点头,“回福晋,奴才就是来福,奴才老家是盛京的。”
安清点了点头,那就没错了,这句农谚确实是东北农民种地经验的总结。
由于地理维度的不同,各个地区的气温变化也会有先后之别,就比如在南方,立夏可能代表着夏天的确立,高温天气的到来,但在东北,立夏可能仅仅代表着春天的开始。
所以,这句农谚也只在适用偏北的地区。
但这确实也是关于夏至的农谚,于是安清让紫苏拿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做了彩头给了来福。
其他人均一脸艳羡地看着来福,但却也无计可施,谁让他们真的一句都不知道呢。
“哎呀,我也想起来一个!”翠柳突然一惊一乍道。
就站在她旁边的春晓被直接吓了一跳,“你知道直说便是,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了。”
翠柳却没搭理她的控诉,而是双眼放光地看着安清:“我记得主子之前还说过另一个关于夏至的农谚,算不算?”
安清“哦”了一声,突然来了些兴趣,“你能说出来就算。”
翠柳一听这话顿时乐了,洋洋自得道:“夏至满塘谷满仓,意思是如果夏至这天有充分的降雨量,那么耕种的农作物就会有一个丰收的好兆头。”
说罢,她一脸求表扬地看向安清:“主子,我说的对不对。”
安清笑了笑,这丫头记性倒是好啊,她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的。
“不错不错,“她笑着拍了拍翠柳的肩膀,故意逗她道:“那就赏……让麦冬给你煮绿豆粥喝吧。”
有的吃翠柳本来还开心着呢,但一听让麦冬煮,而不是春晓煮,脸立马就垮了下来,哀嚎道:“主子,这哪里是什么奖励嘛,明明是惩罚才对!”
春晓煮的绿豆粥那是美食,甜甜糯糯、香香软软的,米香混着绿豆的清香,里面还会放桂花提味,简直不要太美味。
但麦冬就不一样了,她煮的绿豆粥那可是药膳啊,每次都要加一些乱七八糟东西,比如莲子、金银花什么的苦东西,而且麦冬的厨艺也一般,煮的粥也只能勉强能入口,总而言之,更像是在喝药一般。
安清却很不赞同,简直狡辩道:“谁说这不是奖励了,养生版的绿豆粥可是个好东西,夏至了,要注重食补,像莲子、金银花和绿豆这些,可都是夏季的好东西,要多吃才好。”
说罢,她还朝着一旁的麦冬挑了下眉:“我说的对吧,麦冬。”
麦冬颇为赞赏地看了安清一眼,“主子说的对,夏至养生注重养心,味苦之物亦能助心气而制肺气。”
“这话您倒是记住了,那麦冬还说过,夏季人的肠胃较弱,让您少吃冷食和冰镇食物呢,怎么这些就没见您听啊。”翠柳撇了撇嘴,忍不住嘀咕道,“就昨个,您还偷偷多吃了一碗冰碗呢。”
麦冬闻言立马扭头看向安清,目光中满含着谴责,似是在等着她承诺日后会少吃些。
安清轻‘咳’了一声,假装没看到,心虚地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知道在忙叨什么。
“那个,我这会突然有点饿了,麦冬你快些去煮粥吧,你多煮上些,到时候院子里每人都分上一碗。”
最后,麦冬是在春晓的助攻下被推走着去煮粥的。
安清看着人走远后,才重重地吐出了浊气。
麦冬小古板性子她真是怕了,若换成紫苏她们三个,安清随便哄哄她们倒没什么,但麦冬不行,对她承诺就必须要做到,不然她能念叨死人的。
虽也知道她是为着自己好,但这炎炎夏日的,不让她吃冰那和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啊。
旁边的人看到安清这孩子气的样子都有些忍俊不禁,但好歹顾及些都尽量收敛着,只有翠柳无情地嘲笑出了声。
“哈哈哈,主子,您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竟说什么饿了,这会才用完膳食多久啊,竟连这般拙劣的借口都用上了。
安清回头瞪了翠柳一眼,她还好意思笑,刚刚要不是她出卖自己,麦冬哪里会知道自己昨日多用了一碗冰碗的事,日后她怕是会盯自己盯得更紧了。
想想就好气哦。
“臭翠柳,待会绿豆粥熬好了,你必须喝两碗,这是命令!”
说罢,她也没给翠柳任何申诉的机会,直接转身就回了屋,只留个她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直到听到身后传来翠柳痛苦的哀嚎声后,安清心情总算美丽了几分。
来呀,互相伤害啊,谁怕谁!
小喜子等人在一旁看着自家福晋和身边打小伺候的丫鬟这般亲近,心里不免也有些羡慕。
但除了羡慕之外,却没有任何其他不该有的嫉妒和怨怼的念头。
上次漫儿的事情出来后,也算是给安清提了醒。
古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在人员管理上也是如此,在她身边,紫苏她们几个注定是旁人比不了的,若是有人再因此心生不忿就不好了。
于是,安清特地让紫苏把院子里的人全召在一起,拿漫儿之事做了由头,更是直接言明若有人想走,她也绝不拦着,还会帮其在内务府那边圆上一二,但仅限于今日。
若是此时他们不主动言明,日后再敢因此而生事,那下场只会比漫儿更惨。
众人连忙纷纷道不敢,漫儿可是被退回内务府受了宫规处罚后,被发配到了辛者库做苦工去了。
辛者库是什么地方啊,那了可是掌管着宫里所有脏活累活的地方,去了那里这辈子算是完了。
当然,在这宫里,像漫儿那般不知所谓的倒是少数,众人心里也明白,所有的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哪有平白无故就着想主子对自己好的啊。
相比于宫里其他地方,在福晋待他们这些奴才已经很宽厚了,体贴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不易,除了平日里俸禄外,各种打赏补贴不断,就拿前些日子发的那什么‘高温补贴’的银子,在这宫里可都是闻所未闻的啊。
而且,从翠柳她们几个的身上也恰好能看出来,福晋是个重情义之人,只要他们好好当差,忠心不二,日子久了,主仆之间的情分自然越发深厚的。
待日后五阿哥出宫分府另住了,他们自也是有机会跟着去王府当差的,在这宫里也不失为一条很好的出路了。
想到这里,众人心里也不由欢喜了起来,日子也越发有了盼头。
相比于安清院里的有人欢喜有人愁,此时乾清宫中,众人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纷纷陷入到狂喜之中。
就在一刻钟前,康熙才领着一众阿哥和朝臣冒雨从京郊赶回来,众人身上都或多或少被雨水沾湿了,但这会谁也没有因淋雨而不喜,各个都面露喜色。
最高兴的还属是康熙本人了。
前有出现意味着祥瑞的国花牡丹,后有他前脚刚亲诣方泽祭地便突降甘露,这两者很难不让人多加联想。
要知道数月来,京城、直隶等地可是已经久旱无雨,滴雨未下啊。

康熙在众大臣及一众皇子的劝说下,总算是同意先去把淋了雨的朝服换下来。
等他这边一走,乾清宫太监们在梁九功的授意下,纷纷端着拭巾和帕子进来,伺候殿里这些暂时还离不开的大臣和皇子们擦擦身上的湿意,顺便还着人端了些姜茶进来,虽说着天气并不冷,但总归是淋了雨的,还是喝上些比较好。
把这边一切安排妥当后,梁九功端着一盅刚煮好的姜茶来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这是康熙日常起居的地方。
他进来时,康熙正在贴身太监的服侍下换衣裳,只见他眼尾眉梢皆是喜色,那紧绷着嘴角似是下一秒就要破功了,可见其主人是在多努力的强忍着笑意。
梁九功心中不免微微震惊了一下,要知道对于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帝王来说,这种情况到底是有难得一见。
他是自幼伺候在康熙身侧的,在揣测圣意这方面自是旁人没法子比的,上次见康熙这个样子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但回头想想今日发生的一切,梁九功也就能理解康熙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了。
地坛祭祀向来是神秘而庄重的,今日一大早康熙带着众大臣出现在地坛祭地,起初一切流程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说来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所为,当祭祀的祭品被摆上祭台之时,恰好一缕阳光洒到祭台之上,这时那株牡丹就突然在一众祭品中显现了出来。
在阳光的照射下,它每个花瓣边缘的那层金边像是突然金光乍现般耀眼。
这种情况若是在平时还好,但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可以想象会带来多大的震撼了。
地坛祭地本就是为了祈求农作物的丰收,如今出现了这样一株祥瑞的植物,其意义便不言而喻了。
梁九功所站的位置离祭台尚且有一些距离,但离一众官员和身后远远围观的百姓都不远,他当时便清晰地听到了四周传来一阵阵抽气声。
紧接着便是众人跪地叩头,高呼‘万岁万万岁’的声音,那会梁九功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本能地随着大家一切跪地叩头,可想而知当时的盛况了。
不过,梁九功整日形影不离地在康熙身侧伺候,关于这株牡丹之事的前因后果自是知晓的,他隐约也猜到了,这般结果怕就是康熙的目的之一。
借着祥瑞之兆,来稳定朝廷,安抚民心。
但若说这些可能还在康熙的预料之内,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则是完全超乎了这位帝王的预料。
当祭祀完成后,康熙领着众人离开地坛时,本来晴空高照的天突然乌云密布,没过多久天上便开始滴起了雨滴。
梁九功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当时康熙脸上的错愕和震惊之色。
之后雨开始越下越大,京郊干旱已久的良田终于迎来了甘露,百姓们喜极而泣,在暴雨中相拥欢呼,纷纷对着皇帝的銮驾的方向磕头相送。
后来,当祭祀的队伍进了京城,满城百姓更是冒雨之中夹道相送,想起他们口中还高呼中“皇上万岁万万岁!”的场景,梁九功一个身外之人都被震撼到满腔热血涌于胸口,恨不得当场便欢呼而出。
这可是民心所向啊,试问哪个希望有所作为的皇帝面对此情此景能不被触动。
只能说梁九功不愧是康熙身边第一人,他确实把这位一向以心思深沉著称的帝王揣测出了十之六七。
自古以来,历代帝王都会通过繁琐复杂的祭祀这一手段,将皇帝的权威昭告天下,将‘天父地母’‘皇权天授’的思想通过与天地对话的形式渗透到社会的各个角落。
也会通过搜集各种祥瑞之物,塑造一种瑞应跌出、祥瑞纷至的盛况,向万民展示国家的繁荣与强盛,用来维护帝王的权威。
这是为帝王者的统治之术,康熙自幼便学这些,自是深谙其道。
所以,今日那株牡丹所谓的祥瑞之兆便也是他有意为之的,或者说当初第一眼见到那株泛着一圈金边的牡丹时便有了此念头。
只要计算好了角度和时间,想要达到那种效果并不难。
包括周边那些被允许围观的百姓,也是让人提前安排部署的,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见证到祭祀时牡丹金光乍现的盛况而已。
只是康熙万万没料到之后竟会下这么一场暴雨。
要知道为了达到想要的效果,最重要的前提就是要确定夏至祭祀这日有太阳,所以,之前几日他反复找钦天监确认过当天的天气。
见康熙这般重视,钦天监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一群官员日夜观测天象,反复确认后,才确定当天无雨有日头,且近些日子都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
所以,下午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确实是出乎了康熙的意料。
和历代帝王不同,康熙是个很难得对西学自然科学感兴趣的人,他自小便跟着宫里的传教士学习西方的科学知识,包括数学、几何、天文、地理和西方医学等等。
他不仅自己学,还让儿子们一起学,学完之后还会一起去实践。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康熙也远远没有之前历朝历代的皇帝那般迷信。
就比如被历代帝王视为不详之兆的日食月食,康熙对此却有着科学的理解,有时候赶上了日食或月食,他还会带着儿子们观测,让他们理解日食月食形成的这个原理。
像今年的闰三月那会,也出现了日食,当时康熙正在亲征准噶尔的途中,就命令太子在京城观测,再把这个观测的结果也报告给自己,然后和自己所观测的情况做对比。
由此可见,康熙还算是个比较倡导科学精神和理性思维的人。
但今日之事,却给了他一次很大的冲击,特别是在刚进行完那般冗长繁琐、庄重肃穆的祭祀仪式之后,这一切事情结合起来,很难不让人会多想。
这难道真是列神对他这个帝王功绩的认可?
在如今这般民心不稳的时候,以这种方式向众人昭示,他这个帝王是得天庇佑的!
康熙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世上也有很多科学和理性解释不了的事,就如比像现下这般。
若是安清知道康熙此时的想法,定会很精准地评价一句,他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封建帝王!
他所信奉的一切都是为了统治需要,不管是科学,还是迷信,这些都是他统治的工具,但他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有着‘真命天子’的自傲心理,这个心理也需要被认可。
而这份‘认可’可以来在于天下百姓,也可以来自于列神!
这边伺候的小太监刚服侍康熙换好衣裳,梁九功忙端着热姜汤上前伺候,“皇上,先喝些热姜茶吧,龙体要紧,这夏季的雨也马虎不得。”
康熙这会心情好,自是答应的干脆,接过热姜茶便一口闷了。
当然,他这份干脆也是有着旁的考量,今日这场雨可谓是下的妙啊,但这般‘妙’的一场雨若是将他淋生病了,那自然也就会大打折扣。
“其他人可有送去姜汤?”康熙问道。
梁九功回:“回禀皇上,方才老奴已让人给各位阿哥和大臣们送了姜汤和帕子,您就放心吧。”
那些大臣都是老狐狸,阿哥们也不用说了,这种节骨眼上可没人敢病,就算真生病了,怕是也只会想方设法瞒着吧。
康熙微微颔首,显然对梁九功办事能力很满意。
不过,他喝完姜汤也没着急出去,而是屏退了左右之人,独自一人待在屋内开始平复心绪。
为帝王者要喜怒不行色,岂可轻易袒露真实情绪于人前。
乾清宫正殿内,康熙迟迟未出现,众大臣还算能沉得住气,喝完姜茶后便开始闭目养神,但相比较来说,皇子们这边就躁动的多了。
太子站在众阿哥之首,大阿哥和三阿哥位于其后,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了胤祺身上。
说起来这老五的运气也太好了吧,之前他们还在暗暗嘲笑老四老五这次可得了个苦差事,整日里在京郊外来回奔波,去寻那什么类似的祥瑞牡丹。
这简直就是白费力气嘛,想当初那株金边的鸳鸯蝴蝶牡丹刚被进贡上来时,他们兄弟几人也都是见过的,不得不说,确实是十分罕见,至少他们之前从未见过,别说是他们了,怕是皇阿玛都没有吧。
所以说啊,这哪里是在京郊那些花圃找找就能找到的,就算是掘地三尺,该没有还是没有呀。
可谁能想到啊,最后竟还真就老五给找到了!
当然,他们也并未觉得胤祺多有本事,不就是找东西吗,地方就那些地方,若是换成他们肯定也能办成。
毕竟,论能力,老五打小就不是兄弟几个的对手。
归根到底,不过就是运气罢了,恰好这份差事落在了他身上而已,要是早知如此,他们当时也定会竭力揽下这差事的。
毕竟,今日之事着实让人震惊,先是牡丹金光乍现的祥瑞之兆,后有骤降甘霖,这很难让人不把两者联系起来,考虑个因果关系。
若是皇阿玛也认为这一切都是先是由牡丹带来的祥瑞,那老五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了。
但就在三人在懊恼之际,又不由纷纷同情地看向四阿哥胤禛,想必他才是更懊恼的那个吧,明明两人领了同一份差事,但最后却被老五拔得了头筹。
这换做是谁,怕是都得气吐血来吧。
然而,此时的胤禛却十分淡然,因为他很清楚,那株牡丹根本就不是在什么京郊找的,分明就是五弟妹救回来的。
只是事关祭祀大事,不好公然把曾病过的牡丹当做祭品使用,所以他皇阿玛也也特地交到了所有知情的人保密,只对外言称是在京郊花圃找到的。
五弟还是特地请示了皇阿玛,才把此事告知于他的,毕竟,这份差事算起来是两人一起接下来的。
等康熙重新出现在乾清宫大殿上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恰好之前派出去查探情况的人也都回来了,梁九功见过众人后,便匆匆进来禀报。
“启禀皇上,据前去探查的几个侍卫汇报,这场雨不仅覆盖了京城周边,还包括部分直隶地区。”
康熙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这场雨可真算是救了大急了,近些日子来京城及直隶地区久旱无雨之事,可谓是让整个朝堂都头疼不已。
这个时节,正是地里庄稼快速生长的时期,若是再久久无雨,那今年的收成怕是要遭殃了。
久旱逢寒霖,还有什么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嘛。
而如今,只盼着这场雨能下的久一些才好,别沾沾地皮就停了,那才真是让人白开心一场。
就在这时,钦天监监正也急匆匆从外面赶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回禀皇上,微臣刚观察了下天象,这场雨目测至少能下上一天。”
康熙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真?”
钦天监监正忙回道:“微臣不敢欺瞒,这是我们整个钦天监监测的结果。”
康熙闻言大喜过甚:“好好好,甚好!真是天佑我大清。”
底下群臣见状忙纷纷跪地朝贺。
康熙一高兴,大手一挥开始对此次祭祀的相关人员论功行赏,赏了一圈后,最后终于轮到了胤祺和胤禛,由头则是两人找到了祥瑞牡丹。
关于安清救活了牡丹之事既无法对外言称,那这株牡丹的出处自是落在两人头上,准确来说,一开始康熙是想着把这份功劳落在胤祺身上的。
毕竟在他看来,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这样倒也算合情合理,至于对安清的嘉奖,他稍后自会找个由头进行赏赐的。
但胤祺却坚持把老四给带上,说什么两人领的是同一份差事,本来也没有具体分工,那这份功劳理应也要带上他一份,康熙自是愿意见到这种兄友弟恭的场景,没多想便允了。
不过,这也是胤祺之前和安清商量后决定的,毕竟,两人是一起办的差事,若是单单就嘉奖了胤祺一人,那难免会让胤禛落个办事不利的名头,届时再平白被人笑话。
胤禛也不傻,听到皇阿玛把自个也带上,立马猜到了这定是胤祺提出来的,也自然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对这个五弟也越发感激了起来。
康熙倍感欣喜之余,为表感激,还当场特命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和五阿哥胤祺,择日恭诣皇祇室,向列神位依次拈香,行祀谢礼。
一连派了太子这个储君和两位皇子同去,可见康熙对此事的重视程度,众人心里也纷纷咂摸出了味来。
最后,这场雨竟连着下了整整三日之久,算是彻底解了京城及直隶地区久旱无雨之急,朝堂之上各地的报喜折子纷纷送了上来,满朝文武欢腾,康熙更是欣喜不已。
除此之外,短短几日之内,关于夏至祭地那日的祥瑞金光牡丹和天降甘露之事也在民间传扬开来,百姓甚至还自发编出了歌谣来赞颂康熙的功绩。
只是,如今这株牡丹被捧上神坛,那关于它曾生病的消息更是要捂紧了,安清知道其中厉害,所以一开始便要求紫苏她们几个知情的人全部三缄其口。
她自己更是谁都没提,甚至宜妃和太后那边也都没说,这种事情,康熙若是想让谁知道,他自个自会去说。
康熙对安清的表现很是满意,但又因无法明着对其嘉奖,于是只能把这份恩泽顺着蔓延到和她相关的人身上。
比如,他当天晚上便翻了宜妃的绿头牌。
翊坤宫中,乾清宫来传话的小太监都已经走了,宜妃整个人还是懵的。
真是怪了,皇上上半月已经来翻了她两次牌子了,按理说这个月不该再传她侍寝才是啊。
要说早年受宠那会,像这种情况宜妃倒是不会奇怪,但自打这后宫之中她和惠德荣三妃平起平坐后,皇上为了平衡后宫,便开始对着她们四人端水。
所谓的端水就是恩宠也好,赏赐也罢,四人基本都是不相上下的。
就比如翻牌子侍寝这事,每人每月不会超过两次,即便是惠妃和荣妃两人因岁数大了些,前两年让人撤了绿头牌,但康熙还是会照例去两人宫里坐坐。
只是,今日之事是为何,难道是皇上事务繁忙,记差了?
宜妃揣着这个疑虑来到乾清宫后,则越发糊涂了,因为康熙竟然拉着她聊起了家常!
真是天南海北的聊啊,从两人年轻聊到孩子长大,两人之间相处的一些事情甚至连宜妃自己个都记得不太清了,没想到康熙竟还还都记得。
宜妃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谁知,康熙上一秒还在忆往昔,下一秒突然问道:“这些日子,你和老五福晋相处的可还好?”
宜妃差点没绕过来,这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是有什么人在康熙面前搬弄她们婆媳俩的是非了,可不应该呀,她自认和安清之间相处还挺和谐的,就算旁人想说什么怕是也没有由头吧。
那就是之前安清在院子里折腾种东西的事被康熙知道了?
宜妃越想越有这个可能,之前她借用康熙的名头帮着安清处理这事,本想着这些日子了康熙也没找她,应该是默认了老五福晋的作为,难道是她想差了?
“臣妾还挺喜欢老五福晋的,老五和他福晋相处的也是极好,臣妾前两天还说要找个机会好好谢谢皇上呢,您给老五赐这婚真真是极好的呢。”宜妃一脸真诚地说道。
康熙是何等心智,立马明白了宜妃的意图。
她这是变着法子给老五福晋说好话呢,先说自己满意这个儿媳妇,又说老五夫妻关系融洽,最后还点出了这亲事是他赐的,这是生怕他责怪啊。
见宜妃误会了,康熙大笑了两声,道:“你放心吧,老五福晋没惹什么事,你不用费心思替她说好话。”
被拆穿了,宜妃也不恼,而是拍着胸口庆幸道:“吓死臣妾了,臣妾还以为那丫头不懂事,又怎么惹到皇上您了呢。”
说罢,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趁着这个机会把安清之前的那事提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康熙就摆了摆手,道:“你不用解释了,那孩子愿意折腾就让她折腾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日后若是要有什么人再乱嚼舌根,你直接就可说是朕准的。”
这等好事,宜妃自是笑着应了下来,顺道还不忘替安清谢了恩。
康熙向来就喜欢宜妃这个直来直往的劲,不过,他还真的挺意外宜妃竟然能和安清处的这般好,毕竟,她和咸福宫妃就不太对付,也向来不太喜欢宫里的那些蒙古妃子。
那时他确实还担心过,宜妃会和这个儿媳妇处不好,到时候他和老五夹在中间会难做呢。
宜妃嗔怒地瞪了康熙一眼,道:“皇上就是这般看臣妾的?”
康熙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少和朕打马虎眼,你敢说朕当初给老五赐婚那会,你真没担心过?”
不过,宜妃最让康熙满意的一点是,当初他给老五赐婚时,她明明不满意有个科尔沁出身的儿媳妇,但却从没到他面前闹过。
宜妃耸了耸肩,她当初之所以没闹,是因为知道闹了也没用。
在这后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宜妃自是有自己的一套立足之法,那就是凡事要掌握好一个度。
就像康熙是喜欢她的泼辣,但这个度也仅限于男女之间的拈酸吃醋上,旁的事却不行,特别是事关前朝事务。
对后宫女子而言,他要先是帝王,后才是夫君。
这条警戒线要永远明明白白地立在那里,否则早晚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臣妾当时确实是担心过,但转念一想,皇上您赐婚,自是信得过的,您做什么也自有您的道理,臣妾只需听从您的安排便好。“宜妃不忘趁机半真半假地告白一番。
康熙听完果然大为感动,直接把人拉进了怀里,紧接着床幔一扯,遮挡住了好一番云雨。
宜妃本以为这次意外侍寝之事便到此为止了,谁知第二日乾清宫的小太监竟又来了!
若说这第一日还勉强还能解释为康熙忙忘了,或者她自己个受宠,但当连着被翻了三日的绿头牌,宜妃心里也不由七上八下了起来。
要知道在这后宫中有宠是好事,但这莫名其妙的受宠还不知晓缘由,那就不免让人心生惶恐了。
于是,在第三日早上离开乾清宫时,宜妃拦住了门口的梁九功,颇为含蓄地打听了起来。
梁九功看着一脸诚惶诚恐的宜妃,心里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娘娘有福,近日五阿哥和五福晋得了皇上的眼,特别是五福晋。”他笑着提醒道。
宜妃愣了下,“关老五福晋什么事?”
梁九功摇了摇头,示意她只能点到为止,“娘娘,恕老奴多嘴,您也别去找五阿哥或五福晋打听。”
宜妃立马心领神会:“多谢梁公公提醒,本宫自是知道分寸的。”
既然这事康熙觉得她不该知道,那她便不知道好了。
只是,宜妃可以确定的是,她这几日的突然受宠竟是因为安清的缘故。
她突然有点哭笑不得了起来,自打她入宫这些年,为争宠各种手段都使过,甚至也利用过儿子把皇上笼络到自己宫里来,但却从来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竟还能靠儿媳得宠!
这……说出去谁会信啊。
要不是向来知道梁九功的为人,宜妃自己怕是都没办法说服她自个相信。
从乾清宫离开后,宜妃真是越想越觉得好笑。
之前宫里不少人都在背地笑话她,说什么娶个科尔沁儿媳妇就是来克她的。
真是笑死,安清哪里克她了,这分明就是她的福星啊。

第24章 五福晋24
康熙可能也意识到这几日传召宜妃太勤了些,不利于后宫的和谐,于是,在第四日时他终于翻了旁人的绿头牌。
宜妃也趁机松了口气,她都这个岁数了,有位份有儿子傍身,早没有年轻那会这么强烈的争宠念头了,要知道侍寝可是个体力活啊。
再说了,她也不想因此成为惠德荣三妃的眼中钉,毕竟如今她们四妃旗鼓相当,若是她在恩宠上压这三人太过,届时她们再合起伙对付自己可就不好了。
而这三日恩宠就恰恰好,既显出来了她比其他三妃更受宠些,但又不会因太过扎眼适得其反,顶多也是让她们宫里的茶盏多碎几套罢了。
自那日祭祀之后,也不知为何,朝堂上的事好像一下子都顺遂了起来,就连御史们吵架的次数都少了,真的是一派祥和之象啊。
朝堂上的事越顺利,康熙的心情自然就越好,于是,他做起事来也越发随心所欲了起来。
这日早早下朝后,他突然想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了,于是择日不如撞日,当即便去了宁寿宫。
太后见康熙突然过来,不免有些惊讶,“皇帝,这会你不应该是在忙公务吗,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康熙每次来给她请安,基本都是傍晚那会过来,那时朝堂上的事也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才能勉强抽出一些时间过来。
像如今这般刚下早朝就过来的,又怎么可能不让太后多想。
康熙见她老人家误会了,忙笑着解释道:“皇额娘,您别误会,没什么事,儿子就是得空了来您这坐坐。”
太后见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在反复确认无事后,这才放下心来。
“那便好,无事便好。”
这会正好赶上太后午间用膳的时辰,于是康熙便也陪着她老人家用了些。
每每一到夏季太后便苦夏的厉害,往年康熙会带着太后及后宫众人早早去畅春园居住,那边可比皇宫里凉快多了,但今年因着西北战事的缘故,前朝已耽搁了许多事宜,他也只能亲自坐阵在紫禁城了。
但康熙一开始是准备单独把太后送过去的,她这么大年纪了,没道理跟着他在这里遭罪,说到底还是畅春园那边住着舒服些。
太后却严词拒绝了,说皇帝受得住没道理她受不住,坚持拒绝离宫,这事才不得不作罢。
不过,康熙心里也清楚,太后此举是为了不给他招惹是非,毕竟几个月前朝堂各地都不太稳,若是太后此时独自离宫避暑,难免让那些有心之人抓住由头,说皇帝和太后不和,一个‘孝’压下来也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皇额娘,您这吃的也太少了,再多用些吧,身子要紧。”康熙见太后没吃多少,不由劝了起来。
太后却摆了摆手,看着御茶膳房做出来的这满桌子吃食,只觉太过油腻,实在没什么胃口。
“不用了,皇帝别担心,下午若是饿了,哀家用些点心便好。”
康熙眉头微皱,面露些担忧之色。
在他看来,这点心本就甜腻的慌,炎炎夏日更是让人没什么胃口,他并不觉得太后能用的下,多半是为了安慰他吧。
乌兰嬷嬷瞧出了康熙的担忧,忙笑着开口道:“皇上,您别担心,等午间歇晌起来,届时老奴让小膳房会给太后做份凉皮做午点用,她老人家最近特别爱吃这个,有时候一份都不够吃呢。”
康熙一听这话,眉头果然就舒展开了,只要有愿意吃的东西便好。
“嬷嬷,你说的那凉皮什么,是御茶膳房新研究的菜品吗?”
乌兰嬷嬷摆了摆手道:“回皇上,凉皮不是御茶膳房做的,是五福晋给的方子,说是陕西那边的民间小吃。”
说罢,她又把凉皮的做法简单描述了一遍,“配菜可以加上些黄瓜丝、绿豆芽,口味上上有酸甜口味,酸辣口味和麻辣口味等等,太后最喜欢吃酸甜口的。”
康熙本来也苦夏,只是稍微比太后好些,但也没什么胃口。
这些日子来,他每餐也都是为了身子勉强自己多用些,谁知听乌兰嬷嬷这么一说,他竟突然有些口齿生津,有了想尝一尝的冲动。
太后见状,笑着说道:“皇帝若是喜欢,等下午让小膳房多做一份,哀家让人送去给皇帝尝尝,若是皇帝觉得好,那日后便让御茶膳房照着方子给皇帝做,这大热的天儿,人本就没什么胃口,还是要多用些爽口的才好。”
康熙自是满口应了下来,“皇额娘说的是,就照皇额娘说的办吧。”
但转念一想乌兰嬷嬷说是安清提供的方子,他又不由感慨了一句:“老五福晋倒是个有心的。”
太后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孩子是个好的。”
说罢,她又指了指不远处桌几上的几碟子糕点,道:“皇帝你瞧,老五家的听说哀家近日来苦夏,没什么胃口,便三天两头琢磨些吃的让人送过来,真是生怕哀家饿瘦了啊。”
康熙一听竟还有这事,心里对安清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是个孝顺的孩子。
他顺着太后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果然看到那桌几上有几种平日里没见过的糕点,于是也不由来了兴致,遂让人端了几样过来尝尝。
“皇上,您吃的这是江米凉糕,五福晋说这是河北衡水那边的民间小吃,太后也最喜欢这点心。”
“这是天长雪片糕,五福晋说是安徽当地的民间点心,吃起来雪白甜软,入口即化。”
“这是……”
康熙尝一种,乌兰嬷嬷便在旁边细心地替他解说,只每一句中必不可少的是‘五福晋说’,康熙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些地方小吃,不管是外观还是做法,自是都没宫里这些点心精致,但胜在口感还不错,软软糯糯,酸酸甜甜的,确实适合夏日食用。
只是……“老五福晋怎的知道这些?”
她一个远在科尔沁蒙古王公贵族家养尊处优的格格,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民间小吃啊,就算听说那也是该知道那些各地的地方名菜吧。
乌兰嬷嬷笑着回道:“皇上和太后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呢,之前太后也问过五福晋这个问题,五福晋说他们部落里有不少各地的汉人,都是从他们说的。”
康熙点了点头,心想这就没错,前几年各地难民出关就数科左后旗接收的多。
安清这一解释显然是在康熙和太后这边过了关的,但他们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安清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各地民间小吃的真实原因,竟是因为她上辈子是《舌尖上的中国》这档美食节目的忠实观众而已。
牡丹一事上,康熙本就觉得亏欠了安清,从太后宫里走上这一遭,回到乾清宫后,他便立马让梁九功直接去开他的私库,又流水一般地搬出了不少好东西,让人送去阿哥所,赏赐给安清。
当乾清宫来人时,安清正窝在屋子里乐呵呵地吃酸奶冰碗呢。
这御茶膳房做的冰碗其实已经和后世做的大差不差了,这夏天的当季水果比较多些,像甜瓜、水蜜桃、枇杷、葡萄啊,还有福建巡抚进贡而来的芒果,将这些都切成小块,然后铺成满满一大碗,再放一些红豆糯米等小料,撒上些冰沙在上面,这冰碗就算完成了。
不过从膳房端来后,最后一步,安清还需再淋上一层春晓刚发酵好的蒙古老酸奶,齐活!
这冰碗吃起来简直不要太爽,但遗憾的是麦冬每日只准她吃一碗,所以安清格外珍惜,每天都要留在午后最热那会享用,竭力让它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你说什么?皇阿玛派人来给我赏东西了?”安清手握着挖冰沙的银汤匙,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紫苏,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之前不是赏过了吗,怎么又赏?
老康不会是公务太多给忙晕头了吧。
“主子,您还是先出去领赏吧,乾清宫的公公还在等着呢。”紫苏催道。
安清云里雾里地被紫苏推了出去,果然在院里见到了乾清宫来的那公公,和前几日送东西过来的还是同一个人,以及他身后还站着好几个捧着赏赐的小太监。
好家伙,这打眼瞧过去,那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差点闪到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委婉提醒两句:“这位公公,皇上前几日不是已经赏赐过了吗,今日这是不是弄错啊。”
要不,再回去问问?
安清觉得还是问清楚的比较好,万一到时候搞错了,难道还能再收回去不成?
当然,堂堂一国之君就算是搞错了,也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但安清却实在做不出无故昧下别人东西的事。
唉~没办法,谁让她从小生活五星红旗下,懂事起就学习五讲四美,可谓是为她根正苗红的人生基调打下了坚实牢固的基础。
“五福晋您可真会说笑,皇上金口玉言,怎么可能弄错呢。”那公公笑道。
安清立马懂了。
得嘞,这意思就是别管康熙有没有弄错,但只要他说出来了,那就一定没有错。
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嘛,明白,明白!
最后,安清也只能无奈收下康熙这波赏赐,但她心里始终觉得有点不安,总觉得还是康熙搞错了。
不然怎么会赏了又赏,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直到晚上胤祺过来,才终于给了她答案:“无事,皇阿玛应该是觉得委屈了你。”
安清“啊”了一声,她委屈什么?
胤祺无奈地看着她,有时候他真有些看不懂她了,她好像永远很容易满足,似乎也从来不会觉得委屈一样。
上次刘佳氏的事是这样,这次牡丹的事也是如此。
安清终于在胤祺复杂的目光中反应过来了,哦,他说的是那株牡丹的事啊。
但是,这有什么好委屈的呀,目前这种结果可是她求之不得的啊。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若她只是仅仅救活一株名贵的牡丹,那倒还没什么,但如今那牡丹可是被冠以‘祥瑞’之名,这要是和她沾上点关系,旁的先不说,可以确定的是定会招来不少麻烦。
安清对她自己如今的状态十分满意,并不想节外生枝,否则也只是平白给自己增添烦恼罢了。
再说了,职场生存法则之一,不需要每个人都记住你的好,只要老板知道就好。
在这偌大的清朝,还能有比康熙更大的老板嘛,所以在这件事情中,她所有的功劳旁人都不用知道,只要康熙知道就够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大概有点这意思。
不过,此次祭祀事件中,安清是深藏功与名了,但胤祺却不得不去做那个出头鸟。
毕竟,那祥瑞牡丹总要有个由头才好。
以至于这些日子来,胤祺开始被兄弟们频繁找茬,最麻烦的是,太子、大阿哥和三阿哥竟在这件事上站到了一个阵营上,只要一人找茬,另外两人总会一起帮腔。
怎么平日里没见他们这般团结,胤祺真是越想越气。
幸好还有他四哥经常帮着打圆场,不然他真怕自己憋不住。
胤祺打小最不想的便是和兄弟们相争,倒不是怕什么,主要就是想着大家骨肉兄弟的,何故为了些子小事闹翻了脸。
说句不好听的,真要闹起来,也不见得谁会吃亏呢,他自幼长在皇玛嬷膝下,兄弟们中,除了太子是由皇阿玛亲自抚养长大的外,怕也就属他的靠山最硬了。
这日,胤祺又被大阿哥借故挤兑了一番,下午憋着一肚子气回到了阿哥所后,便一头闷进了书房里,直到太阳快落山才出来。
“爷,要让人传膳吗?”马祥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基本回来时能赶上饭点,胤祺都是去安清那院用膳的,但今日马祥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们爷这些日子被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排挤之事,多多少少和福晋也是有些关系的。他怕他们爷会迁怒。
其实,马祥有时也挺替他们爷累的,这些年来,他们爷这总是暂避锋芒,让自己尽量不在兄弟间冒头,谁成想努力了这么久,这一件事就立马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胤祺直接踢了他一脚,“你这是什么表情?!”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他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吗,是非曲折他还是分得清的,这件事根源在他们兄弟之间,关安清何事。
马祥挨了一下,忙捂着屁股连连告罪。
好家伙,别福晋没事,他再被迁怒了啊,毕竟,爷这会正憋着一肚子火,找个由头出出气也正常。
胤祺也不是真的要迁怒谁,自然没抓住他不放。
方才进了书房这么久,他就是怕自己憋不住脾气迁怒到旁人,这会气消得差不多了才出来。
马祥见胤祺没有生气的样子,便壮着胆子说道:“爷,您这是何必呢,咱也不怕什么。”
他自幼跟在胤祺身边,对自家主子还是了解的,外界都说五阿哥能力平平,但只有马祥知道,自家主子是在藏拙,从小便是。
若是他想回击,大阿哥他们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胤祺自是懂马祥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
若是放在几年前,他也许会反击,大不了闹到他皇阿玛面前,反正大家年纪都不大,顶多也就是兄弟间的一些争执罢了。
但最近几年,随着太子和大阿哥在朝堂之上争的越发厉害,皇阿玛明显对他们这些皇子多了不少提防之意。
如今他刚被皇阿玛在朝堂上嘉奖一番,又顶着个寻到祥瑞牡丹的名头,这时候稍微有一些举动,怕是都会被误以为是要妄图什么。
他本就无意于此,又何必招惹这个是非。
胤祺很早便明白,不管是皇玛嬷,还是他额娘,她们最大倚仗就是他皇阿玛的信任。
皇玛嬷并不是他皇阿玛的亲生额娘,在这宫里本就走的小心翼翼,还有他额娘,顶着个宠妃的名号也早已是这后宫之人的眼中之钉了,他不能让她们因着自己被皇阿玛猜疑。
所以这些年来,他情愿顶着平庸的名头,也不想多生是非。
至少在胤祺看来,平庸也意味着安全。
胤祺来到正院时,安清恰好刚换好一身轻便的衣裳,她准备趁着这会凉快些,去给地里的西瓜修剪枝条。
这会西瓜主藤已经长出八九片真叶,到了要开始修剪枝条的时候。
“你这是要做什么?”胤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解地问道。
安清欢快地回道:“我种的那些西瓜该修剪枝蔓了,这正准备趁着晚膳前把这活给干了呢。”
说罢,还冲着他发出了邀请,“爷,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胤祺自是满口应了下来,他本就对安清种西瓜的事感兴趣,之前那会说要给西瓜育苗没能赶上,没想到这次倒是赶上了。
两人来到瓜地后,胤祺站在地头,看着这一地的西瓜秧子,不由有些惊讶。
西瓜他每年都会吃,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西瓜秧子,这一地西瓜藤蔓蔓延开后,竟这般有生机。
安清没打扰大少爷见‘世面’,她则自顾自地蹲下来开始干活。
早干完早吃饭,这就是古今农人最朴实的念头啊。
胤祺左看看右看看,好不容易稀罕完,回头一看安清都快干完半垄地了。
他不好意思地走上前,说道:“这个难吗,要是不难的话,你教我吧,我帮你一起干。”
“一点也不难。”安清也没拒绝他,直接撩起一棵瓜秧子示范了起来,“你看啊,从这根部开始,只需要保留这个主蔓和这两根健壮的侧蔓即可,其他所有子蔓和孙蔓全都摘掉就行。”
说罢,她扭头看向胤祺:“看懂了吗?”
胤祺下意识点了点头,这确实不难,那条需要保留的主蔓和两个健壮的侧蔓都很好辨认,只是……
“这些枝蔓也长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摘除?”他皱眉道。
安清指着一条枝蔓,耐心解释道:“这些都是无用枝蔓,摘除它们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养分浪费,这样才能提高产量和品质。”
胤祺听的似懂非懂,但‘无用枝蔓’倒是明白了,既然无用,自是要摘除的。
修剪枝蔓这事本就不难,他操作了几次后便上手了,于是两人边干活边聊天,胤祺越发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题是一个接着一个。
“那这西瓜什么时候会结果呢?”
“开花之后啊。”安清回道:“不过,这西瓜一旦开花了,还得赶紧追肥才行。”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追肥过后,还要做什么吗?”
安清“哦”了一声,不禁有些想笑,但她也知道自己一旦笑出声,胤祺怕是要恼了。
这可不行,她本来就想着开发开发胤祺种地基因呢,这可不能半途而废。
于是,她努力把笑憋了回去,开始耐心给他讲解了起来。
比如,追肥过后一个星期左右,一根藤上就会开出很多花,有的可能还结七八个瓜,但是一根藤蔓上留两个西瓜就行,其他的都把它掐掉。
至于原因嘛,因为太多的话会导致全部西瓜都很小,不甜,这样就可以让它们足够吸收土壤里的养分等等……
中晚熟的西瓜本就不宜种植太密,所以,这大概有一分半的地,安清当初也就种了一百来棵西瓜苗,两人不知不觉就给干完了。
胤祺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安清不由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干活后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舒畅了不少。
两人站在西瓜地头,齐齐望向红墙之外的天空,夕阳还剩下一个小小的尾巴,在晚霞上印出了金黄的光芒。
夏日傍晚的微风,夹杂着白日里的燥热,却莫名让人很踏实。
胤祺就干了这么一会农活,好像一天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她突然有些理解安清之前的话了。
劳动使人快乐。
胤祺不像之前那般忙了后,基本便像是住在了安清院里一般,有时候回来直接连前院都不回了,便直接便来她这里。
若碰上安清在拾掇她那块瓜地,他也会主动加入,而且还很是乐在其中吗,好像自那日起,他的种田基因真的觉醒了一般。
这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安清屋子里胤祺的东西越来越多,不仅仅是衣食住行的东西,他还经常把公务搬到她这处理,以至于安清连书房都分他一半了。
当然,这种情况下,后院自是要有人急了。
这天翠柳从外面串门回来,却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安清一细问才知道,原来西配殿的白佳格格派人去前院给胤祺送汤水了。
“主子,您难道不管管?”翠柳着急道。
这些日子,看到自家主子和爷关系这般好,他们正院这些人自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哪里能容得旁人半路插进来啊。
安清耸了耸肩,“管什么啊,白佳氏本就是爷的格格,关心关心爷也正常啊。”
大家都是合法的,她管的着嘛她。
当然,安清也不会觉得白佳氏这般有什么不妥,说直白些,她和白佳氏就像是同在一家公司的同事,她总不能因着自己职位高一些,就要挡着旁人去往上爬吧,这不合理啊。
还是那句话,胤祺愿意来她这,她不会赶他走,但同样的,也不会阻止他去旁人那里。
至于妻妾斗法什么的,抱歉,她没兴趣,只要白佳氏不惹到她跟前来,都和她没关系。
翠柳见自家主子竟这般不上心,也是急的不行,但她也了解安清的脾气,也知道劝也没用,于是只能除了干着急外,就是拼命去外面打听消息。
比如,今日白佳氏去前院送汤水,明日白佳氏又让人去角门等爷了,又或者是白佳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花园偶遇等等。
对于这些,安清则是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甚至连胤祺去没去白佳氏的院子,她都不是很关心,她现在全部的心思可都在那块瓜地里。
自从她那西瓜结小瓜后,她真是恨不得一天跑三次瓜地看看,那是生怕出现一丁点问题啊,毕竟这眼瞧着就要丰收了,要是有个好歹,她得懊恼死。
安清的中晚熟瓜才刚开始结小瓜妞子时,那早熟瓜已经熟了,宫里也开始正式供应西瓜了。
按照她的分例,内务府每日供给的西瓜量自也是足足的,宜妃知道她爱吃西瓜,还特地让人送来了不少,似是生怕她不够吃一样。
可是,安清在吃过几次后就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当然,也不是说内务府糊弄她,给她分的瓜不好,主要是这个时代的西瓜都这样,皮厚肉粗白筋多,口感太差了。
安清自己不太吃,那这些西瓜倒是便宜了她院里这些人。
小喜子抱着一块西瓜,蹲在院子里啃时,越吃越纳闷了起来。
这多好吃的西瓜啊,福晋怎的就不喜欢呢,可瞧着她对那地里的西瓜这么上心的样子,也不像是不喜欢吃西瓜的人啊。
不止小喜子一个人有这个疑惑,院里不少人都有。
大概也只有翠柳她们几个略略懂一些安清的感受,去年在科尔沁时,她们可是分过那么一块的,那味道如今想想都忍不住咽口水,也难怪她们主子会念念不忘。
就这样,就在安清的日夜期盼下,她的那些宝贝西瓜还没熟,花坛里种的西红柿倒是率先红了果。
胤祺这日过来时,恰好看到安清正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手里抱着个什么红彤彤的东西正在啃。
那东西瞧着好像有些眼熟。
待走进一看,这不是那观赏植物西番柿的果子吗?!
他的脸直接吓白了,几个健步走到安清面前,伸手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果子。
胡闹!这东西哪里是能吃的!

第25章 五福晋25
安清整个人都懵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又看了看胤祺手里那被她啃了一半有点惨不忍睹的西红柿。
不是,他抢她西红柿干啥,想吃他可以自己拿啊,又不是没有!
胤祺这会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低头看着手中已然吃了一半的西番柿,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马祥,快去叫太医!”他的声音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太医’两个字,安清短暂宕机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立马理清了胤祺此番行为背后的原因。
“等等!”她对着马祥伸出了尔康手,然后扭头看向胤祺,“这个可以吃的,没毒,真的不用请太医。”
胤祺眉头微皱,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你以前吃过?”
当然吃过了啊,上辈子那可是几乎天天吃,毕竟这西红柿含有丰富的维生素C,还美容养颜,健脾消食,对身体非常好。
“见别人吃过。”安清可能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弱,说罢,又贴心地补了一句:“放心,没死!”
但就是这句贴心的话,直接让胤祺黑了脸。
她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没死,还让他放心,就她这样什么都敢乱吃,他能放哪门子心!
简直就是胡闹!
胤祺看着安清一脸无辜的样子,训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扭头瞪向马祥:“混账东西,你还在磨叽什么,听不到爷的话吗!”
马祥早都待不住了,听到胤祺的话立马撒丫子就跑。
他已经完全被安清吃西番柿的举动吓傻了,宫里谁人不知,这西番柿的果子虽瞧着好看,但可是有毒的浆果啊,福晋真的是,怎么能什么都吃啊。
但他还没跑几步,却又听胤祺在身后喊道:“记得请太医院齐院正。”
安清一听竟还点名要请太医院的老大,瞬间瞪大了双眼。
真要搞这么大阵仗啊,找个小太医过来给她把把脉,证明没中毒不就好了。
可是,当她转头看到黑着脸的胤祺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突然就有点怂了。
好吧,院正就院正,谁来不是来啊。
马祥这边一离开,胤祺立马把手中的西红柿丢到一旁,蹲在安清身前,满脸关切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头晕?腹痛?或者哪里不舒服?”
安清终于逮到机会证明自己了,连忙回道:“没有没有,我现在好的,不头晕,也不腹痛,哪里哪里都好的很。”
说罢,她还怕对方不信,倏地一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使劲蹦跳了好几下,“爷,你看,我这不是好……”
胤祺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人按住,然后一把打横抱起,朝着屋子里走去。
他边走边咬牙道:“你少折腾些,给我回屋好好躺着!”
安清:“……”
胤祺把人放在床上后,又反复确认了她暂时无碍后,这才终于有时间兴师问罪。
他转身看向旁边的紫苏几个,神情冷然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福晋的,嗯?”
没有打骂,没有发火责难,就这个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嗯’字,瞬间把上位者的那种压迫感展现的淋漓尽致。
安清还从没见过胤祺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一面,整个人不由愣住了。
紫苏几个更是被吓得像鹌鹑一样,直接跪在了地上。
她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啊,要知道平日里胤祺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待下人也温和,即便是有人偶尔犯了些小错,他也都是轻轻放过。
而像现下这般模样,却是从未见过的。
安清看她们这样子,也是于心不忍,紫苏她们之前也是劝过的,只是她没听罢了。
她秉持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小心讨好道:“爷,你别骂她们了,我是她们的主子,她们哪里能管得住我啊。”
胤祺回头瞪了她一眼,才阴阳怪气‘呵’了一声:“那你还挺能耐的。”
安清摸了摸鼻子,没皮没脸地回道:“没有没有,也就一般能耐吧。”
胤祺真的要被她气吐血了,这打了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了眼。
屋内瞬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安清乖觉地躺在床上,尽量降低存在感,紫苏几个更是恨不得把自个给缩起来。
还好没过多久,马祥终于领着太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也顺势打破了这屋内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来人正是太医院齐院正,说来也是巧了,今日本来不该他当值的,恰好临时被康熙喊过来替一位贵人诊脉,这才刚完事,正准备放下药箱出宫呢,就被一头闯进太医院的马祥逮了个正着。
然后,他就这样一路被拽到了阿哥所,至于病人是谁,什么病,病症如何全一概不知。
只是齐院正早认出了马祥是五阿哥身边的人,听他边拽着自己,嘴里还边一直念叨着‘快快快,人命关天’,便下意识以为是五阿哥出了什么事。
谁知齐院正一进屋,便见到胤祺端正地坐在那里,瞧着也不像是出什么事的人,于是,他把视线移向了一旁床上躺着的安清。
“齐太医,您愣着干什么,快帮五福晋看看啊。”马祥在一旁催促道。
齐院正这才确认病人是谁,忙提着药箱走到床边,蹲下身来:“五福晋,麻烦您伸出右手。”
安清‘哦’了一声,乖乖配合。
齐院正从药箱里抽出一条薄纱手帕垫在她手腕上,然后开始诊脉。
只是,他反复诊了好几次脉,都并无发现什么不妥,只能疑惑地开口问道:“请问五福晋,您是哪里不舒服?”
安清下意识瞥了胤祺一眼,抿了抿嘴,如实回道:“我挺好的啊,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齐院正扭头看向旁边的胤祺,一脸不解。
既然没什么不舒服,他们这么着急请太医是为何?
胤祺双眉微皱,“齐太医,你确定没什么不妥?”
为谨慎起见,齐院正又诊了次脉,最后确定地回道:“回五阿哥,五福晋脉象稳健有力,微臣确认并无任何不妥。”
胤祺这才重重吐出了口浊气,之前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齐院正此时却是一头雾水。
胤祺给他解释道:“她方才吃了半颗西番柿的果子。”
“什么?”齐院正顿时大惊失色,“您、您说五福晋吃了什么?!”
安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是,他们这一个一个的反应,搞得她像是吃了什么毒药似的。
好吧,她承认,在这会人眼里西红柿就是有毒的,所以啊,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她自己个院子里偷摸地吃,谁知这么巧就被胤祺碰到了,还搞出这么大阵仗来。
胤祺刚刚放下些的心,被齐院正这么一搞瞬间又提了起来,“就是那观赏盆栽西番柿的果子。”
说罢,还让人把安清吃剩下的那半个西红柿给拿了上来。
齐院正忙上前拿起那半个西红柿查看了起来。
安清忍不住扶额,那西红柿上还留着她狗啃般的牙印,突然觉得好丢脸怎么办。
齐院正仔细看了那果子,确定是西番柿后,再次走到安清面前,道:“五福晋,烦请先伸出舌头,微臣需要查看是否有中毒迹象。”
安清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无奈全程配合。
于是,齐院正再次拿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各种检查了起来,望闻问切一个不落下,最后甚至还用银针扎破了安清的手指头取了一滴血验了验。
就这样折腾了一番后,最终确定安清暂无中毒的迹象,但这有个前提,是暂时,所以为了怕是毒性发作慢的缘故,要观察一番才好。
“要观察多久?”安清问。
齐院正略微思考了一瞬,“回五福晋,至少要三个时辰。”
安清心想也还好,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这会正好时辰还早,等用了晚膳,再休息会就差不多了,也不耽误什么。
胤祺转身看向齐院正,问:“齐太医,观察期间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齐院正点了点头,“期间不能进食,要保持空腹。”
安清:”……“
可是,她现在就很饿怎么办啊。
这白日里太热了,根本没什么胃口,她就等着晚上这顿呢。
安清瞥了眼旁边盘子里被她啃剩下的那半个西红柿,小心翼翼地问:“反正吃都吃了,要不再吃一个,也不碍事……”
胤祺一眼眼神瞪了过来,她立马闭上了嘴。
行吧,不吃就不吃,少吃一顿也饿不死。
齐院正突然觉得这五福晋真乃当今奇女子也,一开始他只以为对方是不懂误食了此果,因为无知所以无惧,但这番折腾下来,该知道也早知道了。
但就在此生死难料之际,她却能表现的如此淡定自若,真不愧是在蒙古铁骑下长大的科尔沁女子,身上那股子临危不惧的气质,远非紫禁城女子能比的。
安清可不知她这会的表现竟给人留下这么个伟岸的形象。
不好意思,她还是很贪生怕死的,不慌不惧那是因为她非常确定这玩意能吃,不然换个其他不知名的果子试试,她绝对能当场慌死。
接下来,众人度过了这十分漫长且煎熬的三个时辰。
最后,在齐院正反复确认并无中毒迹象后,这事才算告一段落,满院子人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只有安清一个人在没心没肺的,临睡前还在那嘟囔道:“看吧看吧,我就说没事嘛。”
胤祺气的直接翻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安清撇了撇嘴,也径自躺下睡觉去了,折腾了这么久,确实是挺累的。
没过多久,屋内就传来她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胤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倒真是心大啊。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微微地掀开了些床幔,让外面的烛光能照进来些,以便他能更清楚的观察安清的情况。
安清这一觉睡的舒坦,天刚破晓,她便悠悠地睁开了眼,谁知下一秒就对上了胤祺那双幽深的双眼。
“你、你今天不用上早朝吗?”
虽说未封爵的阿哥并不用参加早朝,但康熙这个鸡娃的老父亲却早早地就让几个已成年的阿哥去早朝旁听去了,所以他们每日也要和上朝的大臣一般,天没亮就要出门。
胤祺没接她的话,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还好?”
安清“啊”了一声,“挺好的啊。”
胤祺见她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也放下了心来,冲着外面喊道:“马祥,再去请齐院正过来一趟。”
安清眨了眨眼,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胤祺这是还在为她昨日的事担心啊。
不是,他难道……“那个,你不会一夜没合眼吧。”
胤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安清心底的愧疚感瞬间涌了上来,所以,他昨日是真的被自己吓坏了啊。
“你说你怎么敢的,那东西都没人吃过,万一吃出什么好歹,这可是要命的事。”胤祺道。
安清不想他担心,于是努力解释道:“我真见人吃过的,没有莽撞。”
胤祺见她还不知悔改,顿时火大的不行,一个没忍住直接吼道:“你还狡辩!”
安清默默闭上了嘴。
嘤嘤嘤~他凶她!
不过,转念一想能让胤祺这么好脾气的人生气,她好像也要自我反思一下了。
站在胤祺的视角来看,那西番柿一直都被人认为是有毒的,且身边从无人吃过,那贸然见到她吃下,然后还检查不出任何症状,说不担心那肯定不可能啊。
怪不得他一宿不敢睡呢,这是怕自己夜里毒性发作吧。
想清楚后,安清立马意识到之前是自己想当然了,能忍到这会才朝她吼,胤祺真的是难得的好脾气了。
“那个,爷,您就别生气了嘛,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眨着忽闪忽闪地大眼睛,可怜兮兮拽了拽他衣袖。
她向来会卖乖装惨,这手绝活可是从小练到大,不管是她阿爹阿娘,还是哥哥们,只要见她这个样子都没办法再继续生气。
安清这一手可谓是使得无往不利,但她也清楚,这个只能对在意她的人才有用。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和昨日胤祺的种种表现,他对自己虽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至少应该把她当成自己人了,那这就够了。
胤祺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果然败下了阵来。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以后不许再乱吃东西了。”
安清哪有不应的道理,连连保证个不停,就差没举手发誓了。
见胤祺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她重重呼出了口浊气。
呼~总算是把人哄好了,要知道越是脾气好的人,真生起气来才更吓人,这次毕竟是她有错在先,要是不把人哄好,她自己个都得难受死。
但安清哪里知道,哄好胤祺才仅仅是第一步,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完。
太医院齐院正可是直接对康熙负责的,换句话说,这可是康熙的亲信啊,这么大的事他自然是要向康熙汇报的。
所以,当齐院正刚经历过前晚的心惊胆战,一早又被请到阿哥所给五福晋把完脉,确定她的确没有中毒的迹象后,便径直去了乾清宫。
康熙听完整个事情的始末后,愣了足足好几秒:“你刚刚说,她、她吃了什么?”
齐院正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回禀皇上,五福晋吃了西番柿的果子。”
‘啪嗒’一声,是奏折掉在桌案上的声音。
“胡闹!简直是胡闹!”康熙倏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那来回踱步来回骂道:“那东西是能随便吃的吗,老五福晋不懂事,怎么也没个人拦着,院子里那些奴才都是死的吗!”
齐院正默默擦了把虚汗,对皇家人护短的行径早已见怪不怪了。
“老五福晋现下如何了?”康熙问。
齐院正忙回道:“微臣刚从阿哥所过来,五福晋现下并无中毒迹象,也无任何不适,看样子那西番柿的果子并无毒。”
康熙一听人没事,这才稍稍敛了些火气,“那也不可掉以轻心,这东西毕竟没人吃过,是不是慢性毒药也尚且未知,齐平,朕命你之后半个月每日三次的去给老五福晋把脉,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立马来报。”
齐院正立马拱手回道:“微臣遵旨!”
等齐院正告退后,康熙坐在那越想越生气,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拿自个的身子这么不当回事啊,真当自己是神农尝百草了。
听齐平那意思,老五福晋似乎还没有任何惧怕的意思,这怎么行,要是再任她胡闹几次,小命还要不要了。
“梁九功,你亲自去阿哥所跑一趟……”
康熙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此举不妥,梁九功是他身边的人,若他过去,旁人定会以为是训斥之意。
于是,他话锋一转道:“梁九功,你亲自去和宜妃说一声,让她去瞧瞧老五福晋,顺便也好好说说她,别什么东西都乱吃,太不像话了。”
梁九功立刻领命。
但他把方才的一切也都默默地收在眼底,皇上在这么气急败坏之际,竟还能想着给五福晋留体面,看来之前还是低估了那祥瑞牡丹之事的影响了。
翊坤宫内,宜妃在听完梁九功的话后,整个人也是愣了好几秒。
她第一反应是,安清吃那玩意干啥啊,紧接着才反应那玩意可是有毒的,连忙去询问梁九功:“老五福晋现下如何了?”
梁九功回道:“娘娘别担心,齐太医说了,五福晋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宜妃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询问梁九功的来意:“皇上可是有何吩咐?”
梁九功把康熙的意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一遍。
宜妃听完眉头微皱了下,不由担心起康熙此举是否有怪罪安清之意。
梁九功笑着说道:“宜妃娘娘放心,皇上很关心五福晋。”
宜妃立马领悟其言外之意,想想也是,若是皇上真的要责怪,那便是直接派梁九功去阿哥所了,而不是来她这里。
宜妃也没耽搁,梁九功一走,她就立马领着人去了阿哥所。
这还是宜妃在胤祺成婚后,第一次来他这院子,她也没让人提前禀报,一路畅通无阻地就来到安清的正院。
这会安清和胤祺正在用早膳,听到小喜子进来禀报,两人都明显懵了。
宜妃来的很快,就在两人怔神之际,已经走了进来。
两人连忙放下筷子,向前去行礼请安。
“额娘,您怎么突然来了啊,”安清笑着扶住了宜妃,说道:“有什么事,您派个人来说一声,儿媳去您宫里便是,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呀。”
宜妃睨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本宫要再不来瞧瞧,你下次还准备吃什么,嗯?”
安清也不傻,立马明白了宜妃是知道昨日之事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胤祺,一脸‘你怎么能告状’的表情。
胤祺:“……”
好在宜妃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很快便讲明了来意,这才把胤祺告状精的嫌疑给洗除了。
安清瞬间觉得自己玩大了,这事怎么连康熙都知道了啊,还特地让宜妃跑这一趟告诫自己别乱吃东西,这……
“放心吧,你皇阿玛应该是没怪罪的意思,你们不用担心。”
安清瞬间放下了心来,她下意识和胤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宜妃没功夫管两人的眉眼官司,忍不住点了下安清的额头,气骂道:“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馋啊,宫里这么多好吃的,都不够你吃了?”
安清:“……”
糟了,这事不会给宜妃留下了个大馋丫头的形象吧。
“额娘,都是误会,误会……”
“什么误会能让你去吃那玩意,你现下是瞧着无事,但这些日子还是要注意些,一旦有什么不舒服,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及时请太医。”
“好的好的,额娘的话我一定谨记在心。”
“你别只嘴上应的好,记住了,这事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你也别嫌本宫烦……”
“不嫌不嫌,我知道额娘这是疼我呢。”
“谁疼你了,别给自己个脸上贴金。”
“……”
胤祺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安清对着他额娘各种撒娇讨好,额……怎么说呢,突然就觉得她早上哄自己那两下子有点敷衍了。

第26章 五福晋26
安清使出浑身解数,把宜妃哄的开心极了,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的,哪里还记得自个一开始的目地是来训人的啊。
直到离开前,宜妃才突然想到正事来,但当她看着安清那张单纯无辜的脸上,话都嘴边了硬是给憋了回去。
然后,她又扭头看向旁边的胤祺,语重心长道:“老五,照顾好你福晋。”
胤祺:“……”
他额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哄了?
不过,转念又想到安清方才那样子,好吧,他承认,不是他额娘好哄了,是有的人太会哄人了。
胤祺转身看向安清,神色不由有些复杂,也不知她那些话是怎么能张口就来的。
若是让他来说,怕是打死他都说不出口来。
“怎么样,厉害吧。”安清挑了下下巴,一脸骄傲道。
都没让他出手,她一个人就把美人婆婆给搞定了,就宜妃方才进来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摆明了他们两人都要没好果子吃的呀。
胤祺静静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道:“嗯,马屁拍的挺好。”
安清:“……”
其实,不会夸人可以不夸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齐院正真的一日三次地来给安清诊脉,而且每次都还要各种清楚观察记录,像是观察什么稀有动物似的。
特别是后期,齐院正在基本确定那西番柿无毒后,他体内关于医者探索求知的本能立马显现出来了。
“五福晋,那西番柿您吃起来口感如何?”
“还不错,酸酸甜甜的,汁水也很饱满,口感极佳。”
“那您觉得最近身体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吗,或者您觉得那果子有何功效?”
“嗯,功效啊……我最近感觉皮肤光滑了不少,应该有美容养颜之效。”
“……”
翠柳在一旁听的直想翻白眼,她们主子能不能靠谱点啊,就吃了半个西番柿,哪里会有什么美容养颜的效果,不知道还以为她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了呢。
还有齐太医,这会才问是不是太晚了些?
这两人,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安清眼瞧着终于要熬过了这漫长且枯燥的观察期,整个人都十分兴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即将迎来胜利的曙光。
不过,她偶尔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唉声叹气一番,谁能想到她就是吃个西红柿,却闹到了满宫皆知的地步。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安清也不是没想过,齐太医整日在她这院里进进出出,若是有人想打听,自也是能打听出些风声的,但却从没料到自己竟成了满宫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真的是太社死了!
至于安清是如何得知的呢,这还要从那日一早四公主过来瞧她说起,小姑娘还是很含蓄的,全程只是委婉地关心了下她的身体情况,然后大半时间都是陪她各种聊天解闷。
当时见小姑娘期期艾艾的样子,安清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从宜妃那里得知的,但当下午小九胤禟带着小十胤峨,她才意识到事情有糟糕。
这两小子可就没有四公主那般贴心了,一上来就什么都给秃噜了出来,包括满宫上下都是如何评价这件事的。
直到这时,安清才发现,她竟一不小心成了大清第一个吃西红柿的勇士。
“五嫂,我真的很佩服你,那西番柿的果子这般鲜艳,瞧着就是有毒的样子,没想到你竟下得去口,弟弟真是自愧不如!“胤禟一脸敬佩地说道。
安清悻悻道:“不敢当,不敢当!”
她这算什么啊,他该佩服的是真正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
不过,相比较于第一个吃西红柿的人,她还是很敬佩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那玩意看着可比西红柿难以下口多了。
得知这件事后,安清也就萎靡了一下午吧,接着便又满血复活了。
算了,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等过阵子宫里有了新的八卦,她这点子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也就被人抛之脑后了。
若说这些对安清影响都不大,但有一件事却是给她造成了很直接的苦恼。
自那日亲眼瞧见她吃西红柿后,胤祺像是有应激反应了似的,每次离开她这院子前都要很慎重交代她一句:别乱吃东西。
安清对此很是无奈,不是,他这样真的显得她好弱智啊,她真不是什么都要送嘴里尝尝的,也真没这么馋!
还有……
“爷,你最近怎的这么闲?”她好奇地看着已经在她这看了一上午书的胤祺。
康熙转性了?怎么突然就不把儿子当驴使了啊。
细想想,这些日子胤祺似乎真的没这么忙了,有时候上午过来,有时候下午过来,有时候甚至一天都在她这待着,和之前天不黑根本找不到人的情况简直判若两样。
这也太反常了。
胤祺握着书卷的手不由一顿,她终于还是发现了。
“没什么,前些日子,我给皇阿玛递了折子,休息些日子。”
安清挑了下眉,“皇阿玛能同意?”
胤祺轻“嗯”了声。
安清更疑惑了,不对啊,这可不像康熙的作风呀。
她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扭头看向胤祺,“那个,你不会是拿我当借口了吧?!”
胤祺瞥了她一眼,没否认。
正好这段日子,因着那祥瑞牡丹之事,他几个兄弟总是有事没事找他茬,胤祺正好借着安清的事同他皇阿玛告了假,也算暂避一下风头。
只是,他抬头看了眼安清,她不会觉得自己不求上进吧。
谁知安清下一句话却突然说道:“这才对嘛,给皇阿玛当差嘛,有时候就要适当的偷懒,不能太实诚,要懂得劳逸结合才行。”
她虽不知胤祺此举是避风头,但却十分支持他这样做,毕竟,表现的那么能干干嘛,又不贪图那个位置。
胤祺似是没料到安清会这么说,足足怔愣了好一会,才突然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安清见他这样子,只以为是被她的话惊到了,毕竟,被康熙这个鸡娃老父亲鞭策了这么多年,突然听到她这么咸鱼摆烂的话,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谁知,就在她想着怎么把方才那番摆烂的言论圆一下时,胤祺突然开了口:“你,不希望我能更进一步吗?”
安清却不由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他这话不会是想问……
当两人四目相对时,她确认了,胤祺就是这个意思。
胤祺看到她惊讶的样子,便知道自己那话吓到她了,心里不由划过一丝歉意。
但他还是觉得,他们夫妻一体,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那有些事情自然也是越早说清楚越好。
安清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问道:“那你自己喜欢吗?”
胤祺顿了下,摇了摇头,道:“我不喜欢,更不适合。”
坐在那个位置上,必然要懂得帝王心术,要用权谋驾驭群臣和王公,甚至骨肉血亲,他学不会,也不想学。
胤祺这句‘不适合、,着实是让安清震撼了一把,她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若说之前她早就料到了他远非历史上寥寥几笔记载的那般平庸,但这会却清晰地意识到,她还是低估了他。
安清知道他这句不适合的意思,善良敦厚的人确实不适合那个位置。
但面对如此之大的诱惑下,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却能如此的清醒地认识到自己。
没有桀骜不驯,也没有自命清高,而是冷静客观地分析着自己的,这份心境已非常人能及。
“所以啊,不喜欢就不做,不适合也不做,人生短短几十载,干嘛要为难自己,去做喜欢的事,去做适合事,随着自己心意来便好。”安清平静地开口道。
听到这个回道,不知为何,胤祺却一点也不意外。
她好像永远有这么多‘歪理’,也总能把很多看似很复杂的事,通过这些‘歪理’简单化,直接拨开了云雾。
“若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又要如何?”胤祺问。
安清耸了耸肩,回道:“那就慢慢试、慢慢找呗,我们还这么年轻,这么着急做什么,总会找到的……”
总会找到的,或早,或晚!
半个月的观察期终于平安度过了,安清也告别了一日三次的诊脉日常。
只是,就在她以为西红柿无毒的事已被证明,她也可以对其大快朵颐的时候,胤祺却冰冷地拒绝了她。
理由是,她当日只吃半颗,万一多吃了会中毒怎么办。
安清听完整个人都麻了,早知道当时一狠心背着他再多吃几个了。
当然,她也没这么容易放弃,开始据理力争,也不是她对这西红柿爱的多深沉,主要是在遭了这么一番波折后,若这西红柿还被视作有毒的果子,并不能随意吃,那她图什么啊。
不过,胤祺这人多少有点油盐不进了,不管安清说什么,他都能反驳回来,最后还好她突然想到这会欧洲那边西红柿在17世纪中期就已经被证明是无毒可以食用的了,那按照时间算,今年是康熙三十六年,也就是17世纪末期了!
于是,安清便提议胤祺去找宫中的欧洲传教士询问,反正这东西也是从国外引入的,胤祺见她这么坚持,也只能去试一试。
谁知还真被他给问到了,宫里有个欧洲来的传教士叫张诚的,是前几年才进的宫,据他所说在几十年前欧洲就有人吃过了,也证明了这果子是无毒的,只是他本人吃过几次后,实在不喜欢这西番柿的味道,所以来到清朝后便没提过。
胤祺为了谨慎起见,还分别问了好几个传教士,有宫内的,也有宫外的,甚至还有传教士当他的面吃了好几个西番柿,他这才相信了。
好家伙,这西红柿的‘冤屈’也终于沉冤得雪了。
很快,西番柿无毒可以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但大家因为长时间对其的恐惧,并未有人敢轻易尝试。
但安清就像是撒了欢的野兔般,开始报复性吃西红柿,似是想把自己这些日子因西红柿遭的罪都补回来似的。
看的紫苏她们几个心惊胆战,这样吃真没问题吗?!
但当他们尝试到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炖牛腩、薯条蘸番茄酱,以及番茄酱蘸一切后的威力后,果断投降了。
主子都能吃,他们还怕什么!
于是,随着主仆几人亲身实践,以及阿哥所的御茶膳房一次次端出来西番柿做出来的美食后,逐渐开始有人尝试了起来。
安清知道后非常满意,这才对嘛,要不她白折腾这一遭,也只会留下一个贪嘴的名头,但现在不同了,她可是发现了一种能吃的食物,属于创举。
那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啊。
日子就这样匆匆而过,就在安清把西红柿折腾的差不多后,终于迎来一个特大好消息——她的西瓜要熟了!!
这日傍晚,她在西瓜地里溜达了一圈后,回到院子便把小喜子叫了过来。
“你去前院瞧瞧爷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便让他来咱们院一趟,过来吃瓜!”
小喜子先是有些没反应过,待意识到安清口中的吃瓜是吃她种的那些西瓜后,一脸惊喜道:“福晋,您的那些西瓜熟了?”
安清心情好,十分慷慨道:“待会也让你们开开眼,尝尝本福晋种的瓜有多甜!”
小喜子自是满口应了下来,顺便还不忘拍马屁道:“那可是奴才的荣幸啊,多谢福晋赏,福晋种的瓜自是最甜的。”
这马屁拍的安清很是舒坦,大手一挥说待会赏他两块,乐得小喜子牙花子都露出来,这好不好吃的先不说,主子赏的就是脸面,还两块,那这脸面自也是双倍的。
小喜子麻溜地来到了前院,刚进院子便和马祥撞了个正着,“马总管好,爷在吗?”
马祥指了指书房的方向,“爷正在书房议事呢,估计快了,福晋让你来的?”
小喜子点了点头:“成,那我在这等会。”
马祥轻“嗯”了一声,但见小喜子那满脸喜不胜收的模样,还是没忍住问道:“什么事把你小子乐成这样?”
小喜子‘嘿嘿’笑了两声,颇有些得意道:“福晋说待会要赏小两块西瓜。”
马祥一听是这事,顿时笑骂道:“你个没出息的,这也值得你乐成这样。”
不就是西瓜吗,不知道还以为福晋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小喜子只笑了笑,也没多解释,那西瓜可是福晋种的,自是平日里那些瓜比不了的。
不过,马祥话虽这么说,实则心里也在感叹小喜子这小子运道真好,跟了福晋这么个大方的主子,在整个阿哥所下人圈打听打听,这个夏季就属他们正院的下人吃的西瓜多,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红了眼呢。
不过,这小喜子也算会来事,之前每次福晋把自己分例里的西瓜赏给他们,小喜子总是给他送来一些,回头一想,马祥这个夏季可也没少跟着沾光。
“你小子运气不错,入了福晋的眼,以后可要好好当差,切记不能耍滑头。”马祥吃人嘴软,也顺道提醒了他一番。
做奴才的最怕得意忘形,这可是大忌讳。
小喜子也不傻,自是明白马祥这是提点他,“多谢马总管提醒,小的日后定会对福晋忠心无二。”
马祥见他这般上道,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胤祺这边刚同幕僚议完事,从书房一出来便见到了小喜子和马祥在那嘀咕些什么,他抬了抬手便把人招了过来。
“福晋让你来的?”他问。
小喜子忙跪地打了个千,“回禀爷,是福晋让奴才来请爷的,说让您去咱们院吃瓜。”
胤祺倒是没想差,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安清种的瓜。
主要是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在自己跟前念叨,说是西瓜就快熟了,他本以为还要再过些日子,没想到竟这么快。
“走吧,去瞧瞧。”胤祺说罢,便抬脚离开。
马祥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到自家主子那略显急促脚步,突然明白了什么。
福晋说让主子去她那院吃瓜,那定不是普通的瓜。
他扭头看向小喜子,小喜子笑呵呵地用口型回道:“福晋自己种的瓜。”
马祥恍然大悟,怪不得主子这反应,也怪不得刚刚那小子说福晋赏他西瓜时那个表情呢。
他气得直接抬腿就踢了小喜子一脚,这臭小子竟还和自己耍心眼,难道还怕他贪他那块西瓜不成。
不过,福晋种西瓜的事马祥倒是知道,说起来也不巧,之前爷每次去福晋院里那块地时,恰好都不是他在身旁伺候的。
那这次他过去得好好瞧瞧,说不定主子和福晋心情一好,他还能讨上一块呢。
胤祺过来时,安清还没把西瓜从地里摘出来,吃瓜这种事,亲自去地里摘的,和旁人摘完切好送到你嘴边的,那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特别是她和胤祺这种,算是从小瓜苗时就开始期待的,那自然更是要自个亲手摘才好。
胤祺站在地头,整个人都是愣住了。
他有些日子没过来这地里了,上次见这西瓜还只有拳头大小,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这一地绿油油茂盛的瓜秧子,还有那枝蔓和瓜叶间一个挨着一个的大西瓜,而且瞧着比宫里供应的西瓜要大上一圈不止,瞧着也太喜人了吧。
他站在这瓜田间,突然就深切地体会到农人丰收时的那种喜悦了。
“这要怎么摘啊?“胤祺蹲下身来,瞧着脚边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问道。
安清瞥了眼他脚边的那个西瓜,说道:“你脚边的那个不行,没熟。”
胤祺“啊”了声,脸上明显划过一丝茫然:“你还能判断出熟没熟?”
安清小下巴一抬,骄傲坏了,“那当然了,你忘记我说过了,还要给你挑个最甜的呢。”
胤祺忍不住笑道:“好,那我要看看你要怎么挑。”
安清顿时来劲了,开始卖弄了起来:“这挑选西瓜我可有独门秘籍的三招,叫做一看一听一弹。”
说罢,她也蹲在了胤祺跟前,指着他脚边的那个西瓜,说道:“所谓的一看,就是看纹路,成熟的西瓜纹路较深,纹路之间的间隔距离较短,而且摸起来还有轻微的凹陷感,但你看你这个纹路这么浅,一看就是还没成熟。”
胤祺一瞧还真是,求知若渴道:“那一听是什么,一拍又是什么?”
安清也没再吊他胃口,直接给出了答案:“这一听,就是听声音,成熟的西瓜拍打时,会清脆的‘咚咚’声。”
说着她便拍了拍那个西瓜,“你听,这个声音就比较发闷,就表明西瓜还不太成熟。”
“至于一拍嘛,就是你像我这样用食指弹西瓜皮时,手握西瓜会出现轻微的颤抖感,这就代表成熟了。”
胤祺听安清说的头头是道,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一样,学着她说的那些法子试了起来,果然不同的西瓜之间有很大的区分。
不过,果然如安清之前所言,这地里的学问大着呢。
“安清,你真厉害。”胤祺由衷地夸赞道。
安清这人虽平时自夸起来毫无负担,但若旁人真心夸赞她,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有没有,这很简单的,很多人都会,当不得什么厉害。”
这在上辈子几乎是属于生活常识了,想当初她还是在菜市场从大爷大妈那学到呢。
胤祺却以为她在谦虚,非常不赞同道:“我就不会。”
安清摆了摆手,道:“你不一样。”
胤祺疑惑问:“哪里不一样?”
安清顿了下,“你家有钱。”
像他这种天生家里就有真皇位的人,生活常识什么,完全不需要啊。
胤祺反驳道:“你家也不缺钱吧。”
一个堂堂蒙古王公贵族家的格格,可是他们部落的小公主,他绝对不相信她是因为没钱才会这些的。
安清明显被噎了下,“那也……没你家有钱!”
她这话说完,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就都笑了出来。
也太幼稚了吧,这有什么好比的,重点是两人刚刚还都一本正经的,把幼稚的程度直接由上升了一个等级。
旁边站着的翠柳、小喜子和马祥四人面面相觑一会,都很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似是生怕打破两人这和谐的相处氛围。
翠柳和小喜子还好,之前安清和胤祺一起下地时他们也在旁围观过,对这种情况倒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可马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了。
他家主子虽脾气温和,但也从没见同谁这般相处过,也……太放松了吧。
安清和胤祺两人一共就摘了两个西瓜,却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等把瓜都洗好后,便放在院中的石板桌上。
众人纷纷围成一圈,像是在进行什么神圣的仪式般。
安清主动邀请胤祺来切瓜,“爷,这瓜是您挑的,要不您来切?”
胤祺也没推脱,但他接过刀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之前从未切过西瓜,不知要如何下手。
“先这样从中间一切为二就行。”安清比划着指导了起来。
胤祺轻点了点头,但不知为何,当到落在瓜皮上时,突然就有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他深吸了口气,手上开始用力,周围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紧紧地盯着那刀慢慢切进西瓜中。
终于,刀刃落到了底处,西瓜也被一分为二,慢慢摊开在众人面前……
鲜艳红嫩的瓜瓤瞬间映入人眼帘,紧接着,一股专属于西瓜的清甜味道扑入鼻中,这视觉和味觉的双层攻击下,甚至不用吃都能想象的到这西瓜有多甜!
胤祺都盯着这西瓜愣了好一会,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西瓜,这西瓜皮比他们平时吃的薄太多了,方才他切瓜时,都感觉没怎么用力就切穿了瓜皮。
而且,这瞧着就知道瓜瓤有多嫩,重点还没有白筋!
见众人的反应,安清别提多得意了,“我就说我种的西瓜好吧,哼,你们还不信。”
众人:“……”
现在信了。
胤祺只切了一刀,剩下的切瓜任务便落到了小喜子身上,这活他擅长,按理说宫里主子吃瓜都是切成小块用竹签插着吃,但安清不同,以往也都是坚持让人带皮切成块,拿在手里吃的。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没多久一块块西瓜就被摆在石桌上,一排排地放在那,别说,就这么瞧着就忍不住让人口齿生津。
安清率先拿起一块西瓜递给胤祺,“爷,您先尝尝?”
胤祺也没客气,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瓜吃了起来,当他咬下第一口瓜时,眼睛瞬间就亮了。
带他一口瓜咽下去后,安清忙笑着追问他对自己这瓜的评价。
胤祺想了想,很中肯地回道:“皮薄如纸,汁多如泉,味甜如蜜,西瓜中的极品。”
安清乐开了花,显然对于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她也没再耽搁,拿起一块西瓜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顺便还不忘招呼翠柳他们一起吃。
马祥下意识就要推辞,在他的观念里,膳食之类的东西,都要是主子用剩下的,他们这些奴才才能分着用。
谁知,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翠柳她们几个已经开始应了下来,小喜子虽慢了半拍,但也已经上前拿了一块,顺便还给马祥拿了一块过来。
马祥扭头去看胤祺,只见对方轻点了点头,他这才接过小喜子手中的西瓜吃了起来。
安清和胤祺坐在石桌的凳子上,两人吃的都很满足。
其他几人则蹲在了不远处,一人手里抱着一块瓜,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可以看出来他们都吃的很是珍惜。
夕阳的余辉洒在小院中,像是给院内的人和物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他们想,他们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夏季的傍晚,因为他们吃到了这辈子最甜的一次西瓜,而且还是福晋亲手种的!
安清吃了这个夏天最满足的一次西瓜,她一个人就吃了四分之一个西瓜,要不是麦冬后来拦着她,她觉得以她的实力,吃一个西瓜的二分之一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胤祺吃的也不少,甚至比安清都还要多几块,两人合着吃了差不多半个多瓜,剩下的就分给了院里的人,大概一人能分到一小块。
哦,对了,小喜子特地被安清点名多给了一块,惹得众人羡慕的不行。
不过,这随着西瓜陆续开始成熟了,安清除了彻底实现了西瓜自由喜悦外,她这会还在很认真地考虑一个问题——这瓜要怎么分呢!

第27章 五福晋27
安清那块地的西瓜今年可谓是绝对的大丰收,当初一共移栽了一百来棵瓜苗,基本都成活了下来。
她一棵瓜苗留果是2-3个不定,那算下来也是有二百多个西瓜的收成。
就算安清再喜欢吃西瓜,她自己个也是吃不完的,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是准备拿出一波出去送礼。
当然,第一波要送的自然是康熙、太后和她的大美人婆婆宜妃了。
太后和她大美人婆婆宜妃那里,是她真心想要孝敬的人,不得不说,自打她进宫来,两人对她都很是照顾,不管是何原因吧,这份情她是记在心里的。
至于康熙,安清不否认,她是存在着严重的巴结和讨好的目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最大的Boss呢。
于是,第二日,安清便率先带着六个大西瓜去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了。
这宫里凡事都讲究个上双不上单,送礼自然也是如此,六个嘛,正好六六大顺也吉利,也不至于太多,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呦,五福晋,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西瓜呀,这个头也忒大了些吧,”乌兰嬷嬷摸着那几个圆滚滚的西瓜,惊讶道,“内务府何时有这般品质的西瓜了?”
太后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安清笑盈盈地回道:“乌兰嬷嬷,这不是内务府的哦,这些可都是我亲自种的西瓜,今个特地带过来给皇玛嬷尝尝的。”
乌兰嬷嬷心想怪不得,就说嘛,要是内务府有这种西瓜,哪有不先送他们宁寿宫的道理。
不过,五福晋这是在哪里种的,难道是她庄子上送来的?
可那也不对啊,她方才明明说自己亲手种的,还是说,那话是有故作夸大些的成分在?
“这些瓜是在何地种的?”太后也很疑惑,不由问道。
但她这话也是留了口子的,万一不是老五福晋亲自种的,她待会也不至于下不来台。
安清笑着把自己在院子种西瓜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她还不忘提了胤祺在其中也帮了忙的事,顺道也替他在此次送瓜送孝心的事件中表了表功。
太后脸上明显闪过一抹诧异之色,所以,她之前在院子里折腾那番动静,竟是为了种着西瓜?
当时她还只以为是种一些花花草草,便也就没细问,任谁能想到她竟在院里种西瓜啊。
而且,还真被她给种成了!
太后又不由瞥了眼那几个西瓜,不仅种成了,还种的这般好,没想到这孩子倒还有这能耐。
“你有心了。”太后若有所思道:“你皇阿玛哪里送了吗?”
安清点了点头,回:“方才孙媳过来前,已经着人送去了乾清宫。”
太后和宜妃的宫里她可以亲自来,但康熙所在的乾清宫就不是她能随便出入的了,所以,她便派了小喜子过去。
太后抬手指了指那几个西瓜,“送你皇阿玛那的,也如这般?”
安清有些不太懂太后的意思,但还是如实回道:“是的,皇玛嬷,都是一样的呢,孙媳亲自在瓜地里挑的,都是最好的。”
太后轻点了点头,那便好。
这几个西瓜瞧着便知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太后虽不太懂种地之事,但也知这地里西瓜定是有大有小、有好有次的,就像内务府每年给宫里供的西瓜一样,毫无疑问,送到皇帝那和她这宫里的,不管是个头,还是口感,定都是最好的那波。
在太后看来,安清能种出几个这般个头大的瓜已属偶然,但在这宫里也算是件稀罕的事,若是都送她这里来,皇帝那边没有,倒也不合适。
但她转念一想,也是,安清这孩子虽性子跳脱了些,偶尔会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就比如之前吃那西番柿果子的事,但大方面的行事上向来还是周全的。
安清可不知太后的心思,她这会比较不放心的是另一件事。
“皇玛嬷,这西瓜性寒,您每次吃上一些便好,千万不能吃太多哦。”她耐心地交代道。
这会子天热,人本来就就忍不住吃些冰凉解暑的东西,西瓜自然是最好的选择,还往往很容易一吃便停不下来。
况且,安清对自己这西瓜可是非常有信心的,太后吃了定会喜欢上。
但她老人家终究是上了年纪,肠胃本就要弱些,若是吃太多难免会不舒服,那届时她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太后听了安清的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这孩子真是的,她都这么大年纪的人,难道还能像小孩子般贪嘴不成。
“放心吧,哀家和你这个小馋猴可不一样。”太后笑着打趣道。
安清自然能听出太后这是在笑她之前吃那西红柿之事,却也没不好意思,而是半撒娇半玩闹道:“皇玛嬷自是和孙媳不一样的,但孙媳这不是怕皇玛嬷不舍得辜负孙媳的心意嘛,说起来,这事皇玛嬷也是有责任的呢,是您平时对我们小辈太过慈爱了,才让孙媳有了这个顾虑呢。”
太后一听她这都能扯到自个身上,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笑骂了安清好几声泥猴才算作罢。
乌兰嬷嬷心里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每次五福晋一来,宁寿宫欢声笑语都多了不少,瞧瞧太后那高兴的劲,嘴角就没压下去过。
不像太子妃和其他阿哥的福晋过来,各个都像鹌鹑一般,话都不敢多说几句,说好听点是端庄稳重,但这么端庄稳重做什么,又不需要她们各个都去母仪天下。
安清离开宁寿宫后,乌兰嬷嬷便吩咐人来把这几个西瓜抱下去。
太后旁眼瞧着,突然说道:“也是孩子的心意,让人去切一个吧,你也同我一起来尝尝。”
乌兰嬷嬷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忙叫了个小太监去切瓜。
半晌后,乌兰嬷嬷突然端着一盘西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太后,您快瞧瞧这瓜。”
太后看到盘中的西瓜后,明显也愣了下,“这西瓜,也太喜人了吧。”
皮薄、瓜瓤鲜嫩,还竟一丝白筋都没有,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想咽口水!
乌兰嬷嬷笑道:“可不嘛,方才切开时老奴就在旁边瞧着也是吓一跳,五福晋竟能种这般品质上佳的西瓜,还真是厉害啊。”
听到这话,太后也跟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可不厉害呢,怕是连南苑那些专门给皇帝种瓜的农人都种不出这种瓜来吧。
乌兰嬷嬷见太后盯着那盘中西瓜殷切的眼神,忙把竹签递了过去,“太后,您还是快些尝尝吧,这瓜瞧着就甜。”
太后也没推脱,接过那竹签便插起一块,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她整个人都不由怔了下。
这瓜……何止是甜!是非常甜!
除了甜之外,汁水竟还很饱满,最重要的是瓜瓤入竟一点都不糙,口感好极了。
“怎么样,口感如何?”乌兰嬷嬷忍不住问道。
太后瞧她那急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自个尝一块不就知道了。”
乌兰嬷嬷和太后之间早已超过主仆之情,她这会见没旁人,也没顾着什么规不规矩的,从旁边重新拿过一根竹签,插起了一块尝了尝。
那西瓜一入口,她的眼睛瞬间瞪的老大,这比她想象的还要美味。
太后看到她的反应,也跟着笑了起来。
但她老人家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一块接着一块的吃了起来,不知不觉那盘子竟见了底,但仍觉得意味未尽,竟还想让宫女再去切一盘。
乌兰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拦着,“哎呦,我的太后老佛爷嘞,您可不能再吃了啊,这都已经吃不少了,再吃肠胃该给您闹脾气了。”
说罢,她还没忍住嘟囔了句:“看来五福晋之前的担心是对的。”
太后一听这话,悻悻地收回了手,但随即想到之前笑话安清馋猴的事,竟不由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她轻‘咳’了一声,瞪着乌兰嬷嬷警告道:“你可不许同那丫头多嘴。”
乌兰嬷嬷难得见太后这般孩子气的一面,笑的合不拢眼,“您就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老奴一定不多嘴,可不能让您在小辈面前丢了威严。”
说罢,她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惹得太后瞪了她好几眼。
但过了会,太后自己也没崩住,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安清从宁寿宫出来后,紧接着便去了翊坤宫。
只是,她来的很不巧,宜妃并不在宫里,说是去德妃宫里打叶子牌去了。
安清算是发现了,她那大美人婆婆真是个闲不住的,这些日子来,她来十次翊坤宫,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宜妃都是不在宫里的,不是去德妃宫里打叶子牌,就是在惠妃那打串门,要不就是在荣妃那唠嗑。
啧啧~反正安清是挺不理解的,这大夏天的,也不知道往外头跑个什么劲,热不热啊。
不过,既然正主不在,安清自然也就不在翊坤宫里停留了,直接把西瓜放下就成。
但临走前,她还不忘特意交代道:“千万不要忘记告诉额娘,这可是我亲自给她挑的最甜的瓜哦。”
她可没忘记之前给大美人婆婆画饼的事,这会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别管是不是最甜的,只要她说是最甜的,那就是最甜的!
喜珠笑着应道:“五福晋放心,奴婢定不会忘,保证帮您原话不动的转达到。”
从翊坤宫出来后,安清便直接上了步撵,若说之前她还愿意走路,权当是锻炼身体了,但这大夏天的,她是真不乐意动弹啊。
回阿哥所的路挺长的,这一路要经过不少的宫殿,有繁华热闹的,也有冷清寂寥的,在这深宫里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自从来到这紫禁城后,安清不止一次庆幸自己不是嫁给康熙做小老婆,不然被关在这宫里一辈子,她怕自己会被憋死。
这四四方方的宫殿内,是不少人以为的荣华富贵,却也是囚住人一辈子的牢笼。
直到这一刻,安清突然有些理解宜妃为何总是在自己宫里待不住了,因为待太久了,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不然这一日复一日的岁月要何时才能熬到头。
进了阿哥所后,安清便抬手让人停下了步撵。
这里有一段宫巷太窄了,时不时有人进出,乘步撵还是不太方便,但若绕路过去吧,她又觉得平白浪费时间,还不如走路过去的快。
只是,在她走进宫巷没多久,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远远瞧着有几个太监围在那墙角不知在做什么,时不时还伴随着人微弱的哀嚎声。
若没猜错,应该是在打架斗殴。
就在安清正准备让小喜子过去瞧瞧,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过来。
“混账东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宫里何时成了你们撒野的地方!”
她顺着声音望去,是一个身着银白色蟒袍的少年,那少年是背对着她的,只隐约能看到些侧脸。
但无疑,能身着蟒袍的定是康熙的皇子,但是哪位安清却是有些不确定了,毕竟康熙的皇子中,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除了胤祺外,也就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峨两个。
小喜子看出了安清的疑惑,低声说道:“福晋,那是十三阿哥。”
安清不由瞪大了眼,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康熙的十三阿哥胤祥,雍正朝的‘常务副皇帝’怡亲王!
要说康熙所有的皇子里,她最感兴趣的是谁,那非十三阿哥胤祥莫属啊。
之前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一见真人呢,没想到今个竟碰到了。
就在安清径自走神之际,胤祥那边已经把情况基本搞清楚了。
原来那几个太监在殴打另一个小太监,原因竟是那个小太监刚因差事办的好,被主子赏了,而同在一起当差的那几个太监便怀恨在心,就把那小太监拉到了这个平时没什人走的小巷子里教训一顿,顺便还想把那小太监的赏银抢走。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巧被胤祥撞了正着。
不过,让安清比较惊讶的是,胤祥虽年纪不大,但思路却非常清晰。
一开始那几个奴才还想巧舌如簧地把事情给绕过去,谁知在胤祥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的追问下,他们终于露出了破绽,然后事情的真相也得以被还原。
事情败落后,那几个太监立马开始拼命地磕头求饶,整个宫巷子里满是几人哭声。
安清听完事情始末,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不就是妥妥的职场霸凌吗!
你自己个不上进,旁人上进了,他们却觉得是人家碍着他了,真是太不要脸了。
安清向来最烦的就是这种人,于是便想着,如若胤祥心软对他们轻轻放过了,她之后定是也要管一管的,这种事她不遇到就罢了,但遇到了便没置之不理的道理。
谁知,胤祥却压根不为所动,少年直接无视那几个奴才的求饶声,坚持国有国法,宫有宫规,直接将几人全送去内务府处置。
安清目睹这一切,心中对这个少年的好感又不由上升了一个度。
而胤祥这边,在处理完那几个奴才后,被身边的小太监低声提醒了什么后,他紧跟着便转身朝着安清这边看了过来。
待看清胤祥的长相后,安清直接就愣住了。
天哪,这孩子长得也……太好了吧!!
没错,她之前之所以对胤祥这般感兴趣,就是历史上说他是出了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要知道不管是康熙,还是雍正,两人都是有名的颜控,胤祥作为能被他们亲近和喜欢的人,那这美男子之名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安清之前是想过胤祥长得好,但却没料到竟这般好。
他这如今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除了五官长得异常清俊外,小小年纪身上竟就已有了芝兰玉树之风,这日后可还了得啊。
就在安清惊叹于胤祥的外貌之际,他已经带着小太监走了过来。
“十三弟胤祥,给五嫂请安。”
安清笑呵呵抬了抬手,“十三弟免礼。”
不得不说,遗传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个玄学啊,胤祥的脸上竟看不到一丝康熙的影子,应该是全随了他额娘吧。
由此可见,他额娘定也是个美人坯子。
啧啧~又是羡慕老康的一天啊。
“十三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去呀?”安清露出一个自认为很是和蔼可亲的笑容。
胤祥很是规矩有礼地回道:“回五嫂,今日皇阿玛允我们半日假,我刚去给额娘请完安,正准备回去。”
安清“哦”了一声,就半日假都没跑去疯玩,却规规矩矩去同额娘请安,真是难得的懂事孝顺啊。
要知道宜妃之前可是没少同她抱怨,说小九每次上书房放假就知道疯玩,每次不是她着人去找,根本就不记得来翊坤宫看她这个额娘。
安清那会还觉得没什么,毕竟像他们这个年纪正是疯玩的时候,平日里康熙安排的课业这么繁重,压根就没机会玩闹,这好不容易得了假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啊。
但如今一看,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不过,安清见胤祥小小年纪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样子,忍不住恶趣味发作,想逗一逗他。
“那还真是巧了,能在这里和十三弟遇到,不过,说起来,这倒是我和十三弟第二次见面呢。”
胤祥不由一愣,第二次?
可他之前并未见过五嫂啊。
安清勾了勾嘴角,道:“十三弟忘了,就是我和你五哥成亲那日啊。”
当日她隔着盖头虽未亲眼瞧见,但后来四公主却说了,是小九拉着小十和小十三一起来胡闹的,可见这个小十三就是胤祥。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言行举止如此规矩有礼的胤祥,竟还会跟着小九小十一起胡闹。
胤祥似是也想到那天,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那日他是被他九哥和十哥硬拉着过去的,自也知道那般胡闹不像话,这猛地被安清提及,更是羞愤地抬不起头。
“五嫂莫怪,那日是弟弟鲁莽了,弟弟在这里给五嫂请罪!”
说罢,他双手抱拳,很正式地朝安清行了一个鞠躬礼。
安清见他竟直接红到了耳后根,便知这小少年是个脸皮薄的,不能再逗了,别真给人整恼了。
“五嫂是同你开玩笑的,十三弟,快别多礼了,不然可就成了五嫂的不是了。”
胤祥忙摆了摆手,有些语无伦次道:“不关五嫂的事,都是弟弟的不是。”
看着他这般别别扭扭的样子,安清真是越瞧越喜欢,心情也不由大好。
“今个碰见也是缘分,走走走,小十三,五嫂送你两个瓜吃……”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冲着胤祥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
胤祥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怎么突然就扯到西瓜上了。
直到他再次从他五哥的院子出来,人都还是懵的。
等等,他五嫂还真给了他两个西瓜啊!!
当胤祥看着小太监怀里抱着的那两个个头超大的西瓜时,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这个五嫂,好像和其他的嫂嫂都不太一样。
德妃的永和宫中,惠宜德荣四妃刚打完最后一把叶子牌,见时间不早了,几人便直接收了场。
宜妃今个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银钱,连带着心情也越发好了,就连输了牌的惠妃挤兑了她几句,她都没在意。
喜珠过来接人时,宜妃直接把赢来的银子全甩给了她,随口问道:“怎么样,宫里没什么事吧。”
喜珠顺手把钱袋收好,回道:“回娘娘,五福晋来了一趟,见您不在宫里便走了,但给您留下了几个大西瓜。”
“西瓜?”宜妃挑了下眉,这孩子给她留西瓜做什么,虽说这会宫里西瓜供的没前阵多了,但若是她想吃,自是也不会缺了……
等等,安清给她的西瓜?
宜妃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喜珠,喜珠冲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呦,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得了几个西瓜,她留着自个吃就是了,还巴巴地送我宫里来做什么。”
惠妃这会正堵着输牌的气呢,见宜妃为了几个破西瓜竟这般张扬,瞬间没好气地怼道:“不就是几个西瓜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啊,也值得妹妹你这般稀罕,不知道还以为妹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呢。”
“妹妹确实是没有姐姐有见识,但没办法,那可是孩子亲手种的,单冲着这份心意,也是旁的东西比不来的。”宜妃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发钗,笑的越发花枝招展了起来。
听到这话,德妃突然抬头看了过来,“老五福晋亲手种的?”
宜妃耸了耸肩,也没再瞒着,“可不是嘛,那孩子啊,也不知从哪听说我这个额娘喜欢吃西瓜,便特意亲自下地种的,谁知竟还因此被人传了那些气人的谣言,幸好这事皇上也是允过的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安清那什么东施效颦泥腿子的流言被传的满宫上下皆知的事,怕是少不得这三位在背后推波助澜吧,不然以刘佳氏一人之力,她又岂能做到这个地步。
正好这会也趁着这个机会,把康熙准过安清种东西这事透露出来,免得三人日后再拿此事做幺蛾子。
一听宜妃这话,惠德荣三妃果然变了神色。
宜妃见达到效果了,便见好就收道:“唉,本来还想着邀请几位姐姐一起去尝尝老五福晋种的那西瓜呢,既然惠妃姐姐看不上,那妹妹就不……”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德妃却突然说道:“既是妹妹的心意,姐姐便却之不恭了。”

第28章 五福晋28
宜妃没料到德妃竟会突然横叉这么一杠子,但话方才都说出去,自是没有收回的道理。
惠妃和荣妃本没打算跟着去的,但见德妃这般异常的举动,心里不免也泛起了嘀咕,所幸也跟着过去了。
于是,四妃从德妃的永和宫转战到了宜妃的翊坤宫。
喜珠忙带人下去给主子切瓜,四妃坐在正殿内,一时之间谁都没说过,宜妃若有所思的看着德妃,显然对她今日的异常举动颇为不解。
要知道,平日里她和惠妃、荣妃总会因这些那些事明里暗里的较劲,但德妃却从来不参与,甚至想拉她下水,她也一般不会上套,心思也是她们几人中最深的一个,所以她今日的举动可见有多异常。
难道是想看她笑话?宜妃突然想到,大概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但她记得最近也没什么事得罪德妃啊。
不过,幸亏她方才把重点归在了孝心上,若是夸安清种的瓜有多好多甜,这会怕还真有可能打脸。
毕竟,不管是在四妃,还是在这宫里其他人心里,都会下意识觉得专门供给宫里的瓜,自是质量最好的那批,还真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能种出来。
面对其他三妃打量的目光,德妃径自坐在那里,目光低垂着,并没给她们回应。
她也知道自己此举太异常了,但其实,她倒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前夕日子皇上来她宫里时,闲聊时提了那祥瑞牡丹之事,皇上在不经意间提了句老五福晋,但很快意识到说漏了嘴边,便就此打住了。
但德妃由此心里便犯了嘀咕,难道老五福晋和这祥瑞牡丹有关?
后来她有打听到,太后曾将那株生了病的极品牡丹赏给了老五福晋,这两边一联系,越发让她忍不住多想了起来,但至于真相是什么,却始终没有头绪。
唉~这些年揣测皇上的心思已然成了习惯,但凡有个不明白的,她便会始终挂在心头上,控制不住总会去想。
方才她一听宜妃说老五福晋亲自种的西瓜,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所以才有现在的事。
但现在回头一想想,她还是真是多此一举了,就算她的猜想是真的又如何,皇上想瞒着的事,她便是猜到了也不能透露半分,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喜珠动作很快,四妃没等多久,她便让人端着几盘西瓜上来了。
宜妃本来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心,在见到那西瓜后,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这局稳了。
安清果然是她的福星啊,还真给她长脸,瞧瞧这西瓜,翻遍整个皇宫都找不到这样的吧。
“来来来,姐姐们别客气,都吃啊。”
西瓜的清甜味充斥在鼻尖,宜妃说完,自己先忍不住插起了一块,顿时一脸享受的模样。
三妃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跟着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炎炎夏日,清甜脆爽的西瓜最是能轻易征服人味蕾的,更别提安清这西瓜在这个朝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
三妃心里也都不由打起来小算盘,惠妃和荣妃都想着怎么开口能找宜妃要些,带回去给她们宝贝孙子吃,德妃则想着小十四向来爱吃西瓜,若是看到这西瓜定会欢喜不已。
宜妃自是看出了几人的心思,截在三人开口之前说道:“要不是几位姐姐,换做旁人,这西瓜妹妹定是舍不得拿出来同人分享的呢,当然,也不是因为这西瓜难得,主要是孩子的一片心意,我自是宝贝的不行啊,哪里舍得呀,说句不怕姐姐们笑的话,就是小九那孩子找我讨要,我都不一定舍得给呢。”
说罢,她用帕子擦了擦嘴,摆出一副心疼难耐的表情。
三妃见状,哪里还开得了口啊,于是吃完盘里的西瓜后,只能悻悻地提出了告辞。
宜妃看着三人离开后,心情瞬间大好。
想抢她的西瓜,没门,那可是她儿媳妇孝敬她的呢,有本事让她们自己儿媳妇给她们种啊,她们又不是没有儿媳妇。
宜妃真是越想越得意,回想起方才吃的那瓜的味道,还不由有些意犹未尽。
之前安清说给她挑最甜的瓜,她还以为她是哄自个的呢,没想到还真说到做到了。
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
乾清宫内。
康熙正在同一众大臣议事,和往常一样,包括太子在内,所有已成年的皇子都在旁听行列。
每到夏季,黄河水患便泛滥,造成沿岸各地水灾不断,是每年朝廷最为头疼的问题。
在今年准噶尔战争告一段落后,康熙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治理黄河,为此他拉着众大臣整日一起商议,为的就是想亲自制定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治河方案来。
但黄河水患向来是历代历代的难题,这眼瞧着讨论好些日子了,却仍然是毫无头绪,康熙的耐心也日渐告罄。
这会又讨论到了一个难解的问题,康熙那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下首的大臣们各个噤若寒蝉,太子及众皇子们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这位在暴躁边缘徘徊的帝王,成了那个被波及的倒霉蛋。
康熙吐出了口浊气,也罢,是他太心急了,要真这么容易能解决,这治理黄河之事就不会延续千年之久。
他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先休息片刻。
梁九功见状,忙吩咐宫女进来奉茶,顺便上些茶点让众人垫垫肚子,毕竟,这一议起事来,没几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
康熙心绪不佳,自是也没什么胃口,只简单用力些茶水,面前的糕点是一块都没用。
梁九功心想这可不成,怎么着也要用点东西啊,否则龙体怎能撑得住,得想个法子才成。
他思索了片刻,余光突然瞥了眼下首的五阿哥,灵机一动道:“皇上,五福晋方才着人送来一些西瓜,说是孝敬您的,你看这会是不是给您切些尝尝?”
康熙之前听宜妃提过安清在院里种瓜的事,听到这话他立马便明白了这瓜的来由,恰好这会心里烦躁的很,再加上天气又热,吃些西瓜倒也不错。
“成,让人多切些,”康熙视线在下面扫了一圈,道:“给他们也尝尝。”
梁九功忙应了下来,俯身行了个礼后,便下去安排了。
两人的这番对话并未避着人,下首众人也皆都听到了,众大臣倒还好,虽有些好奇五福晋为何给康熙送西瓜,却也都没多想。
但皇子们却不同了,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这种表孝心的事本就存在着竞争关系,平日里哪个不是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立马送到他们皇阿玛面前去孝敬的。
这老五福晋冷不丁地给皇阿玛送西瓜做什么,当然,他们不会以为这中间有安清什么事,只会以为是胤祺要做什么。
不过,不管是太子,还是大阿哥,心里不免都有些轻视之意,老五两口子也真是,这西瓜有什么稀罕的,也值当的往皇阿玛跟前送?
还真是够小家子气的。
但好歹康熙在场,他们还是知晓分寸的,没敢放肆。
没多久,梁九功便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了,他亲自端着一盘西瓜朝康熙走去,仔细看便能发现其脸上竭力压抑的激动之色。
待他把西瓜放在案桌上后,康熙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神色不由一怔。
他下意识便向下首看去,见到所有人面前的果盘中都是这种西瓜后,脸上不由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下首坐着的众人神情也不遑多让,皇子这边,几人似是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就几个西瓜老五还巴巴地往皇阿玛跟前送呢,原来这就是原因。
“是这一个西瓜如此,还是……”康熙转头看向梁九功,问道。
梁九功立马领会他的意思,回道:“方才奴才一共让人切了两个,皆是如此。”
康熙闻言,目光马上落在下首的胤祺身上,“老五,这西瓜真是你福晋所种?”
胤祺似是早料到了他皇阿玛会有此一问,只见他不慌不忙站起身,拱手回话道:“回皇阿玛,正是。”
他这话回答的可谓是一点都不心虚,还隐隐中带着一丝自豪感。
这西瓜从育苗、移栽、整枝、追肥拔草等等,安清全程都不让人插手,凡事皆亲力亲为,可不就是她亲手所种的嘛,一点水分都未掺。
康熙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出来,随即招呼着众人一起吃瓜。
他颇有些急迫地插了一块西瓜送入口中,瞳孔不由一震。
这瓜……甜而不腻,水而不寡,口感更是十分细腻,甚至给人一种之前这么多年西瓜都白吃了感觉。
底下众人的反应也都很真实,那果盘中越来越少西瓜数量便可说明一切。
就连向来不太爱吃水果的大阿哥,都忍不住把面前的果盘给一扫而空了。
康熙甚至觉得这瓜比哈密回王进贡的哈密瓜口感还要好上些,绝对是瓜中之王。
一时之间,乾清宫大殿内,只有那微不可察的咀嚼声,还有那空气中,满是弥漫着西瓜独有清甜味。
众人的表情不一,但似乎都在回味。
就在这时,突然一位大臣赫然出列,对着上首的康熙跪地行了一大礼。
“启禀皇上,微臣的母亲年岁已高,近日来天气酷热甚是没什么胃口,微臣想厚着脸皮同您讨要几块方才那西瓜,回去给母亲尽孝。”
这大臣的行为像是给众人,只见大家各自对视了一眼后,纷纷出列。
“启禀皇上,微臣的父亲已年过古稀,平日里甚是爱吃西瓜,微臣惭愧,自己吃了这般世间之美味,父亲却未能,微臣恳请皇上赏赐一小块便好。”
“启禀皇上……”
大殿内,此起彼伏的求瓜声接连传来。
康熙:“……”
合着就你们有长辈要孝敬,他难道就没有!
康熙转头看向一旁的梁九功,问道:“皇额娘那可有?”
梁九功回道:“回皇上,据奴才所知,太后那五福晋已经去过了。”
康熙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老五福晋果然是个孝顺的。
只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下首一众大臣身上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起来。
今日在场的基本都是康熙平日里倚仗的朝廷重臣,如户部尚书马齐、礼部尚书张英等等,这些老匹夫平日里一副沉稳持重老学究做派,谁能想到竟能做出开口讨瓜之事。
重点是人家要的还不多,都是讨要一块两块的,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康熙向来待臣下宽厚,平日里也会为了促进君臣之间的融洽,常常以赏赐对大臣施恩惠,对其加以笼络,让他们以此感念皇恩,在工作时也更有激情。
历代皇帝皆是如此,这是帝王的御人之术,于此道上,康熙也算是个中翘楚。
每每地方送来的贡品,例如哈密王进宫的哈密瓜,福建总督每年进贡来的荔枝、菠萝等等,康熙也都会适度赏给朝中的部分大臣。
是嘉奖,是施恩,也是笼络。
但反过来,对于久经朝堂的老狐狸来说,他们也会以此揣测圣意,时不时讨要些小恩小惠,满足帝王这方面的心思。
方才那些开口讨要西瓜的大臣,也正是看破了这些,当然,不可否认,他们也确实是对这西瓜喜欢的不行。
但这次,康熙难得也有自己的心思,这西瓜他自己也实在是喜欢的紧,方才听梁九功的意思,老五福晋一共也没送来几个,若是都赏出去他还吃什么。
于是,他把视线落在下首的胤祺身上,太子和其他阿哥也均纷纷随着看了过来,其意不言而喻。
谁知胤祺全程低头不语,任谁的打量他皆不予回应,一副此事与他无关的样子。
康熙见这个儿子这般不上道,只能轻咳一声,开口道:“老五,你福晋那地里还有多少西瓜?”
胤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昨晚安清同他商量给他皇阿玛送瓜时,他便猜到她那地里的瓜定有一部分要保不住了,只是却怎么也没料到会大臣们讨瓜的事。
“回皇阿玛,也没多少了,就是在院子里折腾着种的,您也知道的,阿哥所的地方本来也不大。”胤祺道。
康熙见儿子同他打马虎眼,瞬间气笑了,“少糊弄朕,没多少是多少,总得有个数吧。”
胤祺见糊弄不过去,瞬间摆出一脸纠结状:“应该不到一百个吧,不过,儿子真的不太清楚,这些都是安清弄的。”
他自是知道那地里有多少的,昨天安清还拉着他一起数过。
康熙思索了片刻,于是大手一拍道:“那朕也不多要,一百个吧。”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臭小子在和他玩心眼,说什么不到一百,他敢打赌,真实数字定是比一百多上不少。
“当然,朕也不白拿你们的东西,回去和你福晋合计合计,你们想要什么赏,回头来和朕讨便是。”
康熙自认为自己都这么大方了,老五定是没有不应的道理。
谁知,胤祺却突然哭丧着脸道:“皇阿玛,您这不是在为难儿子吗,那要是儿子种的,不用您交代,儿子都能全给您搬来,保证自己个一个不留,但问题是,那不是儿子的东西啊,儿子真是做不了主呀。”
其言外之意是,你总不能让儿子去贪媳妇的东西吧。
说罢,他又开始各种卖惨说安清就为种这些瓜有多辛苦,从育苗开始讲起,事无巨细的,什么大日头下修剪枝蔓,大雨天冒雨挖沟垄排水等等,反正怎么辛苦怎么来,搞得方才一众讨瓜的大臣们都不由汗颜了起来,他们怎好去贪图五福晋一个弱女子这么辛苦得来的东西啊,太不像话了。
康熙则是愣了好久,盯着胤祺像看什么陌生人一般,这还是他那个向来不善言谈的儿子吗?!
不过,康熙是谁啊,自然不会轻易被人绕进去,特别是当他听到胤祺一会说自己不常去那地里,一会又对这种瓜之事的细节知晓的这般清楚,便知老五这小子和他耍滑头。
但姜还是老的辣,他终究是他老子,这点子小把戏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他绕这么大圈,讲这么多,不就是想同他讨价还价嘛。
“成了,那就50个吧。”
但不得不承认,康熙也显然被说动,这毕竟是儿媳妇折腾的,他要太多好像确实不太好。
谁知胤祺油盐不进,死活都不松口,就是一口咬死了说不是他自个种的,他做不了主。
太子和大阿哥都用一种不识好歹的眼神看着他,这老五今个是吃错药了吧,在他们看来,再好吃的瓜又如何,他们皇阿玛都开口要了,他竟然还搁那推辞!
还有,这老五什么时候成了个怕媳妇的?!
康熙瞬间气结,他找人要东西什么时候这么费劲过,对着这倒霉儿子吹胡子瞪眼道:“那你就回去问问你福晋!”
胤祺这才一脸勉强应了下来:“那好吧,我回去问问再过来同皇阿玛禀报。”
话落,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说道:“但有件事儿子还是要先和皇阿玛说清楚的,这一块地里的西瓜,也是分先熟和后熟的。”
康熙皱了下眉,反问道:“所以呢?”
胤祺理所当然道:“所以,就算是安清答应了,这瓜定也不能一次都给皇阿玛送来的。”
康熙:“……”
合着还给他搞分批啊。
这找他要点子东西,真是比找户部筹集军饷还难!
之前怎么没发现老五这倒霉儿子这么难缠,康熙所幸一不做二不休,也不让他在中间当这个传话筒了,立即就要亲自去安清那瓜田瞧瞧。
正好这会议事也进入了一个瓶颈,在这干耗着也没什么意义,且不如出去逛逛。
别说,他还真有些好奇老五福晋究竟是如何种出这西瓜的。
安清本来在院子里优哉游哉地吃西瓜,突然见到马祥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
见他这样,她下意识便以为是胤祺出了什么事,谁知对方下一秒就开口道:“福、福晋,爷让我来通知您,待会万岁爷要来您这,你快些准备一下。”
安清直接就愣住了,什么?!
康熙要来她这!!!
这、这……
就在安清还处在不可置信之中时,紫苏她们几个却率先反应了过来,万岁爷待会要过来,自家主子可千万不能失礼啊。
于是,她们二话不说,立马把安清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推进屋子里去收拾。
院中的其他人也不敢耽搁,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瞬间整个院子的人都忙活了起来。
安清终于在康熙一行人来之前把自己给收拾妥帖了,但当她端正地站在院子候驾,一抬头看到这么一群人进来时,整个人都不由一怔。
不是,她还以为就康熙自己个过来,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随着这些人的进来,她这本来还算宽敞的小院,瞬间就拥挤了起来。
安清打眼望去,康熙右侧的那些应该都是他儿子,至于左侧,怎么还跟着些身穿着官服的老头啊,若是她没瞧错,这些人品级还都不低。
她顿时有些茫然了,之前她大概猜到康熙前来可能和她那块瓜地有关,毕竟,她今日刚往乾清宫送了瓜,他便来了,也没其他可能了。
但如今这阵仗,不得不说,属实还是有些吓到她了,她那小小的一块瓜地,真真是当不起啊。
不过,这情况也没给安清多做晃神的时间,瞧着康熙已经进来了,她忙上前行礼请安。
待走进后,安清才算是看清众人的样貌,这跟在康熙身侧,身着黄色常服的清俊青年,定是太子无疑了,他旁边那位年长些,一身武将气息的应该是大阿哥,那位喜好舞文弄墨的三阿哥也很好认,还有那个腿脚瞧着有些不太利索的,则是七阿哥吧。
至于胤祺身侧那位冷面青涩的少年,安清不由顿了下,无疑,这应该就是未来的雍正帝四阿哥胤禛。
这些人果然如历史上描述的那般相差无二,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康熙这些儿子长得倒是都不差。
胤祺似是怕她紧张,冲她使了个安心的眼神,安清微微地点了下头做回应。
康熙抬了抬手,示意她平身,“别紧张,我们过来就是瞧瞧你那瓜地,带我们过去吧。”
安清自是满口应了下来,立马就给他们引路。
她的想法很简单,早看早走,她这庙小,可容不得这么多大佛啊,没瞧见紫苏她们几个都怪紧张的喘不出气嘛。
谁知,在路过院中的那两个小花坛时,康熙却突然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着安清种的那西番柿树。“呦,你这西番柿种的倒是别样啊。“
宫里的西番柿都是种在花盆中的,像她这样竟能种成小树状的倒是没见过,但不得不承认,这样式还怪有意思的,特别上上面悬挂着红果子,一排一排的,瞧着特喜庆。
众人也顺着康熙的视线看了过去,都不由感慨道,这西番柿种的倒是巧思。
安清也明显愣了下,这西红柿之前她折腾了一波熟了的,当时还剩下不少青果,这会倒是都红了,只是她最近没太顾得上,没想到康熙竟会突然注意到它们。
但她倒没慌,笑着回道:“多谢皇阿玛夸奖,其实之前更好看呢。”
康熙见她这般落落大方,心里也是喜欢,不由地打趣了两句:“所以,你便是因为这样才没忍住,成了大清第一个吃西番柿的勇士?”
安清“啊”了一声,似是没来到康熙会突然提她这囧事,脸瞬间就红了起来。
康熙见状不由大笑了起来,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胤祺忙上前帮安清圆了几句场,还被太子调笑说老五知道护媳妇了,瞬间又引来一阵爆笑。
但与此同时,方才那严肃紧张的气氛也瞬间轻松了起来,最后,安清领着一波人笑呵呵地来到了她那块小瓜地。
只是,当众人站在地头时,方才还热闹的气氛瞬间戛然而止。
他们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瓜田,望着这满地里那一个挨着一个,排排躺着的大西瓜,瞬间傻了眼。
不是,西瓜有这么高产吗,就这点子地,竟能结出这么多西瓜,还每个个都这般大?!
还有,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向胤祺,他不是说不到一百个吗,这打眼望去,目测绝对不会少于两百,且只多不少!
这要不是他们亲眼看到,他是不是要一个人关起门来吃独食了,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但面对众人赤裸裸谴责的目光,胤祺却很是坦然,都说了啊,他也没怎么来过,哪里知道有多少。
康熙早都猜到这倒霉儿子没老实交代,但却万万没料到会相差这么多。
南苑的瓜田他也是去过的,对于产量心里也有数,之前他保守估计,安清这块地最多能结一百五十左右的瓜,而且个头应该也不会太大,谁知竟这般出乎他的预料,这要不是亲眼看到,他怕是都不会相信。
“你照料的很精心啊。”康熙看向安清,说道。
安清笑着回道:“儿媳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花的心思多了,这收成自然也好些。”
康熙却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是那些对地里活计什么都不懂的人,自是知道这在地里种东西,可不是你花心思便能收成好的,这里面学问多了去了。
能把西瓜种的这般好,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
“方才老五说,你这地里的西瓜可以孝敬给朕五十个,老五福晋,你怎么看呢?”康熙突然笑呵呵地看向安清,问道。
胤祺一听便知他皇阿玛的用意,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康熙给堵回去,“老五,朕没问你,问你福晋呢。”
胤祺没法子,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
安清先是愣了下,随即便明白了康熙的意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起来,什么怎么说啊,不就是想让她给他加点吗。
“既然爷都说了,妾身自是要照办的,那就给皇阿玛五十吧。”她笑的很是无害道。
康熙一看安清也同他打马虎眼,瞬间乐了,这老五两夫妻,倒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他挑了下眉,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满地的西瓜。
这意思便很明显了,你们这么多西瓜,就好意思给朕这些?
安清也没慌,径自解释了起来:“皇阿玛真是冤枉我们了呢,您是瞧着这地里瓜不少,但这至少一半都是要留种的呢,这么好吃的西瓜,咱们总不能只吃一年不是。”
康熙一想这倒是,他自是也想到留种的事,只是见安清这般考虑周全,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他大手一挥道:“那成,朕做主了,明年在南苑那边单独给你划出一块地来,给你种西瓜。”
安清没想到还有这好事,立马俯身谢恩,“多谢皇阿玛,明年儿媳定多多孝敬皇阿玛些。”
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瞥了眼胤祺,两下一比较,还是安清这个儿媳妇会办事。
胤祺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道:“那皇阿玛,您之前说赏赐的事,还做数吗?”
不会给划块地就把赏赐抵消了吧。
康熙今个算是被这倒霉儿子气习惯了,“放心,一码归一码。”
说罢,她又看向安清,道:“你想要什么赏赐,回头好好想想,让老五来回朕。”
安清也不傻,立马明白了这是胤祺给她争取的利益,忙俯身谢恩。
昨日两人讨论分瓜的事时,胤祺便说了这瓜实在难得,康熙那里怕是还会回来找她要一批,到时候他给她讨个赏,不能让她白干,安清当时也没太当回事。
说白了,给康熙也没什么不行,反正她本来也想着抱大腿嘛。
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惊喜,胤祺这人果然能处啊。
虽然康熙说的赏赐不能狮子大开口,但只要不太过分,应该都可以吧。
“你这西瓜和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样,不管是口感,还是个头品质,都好太多了,瓜种是从何而来的?”康熙问道。
安清早都料到康熙会有此问,“回皇阿玛,说来也是巧了,儿媳在几年前,突然遇到一个非常甜的西瓜,而且果肉比寻常瓜也细腻许多,那时儿媳便留了种,中间也是这样种了好些年,才有了如今的这西瓜。”
事实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关于培育西瓜这事,安清几乎都可以出一本心酸史了,但没办法,真相她是没办法说的,其中涉及到的一些农学知识,她也是真没法子解释啊。
因此,她便早早想好了这个由头,应该是能取得康熙信任的,毕竟,康熙他自己个的御稻米就是从发现一株长得十分特殊的水稻开始的。
确实如安清所料,康熙对这个理由没有任何怀疑,还对她能如此细心耐心的精神表达了高度的赞扬。
“儿媳惭愧,说起来,这还都是受了皇阿玛启发呢。”安清回道。
康熙“哦”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安清语气很是真诚道:“以前我阿爹同我讲过皇阿玛发现并培育‘御稻米’的故事,儿媳那时就觉得皇阿玛很厉害,是个心中装着百姓的好皇帝,后来遇到那西瓜,突然灵机一动,便想着效仿您,这才有了如今这西瓜呢。”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能有机会拍到康熙的马屁,自是不能错过的。
康熙对她这番话果然大为受用,他一直对自己能培育出高产的水稻沾沾自得,也自认是个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好皇帝,毕竟纵观古今,还没有一个皇帝能做到他这般呢。
如今见安清不仅真心认可他做的这一切,还以实际行动效仿他,康熙是打心里高兴啊,连着夸了安清好一番,甚至还直接放话说,日后有机会可以让安清去他的丰泽园亲自去看那御稻米。
至少在康熙看来,在重农之事上,安清是懂他的,届时见到他那些成果后,定是与旁人的反应不同。
“能去皇阿玛的丰泽园瞻仰,那可是儿媳的莫大荣幸啊。”安清听到这话是发自真心的高兴。
毕竟,那可是康熙的丰泽园啊,可以说是大清的农科院和试验田,那里有着全大清最好的种子,和最懂种植的农人,她老早就想去见识一番了。
只是,她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皇阿玛,关于您方才说的赏赐,儿媳想斗胆提一个要求。”
康熙这会心情正好着呢,大手一挥道:“你说。”
安清下意识搓了搓手,有些激动道:“皇阿玛,您能不能赏儿媳一些您那御稻米的种子呀?”
看好了,是种子,不是简单的御稻米哦。
能被特地留种的那批,和平日里康熙赏赐旁人御稻米自是不同的,这里面讲究多了去了。
其实,身为一个农学生,安清很久以前就开始馋康熙这御稻米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张口索要,方才康熙说让她想想要什么赏赐时,她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
但之前她在琢磨怎么开这个口比较合适,没想到这会机会就来了。
康熙明显有些意外:“你想自个种?”
“儿媳是想试试呢。”安清也没瞒着,说罢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也不怕皇阿玛笑话,儿媳也没旁的爱好,平日里就爱种些东西,也喜欢琢磨这些。”
康熙闻言,深深地看了安清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一抹旁人看不懂赞赏之色。
“成,那朕便赏你一袋御稻米的种子!”

第29章 五福晋29
安清得偿所愿后,整个人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说起话来也是怎么中听怎么来,惹得众人都似被她感染了般,脸上或多或少都染上了些笑容。
康熙见她这样子,倒是有些想起自己的二格格了,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她出嫁之前,平日里在他身边也是这般叽叽喳喳的,有活力的很,但自从他的二格格嫁去蒙古后,这种场景倒是不常见了。
这些年来,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大,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见到他这个皇阿玛都是敬畏有余,但亲近却不足。
他是皇帝,但也是父亲,也有想享受儿女环膝的天伦之乐,但每每把他们都叫来身边时,康熙看到脸上那种对帝王的敬畏和小心翼翼时,瞬间就没有兴致。
只是没想到这会倒是从老五福晋身上感受到了,康熙发现,安清是很敬畏他,但同时她好像也并不是很畏惧他,说话做事更像是一个小辈对长辈般,有尊敬,也有亲近。
还有今日的老五的表现也很好,没有因为他这个皇阿玛开口就什么都答应,而是像普通人家的父子一般,会讨价还价,也会耍一些无伤大雅、还能一眼就被他识破的小聪明。
不错,不错,这才有父子相处的样子嘛,他又不是老虎,难道还能吃了他们不成。
这人来都来了,安清自是没有让人空着手走的道理,特别这些人还大多都是胤祺的自家人的情况下,于是在胤祺眼神的询问下,她便同意了对方的送瓜申请。
胤祺在思索了片刻后,大手一挥,宣布给在场的每位兄弟每人两个西瓜带回去。
太子及大阿哥几人诧异地看着他,这五弟/五哥也太小气了些吧,满地的西瓜,两个他是怎么好意思送出手的!
胤祺压根不搭理几人谴责的目光,一副‘爱要要,不要拉倒’的样子,惹得兄弟几个牙根都痒了。
安清先是愣了下,一开始也觉得是不是有点少了,但转念一想,据说康熙以前分荔枝,都给人分过一颗呢,她这两个大西瓜送出去不比那颗荔枝大气。
跟来的那些大臣们,见皇子们的西瓜都有了着落,但他们之前求赏的事康熙到现在都还没给个准话,这会也不免有些着急了。
一大臣厚着老脸上前笑问道:“皇上,您看微臣之前说的那事……”
说罢,他还看了眼地里的西瓜,其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皇上您要是同意赏了呢,他们这会就可以挑了带回去,不用劳烦您再派人给咱们送到府上了。
康熙却耸了耸肩,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都看着朕做什么,这西瓜又不是朕的,但你们好歹来这一趟,朕觉得五福晋应该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的。”
安清:“……”
她严重怀疑,康熙就是故意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让她放血的!
但在这些老臣殷切的目光中,拒绝的话她还真没办法说出口,最后只能松口每人送一个,毕竟,亲疏远近有别,胤祺才给他兄弟们一人送两个嘛。
唉~这一波折腾下来,她损失惨重啊。
好在那些留种的西瓜,把西瓜籽挑出来后,她都可以自己吃,倒也不耽误她什么。
不得不说,安清在一定程度上猜中了康熙的心思,方才带着众人过来的路上,他确实有着这个打算。
毕竟,五十个西瓜听着是不少,但他的臣子也多啊,除了京城有不少人要赏赐外,还有散布在各地的一些能臣和封疆大吏们。
当然,不远千里送过去,到时候能不能吃都是一回事,但给不给这份恩典却是另一回事。
物以稀为贵,不得不承认,安清这西瓜的确是稀有难得,如今翻遍整个大清的地界怕是都难找到吧。
这样也是告诉他们,他这皇帝虽远在紫禁城,但心里是念着他们的。
安清在得知康熙的打算后,便建议他可以选一些七成熟的瓜赏赐给外地的那些大臣,这样放些日子,待自然成熟后,也不太耽误口感。
“你还能判断出这瓜有几成熟?”康熙诧异道。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约摸着能瞧个差不多。”
康熙大喜,立马就拉着安清现场示范要怎么区分的,安清不慌不忙地蹲下身,指着西瓜依次给康熙展示。
其实想要知道西瓜几成熟,从瓜梗处和西瓜纹路基本便可判断,至于其中的关窍也不难,基本她一说便能明白。
大臣们围在康熙身侧看的津津有味,皇子们不好往安清身边挤,于是把目光都投向了胤祺,目露挑衅。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方才在大殿上你不是还讲的头头是道吗,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胤祺感受到众兄弟质疑的目光,骨子里爱新觉罗子孙那股不服输劲立马上来了,开始把昨日从安清那现学的‘一看一听一拍’三招挑瓜秘籍逐一展示,完事后还不忘挑衅地瞪回去。
但可惜的是,这会所有人注意力全被地里的西瓜吸引去了,都弯着腰在那瞅,时不时地还要伸手去拍拍,瞧他们那股子认真劲,不知道还以为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只是,不得不承认,康熙的儿子确实各个都是学霸,昨日安清就给胤祺示范了一遍,他基本就能掌握其挑瓜的精髓,今天其他皇子亦是。
胤祺的挑衅没得到回应,一抬头视线正好和不远处的安清撞到了一起,想到自己刚刚同兄弟几个卖弄的样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谁知安清却偷偷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示意他讲的很棒。
两人隔着众人,会心一笑。
康熙难得看到几个儿子这般模样,没有平日里一言不合就针锋相对的样子,就连老大和太子都好像放下了芥蒂,头挨着头蹲在那里对着个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颇有些兄友弟恭的意思了。
不错,都是骨肉血亲,这才是该有的样子。
他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难道是田园风光使人放松的缘故?
等明年开春后吧,到时候把他们都带去丰泽园。
康熙瞥了眼安清,到时候把她也带上,也让她好好见识见识自己的御稻米。
一行人来的时候神情严肃,走的时候却各个喜笑颜开,看着自己亲手挑选的西瓜,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大阿哥甚至还不放心地交代身边抱着瓜的小太监,“你可给爷抱好了,回头往延禧宫送一个,也让额娘尝尝我亲手摘的西瓜,可甜了。”
说罢,他颇为自豪地扬了扬脑袋,好像干了件多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不止大阿哥一人如此,瞧其他人的样子也不遑多让。
胤祺在众人离开后,终是忍不住同安清吐槽了起来,“那西瓜甜是因为你种的西瓜本就甜,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瞧他们那得意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西瓜是他们种的呢。”
安清鲜少见胤祺这般孩子气的一面,顿时乐了起来。
其实,这就是农家乐的快乐啊。
不用全部过程都参与进去,只要稍微参与到一个环节中,哪怕就只是简单的一步摘西瓜,那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说起来,除了太后和宜妃哪里,安清在康熙他们一行人来之前,也吩咐人出去送了一波,当然,这些人也都是在宫里和她有交集的。
四公主和郭贵人那里自是要送的,因着四公主近来在忙着绣嫁妆的事,基本都是待在郭贵人的宫里,所以,安清在给宜妃送西瓜时,便让人把她们母女俩的份也捎带上了。
还有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峨那里也各自送了两个,只是他们住在兆祥所那边,据安清所知,那边还住着八阿哥和十二阿哥。
虽说安清与两位阿哥并未见过面,但他和小九小十这么近住着,单独少了他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所幸便一起让人送了。
除了这些人外,安清还送了一个人,那就是四福晋。
其实,自打嫁进这紫禁城后,她的生活和交际圈真的挺窄的,平日里除了去太后和宜妃那坐坐,基本都是不出门的,她这院子也只是偶尔四公主会过来坐坐。
一开始她也考虑过要不要同其他妯娌稍微往来一下,毕竟同在阿哥所住着,但后来安清发现,其他人好像都有意疏远着她,比如她们之间会有些各自的小聚,但却从未有人邀请过她。
安清这才意识到她好像被皇子福晋圈孤立了,至于原因嘛,翠柳出去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原来是觉得科尔沁的女子不好相处,她身份又贵重,怕惹不起,这才有意回避着她的。
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吧,反正安清自也不是那般自讨没趣的人,人家既然不欢迎她,她又何必上赶着讨人嫌呢,便直接歇了交际的心。
说起来,她本来也就不喜欢这些无畏的面子社交,她也注定和其他福晋不会有很深的交情。
不是安清孤僻什么的,而是九子夺嫡,各有各的阵营,那各自福晋之间的交往也不会很纯粹。
所以啊,既然她决定要置身事外,又何必去淌这一趟浑水呢,这也算正合了她的心意。
那至于为什么这次又要给四福晋送西瓜呢,这事还要从前些日子说起,某一天下午,四福晋院里的宫女突然上门,还带了一筐桃子,说是庄子上送来,四福晋让拿来给她尝个鲜。
不管四福晋是出于何种原因送的吧,那这礼尚往来的,她这次怎么也是该给人回礼。
那这么一合计,今个晚上,紫禁城内不少宫里都吃上了安清出品的大西瓜。
毕竟,古人都讲究以孝为先,这些阿哥们得了这西瓜,定是都会往他们各自额娘的宫里送的吧。
而事实,也确实与安清所料相差无几。
阿哥所,四阿哥处。
胤禛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是吩咐人送了个西瓜去永和宫,然后,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个西瓜去了四福晋处。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刚把儿子弘晖哄睡,一出来便看到胤禛抱着个西瓜进来,人不由一愣。
“爷,您这是?”
胤禛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神色,捧着那个西瓜绘声绘色地同她讲了下午在安清那瓜地里如何选瓜的事。
四福晋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什么,道:“五弟妹今个也让人往妾身这送了几个,妾身本打算等爷过来一起吃的。”
只是当时来送瓜的人并未说这是安清自己个种的,所以,四福晋还以为也是庄子上送来的呢。
不过,这会知道这瓜竟这般稀罕,也忙让人把安清送的那西瓜抬了上来。
胤禛一瞧那筐子里竟整整齐齐放着的四个大西瓜,他再回头看看自个手里的西瓜,突然就觉得五弟有些小家气了。
瞧瞧人家弟妹送礼,一出手就是四个,他给兄弟们送两个是怎么好意思拿出手的!
“五弟妹是只给你送了,还是都送了?”胤禛问。
下午在五弟那里时并未听他们夫妻俩提过,若是都送了,他们兄弟找五弟讨瓜时他们不应该不提啊。
毕竟,他们可是连皇阿玛都是要讨价还价的。
四福晋迟疑了下,回道:“旁处应该是没送,我院里的小太监说,五弟妹院里的人只来咱们这便回去了。”
说罢,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爷之前不是说五弟妹初来宫中,人生地不熟,让妾身看着帮衬帮衬,但这些日子弘晖又病了一场,妾身便实在没顾得上,恰好前些日子庄子上送来了桃子,妾身看着还不错,便让人去给五弟妹送了些,妾身想,这西瓜应该是五弟妹的回礼吧。
胤禛闻言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想来应该是这样没错了,他之前想着让四福晋照顾一下安清,也是看在五弟的面子上。
这西瓜突然多了四个,胤禛便提出了要给十三弟送一个过去,他之前本想着待会切开,给十三弟送一半过去,但如今倒是不用了,直接送一个过去便好。
四福晋向来知道自家爷和十三弟交好,自是没意见的。
只是,胤禛派出去的那小太监还没出院子呢,便迎面碰上了捧着半个西瓜匆匆赶过来的胤祥,然后小太监没法子,只能带着十三阿哥又回到了自家爷这里。
胤禛见到捧着半个西瓜进来的胤祥先是一愣,“十三弟,你这是……”
安清种的瓜还是很好分辨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胤祥手中西瓜的由来。
胤祥也没瞒着,把今日偶遇安清的事简单都说了,然后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我也不知怎的就被突然五嫂拉去塞了两个西瓜。”
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回去后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西瓜嘛,在宫里也并是什么稀罕东西。
直到这西瓜被切开够,他才意识到他五嫂送他的这西瓜有多不同,他当场便忍不住吃了小半个。
待回过神来,他又连忙让人给他额娘和两个妹妹送了一个过去,然后就只剩下这半个了,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想把这西瓜拿来让他四哥尝尝。
其实,要是早知道这西瓜,胤祥一开始就忍住不吃了,全给四哥送来。
胤祥看他四哥的西瓜和他手里很像,毕竟只从个头上看,便能很容易同旁的西瓜区别开来,于是好奇地问道:“四哥,你这西瓜也是五嫂送的吗?”
胤禛摇了摇头,回道:“不是,你五哥给的。”
说罢,他又把今日之事简单说了下。
胤祥听完一脸诧异,当时安清送他瓜时,他只是在他五哥的前院等着,并未亲眼见到那块瓜地,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只以为是她五嫂庄子上送来的。
原来这西瓜竟是五嫂亲手种的啊,五嫂真厉害!
“四哥,你不用让人给我送了,我吃过了,这瓜留给嫂嫂们吃吧,还有,我这半个也一起留下。”胤祥一脸真诚道。
他四哥一共也才得了两个西瓜,德妃娘娘那定是要送的,四哥后院里还有好几个嫂嫂呢,怕是真分不过来,正好他这半个也能派上用场。
胤禛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温情,然后拍了拍胤祥的肩膀道:“不用,你都拿回去吧,你五嫂也给你四嫂送了,四哥这不差的。”
胤祥一听四嫂那也有,瞬间就放心了,但他还是坚持不要胤禛那一个,只抱着自己抱来的那个瓜走了,说是这个让他四哥留着自己个吃,还说什么这瓜特别特别好吃,让他别光想着别人了,自己也要记得吃。
胤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贪一口吃的。
但不得不承认,胤祥方才的那番话,确实让他心里暖暖的。
旁人只知他待十三弟好,平日里但凡有什么好的东西,总能想着他,但他们哪里知道,他十三弟又何尝不是呢。
不过,想到安清待十三弟的态度,胤禛心里对她的印象又不由好了几分。
都说科尔沁的女子出身高贵,眼比天高,待人向来傲慢的很,但从今日所见所闻来看,五弟妹显然是那个例外。
胤祥的额娘是宫女出身,如今在宫中位分也不高,仅仅是个庶妃,因此就连这宫里那些子捧高踩低奴才都常常因此而怠慢他,更别提旁人了。
但五弟妹却没有因此而对十三弟有所轻视,反而是礼遇有加,可见是其人品贵重,想来她同五弟一样,都是这宫中难得心性纯善的好人吧。
安清可不知道,因自已这个颜狗的无心(好色)之举,却莫名就在未来雍正帝这里收获了一张好人卡。
随着康熙在前朝赏瓜赏的如火如荼,安清这西瓜在京城算是彻底出名了,听说吃过的人都说好,连什么‘此瓜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的话都出来了。
甚至还有茶楼说书的把这瓜编进了故事了,反正她这西瓜被炒的名声越来越大,还有人为其取名为麒麟瓜。
誉为美好、罕见之意。
安清得知后顿时乐了,巧了不是,竟和后世的一个品种瓜撞名了,不过,她这瓜还真不是后世麒麟瓜的品种,至于是什么品种,她自个也有些说不清。
毕竟,她培育这西瓜的过程和后世的培育过程还是有些区别的,因条件限制,自是没办法照搬,只能随机而变,这也是搞研究的魅力和特殊之处,所幸结果是好的。
不过,当她得知自己这瓜在京城的名气后,第一时间便屁颠颠跑去翊坤宫,去问宜妃需不需要她再给匀出些赏人用。
“额娘,如今我这西瓜在京城可有名了,您要是用来赏人那也有面子啊。”
宜妃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臭屁的安清,“你那还有吗?”
之前皇上可是找她和老五要瓜费劲的事,她可是听说了的,还以为她那也不多了呢。
安清‘嘿嘿’一笑,“额娘要的话,那儿媳自是怎么也得给您挤出来几个的,旁的人那自是不能和额娘比的。”
对她这话宜妃自是受用的不行,心里越发羡慕起安清的父母来,怎么就能有这么贴心的女儿啊,不像她生的全是臭小子,一点不知道心疼她这当娘的。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老五还是她亲儿子呢,但就想不到这些。
不过,这些日子确实有不少人求到她这里来,旁的人倒还好说,有几个是她娘家本家的近房亲戚,也都是嫁给满洲勋贵的人家,若是安清那宽裕的话,倒是可以给她匀些。
安清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当即回去挑了些让人送过来。
不过,随着这西瓜的名声越来越大,安清那块地里的西瓜也注定又要保不住一些。
首先过来的就是康熙,没法子呀,赏着赏着赏冒了,主要是他也没想到那些上折子变着法子讨瓜的人竟会这么多,他也很无奈啊。
然后便是胤祺的兄弟们和皇亲国戚这边,还有一些平日里在衙门当差的同僚,只要相熟些的就没有不朝他开口的,为此胤祺也很是苦恼,甚至连着好几日不敢出门。
安清知晓后,自是不想让他为难,最后把那些留种的瓜单独挑出来后,又分别给太后和宜妃宫里送了几个,剩下的全一股脑给了胤祺,让他看着送人外,也给手下人的赏一赏。
他总归是皇子,别管有没有更大的野心,手底下也是要养一些人的。
就在安清以为这会总该没什么事了吧的时候,谁知后来一天,胤禟那小子不知从哪知道那天太子等人亲自下地亲自摘西瓜的事,竟拉着胤峨直接就跑来了阿哥所,硬嚷嚷着他五哥五嫂偏心,自个的亲弟弟都不疼之类的话,死活也要去亲自摘两个才行。
安清:“……”
合着她之前送去兆祥所的大西瓜都白送了呗。
那请给她吐出来,谢谢!

第30章 五福晋30
安清是怎么也没料到她那一小块地的西瓜竟能惹出这么大般动静,但好在随着那瓜地里的西瓜越来越少,这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然后,她的日子也再次回归到了平静,每天吃吃喝喝,整日里都无事发生,还能三天两头去翊坤宫瞧瞧大美人婆婆,过的简直不要太舒坦。
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但凡过的舒坦些,便总有那些不长眼的上赶着过来给人添堵。
就比如这会,又到了每月初一过来请安的日子,白佳氏和瓜尔佳氏两人准时准点过来,安清也照例走走过场,寒暄一番便可各回各院了。
就在她本以为这种相处模式在这后远中大家都心照不宣时,但偏偏却有人不知趣。
这边弘昇刚被奶娘抱着请完安,安清按流程逗了会娃便让奶娘带着孩子退下了,谁知奶娘这边一走,白佳氏却突然说话了。
“有孩子在果然还是热闹些,福晋,您别怪妾身多嘴,咱们这院里孩子还是太少了些呢。”
她这话一出,屋内本来大好的气氛瞬间僵了下来。
众人皆一脸诧异地看着白佳氏,似是都没料到她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毕竟她这话说的就有些颇为耐人询问了。
孩子的多少与安清这个福晋有什么关系,不知道还以为她故意压着不让胤祺生似的。
但就是不知这白佳氏是无心之语,还是有心之言了。
安清闻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接她的话。
谁知,白佳氏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仍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说起来,前些日子福晋请太医时,妾身还以为福晋是……没想到却是误使食了那西番柿的果子啊。”
这欲言又止的话,并不难理解。
“放肆,白佳氏,这就是该对福晋说话的态度!”紫苏厉声出言训斥道。
白佳氏脸色一僵,但还是咬牙道:“福晋恕罪,妾身这都是为了爷着想,若是福晋觉得妾身做的不对,请福晋指出来,妾身愿意领罚!”
说罢,她便径直地跪在了地上,只是那挺直的脊背仍透露着倔强。
安清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并不想同她绕圈子,冷声道:“白佳氏,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本福晋不喜欢听废话。”
白佳氏自然听出了安清话中的不悦,但还是一咬牙,道:“那妾身便直说了,还望福晋能以大局为重,为爷延绵子嗣、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自从安清这个福晋进门后,胤祺除了她这正院,就没在旁人的院子里过过夜,这事在后院也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白佳氏这话一出,众人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怪安清这个福晋不该霸着胤祺,让她要大度。
安清突然气笑了,“白佳氏,我拦着你了?”
让她大度?
真是笑话,放眼整个紫禁城,她自认没有再比她更大度的正室了吧。
前些日子,白佳氏各种折腾的事闹这么大,这后院谁不知道,她那般费劲争宠,她又何时拦着过她,别说敲打了,甚至前几次请安时,她提都未提过吧。
听到这话,白佳氏脸上不由一白,瞬间觉得难堪极了。
特别是屋内众人看着她的那眼神,似乎都在说,你自己是个无用的,不招爷喜欢,怎么好意思怪到旁人身上的。
而这更是让她想起了之前争宠却闹了个大没脸的事。
但她就是不甘心啊,之前以为刘佳氏倒了,她的机会总该来了吧,但哪里想到爷根本就瞧不上她,不管她如何明示暗示,甚至亲自去前院送汤,也只是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回来。
后来,前院的人更是连放都不放她进去了,甚至当初她拿银子收买的前院看门的小太监,也被爷身边的马总管找个由头直接给撵出来了,自此之后,前院的人各个都对她避之如蛇蝎。
白佳氏心里既委屈又害怕,她身为爷的格格,若是真遭了爷厌弃,这下半辈子可如何是好啊。
就是在这种恐惧又不甘的复杂情绪下,她终是没憋住,才有了今日这番举动。
安清可不管白佳氏心里如何委屈,说句不好听的,关她什么事,嫁到这皇家来,可以说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她不想去为难她们,但也容不得她们来给自己添堵。
不与白痴论长短,和糊涂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此时要做的就是让她长记性,也能借此敲打下其他人。
安清右手搭在案桌上,手指敲在桌面上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在这落针可闻的气氛中,拨弄着屋内每个人的心弦。
“看来是本福晋平时里表现的太好说话了,才让你忘了什么是尊卑有别,竟敢如此放肆。”她声音平静冷然,道:“白佳氏,爷的子嗣问题何时轮得到你一个格格关心了,嗯?”
随着这平淡无波的‘嗯’砸下来,安清浑身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瞬间展露无遗,压得屋内众人抬不起由头。
白佳氏浑身不由哆嗦了一下,本就跪在地上的身子则压的更低了,试图辩解道:“妾、妾身不敢,妾身本意只、只是……”
安清却显然不打算再给她机会,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本福晋不管你本意如何,冒犯便是冒犯,本福晋罚你你可服?”
白佳氏伏在在地,咬紧牙关道:“妾身任凭福晋处置。”
只说任凭处置,却没说服不服,可见心里还是不服气啊。
安清看她还这般硬撑,眼底闪过丝讥笑。
“白佳氏以下犯上,罚月俸三月,抄心经和阿弥陀经各五十遍,不抄完不许出院门半步。”
上辈子看清宫剧时,安清很是不理解后宫的众人怎么总是有事无事就罚人抄经,但自从嫁进这紫禁城后,才隐约明白这种惩罚的意义,除了是惩罚外,也是为了让对方修身养性。
但不得不承认,抄经不失为对治傲慢、我执的妙法。
既然白佳氏这般闲,那她便给她找些事情做好了,也是借此让她好好静静心。
安清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良善之人,对人友好也仅限在对方不招惹她的前提下,一旦违反了这一前提,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今日呢,本福晋也奉劝你们一句,在这宫里还是谨言慎行些好,还是多想想自己远在宫外的家人吧。”
此话一出,满屋众人皆是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若说之前白佳氏还能硬撑着,此时她的脸色直接就白了,可以看出这下子她是真的怕了。
就连旁边的瓜尔佳氏都不由颤了颤身子。
安清这话说着是奉劝,但却也是实打实的警告。
她虽出身科尔沁,但她阿爹贵为一旗札萨克郡王,在这京城里也并不是一点人没有的,白佳氏和瓜尔佳氏两人出身平平,若是想为难她们的家人,那对她而言则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了。
安清自是不会真的对她们家人做什么,但却不介意以此敲打两人一番。
毕竟,她是真的烦透了这种有事没事被人膈应一下的感觉了。
白佳氏是惨白着脸被身边的宫女扶回去的,瓜尔佳氏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回到自己屋子后,整整喝了两杯茶水才缓过来些。
“白佳格格自己个作死,还连带主子您被牵连,真是气死人了。”瓜尔佳氏的贴身宫女青儿忍不住抱怨道。
瓜尔佳氏冲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小点声,她和白佳氏一个院子住着,还是别在这时候徒增是非了。
虽说知道福晋那番警告是针对白佳氏说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联想到自己个身上。
之前只以为福晋不简单,但经此一事,瓜尔佳氏算是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之心,她自幼长在这皇城地界,自是知道权势意味着什么。
当然,她也之前也没什么侥幸的想法。
她和白佳氏不同,在瓜尔佳氏看来,福晋待她们已经很不薄了。
自福晋进门后,她们一概的吃穿用度哪次不是足足地发给她们的,还免了她们晨昏定省,也不会给她们立规矩,前些日子被满京城人那般求之不得的西瓜,福晋却让人往她们每处送了一个去,福晋待她们已经很是仁至义尽了。
瓜尔佳氏对现下的日子很是知足,她本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是因性格温顺被太后瞧上,送到了爷这后院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她很有自知之明。
至于爷的宠爱,瓜尔佳氏若说不奢求那定是假的,但也不是说没有就不能活,如今她身边有人伺候,福晋管家很严但也公正,她如今每月都能省下不少银钱让人捎出去给额娘补贴家用,已经是很好了。
她实在不懂白佳氏在折腾什么,这些日子,白佳氏每每有抱怨时,她也总是在旁劝她,但人各有志,她不听她也没法子。
只是她没来到白佳氏竟这般糊涂,今日竟惹出这等事来,也不想想她们算是哪个牌面的人啊,还敢对福晋指手画脚。
别说爷如今这般独宠福晋了,就算福晋不受宠,也不是她们能得罪的起的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瓜尔佳氏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除了家世之外,福晋自己个也是有能耐的人,远非她们能比的。
瞧瞧人家进宫短短数月的时间,就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太后和宜妃都拿下了,一个抚养爷长大,一个则是爷的生母,这可远非常人能做的啊。
还有前些日子那风靡京城的西瓜,竟也是出自福晋之手,之前旁人还笑话她是泥腿子,但人家却凭借此事入了万岁爷的眼,试问这满宫里哪个不羡慕。
旁的先不说,就这三大靠山,就够福晋在这紫禁城里横着走了,更别提人家还有着显赫的家世。
但瓜尔佳氏也很清楚,只要她们安安分分的不惹事,福晋也不是那般容不下人的,瞧前段时间白佳氏折腾成那样,福晋不也是没说什么嘛。
反正她想明白了,若日后爷愿意来她这,那是她的福分,不过,若是爷不来,那也怨不得任何人,那这就是她们的命。
人呐,有时候就得认命,毕竟在这宫里,只有认命了才能好好过好现下的日子。
正院这边,翠柳气的在骂白佳氏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还说就是安清对她们太好,才让她们敢如此放肆。
安清却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好不好的,她也只是职责所在,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不过,也是经过白佳氏闹这么一番,她才知道这些日子除了她这里胤祺竟从未去过旁人那的事,她一向不关注这些,也懒得去打听。
但即便现下知晓了,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更不会觉得是胤祺独宠她什么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安清也大概发现了,胤祺似乎并不是好那事之人,他们经常睡在一起只是纯盖被子聊天而已。
他似乎很喜欢同她聊天,天南地北的聊,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就聊到深夜。
当然,这不代表两人在一起不会发生什么,都是饮食男女,男欢女爱嘛,再是正常不过了的事,而且于房事上,两人其实还挺合拍的。
瞧吧,只要守住心,不去谈那劳什子情啊爱啊,婚姻也会很和谐的嘛。
白佳氏的事对安清来说,也仅仅算是生活中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妨碍到她什么,她仍悠闲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时光匆匆,夏季的炎热慢慢淡去,秋季转眼就要来了。
立秋之后,西红柿的结果期也过去了,安清把剩下的果实都摘了后,熬了好大一锅番茄酱。
随着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人尝试了这西番柿后,宫里关于对其有毒的言论终于是慢慢少了下来,大家似乎也开始接受了西番柿可以吃的结论。
当最后一个西瓜从地里摘出来后,安清便把西瓜秧子从地里都扯了出来,然后便又是一番翻地整地,这也叫做秋翻。
经过一季的种植后,土壤的盐碱度很容易发生变化,直接就会影响下一季作物的养分吸收与作用。
而秋翻地可以降低土壤的盐碱度,改善土壤结构,使其松碎,这样植物的根部就容易扎进去,而上一季深埋在地里的农作物根部也经过有机发酵腐烂后,可促进微生物活动起到改善土壤的作用,有利于下一季农作物生长发育。
因着她种地的事在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幸安清也就放开了干,直接让小喜子搞来了专门犁地的农具,把她这块地好好的深翻了透彻。
犁地深翻后,便就是晾地了,短期内不用管它,只需要到时候了播种就行。
至于接下来种什么呢,她也早早有了打算,北方的冬季,冰天雪地的,在外面种那些瓜果蔬菜定是不行的,所以,她打算种冬小麦!
她上辈子主要就是研究农作物方向的,关于如何提高农作物的产量问题,算是贯穿她整个本硕博的课题吧,若是没穿到这里来,她接下来应该会被老师留在农学院,继续研究,搞不好甚至都会成为她一辈子的课题。
但安清也是真心喜欢这些,所以即便是来到这里后,也没放弃,之前在科尔沁庄子上,她也有不少试验田,不过因气候地理原因,在那种水稻定是不合适的,但冬小麦却可以啊,所以这些年她也没少折腾这些。
现下她手里正好有去年留下的种子,那今年就把这块地当试验田吧,这样她手里的数据也就不会断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转眼就要到中秋节了。
其实按照惯例,每年八月份,康熙都要到木兰围猎,巡幸塞外,所以,基本每年也都是在避暑山庄过中秋节。
但今年却是个例外,因着上半年准噶尔战争的缘故,康熙已在宁夏接见了蒙古各部的人,所以,下半年的塞外巡幸也就取消了。
康熙也早早就宣布了,今年中秋节这日,宫里会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宫宴——中秋宴。
中秋节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所以,这宴会也是家宴,邀请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也就是爱新觉罗这一家子人。
安清身为皇子福晋,自然也是要出席宴会的。
说起来,这是她在这宫里参加的第一个宫宴,别说,还这有点期待呢。
主要她也是真的闷坏了,自打她嫁到这紫禁城,娱乐休闲活动基本全无,想当初她在科尔沁的时候,那可是整日跟着他三哥满草原骑马疯跑的主,她阿爹阿娘也从不拘着她。
想当初安清还着实担心过自己在这宫里会憋不住,但没想到她还是太小看人类的适应能力了,虽偶尔也会觉得有些闷,好在她也能自娱自乐。
所以还是那句话,这日子的好坏,都是人自己个过出来的啊。
而她,会让自己过的好的。
在安清的期盼下,终于到了中秋节这天了。
这日,安清早早换好福晋的吉服,来到翊坤宫找宜妃,然后同她一起出发去乾清宫。
因着是家宴,中秋宴则是在乾清宫举办,皆是满宫有品阶的嫔妃、皇子皇孙们都会参加。
按理说,弘昇身为胤祺的长子,这种家宴他自是也要参加的,但因着弘昇人小身子也弱,怕他受不住冗长的各种仪式,这次胤祺同安清商量后,便决定不让他去了。
当然,也有刘佳氏尚未解除禁足的缘故,这当初说给刘佳氏禁足,但并未说多久,之前安清也问过胤祺,总得有个时间吧,胤祺迟疑了片刻,回了句一年。
好家伙,这等她出来了,弘昇还认不认得她都不好说了吧,不过,这不是她担心的问题,一年就一年吧,但愿这个教训能让刘佳氏长记性。
毕竟,安清还是希望给胤祺打造个妻妾和睦的后院环境的。
从翊坤宫出来后,宜妃见安清如此兴奋,忍不住笑道:“一个宫宴而已,至于这么开心吗?”
在这宫里一年到头最不缺的就是宫宴,对宜妃来说并没有什么稀罕的,甚至还觉得有些乏味麻烦,毕竟来来回回就这么些流程,实在没什么新鲜的。
安清挽着宜妃的胳膊,笑呵呵地回道:“我就是个没见识的,和额娘哪里能比啊,这宫宴我可是第一次参加,觉得新鲜的很呢。”
她之前可打听了,这晚宴除了吃喝之外,可是还有文艺表演的呢。
当然,最重要的是,今晚康熙的嫔妃基本都会参加,那满园花团锦簇的场景,想想就有眼福啊。
宜妃自是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只当她是真的对宴会新鲜,便回道:“也是,第一次瞧确实还是有点意思的,那你今晚好好玩吧。”
两人过来的时候,已有不少人已经到了,这会宴会还没开始,大家都三五成堆的,或站着,或坐着,闲聊打趣。
如今在这后宫里,除了太后外,就数惠宜德荣四妃位份最高,所以,宜妃这一进来,不少妃子都忙起身朝她行礼。
宜妃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免礼,随后便领着安清找了位子坐了下来。
按规矩,安清自然是不能和宜妃坐在一起的,但这会还宫宴还没开始,不用这么讲究。
宜妃的位子本就在上首,安清坐在她旁边可谓把下面的众人尽收眼底。
她这打眼望去,这后宫可真是百花齐放,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得不再次感慨一遍,老康真有艳福啊。
因着参加宫宴的缘故,今日众人穿的都是正式吉服,但打扮的着实很养眼。
安清瞧地津津有味,她的视线在众人间来回穿梭,突然,她的目光停在一处。
那美人是谁啊,这也太美了吧。
她转身悄悄碰了下宜妃身侧的喜珠,低声问道:“右边柳树下的那位是哪宫的娘娘?”
喜珠顺着安清指的方向望去,“回五福晋,那是皇上的王答应。”
安清点了点头,原来她就是康熙的王答应啊,那怪不得呢。
她之前就听说了,如今在后宫中就数这个王答应最受宠,每月里翻绿头牌最多的也是她,听说她还是汉妃。
今日一看,长成这般倾城倾国模样,怪不得康熙喜欢的不行呢。
就在安清瞧的正起劲时,第六感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扭头一看,宜妃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呢。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糟了,忘记大美人婆婆还在呢。
两人都是康熙的嫔妃,又都是绝世大美人挂的,那必然是存在竞争关系啊。
可她却偏偏当着宜妃的面这般欣赏她的竞争对手,这和后世欣赏闺蜜前任的现任有什么区别啊。
“没什么,没瞧什么。”她颇为心虚道。
宜妃‘哼’了一声,“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心里怎么编排我!”
就她那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还想骗她?
安清笑的非常谄媚,“那真是冤枉了呢,儿媳怎么可能编排您啊,在儿媳心中,满蒙汉八旗,可都不及额娘您明艳倾城呢!”

第31章 五福晋31
这话一出,宜妃当场怔了好一会,“你这孩子……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啊。”
还满蒙汉八旗呢,想她向来自恃貌美,但这般大口气的话却也是不敢说的。
若说宜妃年轻时还敢张狂一二,但自打这进宫以来,各色各样的美人瞧过太多了,那些子引美貌而生出的心高气傲早也慢慢被磨平了。
这些年,旁人都说她宠冠后宫,但就算是她最受宠的那几年,皇上可也没闲着,先是卫氏,后又有章佳氏,她们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更不要说,最近几年皇上则更偏爱汉妃,如现下宫里的王答应、陈答应,还有乾清宫偏殿住着的那些汉人官女子,那可是各个都貌美如花啊,还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纪,那水灵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忍不住想多瞧两眼。
不过,宜妃如今也早都不在意这些了,以前是没有倚仗,现下的她份位和子嗣都有了,宠不宠爱的也早已不再那么重要了。
但皇上有一点还是好的,那就是喜新不厌旧,对她们这些早年受宠且育有子嗣的老人还是很念旧情的。
不过,看到安清的反应宜妃还是有些想笑,方才她就是见她看那王答应看的入迷,才想着故意逗逗她,没想到她竟还当了真,适才她那反应也太逗乐了。
她如今都是做祖母的人了,哪里还真会同小姑娘争奇斗艳别苗头啊,那也太不像样子了吧,但也难得这孩子有这份心,竟还想着哄她。
说来也是好笑,宜妃打小就发现老五是个不太看重皮囊的人,曾经她还私下里和郭贵人吐槽他不会不分美丑吧,但谁能想到如今却找了个这般好颜色的福晋。
有时候宜妃也不免庆幸,好在她把老五生的还不错,不然她真怕安清会嫌弃他。
对于的宜妃这话,安清却很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旁人有旁人的美,但宜妃的美也是独一无二的啊。
就比如陈答应,她是那种江南女子的温婉柔美,一颦一笑都像是那仕女画中走出来似的,美的动人。
但宜妃身上那种美艳张扬的美却也是不可替代的。
没错,与王答应比,宜妃身上是少了那种年轻身上那种女子青涩稚嫩的娇美,但却也有着她这个年纪独特的风韵,这也是王答应远远比不得的啊。
“额娘,审美是件很私人的事,就像有人喜欢牡丹,有人喜欢梅花,所以,重要的是咱们自己个得自信!”安清一本正经地道。
说罢,还摆出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美,谁能奈我们何’的表情。
宜妃顿时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但不得不说,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场上不少妃子见宜妃和安清竟这般亲昵,都不禁有些诧异。
宜妃在宫里行事向来张扬,不少妃子都怕她,不敢与其亲近,当初五阿哥成婚那会,她们还都纷纷感慨,宫里怕是又要多一对水火不容的婆媳了。
但现下这远远瞧着,哪里有什么水火不容,怕是亲生母女都没她们这股子亲热劲吧。
安清和宜妃这边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突然一抬头,有两个嫔妃走到了她们面前。
“问宜妃娘娘安。”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
宜妃轻抬了抬手,“免礼吧。”
说罢,她又侧身同安清介绍两人的身份,原来竟两人分别是八阿哥胤禩的生母卫嫔卫氏和十二阿哥胤祹的生母定贵人万琉哈氏。
安清忙起身给两人行礼。
在后世,这两位在康熙嫔妃中也算是比较有名的存在了,卫氏自是因为有一个在九子夺嫡中热门的儿子八阿哥胤禩。
但万琉哈氏之所以被人熟知,却不是因为儿子胤祹,而是因为她是清朝历史上寿命最长的嫔妃,历经了康雍乾三朝,于乾隆二十一年去世,享年97岁。
现下见到真人了,安清心里也忍不住嘀咕一二,怪不得卫氏会在辛者库那种地方被康熙一眼看中呢,这容貌却真真是不俗的啊。
至于万琉哈氏,长相上就逊色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知道历史结局的缘故,怎么越看越觉得她是个有福气的长相啊。
不过,安清在得知两人现下的位份后,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把。
现下卫氏是嫔级,但却无封号,位份上低那些有封号的嫔级妃子半级,万琉哈氏则还只是个贵人,要知道两人膝下可是有着即将成年的阿哥的啊。
不得不说,康熙在后宫册封上确实是个很抠门的皇帝,或者也可以说,他真的很看重出身,甚至可以说把门第出身看的比天还重要。
比如有的人一进宫就是妃位,但有的人熬了半辈子才能堪堪够到嫔位。
历史上,康熙中后期虽喜欢汉妃,但宠爱归宠爱,位份上小气归小气,并不矛盾。
如现下备受宠爱的王答应吧,可是苦苦等待了三十多年,在儿子都生了三个的情况下,才在康熙晚年被封了嫔位。
几人寒暄一番后,在宜妃不着痕迹的询问下,两人才纷纷道出来意。
原来卫嫔和定贵人竟是来专门过来感谢上次安清给八阿哥和十二阿哥送西瓜的事。
安清连忙摆手,当时真的只是顺手,“两位母妃客气了,小八和小十二也是爷的弟弟,都是应该的,他们喜欢就好。”
卫嫔笑的很是温柔,“胤禩很喜欢吃那西瓜,他平日里并不太喜欢吃瓜果,但那日竟一口气吃了不少,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呢。”
“可不是嘛,胤祹那小子也是,捧着个西瓜说是来孝敬我的,结果都没他吃的多。”万琉哈氏笑着接道。
她的笑声很爽朗,一看就是那种心宽体胖之人。
两人是真的打心底感激安清的,并不是因为那瓜有多好吃好难得,而是在这宫里,亏得安清还能记得她们的儿子。
那日的情况她们后来也听说了,若是旁的阿哥都有,只有他们两人没有的话,这种落差感怕是放谁身上都会觉得难受吧。
安清在面对两人这般殷切感激的目光时,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那日真的就只是顺便而已,可当不起她们如今这般。
宜妃瞧着安清略显窘迫的样子,笑着替了打了下圆场,几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卫氏和万琉哈氏这才离开。
安清默默吐出了口浊气。
宜妃见她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了她一番。
她算是发现了,这丫头平时逗趣耍怪时,脸皮的比那城墙都厚,但偏偏最怕的就是旁人一本正经地感激她。
但安清是谁啊,面对宜妃的打趣,瞬间开始了反击,“额娘,我觉得卫嫔也没您好看。”
宜妃见她在这个话题上没完了,笑骂着推了她一下,安清本就是个顺杆子爬的主,立马歪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推搡间,尽显亲近。
就在这时,德妃恰好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她神色先是僵了下,随即不知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四福晋,脸色似是更了几分。
四福晋则是低垂着头,全程表现的很是温顺。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也羡慕五弟妹竟能和宜妃相处的这般好,想当初刚嫁给爷那会,四福晋也不是没想过要好好同德妃相处的,但偏偏事与愿违。
德妃因着与她们爷关系不太融洽,连带着她这个福晋在中间也不被待见。
有时候四福晋就不明白了,宜妃同五阿哥的情况,与她们爷和德妃的情况基本相差无几,都是长子不在膝下长大,幼子亲自抚养的,可为什么宜妃就能在五阿哥和九阿哥间一碗水端平,德妃就不能对她们爷和十四弟做到呢。
纵观古今多少例子,但凡兄弟不睦的,多半与父母偏心有关。
四福晋有时候在旁边瞧着,都替她们爷委屈,但德妃身为额娘,却不能把一碗水端平,还总是埋怨他们爷待十四弟不如待十三弟亲近。
可她自个怎么不瞧瞧十三弟是怎么对她们爷的啊,十四弟又是如何做的呢,他何时又把她们爷当成自己的亲哥哥。
也别说什么十四弟年纪小不懂事,论起来,十三弟可没比他大多少。
德妃来了后,没过多久惠妃和荣妃先都来了。
随着四妃到齐后,大家也不再各自随意三五成对,各自坐回自个的位子上,安清也不好在宜妃这待着了,于是同三妃行了个礼后,便去了她自个位置上坐着。
宴会是男女分席而坐,但总归都是在一个大殿上,离得并不远。
安清的位置是在皇子福晋区那里,她过来时,太子妃、大福晋、三福晋和四福晋都已经入座了。
这会宫里算上太子只有五位皇子大婚了,所以,算上安清这最后一个,皇子福晋区这块算是全员到齐了。
认真算起来,还是她们妯娌间第一次碰面呢,好在这种宫宴在位置上是有讲究的,除了太子妃坐在上首外,其他人则是按照长幼排序,所以,安清这会倒不至于认错人。
她进宫这些日子,对几位也算是有所耳闻。
太子妃在这宫中素有贤名,为人朴素节俭,很得康熙看重,听说前段日子便被康熙派去辅助四妃协理后宫事务了。
如今一瞧还果真如此,只见她身着一身太子妃吉服,头上却只戴了象征着高贵身份的金色钿子,除此之外再无半点首饰修饰,确实是朴素啊。
大福晋嘛,安清听说最多的就是她和大阿哥拼嫡子的事,两人成亲近小十年间,大福晋连生了四个女儿后,于去年才终于生下了嫡子。
最狠的是,大阿哥竟在大福晋生出嫡子前,他愣是不让后院有任何一位生出孩子来,可见其对嫡子的执念有多深。
但熟知历史的安清,也大概明白大阿哥这种执念的根源在哪里。
大阿哥是康熙第一个立得住的皇子,也是长子,但却因庶出的身份,从小就被嫡出的太子二弟压了一头,嫡庶这根刺怕是从小便扎进了他的心里吧,所以他才会这么坚持在嫡子出生前,为了不给庶子出生的机会,竟不让任何一个庶出的孩子出生。
当然,这个嫡子也是大阿哥自认在与太子相争的筹码,毕竟,如今太子膝下可是并无嫡子的。
但据说自去年生完儿子后,大福晋的身子就明显不见好了,三天两头便缠绵病榻,怕是这么连着生孩子,早把身子给掏空了吧。
现下瞧着,那厚重粉底都快遮不住她脸上的憔悴了。
安清想幸亏胤祺没什么嫡子情节,不然她……那她也不会生。
开玩笑啊,即便家里真有皇位要继承,她也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做代价,好家伙,这一胎接一胎的生,什么好身子能受得住呀,别到时候儿子是生了,她没了,那她这找谁说理去。
至于三福晋嘛,安清差点没被她那满头金钗玉簪亮瞎了眼,这般奢靡的打扮,真够高调的啊,和听闻中的还真是一模一样。
四福晋,瞧着端庄雅静那一挂的,脸略有些偏圆,身子稍显丰腴,听说她年初那会才给四阿哥生下了嫡子,应该是还没恢复好的缘故。
安清一一同几人行礼后,便径直坐到她自己的座位上了。
方才她在打量众人的时候,旁人自也是在打量她的,特别是如今她在宫中名声也不算小,但至于每个人心里是怎么评判她的,安清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她也不关心这些,总归就是面子交情,今日宴会一过,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下一面呢,大家相安无事度过今晚便好。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安清这觉悟,这不她才刚一坐下,旁边的三福晋便开了口。
“五弟妹,来到这宫中可还适应啊。”
安清一脸莫名奇妙,显然三福晋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没憋什么好事,“回三嫂,还好,挺适应的。”
三福晋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就好,适应就好。”
说到这里,她话锋突然一转,“也是,这些日子虽未和五弟妹见过,但关于五弟妹的传闻可不少,特别是前段日子五弟妹那西瓜,满京城都夸好呢,只是可惜三嫂是个无福的,竟都没机会尝一尝。”
安清挑了下眉,大概猜到三福晋所为何事了。
“三嫂没吃吗,怎么会呢?”她故作一脸惊讶,不可思议道,“三哥那天带回去的西瓜没给你吃吗?”
说罢,她还一脸‘三哥怎么这样’的表情。
三福晋闻言一噎,“一共就两个西瓜,你三哥孝顺,还要送给额娘,自是不够分的。”
言外之意是嫌安清和胤祺小气,给少了呗。
安清“哦” 了一声,淡淡道:“可是,我听说大哥也给惠额娘送去一个,仅剩的一个,还分给大嫂半个呢。”
瞧,哪有什么够不够分啊,只有人家想不想分你。
三福晋和三阿哥关系不和的事在这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听闻三阿哥是个重度颜控,喜欢白皙娇柔貌美的女子,最近甚是宠爱后院的一个格格,当日那西瓜带回去,他是直接拿去那格格院里献好去了,听说就为着这事三福晋还和三阿哥闹了一通呢。
在场的众人都在阿哥所住着,这事也自然都是知晓的。
三福晋脸色瞬间挂不住了,索性也不饶弯子了,不由责问道:“可是,我怎么听说五弟妹还单独给四弟妹送了呢,怎么,这是瞧不上我们其他嫂嫂啊。”
安清瞥了她一眼,也没回答她为什么没给旁人送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听说三嫂前些日子得了上好的茶叶,还专门请太子妃嫂嫂去品茗,那怎的没请我呢?”
还是那句话,都在这阿哥所住着,哪处有点动静根本瞒不住人,就像她让人给四福晋送西瓜之事三福晋能知晓,那四福晋先给自己送桃子之事,她又怎么可能不知呢。
三福晋没想到安清竟会拿这事堵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那是以为五弟妹不爱喝茶。”
安清耸了耸肩,回道:“巧了不是,那我还真和三嫂想到一起去了呢,我也以为三嫂不喜欢吃西瓜。”
三福晋显然被她这话气到了,刚想说什么,却被坐在上首的太子妃一个眼神制止了。
安清这会没抬头,自是没看到两人的眉眼官司,但这一切却被两人中间地大福晋瞧了个正着。
大福晋轻‘咳’了一声,用手帕挡了下,也压住了嘴角的那抹讥讽。
老三家的还真是个蠢的,瞧方才那架势,多半是被太子妃利用了还不自知吧。
这些年来,大阿哥和太子争的厉害,她自是不会和太子妃有多深的交情,但老三和太子走的近,所以历来太子妃和三福晋交往也比较密切。
但大福晋这些年旁眼观着,老三福晋那个蠢货哪里是太子妃的对手,常常被人当了靶子使而不自知啊。
今日这事看着是老三福晋对老五福晋发难,实则是太子妃不想让老五福晋好过吧。
至于原因,大福晋也是能猜到一二的,想必是太子妃不满这些日子老五福晋在宫里的风头压过她这个储妃了吧。
然而,事实也确实被大福晋料对了,而有一点安清却是料错了的。
三福晋还真不知道四福晋之前给她送桃子的事,或者准确来说,连安清给四福晋送瓜的事,在今日之前她都是不知道的。
她这些日子和三阿哥闹的厉害,哪里有功夫关心这些事,还是之前来之前太子妃在她面前提安清单独给四福晋送过的事,她才知晓。
这才有了她方才突然对安清发难一事。
不过,这段插曲并未引起什么涟漪,很快随着太后的到来,众人的目光直接被吸引了过去。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请安,安清这才注意到太后身边竟还跟着一个妃子装扮的女子,瞧着和太后关系很是亲近的样子,对待惠宜德荣四妃却不似恭敬。
她思考片刻,大概猜出那女子的身份,她应该就是康熙的那位来自科尔沁的咸福宫妃吧,那个以一己之力让科尔沁女子娇纵跋扈的名声响彻后宫的女子!
不过,之前听说她一直被康熙禁足在宫中,没想到今日倒是给放出了。
但安清也没太在意,她是康熙的宫妃,和自己又没多大的关系,她这会更关心的是中秋宴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
古代帝王一直有“春祭日,秋祭月”的礼制。
所以,在历朝历代的都城皇家建筑中都会设置日、月两个祭坛,作为专门的皇帝祭拜日月的场所,清代皇帝祭祀月神的地方在月坛。
当康熙带着一众人从月坛祭拜完赶回来后,这边中秋宴会也终于正式开始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中秋晚宴的第一步,康熙带着众人在乾清宫中摆月供祭月。
一系列的仪式结束,康熙作为老大,自是要讲几句的,然后便是众人领受皇帝中秋赐宴、赐酒、赐月饼,君臣共同赏月等等。
接下来便在众人觥筹交错中,终于进入到安清最喜欢的环节了,宫廷歌舞表演。
当声乐响起,一排排身着飘逸纱裙舞服的女子出现时,安清觉得今个自己真是老鼠掉进米缸了,瞧瞧这身段,瞧瞧这脸蛋,真养眼啊。
不枉她期待了整整一晚上。
若说安清一开始只是被这群舞娘身姿吸引了,那当这些人真正舞起来的时候,她则是直接被惊艳到了!
这也太美了吧,这般舞姿,说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都不为过。
这可是正宗的古典舞啊,而且,这种宫廷舞娘的专业度,和后世那种随便摆两个动作就敢说是古典舞的表演完全不同。
台中舞娘的舞姿随着韵律慢慢展开,一举一动间皆是灵动飘逸,风情万种,妥妥的视觉享受。
她好像终于理解古人为什么这么爱看歌舞了,这谁看了不迷糊啊。
之前看小说时,不少讲主角穿越古代后,凭借一舞惊艳四座,她当时还觉得没什么,但如今一看真是扯淡,你再跳能比人家这些专业的!
安清这会激动的心情真是无以言表。
之前在科尔沁的时候,看的都是些蒙古舞表演,那种主要讲究的是草原上大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氛围,虽说也很欢快,但和宫里的这种自是没得比。
啊啊啊,老祖宗的审美果然高啊,像这种细糠,她两辈子可都是头一回见呢。
不得不说,这样的表演,看着简直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不行,从现在开始她什么都不干了,力求今晚一定要看够本了!
安清默默做了这个决定后,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胤祺本来同兄弟们在喝酒,谁知一扭头不小心瞥到了福晋这桌,但在当他看到安清后,先是一怔,随即好不容易才忍住扶额的冲动。
在旁的女眷要不在低声交谈,要不就是静静地在那坐着,但无一例外都是努力维持着端庄稳重的姿态。
只有安清双手托着腮,双眼似冒着光般,眨都不眨地盯着殿中跳舞的舞娘。
那般投入专注的样子,还有那陶醉沉迷的神情,她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康熙坐在上首,太后坐在她身侧,再下首就是四妃,然后才是他的那些儿子们。
他刚太后说了会子话,回头想瞧瞧自己儿子这边的情况,谁知一眼却捕捉到了老五这一脸错愕的神情,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也不由一愣。
康熙本就是全场人的焦点,他这一举动,瞬间引来众人的注意,然后像是商量好的般,众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
再然后,安清便成了这满场的焦点!
安清可不知道自己成了宴会的焦点,她这会看的正津津有味呢,心里还在小声点评,中间那舞娘的柔韧性也忒专业了吧,旁边那个下腰下的漂亮啊。
最后,还是坐在旁边的四福晋,忍不住低声唤了她一眼,“五弟妹。”
谁知,四福晋这一声并未将沉浸其中的安清唤醒。
众人看到这场景更想笑了,这得多投入啊,连身边的人唤她都听不到啊。
四福晋见状只能又唤了几声。
安清看的好好的,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先是下意识“啊”了一声,然后才颇为不解地看向了四福晋:“怎么了,四嫂?”
四福晋此时没抬头都能感觉到头顶的目光,真是感觉如坐针毡,为什么出糗的不是她,但受煎熬却是她啊。
“五弟妹,你抬头看看。”她低声如蚊道。
安清懵了下,抬头做什么?
虽然有疑问,但她还是乖乖照做了,然后下一秒,她直接就撞上了一堆人的目光!!
这……他们都看着自己做什么?!
安清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就去看向胤祺求解,胤祺无奈地往大殿中央看了眼,然后又回头看了看她。
这一刻,她竟鬼使神差地看懂了胤祺这般抽象的示意!!
宜妃隔着人群,远远地瞪了她一眼。
安清默默地回了个委屈的表情,不是啊,她不就看个表演嘛,他们都看她做什么呀,那舞跳的不比她有意思啊。
不过,好在她也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平时什么德行,即便方才没注意,这会也猜到了她方才看表演时是个什么痴汉表情。
和全场其他女眷相比,人家各个都表现波澜不惊的样子,她确实显得有些没见过世面了。
完了完了,她这是给皇家儿媳丢脸啊。
安清立马挺直了脊背,努力摆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样子。
虽说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但她现在这情况,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当然,她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朝上首去观察康熙的表情,可奈何康熙向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什么也看不出来啊,但据她所知,康熙可是最注重规矩的。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放肆了,唉~都是这些日子过的太顺风顺水了,让她连在这宫里最基本的危机意识都丢掉了,这可不行啊,以后得吃一堑长一智。
安清一边在心底忏悔,一边又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她之前拍的马屁和刷的好感度都能在此刻起到作用呀。
就在她各种惴惴不安时,在场众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有担心的,想着万一待会康熙责难要怎么给安清求情的,有轻视瞧不上的,觉得安清不懂规矩的,也有看笑话的,盼着康熙能当众训斥安清几句的。
谁知大家都等着康熙发话时,上首的太后突然说话了:“哀家也觉得今年的歌舞表演别有心意,方才瞧着都有些入迷了,看来教坊司今年是用心了。”
这话一出,现场蓦地一滞。
众人先是茫然了片刻,有吗,每年的歌舞表演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但大家也不傻,很快便意识到了太后她老人家此举的深意,这是给安清撑腰呢。
先说歌舞表演别有深意,又说自己也看入了迷,这个‘也’字用的就很灵性,那若是之后再有人那此事奚落安清,岂不是连太后一起捎带上了?
底下的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唉~太后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犊子啊。
可以说太后的这番举动莫名牵动了不少人的记忆,想当初五阿哥因汉文不好被嘲笑时,也是她老人家把满宫的嫔妃都喊到了宁寿宫,根本都不带拐弯抹角的一顿输出,大概意思就是,从宁寿宫里出去的孩子,哀家看谁敢说个不字!
各皇子至今都深刻地记得,那时被各自额娘叫到宫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千万不要嘲笑老五的场景。
甚至于这些年,各皇子对于皇玛嬷这么明目张胆的偏爱都习惯了,从小就这样,但凡老五在上书房受了一丁点委屈,皇玛嬷必然得把皇阿玛叫去,紧接着罪魁祸首必然遭殃。
太后都发话了,康熙自然是要给面子的。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皇额娘说的是。”
当然,就算不是为了太后,此情此景下,康熙也是会给安清个台阶下的。
就在众人都猜测他会如何反应时,实则康熙在内心里也经历好一番纠结。
但不得不说,确实如安清所愿,她之前拍的马屁和刷的好感度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方才康熙的第一反应确实是安清此举不太成体统,但他很快给安清找好了理由。
“老五福晋,你从科尔沁远嫁而来,平日里在这宫里怕是闷坏了吧,也难得你喜欢这舞蹈表演,日后无聊了可以让人去教坊司招呼一声,让他们派人过去表演给看。”
在康熙看来,安清就是之前看的少了才会这般新奇,等日后看的多了自然也就不会了,但是怕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那心早都偏的没边了。
说罢,他又转过身交代梁九功,“回头你吩咐下去,让教坊司多排一些新鲜的东西。”
众人:“???”
这满宫的人,哪个不是在宫里待着啊,也没见皇上觉得旁人闷。
特别是刚被解除禁足的咸福宫妃,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康熙,她也是从科尔沁远嫁而来的,可就从没这待遇。
不过,既然连皇上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敢说什么呢。
安清心里感动都快要哭了,所以她这是逃过一劫了?
嘤嘤嘤~这就是平日里多多抱大腿拍马屁的好处!

这世间向来都是遇事见真章。
所谓的偏爱,也不是你平日里表现好了被人多喜欢,而你当出现行差踏错时,那明目张胆地维护和偏袒。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这件事后,众人心里再次刷新了对安清在康熙和太后心中地位的认知。
太后倒也罢了,反正她老人家向来最是护犊子的,但康熙有多重规矩这事,怕是没有比在场众人更清楚的了。
特别在场的皇亲国戚们,他们远在宫外,对宫内的消息自是存在一定的滞后性,之前只听说五福晋在宫中很是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但却如今现场瞧着,才知这份喜欢的重量。
太子以一众皇子还好些,他们知道西瓜那事,也亲眼见了那日在瓜田安清同康熙的相处的场景,隐约明白些他们皇阿玛对五弟妹这份偏爱的由来。
但太子妃却是不知这些的,她自打嫁给太子后,便一直成为康熙心中儿媳第一人而努力着,她知康熙向来重规矩,便时时谨言慎行,以端庄稳重姿态示人,知道康熙重视孝道,除了定期去太后宫里服侍外,每月初一十五都会亲手抄写经书为已逝的孝诚仁皇后祈福,也就是太子的生母赫舍里氏。
后来,在看到康熙躬行节俭,她便也以此要求自己,而这些也确实让她得到了康熙的认可和赞扬,太子妃便越发坚信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即便是之前安清嫁进来后,她看到康熙对她另眼相待,以及近些日子安清因各种折腾出尽风头时,她心里虽有不悦,但还是坚信自己这条路子是对的,皇阿玛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儿媳妇。
可此刻,她不由有些茫然。
不过,相比于太子妃的关注点在康熙身上,其他几位福晋注意到的却是胤祺的反应。
当她们看到胤祺自始至终都未因安清的举动而黑脸,更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脸上反而有些宠溺般的无奈,她们心里说不羡慕绝对是假的。
关于安清成亲后便一直是专房独宠的事,她们在阿哥所也不是没听到风声,她们之前还有些怀疑,如今一看,倒是有几分真了。
相比于众人各异的心思,安清此刻只有逃过一劫的庆幸,她忙起身给康熙谢恩。
老康这人真是厚道啊,看来之前那西瓜没白给,竟还让教坊司排些新鲜的节目给她看,那以后她在这宫里的娱乐休闲活动算是有着落了啊。
阿爹阿娘再也不用担心她会闷坏了。
接下来的时间,安清也不敢放肆了,一直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直到整个宴会结束。
宫宴结束后,安清是和胤祺一同离开的。
马祥在前面提着宫灯领路,两人并肩走在鹅卵石铺满的路上,影子在月光下被拉的欣长。
安清脚步轻快,扭头看向胤祺,笑道:“方才……多谢爷了。”
胤祺侧身看向她,故意问道:“谢我什么?”
还能谢什么,自然是谢他方才在大殿上给她提示的事,当然,还有他并未因自己在众人面前出糗而怪她。
不管她想不想承认,在这紫禁城中,她代表的就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胤祺,他们如今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抱歉啊,害你在兄弟间丢脸了。”安清说道。
之前在大殿上康熙还未开口时,她也不是没看到到其他阿哥看胤祺的眼神,总而言之,今日确实是她连累了他。
胤祺却摇了摇头,道:“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就像安清想的那样,他们是夫妻,确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那之前安清给他带来的荣光他收下了,那丢脸的事自是也没什么好责怪的。
再说了,胤祺其实也并未觉得安清方才那种举动真的有什么,不就是爱看个表演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无奈道:“还好你不是男子,若你是个男子的话……”
他说到一半,突然也想不到安清若是个男子会怎样了。
你说她好颜色吧,但她又真的只是单纯的欣赏,并没有什么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这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好评价。
安清也不由顺着他这话往下想,若他是个男子,大概会是……今日无事,走,勾栏听曲去。
哈哈哈哈,妥妥的纨绔子弟无疑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安清‘嘿嘿’一笑,想想就很美啊。
不过,好在她仍有一丝求生欲在线,又特别乖觉地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自然不能是男子了啊,要不然还怎么嫁给爷呀。”
胤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别以为他没看出她又是在故意哄他!
哼!她惯是最会哄人的,每每自觉闯祸或理亏后,那些酸不溜秋的话也是能张口就来,一点都不见有什么难为情的意思。
但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她是在哄自己,但每次还是忍不住开心。
中秋晚宴上的教训,让安清痛定思痛,回去后进行了好一番自我反思,终于得到一个结论:人又不是神,犯点错也没什么,不用太纠结!
翠柳无奈吐槽道:“主子,您这哪里是什么反思啊,分明就是想法子给自己狡辩。”
“什么狡辩啊,我这只是不为难自己个罢了。”安清却不以为然,“再说了,反正方向是对的,过程难免出现些偏差,你要有大局观,抓大放下懂不懂啊。”
她才不是狡辩,而是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性子,让她装什么端庄稳重,顶多装三天,之后必然是要露馅的,而且这三天还不见得能装的多好。
也就是通过这次的事,安清突然想明白了件事,那所幸就不装了呗。
你看当时在大殿上,不管太后、宜妃,还是胤祺,他们好像都没什么反应,这是不是也就说明,他们实则是早已接受了她的真实性情,且还选择了包容。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康熙也可以走这个路子,他当时既然没有责怪自己,还给她找了理解,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接受了啊,那日后再遇到也不会太惊讶,慢慢的也就会像太后、宜妃和胤祺一般呢。
这大概和脱敏反应是一个意思吧。
安清越想越觉得不错,至于旁人的眼光,随便他们啦,反正在她这里,康熙、宜妃、太后和胤祺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嘛,爱咋想咋想,反正又不会把她怎么样。
翠柳有点被绕晕了,虽然没太听的懂,但因着一直以来对安清的迷之自信,还是下意识认可她的这套理论。
“那什么是大,什么是小?”她不解问。
安清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她,对嘛,这才问到了点子之上啊。
小指的是她本身这些短期内无法彻底克服的小毛病,至于大嘛,自然是抱大腿方针啦!
不管是康熙,还是太后宜妃,安清算是发现了,三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护犊子。
当然,三人程度还是不同的,像太后和宜妃,那真的就是明目张胆的护啊,康熙能好点,总归是一国之君,即便是护犊子,也会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从目前情况的来看,她在这紫禁城里,大腿算是暂时抱上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接下来还得继续巩固才行。
康熙那边嘛,安清是属于被动的那一方,拍马屁抱大腿的机会也很随机,这个属于非本人能掌控的,可暂时放在一边。
但太后和宜妃这边,机会那就多了去了。
特别是昨日太后刚在中秋宴上替自己解了围,安清自也不是那般不识好歹的人,正好做些太后爱吃的糕点,登门去表表孝心。
当然,这也不全是为了抱大腿,安清也是真的发自内心感谢她老人家。
人呀,永远不能把别人对你的好,当作是理所当然。
以真心待真心,真心才能长久。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安清便早早起来了,拉着春晓在面包土窑那好一阵折腾,她今日要做虎皮蛋糕卷和牛角包。
这两种糕点是第一次做,春晓自是不懂的,所以安清要亲自动手。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两种呢,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太后比较爱吃带着些奶香味的蒙古糕点,但又因年纪的缘故,吃不来那种特别腻或者硬的东西,所以这个虎皮蛋糕卷就特别适合她。
安清决定做两种口味的,原味的和抹茶味。
至于牛角包,则是特地给胤祺做的。
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胤祺还算是比较了解安清的,她每每自觉闯祸或理亏后,最会想着法子哄人的。
安清发现,胤祺好像很是喜欢吃酥脆的饼子,但却又嫌弃御茶膳房做的油饼太油腻了,她一想那这牛角包不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嘛。
于是,她便决定拿这牛角包去哄人了。
“翠柳,去屋子里吧之前制好的抹茶粉拿过来些。”
“好的,主子,我这就去。”
“小喜子,那奶油在搅拌一会,还不够。”
“来了,来了……”
满院子的人差不多都她使唤起来了,小喜子和来福两人轮换着在那一直搅拌福晋说的那什么奶油,翠柳则被使唤着来回拿东西,紫苏和麦冬轮换着烧火,春晓则是全程给安清打下手,旁边还有不少人等着随时被差遣。
一时之间,整个小院都忙碌了起来。
安清不是专业,虽上辈子看了不少美食节目大概知道做法,但知道和做到之间可是还差着不少距离的,好在有春晓在,两人在经历几轮的失败后,终于还是被她们给做出来了。
于是,两人再接再厉,终于在下午出锅了几炉卖相相当不错的成品。
满院子都充斥着虎皮蛋糕卷和牛角包特有的浓浓奶香和蛋香味,这霸道的味道隔老远都能闻到。
因着之前因着外观不好看而失败的成品不少,安清让紫苏拿去给众人都或多或少分到几块。
翠柳拿着一个牛角包,吃的满嘴都是渣渣,一脸简直不要太幸福餍足的样子。
今日可真是难得啊,主子平时可懒得折腾这些,虽说她的手艺不如春晓好,但她脑子里想法多啊,每每总能做出旁人根本没吃过的东西。
就比现下这什么牛角包的,酥酥脆脆的,一口咬下去唇齿留香。
真是太好吃了!
安清一扭头看翠柳正盯着那桌上的牛角包,忙出声道:“翠柳,这牛角包你可不能再吃了,今个做的不多,待会怕分不过来。”
翠柳“哦”了声,她也不是那不懂事的,知道主子有正事,本来也就是看看,也没打算再吃。
再说了,现下春晓已经学会了,等明个她求求她让她再给自个做就是了。
接下来就是分成品了,安清让人一共分成了五份,太后、宜妃和胤祺,这三人自是不用说的
至于另外两份呢,一份是给四福晋的,昨日害的四福晋大庭广众下跟着自己个社死,安清也确实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送点糕点过去也算聊表歉意了。
最后一份呢,只有虎皮蛋糕卷,这个并没有放很多糖,小孩子吃也合适,她让人送去给了前院的冯嬷嬷,让她看着给弘昇适当用一些,但也嘱托了别用多。
除了太后那安清要亲自送过去,剩下的都是让紫苏安排人去送的。
其他人都还好说,只有胤祺有些麻烦,他这会不在宫中,要送出宫去才行。
他现下在工部当差,说是当差,其实就是康熙给儿子轮岗混资历呢,没有什么具体的官职,他们现下还未封爵,实则并不具备‘当差’的资格。
这大概就和后世富二代去自家公司实习一个意思。
安清院里的人自是寻常出不了宫的,于是她让小喜子去前院找马祥或者冯嬷嬷,让他们安排人送出去就行。
待一切安排妥帖后,安清便带着点心和一壶小吊梨汤去了宁寿宫。
她是算着时间去的,到宁寿宫时,太后正好午间歇晌刚起来,可以用些午点和茶水。
不管是太后,还是乌兰嬷嬷,显然对于安清到来都没有很意外,毕竟,这段日子她早已是宁寿宫的常客了。
“呦,五福晋这是又给太后琢磨什么新点心了啊。”乌兰嬷嬷见安清提来的糕点盒子,忍不住出声道。
为什么说还没打开盒子,她就知道是新点心呢,那自然是因为只有迄今为止,安清主动带来这宁寿宫的点心还真没有重样的呢。
安清也没卖关子,径直打开了点心盒,“还是乌兰嬷嬷了解我啊,今个可是我亲手给皇玛嬷的点心哦。”
说罢,她把装着虎皮蛋糕卷和牛角包的盘子端到了太后面前,然后笑呵呵地指着那虎皮蛋糕卷道:“皇玛嬷,你尝尝这个这个,我觉得您定会喜欢的。”
太后顺势看过去,这糕点确实新鲜,不是宫里的样式,但她也没意外,毕竟安清之前也往她这宫里送了不少的新鲜吃食了。
她也没推脱,拿起来了一块尝了口,别说,这点心还确实挺适合她口味的。
蛋香浓郁,口感柔软细腻。
“中间夹着的这个是什么?”太后不解道。
吃起来倒是有些牛奶的味道
安清笑着解释道:“这是牛奶做的,皇玛嬷可以叫它奶油。”
太后轻点了点头,别说,这奶油确实还挺香的,不算太甜。
可能年纪大的缘故,太后近几年不喜太甜腻的,所以,这虎皮蛋糕卷倒是甜度合适,她吃着很是可口,不由多用了一块。
至于那个牛角包,她倒是反响平平,但等听到安清说是特意给胤祺做的时候,太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
没错,老五那孩子应该会喜欢这个。
乌兰嬷嬷见安清提来的那个铜制吊壶很是新奇,不由问道:“五福晋,这壶里是什么,煮的奶茶吗?”
“皇玛嬷,昨日孙媳听到您有些咳嗽,今日可好些?“安清看着太后,问道。
太后本来也在好奇那小铜壶里装的什么,听到她突然问到这里,不由愣了下,“无事,就是老毛病了,秋季干燥,每年换季这会都得咳嗽几天,不用担心,太医已经开了方子,喝上几天药就好。”
乌兰嬷嬷一听这话,便忍不住吐槽了起来:“那前提是您得喝药啊。”
提起这事,她就愁的不行,太后这几年真的是年纪大了,越发小孩子脾气了,经常会嫌药苦死活不愿意喝药。
这不,前几日换季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医也来开了药,但她老人家却偏偏不愿喝,三次里得有是煮好后放凉了再倒掉的。
太后一听她竟在安清面前揭自己的短,忍不住偷偷瞪了她一眼。
乌兰嬷嬷也不怕她,径自拉着安清说了起来,还让她和自己一起劝太后。
谁知,安清笑了笑道:“那正好,我给皇玛嬷煮了这小吊梨汤,具有清热止痰,止咳等功效,您可以试试看,有效果的话就可以不喝药了。”
说罢,她还朝着乌兰嬷嬷摆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嬷嬷,其实我也是惯不爱喝那等子苦药的。”
乌兰嬷嬷不由一愣,似是没料到安清竟会‘叛变’。
太后却突然乐了,还挑衅地看了乌兰嬷嬷一眼,似是在说,你瞧,没人爱喝那苦药吧。
乌兰嬷嬷无奈扶额,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安清,然后认命地给太后去倒那小吊梨汤。
太后正好有了渴了,顺手接过杯子便喝了起来。
但不得不说,不管是乌兰嬷嬷,还是太后,对于安清之前说的那功效,其实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宁寿宫的宫女之前也给他煮过梨汤,但却没什么效果。
但两人知道安清这是一番好意,自是也没扫她的兴。
谁知,太后一杯下肚后,突然惊讶地看向看清:“你这梨汤……味道还挺特别的。”
口感清新,和普通的梨汤不同,酸酸甜甜的,里面竟有银耳。
重点是,用银耳煮出来的梨汤,竟还不是羹状。
人嗓子不舒服,本就不喜欢喝黏黏糊糊的东西,这个什么小吊梨汤倒是清爽的很。
乌兰嬷嬷见太后喜欢,又给她倒了一杯,她倒也没推辞,直接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错觉,太后连着喝了两杯后,方才她极力才能压下去的咳意竟不见了,而且嗓子上咽痛感竟也消减了不少。
“你刚刚说它叫什么?”太后问,“也是民间的方子吗?
安清笑着回道:“回皇玛嬷,它叫小吊梨汤,是河北赵州那边的一种饮品,适合咽喉肿痛,咳嗽咳痰的人饮用。”
不过,这款小吊梨汤说起来还是有些典故的。
在后世,小吊梨汤可以说是北京的一张美食名片,和酸梅汤一样,以前都是走街串巷叫卖的一种饮品。
至于它的来历说起来也有点意思,都知道乾隆喜欢下江南,据说他在下江南途中途径河北赵州时,口渴难耐且咽痛沙哑,御医开了不少方子,都没能缓解其症状。
一日路过赵州桥附近的一个茶摊时,乾隆喝了一碗茶水后顿感清新润肺,咽喉痛之感消失,那茶水便是这小吊梨汤。
由于乾隆的喜爱,这款梨汤慢慢成为了宫廷饮品,后来其配方与制作方法也流传到了民间。
因着这梨汤是放在铜制提吊里售卖,也就是小吊梨汤这一名称的来源。
乌兰嬷嬷见太后这反应,便知应是有效的,忙询问安清方子,想着以后煮给太后喝。
安清回道:“这法子很简单的,也都是些常见的食材,主要食材有梨、银耳,桂圆、红枣、陈皮、话梅,老冰糖、还有枸杞等,比例是……”
乌兰嬷嬷一听还真挺简单的,“这好像和银耳梨羹有些像。”
安清笑着说道:“还是有些区别的。”
小吊梨汤的做法比银耳梨羹耗时短,并且煮出来的银耳脆中带糯,而并不是像银耳汤一样文火慢煮,胶质粘稠。
话梅是小吊梨汤的点睛之笔,因加入了话梅,口感清润,且酸甜适中。
三人顺着这小吊梨汤,不知不觉就聊远了,那一小铜壶梨汤也不知不觉被太后喝了干净。
太后和乌兰嬷嬷都很是喜欢和安清聊天,这丫头性子活泼,说话也逗趣,总能惹得人发笑。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小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咸福宫妃来给太后请安了。
安清先是一愣,她是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咸福宫妃。
不过转念一想,两人都是来自科尔沁,又都常来这宁寿宫,碰到也是早晚的事。
这边宫女刚禀报完,一道靓丽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安清远远瞧着,眼前不由一亮。
不同于昨日中秋宴上的妃子吉服,咸福宫妃这会竟穿着一身蒙古的服饰,说起来,自从嫁到这紫禁城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穿这衣裳,不得不说,那瞬间还真的倍感亲切啊。
但这抹亲切随着咸福宫妃走近后,便直接幻灭了。
原因无他,只因安清给她请安时,对方那高傲的态度,以及看自己时那微仰的鼻息,都很让人不爽。
不过,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大不了以后来宁寿宫前多打听一下,尽量避开和咸福宫妃碰上便是。
也不是怕她什么,主要是安清觉得太麻烦了,两人之间毕竟还夹着太后呢,有点什么的总归是不太好。
所幸不如避开些好。
不过,要说安清与太后是拐着弯的娘家亲戚,那这个咸福宫妃可是太后关系就近太多了啊。
两人都是出自科左中旗,至于辈分嘛,如果安清没算错的话,两人实则是同辈,还是堂姐妹关系。
但如今一个是康熙的嫡母,一个确实康熙的妃子,这辈分真是差的够可以的。
不过,这在清朝也没什么奇怪的,清初和科尔沁联姻频繁,这中间辈分早都乱的没边了,像皇太极还同时娶姑侄两人呢。
咸福宫妃来了,安清也不好突然离开,便又陪着两人坐了会。
只是,这咸福宫妃和太后聊天就聊天,老盯着她看做什么,搞得人怪不自在的。
安清虽全程低着头不去和对方对视,但最后还是实在受不了头顶那炙热的视线,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适时提出了离开。
太后也没拦着她,简单嘱托几句便放她走了。
只是,安清没料到的是,她前脚刚走出宁寿宫的门,后脚就被身后的人喊住了,还是蒙语。
“等等!”

她转过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唤了声娘娘。
因两人这会面对面站着,安清倒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咸福宫妃。
她是属于典型的蒙古女子的长相,脸型圆润但线条清晰,眼睛很深邃,不算是顶漂亮的那一挂,却也有些自然的美感。
特别是这身科尔沁女子服饰的加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别具特色。
当然,咸福宫妃这长相放在康熙百花齐放的后宫中自是显不出来的,但她优势却也不来不在长相上,而是出身和家世。
咸福宫妃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博尔济吉特·和塔之女,已逝世孝庄太后四哥的亲孙女。
但她进宫后,却不受康熙重视,以至于很长时间内都没有被册封,却又因为出身好,一直享受着嫔位的待遇,住在咸福宫,人称咸福宫格格。
直到孝庄太后去世,这个一直没有名分的咸福宫格格才被封为了妃,但是依旧只是康熙口头册封,没有正式的册封礼,也没有封号,宫里人都称其咸福宫妃。
可见其虽被封妃,但依旧不得康熙宠爱和重视,如今在宫中的处境也着实是尴尬,无宠无子还无正式的封号,确实有些有名无实、立身不正了,算是科尔沁放在康熙后宫的吉祥物吧。
不过,说起来,这咸福宫妃也算是生不逢时了,但凡她早生几十年,就她这出身不管放在皇太极,还是顺治朝,就算无宠也定是会受重视的。
就如现下的太后一般,虽也是自进宫后一直无宠,但却也不是一直稳坐后宫之位嘛,现下更是成了太后。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历经了皇太极和顺治两朝,到了康熙朝的时候,朝廷已经稳定,已经不需要特意去蒙古选聘妃子以此来拉拢蒙古了,这也是康熙以往三任皇后众,没有任何一位出身蒙古的原因。
相反的,康熙这时却急欲摆脱蒙古对清朝的挟制,所以近些年,皇室贵族已经很少娶蒙古的妻妾嫔妃了。
这也是在并未知晓康熙给她和胤祺赐婚的真实意图前,安清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而安清在打量对方的时候,人家显然也在打量她。
“你一点都不像我们科尔沁的女子。”咸福宫妃上下打量了她半天,最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安清:“???”
这是从何说起啊,她也没做啥,就要开除她科尔沁的籍贯了?
不是,她有这个权利吗她!
“娘娘说笑了,晚辈自幼在科尔沁长大,绝对如假包换。”她态度恭敬地回道,心里虽无语的厉害,但仍不忘表情管理,努力地维持着笑容的样子。
没法子啊,人家怎么说也是康熙的妃子,那就是长辈,别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还是得恭顺着的。
谁知,就是安清自认为还算完美的表情管理,却给了咸福宫妃发作的借口:“哼!长得不像就算了,连这虚伪的劲都和这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模一样,说起话来惯会拐弯抹角,巧言令色!”
她虚伪?还巧言令色?
安清真的很想翻白眼,你自己个缺心眼,总不能让所有的科尔沁女子都这样吧。
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据她所知,这咸福宫妃来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吧,怎的还这般莽撞无知啊,不知道是吃的亏少了,还是就是单纯的缺心眼。
怪不得听说康熙三天两头让她禁足呢,就这性子,放在宫里得多少人跟着受罪啊。
看着咸福宫妃这傲慢无理却又理所当然的样子,安清突然有一丢丢可怜康熙了。
谁说坐在那个位置上就能为所欲为了啊,瞧瞧老康,这不还是一样得为了大局,就算再不喜咸福宫妃不还是只能将人放在宫里当吉祥物吗。
就在安清无语到不知要如何开口时,咸福宫妃却又开始了继续输出,“还有,我们科尔沁的女子可从来不会认输的!”
安清瞪大双眼,不由“啊”了一声,不是,这又和认不认输有啥关系啊。
还有,她向谁认输了啊,康熙吗?
那不好意思,要是这个的话,那这个怂安清必须认,毕竟,她可不想像咸福宫妃似的,一年中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被禁足在宫中。
“所以,既然我们都出科尔沁,那就理应站在一起才对,没道理委屈了自己向别人低头。”咸福宫妃微扬着下巴,很是傲慢道。
她那表情似是在说,能和我在一个阵营是你的荣幸。
安清:“……”
这荣幸爱给谁给谁,她还真不稀罕要。
不过,这又是哪和哪啊,她实在是搞不懂咸福宫妃的脑回路了,她总不会是希望自己和她一起对抗康熙?
疯了吧她!
安清有预感,不管答案是什么,定也不是什么她爱听的话,但她却又不得不问:“娘娘,恕晚辈愚钝,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咸福宫妃一脸你真笨的样子,“听说,你对宜妃很是殷勤,平时有事没事就往她宫里去献好啊。”
安清看了她一眼,大概猜到了什么:“孝敬额娘,是应当做的,当不起娘娘夸赞。”
咸福宫妃一副你说什么鬼话的表情,“谁个夸赞你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听不听得懂好赖话。”
她明明就是在讽刺她。
安清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咸福宫妃脸上闪过丝不耐,似是耐心终于告罄了,所幸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不喜欢宜妃,很不讨厌,所以,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
她最是看不惯宜妃狐媚争宠的样子,仗着有几分长相把皇上迷的神魂颠倒,简直是不要脸!
安清一脸问号,她没事吧,这是正常人能说出的话?
她为什么要和她站在一起去讨厌自己的婆婆啊,她脑子又没病!
还有,她摆出这副正室讨厌受宠小妾的姿态给谁看呀,拜托,论到底她和宜妃都是妾室,本来就是各凭本事的事啊。
安清算是明白了,像咸福宫妃这种人,你和她装傻是没用的,所幸摆开了直接说出来,以后也懒得对方再来烦她。
可就在她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了时,乌兰嬷嬷却赶了过来。
“咸福宫娘娘,太后让您进去一趟,她老人家有事交代您。”
咸福宫妃闻言,双眉皱了皱:“等会,我还有话和老五福晋说,您去和太后说一声,我待会就进去。”
乌兰嬷嬷态度却很坚决,“娘娘,太后说让您立刻进去,不要耽搁,您别让老奴为难。”
咸福宫妃没法子,只能瞪了安清一眼后,转身进了宁寿宫。
安清下意识松了口气,她也不傻,自是看出了乌兰嬷嬷是来给她解围的。
“多谢嬷嬷。”
乌兰嬷嬷摆了摆手,“五福晋客气了,您先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她似是怕安清会多想,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太后,她老人家孰是孰非还是分得清的。”
有了乌兰嬷嬷这句话,安清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径直回了阿哥所。
宁寿宫内。
不知太后说了什么,咸福宫妃一脸诧异地看着她,随后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乌兰嬷嬷回来时,恰好和她擦肩而过,看着她那样子,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老五福晋走了?”太后看着乌兰嬷嬷,问道。
乌兰嬷嬷点了点头,“您就放心吧,五福晋是个明智,定不会听信咸福宫娘娘的。”
太后闻言,摆了摆手。
她倒不担心这个,安清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她还是了解的,那孩子心思明净着,又怎会随意听信旁人的话。
乌兰嬷嬷迟疑了下,问道:“太后,咸福宫那要不要派个人去瞧瞧?”
咸福宫妃是哭着跑出去的,她怕别出什么事。
太后冷‘哼’了声,道:“不用管,先冷着她些日子再说,自己是个糊涂的就罢了,还把旁人都当成傻子,她自己愿怎么折腾是她的事,但哀家可容不得她去搅和老五的后宅。”
刚刚安清前脚刚走,咸福宫妃也立马提出了离开,太后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她便跑了出去,太后也不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怕她去找安清的茬,这才让乌兰嬷嬷赶紧赶了过去。
方才把人叫回来后,她三言两语便问出了详情,当听到咸福宫妃竟想怂恿安清去和宜妃不对付,太后气的当场便把她骂了一顿。
不过,一想到咸福宫妃那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太后就头疼不已。
那孩子天生性子执拗,偏偏人又蠢的很,若不是当年她姑母孝庄太后临去世前,交代她在宫里要多顾着些,太后早都不想管她了。
算了,只要她不去插手老五那的事,随便她折腾吧,这宫里哪个人不比她有心眼,总归也折腾不出什么火花来,就算是顾着科尔沁那边,皇帝也不会真拿她怎么样,顶多就是继续禁足。
太后都不免后悔了,她就多余找皇帝求情,借着中秋节团圆的名头把她给放出来。
安清回到阿哥所后,直接瘫在了软榻上,整个人像被抽了气的皮球般,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来。
今日份社交(抱大腿)完毕!
忙活一整天,可算是把她累坏了,但整体来说,除了最后遇到咸福宫妃这个瑕疵外,其他都堪称完美。
特别是当晚上胤祺过来时,安清瞬间觉得,这劳累真是效果显著呀。
无疑,他竟还真被她那牛角包哄好了。
昨日中秋宴过后,安清明明感觉到胤祺并未生气,而且路上她道歉他也表现的很大度啊,但谁知回来后,他突然变脸了,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说是装呢,因为他那演技真的是很拙劣,一眼就能让人识破的那种。
虽不知胤祺是搞哪出,但生气了就要哄啊,毕竟,在安清看来,是自己理亏在先,这才有特地给他做牛角包之事。
这不,他晚上回来立马变了个样子,整个人身上都透露着一种无事安好的气氛。
特别是用膳那会,他还状似很随意般夸了那牛角包几句,好像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吃了那牛角包才好的似的。
安清心里忍不住笑道,这人还真好哄啊。
胤祺被安清瞧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他昨日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到之前她哄额娘的样子,便想着撑一撑,看看她究竟还能有什么法子来哄他。
没想到,她今日竟亲手做了那般好吃的点心!
胤祺默默决定,以后都要难哄些才行。
因着遇到咸福宫妃的事,自这日之后,安清倒是不太去宫里转悠了,即便偶尔让春晓折腾点新鲜吃食,她也是让宫女送去宁寿宫和翊坤宫。
一是觉得那咸福宫妃难缠怕麻烦,第二嘛,她确实也不想和对方起冲突。
两人都出身出身科尔沁,若是真闹起来,丢的总归是科尔沁的脸,宫里人可不管她们是不是一个旗的,只会觉得科尔沁的人不团结,平白给人看笑话罢了。
再者,她也不想给远在科尔沁的家人惹麻烦,那咸福宫妃是亲王的女儿,他阿爹只是个郡王,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当然了,两人不同旗,正常情况下也为难不了什么,再说了,他阿爹怎么说也是一旗的札萨克,统管着他们整个科左后旗,只要对方不是太无脑,也犯不着因着宫里女儿家之间的一些不愉快去得罪人。
但万一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于是,从这日起,安清便开始自开启了宅居的生活,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都说贴秋膘,贴秋膘,她这把算是深刻体会到了其中。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春晓,你从今个起不许再做好吃的了!”安清郑重地宣布了这个决定。
翠柳一脸哀怨道:“主子,别啊,您可以不吃,但别不让春晓做呀,奴婢还想吃呢。”
安清冷酷地拒绝道:“那不行,我意志力薄弱,禁不住诱惑。”
开玩笑呢,能看不能吃,可是比杀了她都让她难受的事啊。
翠柳撇了撇嘴,随即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望着安清。
安清在心里骂了句臭丫头,就知道这么拿捏她。
她把头一扭,硬着心肠回道:“翠柳,你也不能吃了,瞧瞧你这双下巴,这两天可是越发明显了啊。”
翠柳却油盐不进,坚持道:“没事,奴婢不怕胖,奴婢不嫌弃自己个。”
安清瞪了她一眼,“可我嫌弃,我可不身边有一个胖丫头,有碍观瞻。”
说罢,她故意吓唬道:“你要是真胖了,那到时候我就把你换掉,重新再选个瘦的做我的贴身大宫女!”
翠柳“啊”了一声,顿时被吓住了,她最怕的就是安清不要她,忙嚷嚷着不吃了。
安清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对嘛,有福同享,有难的时候,当然也要共当了啊。
不过,整日宅着,不能吃那就只剩下躺了。
可再好的人,躺久了也会受不了的啊,安清这天终于是受不了,不行,得找点事干,或者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也行。
哦,对了,之前康熙不是准她可以去教坊司传人来表演嘛,那她还客气啥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可谁知,安清刚要打发人去教坊司,小喜子这边却突然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主子,皇上刚在乾清宫冲着太子发了顿很大的火,还下令处死了太子身侧三个近身侍从。”
安清心下一凌,忙先拦住了那正要去教坊司的小太监,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哪里还能节外生枝。
她先屏退了左右之人,才神情严肃道:“可知具体因为何事?”
小喜子摇了摇头,“奴才不知,方才也是在外面听旁人提起的,便马上回来禀告主子了。”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要不,奴才再出去打听打听?”
安清忙拦住了他,“不用,这件事就到此为此,你待会给院里的人都交代一下,最近都警觉些,出去也不许多嚼舌根。”
小喜子立马明白了安清的意思,应下来后,忙出去交代众人。
对安清来说,这事似乎来的突然,但实则却也不算突然。
她静静地站在窗前,思绪不由分散开来。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啊。
在后世,关于九子夺嫡这场康熙年间的大戏,是何时落下帷幕的基本没什么疑问,但对于何时正式拉开序幕的却说法不一。
可在安清看来,九子夺嫡真正拉开序幕是从康熙对太子的态度开始发生变化开始的。
康熙曾说过:朕所仰赖者为天,所倚赖者唯皇太子。
可见他对太子的信任和宠爱。
那这份信任和宠爱是何时出现变化的呢,就是康熙三十六年,也就是今年开始的。
这一年,是康熙对太子态度变化的转折点,他公开斥责了太子,并下令处死了太子身边的三个亲密侍从。
这也被后世不少学者称为,康熙对太子警告的第一板斧。
而这个对太子的警告,也给其余皇子和朝臣一个信号,储君之位并非坚不可摧的信号。
太子兄弟众多,本就一个个野心勃勃且精于权谋,即便只是一点点小端倪,那也会像野兽闻到血腥味一样往前冲的。
都是有雄才胆略的人,又怎愿屈于人下呢。
何况这也并不是一点点端倪,毕竟,对于从小到大亲眼看着康熙对太子是如何极度溺爱的众人来说,这无外乎一颗惊天巨石。
想必今日在乾清宫的众人,不管表面上如何,心底定是受到了不少震撼的吧。
果然,晚上胤祺回来时,脸色明显不是很好。
他心不在焉地用了膳后,便坐在桌案前一发呆就是一个多时辰。
安清一开始并未管他,但后来见他实在是坐太久了,便倒了杯茶水送了过去。
胤祺感觉到身侧有人,下意识抬起来头,待看到是安清后,神色才放松了下来。
“今日乾清宫的事,你听说了吗?”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有多厉害。
安清点了点头,顺势把手中的茶水递给他:“只听说了个大概,但具体皇阿玛因何事对太子发这么火,却是不知的。”
胤祺接过茶盏,一仰头把整杯茶水都灌了下去,才缓缓道:“是太子身边的那些伺候的奴才,企图用不良言行带坏太子,被皇阿玛的人知道了。”
安清轻点了点头,他只含糊地说了大概,至于是何不良言行却未细说,但她大概也能猜到。
那些伺候的奴才又不是幕僚,和太子之间能说上什么话呢,无外乎就是些拍马屁的话,那又是何拍马屁的话能让康熙如此震怒呢,这也就不难猜了。
比如什么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等等,此类僭越的话吧。
胤祺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烛火,思绪不由又飘到了今日大殿之上。
今日他皇阿玛发了好大一通火,他当众训斥太子的话,不可谓是不重,当场的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即便是知道缘由后,甚至一开始还有些不太至于。
他自幼便知道,太子与他们这些兄弟不同,不是因为他的储君身份,而是因为他皇阿玛亲手抚养大的,就如他是皇玛嬷抚养长大的,她老人见待自己就同旁的兄弟不一样般。
太子小时候得天花,皇阿玛宣布罢朝半个月,亲自照料,太子的朝服更是跟他的龙袍规格一样,只大小不一,太子吃穿用度更是一概按照皇阿玛的标准来,这等等的事情,可谓是数不胜数的。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大哥和太子在朝堂争的这般厉害,他也并未觉得大哥会越过太子去,毕竟太子的倚仗可是皇阿玛呀。
而今日皇阿玛却一改往日的纵容宠溺,这般打太子这个储君的脸,怎么可能不让人震惊呢。
但是,胤祺在震惊之余,却也隐约猜到了些旁的,他皇阿玛今日这通火,看似因为那些奴才所致,实则这火怕是他皇阿玛已经憋了许久了吧。
去年他皇阿玛亲征噶尔丹时,留太子坐镇京师监国,当时远征塞外的皇阿玛因思念太子,就疯狂地给他写信,但太子却愣是一封信没给皇阿玛回,以至于皇阿玛最后气到写信直接大骂他。
当时他和大哥三哥四哥都在现场,均亲眼见识到了皇阿玛的震怒和失望。
胤祺其实也挺想不通的,太子是怎么能对远征在外的皇阿玛不闻不问的呢,毕竟,那可是这般疼爱他的皇阿玛啊。
再说了,那也不仅仅是皇阿玛,他还是一个帝王啊,纵观古今历史,难道他不知帝王最是忌讳的是什么吗。
可他二哥从小熟读各朝史书,难道真的不知道这点?
“太子二哥怎会如此糊涂啊。”胤祺低声喃喃道。
安清摇了摇头,她觉得这不是糊涂,而是一种习以为然吧。
太子自幼丧母,缺乏母亲教导,而康熙又对他极度宠爱,于是他就像那些在溺爱环境中长大的熊孩子一样,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应当的,也不免有些不知感恩。
至于为何熟读各朝史书,政治敏锐度还这般低,大概也是习惯了所致,习惯了康熙对他的所有都是理所当然。
他更是从始至终都没明白一点,他这个太子最大的倚仗就是康熙,而他需要做的便是维护好与康熙的父子之情,不让任何猜忌和忌惮有机会扎根萌芽。
这一点,胤祺自然也是懂的,不仅他懂,怕是除了太子外,其他兄弟也或多或少明白些吧。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他默默叹了口气,道:“希望太子二哥能及时醒悟才好。”
这样朝堂也能稳定,而他们兄弟们之间也不必剑拔弩张,以至于最后折腾的头破血流,像历史上许多不得善终的兄弟一般。
安清笑了笑,回了句:“希望如此。”
但她知道事实并未朝着他们的希望而走,太子也并未能及时醒悟。
这才仅仅是开始,是余后二十多年腥风血雨夺嫡之路的开始。

第34章 五福晋34
康熙对太子的突然发难,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这无疑都像一声惊雷般引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被发罚在毓庆宫内反思己过,众大臣在朝堂之上面对着康熙周身的超低气压,各个都小心翼翼的,缩着脖子装鹌鹑,不要万不得已绝对不冒头,生怕被殃及。
后宫之中亦是,若是之前各宫嫔妃都是绞尽脑汁怎么想发设法争宠,但这会却一个个对康熙避之不及,各个都乖觉的不行,那些平日的喜欢拈酸吃醋、挑衅找事的,也统统都消停了下来,众人像是约定好了一半,都龟在自己的中半步不出。
后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好在这会康熙也没什么心情召后宫妃子侍寝,众人也算是变相的逃过了一劫。
毓庆宫内,太子已经把自己整整关在书房三日里,整个人颓废中透露着明显的不安和焦虑。
“还是递不出去消息吗?”太子问身边贴身太监张德海。
张德海摇了摇头,“主子,皇上的人一直毓庆宫外守着,咱们的人根本没机会从他们的眼皮底下出去。”
说罢,他又忍不住劝道,“您也稍安勿躁,索额图大人定也在想法子,咱们别自己个乱了阵脚,不如等索额图大人联系您。”
其实,张德海是想劝太子这个节骨眼先别折腾了,但他知晓太子的脾气,劝他定是不会听的,只能先试着稳着他。
这次皇上直接处死太子身边三个近侍的事,确实将他们这些太子身边伺候的人吓惨了,若是太子再有什么出格的行为,皇上也定只会认为是身边的人带坏了太子,那他们这小命怕是就要不保了。
太子听到这话,踉跄了两步,颓废地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
“都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他无力地摆了摆手。
张德海忙应了下来,出去前还不忘把书房的门关上。
书房瞬间静了下来,太子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整个人越发的惶恐不安了起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皇阿玛不仅当众斥责他,处死了他身边的近侍,还把他关在这毓庆宫里,他是真不知要怎么办了,只想去找叔公想法子,可是他如今连这毓庆宫的宫门都出去。
他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皇阿玛怎的突然就对他发了这么大的火,他明明说过最看重他这个储君的啊。
还有,那日他和那几个近侍说话时,分明是在屋子里关了门的,他皇阿玛又是如何只晓得?
一直以来,太子不是不知自己身边有他皇阿玛的人,但知道归知道,此时却还是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俗话说,有人欢喜就有人忧,反过来亦是成立的。
阿哥所,大阿哥处。
若不是此时不能太张扬,大阿哥怕是都要请人来府上喝上个三天三夜了。
大阿哥仰头又灌了一大口烈酒,那脸上的狂喜之色似是要溢出来了般,可见其现下的心情有多好。
哈哈哈哈,畅快啊,他二十多年来的这股子憋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口子。
他明明是皇阿玛的长子,是兄长,但自懂事起却一直都是他向太子这个弟弟请安,他又怎么可能甘心呢。
试问,他们兄弟中有谁是真心认可那什么嫡子继承正统的观念?
不仅他们兄弟,就连朝堂上的那些皇亲国戚和满洲大臣亦是,在他们看来,什么嫡子继承大位才是正统,这都是汉人的东西,他们并未打心里认可,自也不会打心底认可太子这个所谓名正言顺的储君了。
满人最是敬重巴图鲁,崇尚军功,向来都是战场上见真章,那个位置自然也是有能力者居之。
他自认各方面能力都不输给太子,他们满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打小他的骑射功夫就比太子强了不知多少。
康熙二十九年时,年仅十九岁的他,便以前军副将的身份,追随皇阿玛出征噶尔丹,第一仗便旗开得胜,皇阿玛对他赞不绝口,试问是这是哪个兄弟能做到的。
去年噶尔丹战场上,他更是担任了前军统帅和军队的军事参谋,带领军队在战场上大获全胜,军中之人谁人不服气,甚至在班师回朝后,还被皇阿玛委派代表他,去携军威犒赏三军,慰问前线那些有功将士。
而太子呢,每次他陪着皇阿玛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时,太子却只是留在京城美其名曰监国,实则就是坐享渔翁之利。
凭什么?!这些年他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之前明珠一直压着他,说还未到时机,这个时机是什么,大阿哥一直不知道,但方才明珠让人送信过来,说可以行动了,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明珠口中时机是什么了。
太子真的以为他的位置不可撼动?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吧。
大阿哥推开房门,把贴身的太监叫了进来:“去把这封信送到明珠府上。”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自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既然已经撬开了个口子,那自是要让这个口子越来越大才好。
若是此时安清在的话,定会忍不住重重地叹口气。
果然如此啊,相比于太子的后知后觉,反太子势力却最先察觉到了康熙的心态变化。
而接下来,怕是那些参太子的密信要像雪花一般飞到康熙的桌案上了吧。
不过整体来看,后宫的这场波诡云谲,于安清而言,实则影响并不大,反正她前些日子也都是一直缩在自个的院子里,和现下基本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对院中的中人管的越发严了,就连平日最是喜欢出去串门的翠柳,都被她整日拘在院子里,现下这种敏感时刻,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妙。
日子依然是不紧不慢地过着,但很快迎来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一个节气——寒露。
因为寒露这天的到来,也就意味着她那块地要种的冬小麦,可以播种了!
“小喜子,之前要你找的东西准备好了吗?”安清问。
小喜子忙道:“回主子,都已经准备好,就在倒座房那放着呢,奴才这就找人给您抬来瞧瞧。”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招呼了院里的两个小太监朝着倒座房的方向而去,没多久几人便抬着一个东西走了过来。
这东西很是笨重,主要是还很大一个,所以加上小喜子,一共四个人才费力给搬了过来。
“主子,这就是奴才托人从宫外运进来的,您看看是不是您说的那三脚耧车。”小喜子有些气喘吁吁地问道。
安清看着面前耧车,轻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她要用的三脚耧车。
小喜子见安清的反应,便知道这是没找错,也瞬间放下心来了。
说来也巧,这东西上午才送过来,他本想下午找个机会给福晋看看的,没想到福晋这会倒是提起来了。
安清绕着那三脚耧车转了一圈,便蹲下来亲自上手检查了一番,确定没问题后,便当场宣布他们下午就去给那冬小麦播种!
至于三脚耧车是什么,其实就是古代的播种机,一种多管播种机,由种子箱排种器,输种管开沟器以及牵引装置构成,是我国古代一种比较先进的畜力播种农具。
耧车的发明创造,可是我国古代农业科技的重要成就。
使用耧车播种,相比之前撒播的方式,那好处可是太多了,就比如能够保证播种时种子间的行距、株距始终如一,还能实行分行栽培。
而分行栽培不仅便于排涝和保墒,也有利于中耕除草,因此耧车的使用也为蓄力中耕的发明提供了条件。
其实,就眼下这三脚耧车已经算是很先进了,即便是后世的现代,最款式的播种机的全部功能也不过是把开沟、下种、覆盖、压实四道工序连续完成,而如今的三脚耧车已经能完成前三道工序了,只需最后一步‘压实’人工单独完成。
所以说呀,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是很不容小觑的啊。
“主子,保墒是什么意思?”小喜子不解问。
那什么排涝啊,除草什么的,倒是还好理解,但这保墒却实打实第一次听说。
安清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脱口了句现代农业词汇,于是解释道:““墒”指的是土壤水分,农田的土壤湿度,而保墒指保持住土壤里适合种子发芽和作物生长的湿度。”
这可是干旱地区农民最关心的一件大事。
对安清来说,农事向来无小事,现下一切准备就绪,农时也到了,自是没有再耽搁道理。
她一改这些日子的萎靡的样子,整个人都精神抖擞了起来,中午用完膳后,甚至连歇晌都没歇,便招呼着众人忙了起来。
果然是干活(运动)使人快乐啊。
胤祺现下在工部本就是个闲差,平日里无事他一般会去他四哥所在的户部转转,或者去兵部礼部都行,反正他皇阿玛把他们兄弟放在这六部里本就是为了历练,多了解些也并无坏处。
但自打出了太子那件事后,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很警觉,不管是朝中官员之间,还是他们兄弟之间,大家都很默契地尽量减少往来,免得被误会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所以这日,胤祺上午去工部转了圈后,发现实在没什么事后,便直接回了宫。
谁知,他刚进书房坐了一会,马祥便匆匆忙忙进来了。
胤祺看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马祥先打了千,回道:“回爷,奴才方才瞧见福晋院里的小喜子了,她说福晋在院里正准备播种呢,奴才就想着来问问您,要不要去瞧瞧?”
这些日子来,满宫的主子兴致都不太高,他们家爷自也是如此,马祥整日见胤祺愁眉苦展、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也很是着急啊。
之前看他们爷对福晋种地的事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不,一听小喜子说福晋又要折腾那块地了,他立马就想到了他们爷。
去那地里折腾折腾,换个心情也好,总不能这样一直闷着吧,倒是别真再闷出个好歹来啊。
胤祺果然如马祥所料,先是愣了下,随即便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播种?”
“播什么种?”
自打安清那地的西瓜都摘完后,他倒也没太去关注那块地的情况,自是不知那地接下来要种什么。
还有,这都到秋季了,接下来就是冬季,那地种东西确定能活?
毕竟在胤祺的印象中,播种不应该都是春天的事吗?
这话倒是把马祥问住了,他挠了挠头,道:“奴才方才也没顾得上,要不奴才先过去瞧瞧,再回来给您禀报?”
胤祺摆了摆手,边起身边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个去瞧瞧便是。”
说罢,他便直接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马祥看自家爷那着急的样子,便知自己这法子定是有用的。
胤祺过来时,安清正在让紫苏去把之前准备好的小麦种子都拿了过来。
而那三脚耧车也已经被抬到了地头。
胤祺倒不是第一次见耧车这种农具,之前在工部的制造库里见过,也听人提过一嘴,说这玩意是播种用的。
“你还真是播种啊?”他惊讶道。
安清见他这样也没多想,随口回道:“对啊,这不寒露了吗,我就想着把小麦种子给播了。”
胤祺先是捕捉到了‘小麦种子’这个信息,但随即……寒露?
“这和寒露有什么关系?”
安清正在低头捯饬那耧车,“当然有关系了啊,过了寒露就可以播种了呀,没听过一句农谚嘛,寒露到霜降,种麦莫慌张。”
胤祺皱了下眉,农谚啊,他之前倒是听安清说过。
农谚就是在农家间流传的‘行话’,指导农人种地用的,但她那时说的可不是这句,她好像真的知道很多农谚。
安清终于把那耧车收拾好了,就等待会紫苏拿种子过来,直接抬进地里就好了。
她这一抬头,恰好看到正在那困惑不已的胤祺,不由愣了下。
刚刚只顾着捯饬那耧车了,倒是忘了问他怎么来了。
“爷,您不是应该在工部吗,怎的这会回来了?”
胤祺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今日无事,我便早些回来了。”
安清“哦”了一声,见他一脸纠结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胤祺看着她迟疑了下,但还是把之前的疑问提了出来。
“我之前陪皇阿玛出巡时,恰好见过人给小麦播种,但那会好像是春季。”
安清一听是这事,摆了摆手,道:“你看的那是春小麦,我这是冬小麦,两者不同。”
“有何不同?”胤祺又问。
安清眨了眨眼,见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整个人还有点懵,瞬间有种梦回上辈子在农学院的日子。
那时候,经常会有市里的小学生组团来他们农学院进行研学实践活动,那时候院里就会安排他们去田里给小朋友讲解、识别农作物及其他植物。
那些小朋友很是可爱,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就比如这冬小麦和春小麦的区别,就曾有小朋友问过她。
自从来到这里,一般都是她说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她家里人最多问问她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她每每都是直接一句‘书上看到的’,或者谁谁谁那听说的,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别说,倒是好久没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嗯……至于是什么感觉呢,大概就是那种纯粹传道授业解惑的乐趣吧。
于是,安清也来了兴致,拉着胤祺很是耐心地从种植和成熟时间、生长周期以及抗逆性等方面把冬小麦和春小麦的区别都介绍了下。
胤祺听完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但他至少知道了这是两种不同的小麦。
“你之前是在哪里见的春小麦?”安清问。
胤祺回道:“是有一年陪皇阿玛北巡时,好像是盛京再往北些的地方。”
具体那地叫什么他不太记得了。
安清点了点头,心想这就是了,“春小麦一般都是在盛京往北的地区,那便天比较冷,那里的冬季比较寒冷,地里头庄稼没法子过冬。”
胤祺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是地域不同的原因啊。
“主子,麦种奴婢拿来了。”紫苏抱着一个小布袋子走了过来。
安清点了点头,忙招呼人把那三脚耧车抬进了地里,然后从紫苏手里接过种子倒进了种子箱里。
胤祺也好奇地围在旁边看,待看到那小麦种子,忍不住问道:“这种子也是你从科尔沁带来的吗?”
安清点了点头,也没多想,随口应道:“对啊,当时一起带过来的。”
谁知,胤祺闻言眼睛一亮,“那你这些种子是不是……”
安清怔了下,立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忙解释道:“不是,这就是普通的小麦种子,和之前西瓜种子不同。”
那西瓜可是专门培育的新品种,这麦子可没有,就是普通的小麦而已。
当然,可能她这麦种在收成时产量上会比普通麦种多上些,以及抗病虫害和抗倒伏上好些。
但这也不全是小麦种子的问题,和她整个科学的种植过程还是分不开的。
胤祺“哦”了一声,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失落。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安清种出来的东西应该就和旁人不同。
安清可不知自己胤祺心中竟已经有这么深的滤镜了,她这会正忙着安排小喜子去找个人过来,待会拉耧车呢。
其实,这耧车操作只需一人一牛即可,牛在前拉着,人在后压着即可,但这会宫里哪里给她找牛去,所以,安清让小喜子去找个小太监,在前面拉车。
小喜子一听这话,本来想自己个揽下这个伙计,但安清嫌他细胳膊细腿没劲,没办法,他只能去院子重新去找人了。
“我来,我来,喜总管,您瞧我这身子板,壮的像头牛,那有的是劲啊。”
“得了吧,还你有劲,上次搬个缸子都没搬动,你可别误了福晋的事,嘿嘿,喜总管,还是我来吧。”
“论力气,咱们这院子里我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把,还是我……”
小喜子刚把福晋找人拉耧车的伙计一说,院子里的一众太监顿时像是炸了锅般,争先恐后抢了起来。
给福晋干活这样的好差事,他们可不想错过。
虽说奴才给主子干活天经地义,但他们福晋厚道啊,每次只要是干这田里的活,哪次让他们白干过,必是额外有赏的。
众人下意识往面包窑那瞧了瞧,福晋每次赏赐的糕点可太好吃了,都是宫里没有的样式啊。
当然,他们图的也不全是这些,毕竟,能在主子跟前露个脸才是正道。
马祥正好从旁边路过,一听还有这事,眼睛瞬间亮了,“你们别争了,还是我来吧。”
众人不由一愣,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马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似是在说你一个爷身边的管事大太监,还需要和我们抢表现的机会?
马祥轻‘咳’了一声,别说,他还真需要。
他虽是爷的亲信,但也是想在福晋面前表现啊。
再说了,别以为他没瞧见,春晓姑娘方才已经开始烧那个什么面包窑的炉子了。
最后在马祥的坚持下,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等小喜子把人带到安清面前时,她不由一愣,疑惑地看向小喜子确认。
不是,让他去找个有劲点的,他把胤祺身边的总管太监找来给自己做苦工,这不太合适吧。
小喜子默默地叹了口气,回道:“主子,马总管说他想试试。”
哪里是他找啊,是人家硬要来的。
“马祥要试试什么?”胤祺从旁边走了过来,不解道。
安清耸了耸肩,指着那耧车解释了下事情的始末,然后转身对马祥说:“这活计挺重的,还是换个旁的小太监吧。”
马祥却摆了摆手,坚持道:“福晋,您放心,奴才一身力气,肯定把这活给您干好了。”
安清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算了,先让他试试吧,不行再换人,再说了,她这地本来就不大,来回几趟就完事了,应该也不会太累。
于是,她把人带到耧车旁,耐心地给他讲解了下拉耧车的注意事项,比如要怎么控制方向和速度。
至于后面扶耧的人选,自然是她亲自上了,毕竟,扶耧相比较来说,还真算是个技术活,边走边摇动耧车播种。
马祥很是有信心道:“没问题,福晋,奴才都懂了,咱们来吧。”
说罢,他就来到耧车旁,随时准备着开始。
谁知就在这时,胤祺突然开口道:“我来拉这耧车。”
马祥愣了下,一脸诧异地扭头看向胤祺,似是不相信自己在最后关头竟然还能被截胡!
“爷,这万万不可啊,您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样的活计,还是奴才来吧。”
胤祺皱了下眉,“有什么做不得的。”
方才见安清讲解时那般详细,便知她之前定是也做过的,既然安清做的来,他有什么做不得的。
马祥脸瞬间垮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爷,您这身衣服也不合适啊,万一再弄脏了破了的,多可惜啊。”
胤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觉得爷买不起一身衣裳吗?”
说罢,他还转身看向安清,很是较真道:“那你来决定,我和他谁能胜任?”
安清:“……”
最后,胤祺还是如愿地拉上了耧车,安清在则在后面扶耧。
还真别说,他竟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上手没多会,便能熟练地控制好速度和方向,两人配合起来也很是默契。
两人一人拉耧,一人扶耧,缓慢地在田地里前进着。
种子盛在耧斗中,耧斗和空心的耧脚相通,耧脚在平整好的土地上开沟进行条播,一次播种三行,行距一致,下种均匀,疏密一致。
然后,等种子播种下去之后,另外两只耧脚会把土给覆盖到原来的位置。
田地间劳作的两人,心情明显都很好。
特别是胤祺,他看着身后播种过的痕迹,突然这些日子心头的阴霾全在此刻一扫而光,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下来。
大概就是这种田园生活,自在写意,不仅让人心境舒畅,少了些得失与计较之心,人自然也变得豁达了。
而在农耕同时,身体也得到了舒展,便也就能更加康健了。
他想,这就是所谓农耕之乐的来处吧。

第35章 五福晋35
劳作了一下午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这些日子来基本都没什么胃口的胤祺,当晚竟多用了一碗饭!
喜的马祥在一旁差点当场乐得跳了起来,心里更是忍不住为自己的明智拍手叫绝。
可能是受太后她老人家的影响,胤祺打小就很注重养生,平日里吃完饭基本不会立即坐下,总会稍微站一会。
而像今日这种吃的有些撑了的情况,更是要在屋子里来回走上一会才行。
安清被紫苏几个服侍着隔壁浴房洗澡去了,这天虽说已经不热了,但忙了一下午的农活,还是要洗洗才舒服些。
胤祺独自一人在屋内来回踱着步,突然他的视线落在窗台旁的黄花梨独板大条案上,那上面安清通常会随手放些择日要用的东西,放麦种的袋子恰好也在。
今日把那块地都播完种后,还剩下几把麦种,安清说要明日撒播在那小花坛里。
胤祺不知想到什么,迟疑了下,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安清一进来,正好看到他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腰低头在条案前嗅着什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他疑惑道。
胤祺闻声转过身来,然后指了指那袋子中的麦种,问道:“你这麦种好像有什么味道?”
感觉有些刺鼻,但又不像是坏了,下午他就隐约闻到了,本来当时想问问的,但当时恰好被旁的事岔开了,他也方才才想起来的。
安清一听是这事,“哦”了一声,随口回道:“你闻出来了啊。”
“那是石灰水的味道,这些都是之前浸种过后直接晾干的,有味道很正常。”
这明显又涉及到了胤祺的盲区了,浸种是做什么的?又和生石灰水有什么关系?
安清也没吊他胃口,径直解释道:“小麦播种前要对种子进行处理一下,晒种和浸种就是处理方式,浸种用的便是石灰水,所以你闻着才会有味道。”
晒种和浸种的目的是为了给种子杀菌,剔除一些劣质种子,提高发芽率,培育壮苗。
在后世一般直接用化学药剂浸种,比如0.25%的氯化钙溶液中浸泡24小时,或者浸泡在0.2%~0.3%的磷酸二氢钾溶液中,12小时后捞出即可。
但这里可没有这些,安清便用1%石灰水来进行浸种,这种方式对赤霉病、叶枯病等常见的小麦病虫害有较好的防治作用。
胤祺挑了下眉,问道:“石灰水,是用生石灰兑水吗?”
生石灰他倒是知道,经常被用在房屋以及船舶建造上,他现下在工部当差,对这个倒是不陌生,但却从未想到它还能用在种地上。
安清点了点头,“没错,但石灰和水的比例要控制好,要1比100的比例,不然会烧坏种子的。”
胤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之前安清总说她喜欢种东西,他也便以为她是随便种种,但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他突然意识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这也是听你们部落里那些农人说的?”他问。
安清看着胤祺的眼神,迟疑了几秒,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是她之前面对旁人询问时统一用的借口,可这次却是不能用了,因为这个时代的农人虽也会晒种浸种,但在浸种时却不会添加任何的东西,主要也是控制不好比例。
可那样的话,对防治一些病虫害上自然也就弱了不是一点两点,这也是不少农作物都那般被农人精心侍弄了,还是这么容易生病的缘故。
缺少农药的加持罢了。
“不是,用石灰水浸种是我自己个慢慢尝试出来的,我还试过其他一些方式,有的行有的不行。”安清稍稍停顿了下,道:“关于我阿爹这些年带着我们部落的族人垦荒耕种的事,想必爷也听说了吧。”
胤祺点了点头,“皇阿玛和我们兄弟说过一些。”
关于如今科左后旗的半农半牧的模式确实做的很好,垦荒耕种之事上更是甩了其他蒙古各部不少,他皇阿玛也对此赞不绝口。
安清轻‘嗯’了声,继续说道:“可我们科尔沁的人祖祖辈辈都是马背上的民族,本就对农耕之事不擅长,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也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天灾这种就先不说,这种是人力无法抵抗的,但有时候庄稼头天还在地里好,第二日却成片成片枯了叶死掉了,再或者就是突然生了病虫害等等,以至于我们族人辛辛苦苦了大半年却收成寥寥无几,甚至是颗粒无收。”
说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
胤祺以为她想到了那些事难过,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进行无声的安慰。
安清笑着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所以呀,我便开始琢磨,我就觉得既然人生病了可以治,那为什么庄稼就不可以呢,于是我便翻阅许多的医书,在各个庄子上开辟不同的试验田进行各种不同的尝试,至于什么是试验田嘛,你可理解为和皇阿玛的丰泽园有异曲同工之处,就这样日积月累也算得出了些法子,石灰水浸种便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些其他的植物源农药。”
胤祺听完这番话,下意识点了点头,对啊,人生病可以治,那庄稼自然也是可以的啊。
可是……植物源农药又是什么?
安清解释道:“其实就是利用一些中草药,按照不同药剂配方去给农作物治病,也可以叫中草药农药。”
来到这里后,她便发现没有化学药剂农药的掣肘之处,但好在上辈子研究过一段时间的植物源农药,像《本草纲目》里就至少叙述了1890种药品,其中有很多就是防治病虫害的农药。
植物源农药的最大特点,就是来源于植物本身,它是利用某些植物的根、茎,叶、花、果实和种子等等,按照一定比例的进行粗加工,不仅可以杀虫杀菌,还可以兼具一些肥效,比如草木灰。
胤祺整个人都听的怔住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这样种地。
刚刚她说和他皇阿玛的丰泽园差不多,但这样一细听下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至少他就没见丰泽园里的那些农人研究这些。
“你做的这些和御医治病真的好像。”他有些感慨道。
安清笑了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就是给庄稼治病的大夫。”
只是目的不同,大夫给人治病,目的是让人健康,当然,给庄稼治病,自也是希望它们能健康,但最终目的却是为了提高产量啊。
胤祺轻点了点头,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道:“那既然你浸种的法子有效,那要不我明日就去禀了皇阿玛,让户部的人推广下去,这样也能有更多的农人受益。”
安清见他这般着急,连忙拦住他:“爷,先别呀。”
胤祺不解地看着她。
安清耸了耸肩,无奈解释道:“得眼见为实啊。”
胤祺愣了下,似是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你是想,等你这块地收成时再递到皇阿玛面前?”
就像当初种西瓜一般。
安清轻点了点头,没否认:“还有,种庄稼这事从不是一个环节就定胜负的,要想让农作物得到良好的生长,除了选种育种外,还要加强对土壤、肥料、病虫害等等方面的管理才行。”
所以说啊,与其想法子去证明某个环节有用呢,所性不如用结果说话,到时候一起说出来反倒省事,也更有可信度。
但她也没把话说死,“不过,这季小麦能否达到理想收成,暂时还尚未能确定,若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让农人们受益,但若是不能,又怎么好让皇阿玛空欢喜一场呢。”
胤祺静静地看着面前人,他觉得直到这刻好像才第一次认识安清。
若说之前那祥瑞牡丹之事是意外,那上次种西瓜,以及这次那地里的小麦,都足以说明,安清看似随意的举措,背后都有着一定的深意。
以前她说喜欢种东西,他便简单都以为她做这些都是因为喜欢,但如今看来,还是他小看她了,就她方才说的那些来看,即便是他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每一样做起来定都很难很辛苦,以她的身份又何苦去做这些呢。
只能说明,她胸中有大义。
“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开口。”胤祺郑重地说道,“等以后皇阿玛允我们出宫分府了,咱们府里随便你折腾,想辟出多少地种东西都行,庄子上也随你去,我绝不拦着你。”
听到这话,安清愣了下,不由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承认,今日之所以同胤祺说这些,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她想拉拢他站在她这边,两人总归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管她日后要做什么,有了他的支持,那必然是要轻松不少的。
但她是万万没料到胤祺会说出这番话,心里也不免有些感动。
安清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上辈子虽是孤儿,但老师和师兄师姐们待她都很好,不管是在生活上,还是学业上都给她很多的帮助。
而这辈子呢,她有了这么爱她信任她的家人,有着不用为生计担忧的家世,即便如今被突然指婚嫁到了陌生的紫禁城,也遇到像胤祺这般温良的人,还有宜妃和太后等等。
不得不说,她的身边好像一直都在被善意围绕着,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想用一些力所能及的善意去回报。
所以,自打决定在那块地里种小麦后,安清心里确实有着更大的打算,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也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这个时代的农人做些什么。
当然,这个前提是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这也是之前种西瓜之事埋下的伏笔,至少她确定了康熙的态度。
安清静静地看着胤祺,很真诚地说道:“谢谢。”
胤祺怔了下,相比以往那些甜言蜜语哄他的话,对于她现下这般正经样子还真有些不适应,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那个,我觉得种地挺有意思的,怪不得你会喜欢。”
安清自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笑着顺着他的话说道:“对吧,那你觉得有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呢?”
胤祺思索片刻,回道:“可能是种地不用想这么多吧,让人感觉很放松。”
安清却笑着摇了摇头,种地可一点也不轻松啊。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用为生计而忧,随便怎么折腾都行,但那些农人不是啊。
地里的庄稼可是全家人的生计,怕是自种子播进地里后,不整日盯着是都不能放心吧,哪里又能轻松的起来。
胤祺没发现安清的异样,此时他比较好奇的是安清在科尔沁庄子上的事,他今日才发现,他对她的了解真的很少。
安清也乐得同他讲这些,毕竟,那些时光对她来说,很值得怀念。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坐在软榻两边聊了起来。
安清语气轻松生动,似是回忆一般,把曾经那些欢乐的时光娓娓道出。
胤祺越听越入神,仿佛随着她的话一起,也置身到了那段时光中。
屋内烛火摇曳,窗外夜风吹过,树梢微微摇动。
胤祺不经意地一个抬头,瞥见了烛光下那张映着轻柔的笑脸,心跳忽地漏了半拍……
小麦播种后,大概过了六七天的样子,便开始陆续出苗了。
安清几乎每日都要过去瞧瞧,看着那破土而出的那抹嫩绿,心情便不由的大好,这就是生命的力量。
这日,她估摸着外面的风声不再这么紧的时候,便准备出去逛一圈。
正好也有些日子没去翊坤宫给宜妃请安了,于是,安清立马决定去翊坤宫溜达溜达,顺便看看大美人婆婆养养眼。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翊坤宫内却是愁云一片。
宜妃看着眼前哭肿着的郭贵人和耸拉着脑袋的四公主,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姐姐,你也别太担心,莫雅里是咱们大清的公主,身份尊贵,是下嫁到他们喀尔喀,量他们也不敢亏待了莫雅里。”她劝道。
郭贵人却显然听不进去,“我知道妹妹是好意,但我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啊,自打莫雅里出生后,我便知道她是要嫁去蒙古的,要是能嫁到科尔沁这种漠南蒙古,我也不会这么担心,可为什么偏偏是漠北蒙古啊。”
宜妃默默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莫雅里之前的几个姐姐也都是嫁到科尔沁去的,怎的偏偏到她这里,就被皇上指给了刚归附大清的漠北蒙古喀尔喀呢。
此时的蒙古分为三部分,漠南、漠北和漠西,三者对他们大清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漠南蒙古在大清入关前便早早归顺了,各部对大清都很是忠诚,同样的,清廷对其掌控能力也很强,像科尔沁各部就均属于漠南蒙古。
漠西蒙古呢,则对大清很是敌对,以噶尔丹为代表的准噶尔汗国就是漠西蒙古的代表,现下噶尔丹虽已死,准噶尔也投降了,但那边依然还很是不稳定。
而夹在漠西和漠南中间的漠北蒙古,早些年间一直都是中立的状态,于康熙二十七年因受到漠西蒙古的攻打,才南下归顺了大清。
也是为了笼络漠北蒙古,康熙才把将四公主莫雅里赐婚下嫁到喀尔喀所在的漠北蒙古。
算起来,莫雅里是大清第一位远嫁漠北蒙古的公主。
但对于归顺没多久的漠北蒙古,本来就存在着很大的不确定性,若是万一那日他们叛变了,那四公主这个大清的公主,怕是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了吧。
这也是郭贵人最担心的地方,自从皇上赐婚后,她整日里担心的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快瘦脱相了。
“额娘,你和姨母就不必为我操心了,这都是命,女儿认便是。”莫雅里声音中透露着一股执拗的哽意。
话落,可能是见郭贵人又红了眼眶,她遂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说起来,女儿的运气也不算太差,总归没嫁到漠西的准噶尔去。”
此话一出,宜妃和郭贵人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庆幸的神色。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若是拿漠南比,漠北自是怎么都比不了的,但若是拿漠西蒙古比,漠北蒙古反而成了上选。
现下噶尔丹已死,准噶尔汗国也投降了大清,那此时下嫁个公主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可那准噶尔所在漠西蒙古才是块硬骨头,那边向来最爱出尔反尔,现下投降了,搞不好转头就能反悔,那边才更是个虎狼之地。
如今宫里那些膝下有公主的妃嫔哪个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的,都生怕被指了过去。
莫雅里见两人的神色,便知自己劝到点子上了,不由默默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她真的是被她额娘哭怕了,本来离出嫁的日子就不远了,她还是想好好陪陪她额娘和姨母,不想让她们为自己担心。
可郭贵人显然没被她绕进去,很快便回过神来,“你别给我扯远了,我方才问你近些日子都不去你五嫂那里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莫雅里紧抿着双唇,回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最近忙着绣嫁妆,抽不出功夫。”
郭贵人指着她,气道:“你少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嫁妆早绣的差不多了,还有,你没功夫,那还整日往八公主那院子跑?”
莫雅里一看糊弄不过去,所性直接摊牌了,“额娘,你为何总让我找五嫂,背后的目的真以为我没发现吗!”
那日,她来额娘宫里请安,在门外听到她和身边的宫女说,之所以让她去和五嫂交好,是为了日后让她五嫂开口让远在科尔沁的娘家人照应着她。
莫雅里知道后,当时便回去背着人哭了一场。
她是真的很喜欢安清这个五嫂,自打她五嫂嫁过来后,她没事便去她五嫂那院子找她,两人一起聊天,一起吃好吃的点心,喝好喝的奶茶,还一起在那西瓜地里给西瓜捉虫子,她是真的很喜欢待在五嫂那院子里。
她五嫂对她更是没得说,但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然要让人给她送过去。
就拿那西瓜来说吧,刚熟那会她便让人给她送了几个过去,后来那西瓜在京城这般出名后,她五嫂还特地又让人给她送了几个,说什么让她招待小姐妹一起吃,或者送送人也成。
她五嫂待她这般好,她之前也自认一片坦诚,但若是她是别有目的地接近五嫂,她会看不起自己个的,也对不起五嫂。
所以,她宁愿不去找五嫂了,也不想让她们曾经的那份交好变的不纯粹!
宜妃看了看郭贵人,又看了看在那梗着脖子搁那死犟的四公主,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姐姐为何非要拉着莫雅里来她这闹今日这么一出,这是看莫雅里这边走不通,所以便想着让她朝安清开口说这事吧。
但宜妃也不忍怪郭贵人这个姐姐,两人姐妹一场,莫雅里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毕竟,当初郭贵人的盘算她也是默许了的。
只是,如今宜妃却不知要如何朝安清开这个口了,主要是这事她们一开始办的便不敞亮,有了算计在先。
若是一开始便说明倒也没什么,以她对安清那孩子的了解,她十有八九是会同意的,毕竟只是让照应一下,也不是什么出格的难事。
但她们当初却偏偏走了那么一步臭棋,反而造成现下进退两难的境遇,宜妃现下回头想想,也觉得自己当时定是脑子抽了。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死犟呢,就是让你五嫂和家里人打声招呼的事,你就开个口怎么了啊。”郭贵人指着女儿,气骂道。
莫雅里眼睛刷地就红了,坚持道:“我不去,五嫂待我这般好,我怎么能这样啊,那我岂不成小人了。”
说罢,她似是做了某种决定,“额娘和姨母也不许去,否则就算以后我嫁过去了,万一真有什么,我就是死了,也绝不会去向科左后旗求助的,你们说了也是白说!”
郭贵人听到这话,直接就愣在那里,指着莫雅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宜妃也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这孩子……
安清便是在这种诡异地气氛中进来的,她不解地看着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这是怎么了啊,难道吵架了?

“额、额娘,你们这是?”安清不确定地开了口,也是有意给三人缓和下气氛。
三人几乎同时回头看了过来,待看到是安清后,她们脸上均闪过一丝震惊的表情,但若细看的话,还能发现这震惊中还带些慌乱。
宜妃甚至都有些结巴了,“你、你怎么来了?”
安清一头雾水,她们这是什么反应啊,瞧着不太欢迎她的样子。
她默默反思了几秒钟,最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
“我过来给额娘请安啊,怎么了,额娘,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话,那我下次再来?”安清说着,脚下已经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了几分,似是只要等宜妃一开口便能离开。
谁知,宜妃还没开口,郭贵人却率先反应了过来:“没什么不方便的,五福晋,你……”
“额娘!”四公主突然出声打断了郭贵人的话,“您别忘了女儿方才说的话,您和姨母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她转身又冲着宜妃和安清行了一礼,“姨母,五嫂,莫雅里还有事,恕莫雅里先行告退。”
话落,四公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翊坤宫。
安清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瞧三人这样子,便也猜到了这事大约是与她有关,“额娘,究竟发生何事了?”
宜妃欲言又止地看了安清一眼,摆了摆手,道:“你自己去问吧,她若愿意说便说,不愿意的话……那就罢了吧。”
安清从翊坤宫出来后,拉着紫苏便直接朝着兆祥所的方向追去,终于在半路拦住了四公主。
然后,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最终才在她和紫苏的半拉半扯地把人带去了阿哥所。
安清让人上了些简单的茶水和点心后,便屏退了左右,屋子里也只剩下她和四公主两人。
“四妹,你若是真把五嫂当成你的嫂嫂,那便别瞒着我,可好?”
四公主眼眶微红,看着安清欲言又止了好一会,低垂着脑袋,含含糊糊道:“五嫂,真没事,就是快到我出嫁的日子了,额娘和姨母不舍得我,我也得不得她们。”
安清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自她嫁到这紫禁城里来,若是谁来她这院子最多,那自是非四公主莫属。
这丫头的性子向来大大咧咧,倒是不太像郭贵人,反而有些宜妃身上的泼辣和洒脱,可这会偏偏这般扭捏的样子,可见她还是没说实话。
但安清也不傻,从四公主方才的只言片语中,也敏锐的捕捉到了些关键的信息。
事关她的婚事,那便是满蒙联姻的事,四公主要远嫁漠北蒙古,那郭贵人和宜妃在担心什么便一目了然了。
“既然你不愿说,那我不妨也猜一猜吧,是不是你额娘担心喀尔喀离京城太远,怕顾不到你,想让你来找我?”
至于找她做什么,就很是显而易见了,即便她不说出来,两人也能瞬间明白。
四公主猛地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向安清,似是没料到她竟能猜的这般准。
安清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用这么惊讶,别忘了我和你五哥也是满蒙联姻,我当初嫁过来时,我阿爹阿娘也有过这种顾虑。”
那段时间,她阿爹阿娘几乎是满草原找关系托人情,他们部落近些年没有满蒙联姻的人,但科左中旗和科左前旗不少啊,还有旁边其他的蒙古部落,他们就是想着她到这紫禁城后,能有人照应些。
儿行千里母担忧啊,父亲亦然。
安清轻声问道:“所以,你便是因为这个同你额娘发生争执的?”
四公主一脸羞愧难当,但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把她额娘一开始打算都全部说了出来:“抱歉,五嫂,是我和额娘对不住你。”
安清愣了下,她没想到中间竟还有这些事,怪不得方才在翊坤宫时,宜妃看她的神情中竟隐隐带着丝歉意。
她那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不过,安清却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事,人与人交往,本来就会或多或少掺杂着私心的,但只要能守住该有的底线即可。
就比如她来说,自打来到这紫禁城,不管是去同宜妃交好,还是去抱太后和康熙的大腿,这些她也都是私心的啊。
如果要求所有人都纯粹如一张白纸,那不仅是强人所难,也是在难为自己。
人可以有心眼,但只要不耍心眼、动歪心眼就好。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啊,我嫁给了你五哥,咱们便是一家人,不用说这些的。”安清笑着握住四公主的手,说道。
“其实,就算你们不提,这件事我也都和你五哥也商量过了,等再过些日子,你出嫁前夕吧,我就会往科尔沁递封家书过去的。”
四公主同胤祺的关系在这里,古代本就极讲究家族姻亲关系,世家成员间也会维持着长久的互助关系,所以,即便是她和四公主并不相熟,她也会这么做的。
再说了,安清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四公主的,她性子活泼,但人又很贴心,想她刚来那段日子,这丫头三天两头往她这院跑,陪她聊天解闷。
像宫里许多的人和事也都是从她那里知晓的,不得不说,当初对这紫禁城两眼一抹黑的她来说,确实安心了不少。
四公主一听她五哥五嫂竟早都商量好了这事,直接便酸了鼻头,心里也越发愧疚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安清见她这样子,忙递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有些无奈道:“别哭了,五嫂就问你,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家人遇到麻烦了,届时需要你的公主护卫队帮助,你会不会出手?”
四公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自是会的。”
安清摊了摊手,所以啊,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
四公主怔了下,突然明白安清的意思了,好像是她太钻牛角尖了。
对啊,五嫂的家人可以照应她,但若是他们需要帮助的话,她自也能出手相助的。
当然,四公主也清楚,她的公主护卫队人数毕竟有限,怎可能和蒙古各部的铁蹄相提并论。
但她也不是矫情的人,五嫂的这份恩情她记在心中便是,若此时再多加推脱,反倒辜负了五嫂的好意。
安清可不知四公主的想法,若是知道定会说一句,可不一定啊。
四公主好歹是大清的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呢,在面对蒙古的那些王公贵族时,有些事情上可比她阿爹那个一旗札萨克有面子多了。
当然,论实权她自是比不了蒙古本地王公贵族的。
四公主想明白后,人也不拧巴了,和安清相处起来也和之前一般随意了起来。
“五嫂,你说我嫁到喀尔喀后会怎么样啊?”她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安清,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脸上的神情,都透露着一股子茫然和不安。
“我从小就知道大清公主的命运都是要抚蒙的,之前看到姐姐们出嫁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的以后,但我却怎么也没料到会嫁到漠北去。”
其实,她额娘和姨母的那些担忧,她又何尝会没有呢。
相比于满蒙联姻频繁的漠南蒙古,她是第一个嫁去漠北的公主,那里的人会欢迎她这个外人吗,她又要怎么融入进去呢?
这所有的所有,对她来说都是没有答案的,这让她很迷茫,也很不安。
随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这份不安也越来越严重,每夜都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时常会做些噩梦,梦到漠北蒙古和大清决裂了,她夹在中间又该何去何从?
但这些她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额娘和姨母跟着担心,也只有此时在安清面前,她才敢表露出一二。
安清愣了下,看着眼前满脸焦虑无措的小姑娘,才知自己这些日子忽略了什么。
四公主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些,只偶尔问过她草原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她便下意识以为她对自己的婚事应该是心里有谱的,就如当初的她一般。
可安清却忘了,四公主和她还是不同的,她两辈子的年纪及阅历加一块,自是四公主这个年仅十六岁且一直生活在宫闱中的小姑娘不能比的。
再说了,她是知晓历史的啊,在某方面心里也有些底,所以啊,四公主会迷茫和不安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她之前却有些想当然了。
不过,安清虽然算是熟知康熙朝的这段历史,但却仅限于九子夺嫡的这些阿哥们上,至于康熙的那些公主们,她还真的不太了解。
只是,她隐约记得康熙的四公主在历史上的结局是善终的,因为她记得雍正继位后,直接将四公主从庶出的‘和硕公主’加封成了嫡出的‘固伦公主’,而四公主凭借的便是自己在漠北蒙古当地的声望和影响力。
要知道一个联姻的公主,能凭借自己在当地的影响力被远在京城的新帝破格加封进行笼络,这可是康熙所有公主里的独一份,可见她在蒙古过的定是很好的。
这也是安清一开始对四公主不太担心的主要原因。
但如今看来,也许日后四公主会过的不错,但也不妨碍她现下的不安与焦虑,安清想了下,决定还是开解开解她。
“莫雅里,我们来分析分析蒙古如今的局势吧。”
四公主怔了下,似是不明白安清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还有蒙古的局势,这些不应该是皇阿玛和朝臣们该关心的事吗?
安清笑了笑,解释道:“你不是担心嫁到喀尔喀之后会发生什么吗,那我们便来分析一下,自是能从这局势中看清楚些东西。”
四公主还是有些云里雾里的,但却乖乖地点了点头。
安清也没废话,直接便一个问题抛了出去,“你知道漠北蒙古为什么要归顺大清吗?”
四公主轻‘嗯’了声,“大约知道一些。”
安清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四公主似是组织了下语言,“我记得是九年前,漠北蒙古当时遭到了漠西噶尔丹的进攻,当时漠北蒙古的贵族们便纷纷南下,归顺了我们大清。”
她要嫁的喀尔喀郡王敦布多尔济便是那批南下贵族中的之一。
安清轻点了点头。
当年康熙为了笼络这些南下的漠北蒙古贵族,便开始大肆封王爵,其中便有敦布多尔济的父亲,但他父亲在康熙三十一年时去世了,他便承袭了父亲的郡王爵位。
这个敦布多尔济只比四公主大三岁,年龄上倒是很合适。
“那你说那些漠北蒙古为什么要南下归顺大清,而不是向准噶尔投降呢?”安清继续问道。
四公主考虑了片刻回道:“准噶尔人向来凶残,若是直接投降,怕是族人和土地都会失去,但带着族人归顺大清,大清国力雄厚,日后还能帮他们抢回故土。”
安清笑道:“对啊,事实证明,今年皇阿玛击败噶尔丹,已经把漠北收复了,他们也被允许回到故土了。”
“所以才担心啊,他们现下回到了故土,若是日后再反悔了呢?”四公主一脸担忧问。
安清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那漠北蒙古之前一直都是什么态度?”
四公主想都没想便回道:“中立啊。”
安清耸了耸肩,“所以说啊,他们之前都只敢保持中立,如今又怎敢叛逃呢?”
四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当初他们被噶尔丹进攻,因不敌才归顺了大清,如今噶尔丹都被皇阿玛击败了,他们自是不敢怎么样的。
安清继续说道:“而且,皇阿玛向来优待蒙古各部,他们又不傻,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他们自是也懂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选择南下归顺大清了。”
四公主豁然开朗,对啊,不管从武力还是利益,漠北蒙古都没有理由再叛逃大清的。
“五嫂,我明白了。”她笑的像个孩子一般,似是这些日子的担忧瞬间少了一半。
安清见她想通了这点,便继续下一个问题。
“好,你说不知道嫁过去后要如何自处是吧?”
四公主点了点头,“于他们而言,我总归非他们族人,自然也就是个外人。”
“莫雅里,你要知道,当你自己都把自己看成外人了,旁人又怎么轻易接纳你呢。”安清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漠北蒙古既已归顺我们大清,那便是大清的地方,你是大清的公主,又嫁给了他们的郡王,那便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置身事外,要应以女主人的姿态融入他们才是。”
女主人是姿态,融入是态度。
四公主皱了下眉,似是还是有些不明白。
安清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猜,皇阿玛应该找你过去聊过你的婚事吧。”
四公主回道:“刚赐婚没多久,是找我一回。”
安清说道:“那皇阿玛把你下嫁喀尔喀的用意,想必你现在也应该是清楚的,那你便好好想想那用意就明白了。”
四公主听到这话,一脸惊讶地扭头看向安清,没想到她竟连这都猜到了!
安清笑了笑,也没多解释。
不同于把公主嫁到科尔沁这种漠南蒙古,但像新归附朝廷的喀尔喀这些漠北蒙古,把公主嫁过去,自也是有着监视蒙古王公之意。
康熙的用意并不难猜,那他自也是会找四公主说清楚的。
四公主经安清这一提拔,突然想被拨开了云雾一般,很多事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对啊,她是大清的公主,是皇阿玛的女儿,她的婚姻是满蒙联姻,本也就是国事,那她又何苦只困在自己这方天地中呢。
她只要帮皇阿玛看好漠北蒙古各部,便是对大清有用的人,也会让皇阿玛另眼相待,那她的未来也就有了保障。
而且四公主很清楚,被她皇阿玛另眼相待则意味着什么。
想当初她五岁那年感染上天花,在旁人都很难挺过去的情况下,她不仅痊愈了,还仅仅只用了三日的时间便好了。
要知道这意味什么,在皇室里,感染天花而不死的本就是吉人天相,要大肆庆祝一番的,她皇阿玛知晓后大喜过望,对她很是另眼相待,当即让人把庆典按照阿哥的标准来办,还因此把她额娘的位份从常在直接提升到了如今的贵人。
若是她日后能不辜负皇阿玛的期望,那她额娘在宫里的日子岂不是也能好过些。
关于四公主染天花这事,安清也是听她提过的,不得不说,这个染病痊愈速度的如此之快,除了太医的医术和运气外,病人本身也是占了很大原因的,说明她的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很顽强。
由此可见,四公主打小便是一个很坚韧的人,也怪不得历史上她能在众多满蒙联姻的公主中脱颖而出呢。
四公主突然理清了方向和动力,不由有些激动了起来,
安清看了看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但你也要记得,敦布多尔济总归是你的丈夫,你们夫妻一体,若是有了他的支持,你不管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的。”
四公主“啊”了一声,显然是不明白安清为何又有这一说。
这种情况下,她皇阿玛既有着让她监视漠北的蒙古王公之意,那他们夫妻双方天然就处于对抗关系,那他们夫妻想琴瑟和谐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一点后,四公主脸上不由划过一丝失落,之前大姐回来探亲,她见到她和大姐夫很是恩爱的样子,那是她便想,若是她日后也能与她的夫君这般便心满意足了。
但如今一看……是她妄想了。
“那也未必吧,我都能猜到的事,你觉得敦布多尔济和漠北蒙古的人会不知道皇阿玛的用意吗?”安清淡声道。
都是群玩政治的男人,这敏锐度又怎么可能比她低呢。
“莫雅里,满蒙联姻从来都是双方需要的,所以啊,你也要好好想想,在这段婚姻里,敦布多尔济他们要的是什么……”
四公主是皱着眉头从阿哥所走出来的,她回到院子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下午,她脑子里一直在回想着她五嫂的那番说。
她皇阿玛要什么?敦布多尔济他们又要什么?而她又能做什么?
在一遍遍的反复揣摩后,很多事情好像越来越清晰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公主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眼中迸发着光亮。
她明白了!
对啊,她这个嫁过去联姻的公主,作为大清和漠北蒙古之间的桥梁,既要清楚她皇阿玛的用意,也要清楚漠北蒙古的用意,只要清楚这两点,从中斡旋,达到双方利益一致,这便是她的位置!
想清楚这点后,四公主也明白了安清最后那番话的用意,心里也是由衷地感激她。
她是怕自己只记得皇阿玛的嘱托,却忘记了从此之后她便也是敦布多尔济的妻子,夫妻关系自也是要好好经营的。
就像她五嫂说的那般,若是夫妻一心,很多事都能事半功倍。
至于要如何经营,四公主不由笑了笑,她自幼在这后宫中长大,那些女子笼络男子的手段,自是没少见,如今倒是不用专门去琢磨了。
翊坤宫内。
这一下午的时间,郭贵人不知伸长脖子往门口看了多少次了。
宜妃很是无奈地劝道:“姐姐,别这般忧心了,之前去打听的人不是说了吗,莫雅里从老五福晋院里出来后表现的很平静,想来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郭贵人哪里放心的下啊,“那臭丫头,之前便那般走了,也不知遣个小宫女过来说一声,这不是平白让人忧心嘛。”
宜妃却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莫雅里是个懂事的孩子,现下定是被什么事困住了,待抽出空来,定会过来一趟瞧你的。”
谁知,她这话刚一落,外面的宫女便过来传报,说是四公主来了,紧接着她人便进了大殿。
只见她眉目舒展,脚步轻快,丝毫没了之前的颓丧之色。
四公主进来后便先就之前的事给宜妃和郭贵人请了罪,然后又把安清早都和胤祺商量好要给科尔沁去信的事也说了出来。
宜妃和郭贵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惊讶和愧疚。
“好了,现下你也该放心了吧。”宜妃道。
郭贵人哭着抹泪道:“好好好,总归是放心些了,这事是我小人了,改日我定当向她赔罪。”
宜妃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四公主见状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说到底,她额娘这么做也都是为了担心她啊。
突然,她想到安清给她说的那些话,对啊,她额娘和姨母一直担心漠北蒙古不稳定的事,那她便把五嫂的话转述给她们,这样她们自然也就能放心了啊。
于是,四公主拉着两人把安清劝她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当然,她也是知晓分寸的,只讲了漠北蒙古如今的处境,以及他们不会叛变的分析,剩下都没讲,她怕她们听了只会更担心。
宜妃和郭贵人听后,先沉默了半响,随即均露出了欣喜不已的表情,显然她们也被说服。
四公主见状,默默吐出了口浊气,心里越发觉得她五嫂真厉害。
今日要不是她给自己分析这一通,她还不知道要稀里糊涂到什么时候呢。
自那日拨开云雾后,四公主整个人又恢复到了过去风风火火的状态,更是没事就往安清这院里跑,有时候自个来,有时候还带着她的爱猫一起。
没错,四公主养了一只波斯猫,长得很是漂亮,安清之前偶然一次知道后,便经常让她带过来一起撸撸猫。
那猫脾气很是温和,安清经常抱着就不撒手了。
“五嫂,这是我额娘亲手帮你做的衣服,她让我拿过来,说是给你的谢礼。”四公主从身后递出了一个小包袱,很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不由嘟囔道:“我都和她说了,我和五嫂不用这般客套的,但她偏偏不听。”
安清把手中的猫放在旁边的软榻上,笑着接过四公主递来的包袱,随即打开看了看。
布料是上好的蜀锦,郭贵人位份不高,能得到这布料怕是不容易,还有那衣服的做工也很是精细,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她把衣服往身上比了比,很是欣喜道:“那我就不客气啊,你替我多谢姨母,告诉她我很喜欢。”
说罢,她便把那衣服好好地收了起来,还交代紫苏说她明日就要穿这新衣裳去翊坤宫请安。
见安清这反应,四公主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感激之色,一是为她对她额娘心意的珍视,也是为了她那句姨母。
按规矩,她额娘位份低,她五哥和五嫂只需称呼声‘母妃’即可,但每每私下无人的时候,她五嫂都称为姨母,这是真的把额娘当成了亲人来待,而不仅仅是她皇阿玛的一个嫔妃而已。
安清把衣服一收好,立马跑到软榻边,把四公主的猫重新抱到了怀里。
见那小家伙高冷又美丽的样子,实在是稀罕的不行,忍不住猛吸了一口。
她这样子,用翠柳的话说,主子吸猫的时候好像个变态哦。
对了,变态这个词还是安清教她的,所以,这波她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四公主见安清这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五嫂,你这么喜欢猫,怎么不自己养一只啊?”
安清听到这话,摆了摆手,“不行,我没养过,不知道怎么养。”
她稀罕猫,就和稀罕小孩子差不多,别人家她抱抱还行,真让她自己养,她怕自己没这个耐心。
四公主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啊,又不用亲自养,找个会养猫的奴才看着不就行了。”
安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她这个人向来是个操心的命,也一直觉得,不管是孩子,还是猫猫狗狗之类的,要么不养,但凡养了就是要负责的,怎么好全撒手给奴才啊。
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很喜欢猫,却从来没养的原因。
四公主不知安清的真实想法,还在那努力撺掇她,“你看啊,等我出嫁把这猫一带走,你可就没有猫抱了啊,真就一点不想?”
安清内心挣扎了一下,猛地抱起怀里的猫又吸了一口:“那我得趁着这些日子,好好稀罕个够才行。”
四公主:“……”
她就不信了,还劝不动她了!
“八妹的猫上个月生了几个小猫崽,长的都可漂亮了,五嫂,你确定不要抱一只呀?”四公主继续诱惑。
安清怔了下,“八公主?”
她倒是有些印象,十三阿哥胤祥的亲妹妹,之前在中秋宴上远远瞧见过一次。
四公主点了点头,“对啊,八妹也是个极爱猫的,性子也特别好,要不这样吧,你要实在不想养,改日我将八妹妹带来和五嫂认识认识,等我出嫁了,你要是想逗猫了,也可以找她。”
她之所以这么卖力地劝五嫂养猫,除了看她喜欢外,其实也是怕等她出嫁后,她五嫂在这宫里会无聊。
四公主也隐约知道,好像除了四嫂外,她五嫂和其他几个嫂嫂都不太处得来的样子,其实,她也和她们也处不来。
这会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可以介绍八妹和五嫂认识啊,八妹人很好,她相信五嫂和她定是能处的来的。
安清自然也看出了四公主的用意,心里不由暖暖的,这丫头真是够操心的,她又不是孩子了,还真能把自己给闷坏啊。
四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于是继努力撺掇安清养猫后,又朝她努力推销起了八公主。
“五嫂,八妹妹生的极好看哦,你见了定会喜欢的。”说罢,她还冲着安清眨了眨眼,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安清:“……”
不是,她这什么表情啊,搞得她像个色胚似的。

第37章 五福晋37
只能说四公主是了解安清的,虽她口口声声狡辩自己不是这般肤浅的人,但第二日等四公主带着八公主上门后,果断被打了脸。
成吧,肤浅就肤浅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事。
上次中秋晚宴上,距离比较远,再加上晚上天太暗,安清实在并未太看清楚八公主的长相,但这会一见,心里不由暗道了声乖乖,真不愧是十三阿哥胤祥的亲妹妹呀。
八公主如今才堪堪十一岁,但已经出落的如此的亭亭玉立,待日后再长开些,那还了得。
原来小说里说十几岁就能倾国倾城都是真的啊。
四公主见安清这反应,忍不住用戏谑的眼神瞧着她,但安清是谁啊,脸皮那可不是一般的厚,还笑呵呵地回视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五嫂,初次登门,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您别嫌弃。”八公主羞答答地递过来一个荷包,似是觉得这礼物有点寒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四公主忙在一旁帮她解围,“五嫂,八妹的女红可是极好的,她绣的东西皇阿玛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安清有些惊讶的接过荷包,“八妹妹你这手也太巧吧,这荷包绣的可真好看。”
这话倒不是她客气,是八公主这荷包绣的真真是极好的,藕粉色的荷包上用金线绣着喜鹊立枝头的样式,特别是那喜鹊,栩栩如生地立在枝头,绣的很是活灵活现。
她虽不擅长绣活,但当年好歹被她阿娘拉着在针线房里折腾过一些日子,各类针法还是分得清的。
这荷包上绣法一看就是极难学的苏绣。
八公主见安清喜欢,也很开心,“五嫂喜欢就好。”
安清真心回道:“喜欢,喜欢。”
她握着这荷包打量了好一会,喃喃道:“八妹妹,你这小小年纪便有着这手好绣工,是跟着谁学的呀?”
八公主笑的很是腼腆,“是从小跟我额娘学的,当不起五嫂这般夸赞,额娘说我还有的学呢。”
安清一听这话,顿时便明白了,看样子八公主的额娘章嫔在这绣艺上定是个中高手啊。
收了人家小姑娘的礼,那自是要回礼的呀,她把早早准备好的一个白玉手镯送了出去,别说,这般清新稚嫩的颜色,倒和八公主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相配的很。
八公主见这手镯白里透着绿,一瞧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忙推脱道:“不可,五嫂,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她怎好拿一个荷包,便去换五嫂这么上乘的一个白玉手镯,这不是占她便宜吗。
安清见她小脸都憋红了,一副‘万万使不得’的样子,忍不住故意逗她道:“八妹妹,这是五嫂的心意,你要是不收的话,五嫂会伤心的。”
说罢,她还摆出了一副‘你不要我的礼物,我很难过’的表情。
八公主哪里见过这阵仗,以为安清真不高兴了,顿时不知要如何是好了,只能求助地看向四公主。
四公主知道安清在故意使坏,“五嫂,八妹妹性子腼腆,你就别逗她了。”
说罢,她又转身去对八公主说:“八妹妹,你也别推辞了,五嫂送你的,你拿着便是了。”
八公主轻抿了抿嘴唇,接过那白玉手镯后,冲着安清行了一礼,“那便多谢五嫂了。”
三人说了这好一会子话,竟还一直站着呢,安清忙招呼两人落座,紫苏也适时带着人进来奉茶送点心。
点心是春晓烤的一些小饼干和牛角包,茶水则是小吊梨汤。
京城的秋季本就干燥的很,多喝些这梨汤嗓子也舒服不少。
三人边吃边聊了起来,安清和八公主虽是第一次见,但有四公主在中间活跃气氛,两人倒是都不显得生疏。
不过,在聊天过程中,大多是安清和四公主在说,八公主话真的很少,每每都是四公主主动引着她才能说上几句,其他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默默地听两人说。
安清旁眼瞧着,四公主和八公主简直就是完全相反的性格,四公主性格活泼张扬,八公主则是腼腆乖巧,也不知她们脸平日里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不过,像八公主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她之前还真的没接触过。
怎么说呢,就是这孩子性子真是太好了,乖的没边,逗两句就脸红的不行,真真是有意思的很。
安清瞧她应是很爱吃春晓烤的那小饼干,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块了,吃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但她的吃相有很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温婉可人。
八公主本来默默在旁边吃饼干,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一道炙热的视线,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和安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吃了好几块饼干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五嫂应是瞧见了吧,真是太失礼了,八公主越想头垂的越低,恨不得当场找个洞钻进去。
四公主见状,扶额道:“五嫂,你收敛些,瞧把八妹妹看的都不好意思了。”
安清方才瞧的仔细,也猜到了八公主为何会这般反应,于是,忙开口为她打圆场:“八妹妹莫怪,你们五嫂我啊,天生就喜欢长的好看的,谁让咱们八妹妹生的这般好呀,五嫂实在是忍不住呢。”
毫无疑问,八公主又被闹了个大红脸,但同时她松了口气,五嫂不是觉得她失礼就好。
四公主听到这话,似是抓住了安清的小辫子般,嘿嘿一笑道:“五嫂,我要告诉姨母哦,你觉得有人比她好看了哦。”
安清瞪了四公主一眼,一本正经道:“胡说,额娘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八公主看着两人斗嘴的样子,嘴角跟着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之前她就听十三哥提过五嫂,说她是个很好的人,她给十三哥那西瓜,她和额娘妹妹都吃了,真的很甜,额娘也说,五嫂是这宫里难得的好人。
可今日一见,她觉得十三哥和额娘说的并不全面,五嫂不仅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谁知,当八公主在一旁看的正起劲时,安清突然扭头看向了她,“八妹妹第二哦。”
八公主“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第二?
但她随即想到安清方才夸宜妃娘娘最美的话,便很容易明白她这句‘第二’指什么。
“不、不……我、我当不起。”八公主忙慌乱地摆着手否认,脸更是唰的就红到了耳后根。
安清和四公主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同时笑喷了出来。
不得不说,在逗八公主这件事上,这姑嫂两人是有点恶趣味在身上的。
自从四公主把八公主带过后,她显然也成了安清这院里的常客。
可两人来就来呗,还经常把各自的猫都抱了过来,给安清馋的那叫一个厉害,嘤嘤嘤~有猫了不起啊,她一个没猫的人就不配和她们玩了呗。
每每这个时候,四公主就会各种卖力地撺掇她养一只,还极力推销八公主那几只小猫崽子有多可爱。
安清在这种双层夹击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了。
四公主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没有人能抵挡住猫奴的诱惑。”
安清愤愤地瞪着四公主。
哼,她要是放在后世,定是做销冠的料。
不过,在养之前安清还是要做了一些准备的,比如当务之急就是现在院中选一个日后专门照顾猫猫的人,经小喜子举荐,来福成了这个人选,为此,他还被派遣去猫狗房那边专门学习了半个多月。
当然,既然决定要养,安清自也不打算做什么甩手掌柜,还各种咨询了四公主和八公主两人养猫的心得和注意事项,还让春晓学着做了些给猫猫吃的东西。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八公主那边几只小猫崽也已经足月了,其他人想要抱养的,八公主硬是压着没给,坚持要让安清先选。
安清那就一个感动啊,当即给了她一个大熊抱。
不过,在正式把猫猫抱回来前,还差最后一步。
“猫儿聘礼?”八公主不解道。
安清点头,“没错,就是我给小猫下的聘礼。”
古代人养猫很是注重仪式感的,特别是在宋朝,还有很完善的纳猫流程,这聘礼便是其中一个环节。
聘礼通常是食物、布料等日常生活用品,这些物品不仅代表了主人的慷慨与大方,更表示着对猫咪的关爱与尊重。
八公主先是愣了下,随即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五嫂,你喜欢便抱去就是,哪里还用给什么猫儿聘礼啊。”
在这宫里养猫一般都是从猫狗房里直接抱养,或者有交好的人小猫下了崽后,打声招呼直接抱去就好,哪里需要什么聘礼呀。
听着好像是贪人东西似的。
但安清却很坚持,“那不行,这是我给猫猫的仪式感哦,代表我对它的重视,八妹妹,你总不忍抚了我这片心意吧。”
八公主见她这般说,顿时有些为难了,“那我也要给小猫陪嫁。”
安清:“……”
不是,她是要养猫,不是娶猫,还给什么陪嫁啊。
八公主问道:“那你既然要给聘礼,那自然也是要有嫁妆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是真的不知道什么猫儿聘礼这一说法,但凭感觉就是觉得既有聘礼,那就应该有陪嫁。
“八妹妹,可没有这规矩啊。”安清耐心地给她解释了这猫儿聘礼的由来,“咱们宫里虽然不兴这些,但民间还是有的呢。”
不过,现下的规矩没宋朝那会严厉了,只需稍稍意思一下就行。
“所以,八妹妹,你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不然这猫儿我是不会抱走的。”
八公主见她这般坚持,突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她思索了片刻,道:“那五嫂,我倒是有个想要的东西,就不知你方不方便。”
说罢,她又忙补充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也没事,你千万别勉强。”
安清轻点了点头:“成,那你说说看。”
八公主抿了抿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额娘最近咳的厉害,上次喝的小吊梨汤很是不错,若是方便的话,五嫂你能不能给我一份方子,我想回去煮给我额娘喝。”
安清一听是这事,立马便应了下来,“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没问题!”
于是,关于养猫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安清回去后翻了下黄历,找了一个还不错的日子,便带着聘礼亲自登门到八公主住处,去选猫。
除了那张小吊梨汤的食谱单子外,她还让春晓给猫妈妈做了些小鱼干之类等猫零食,另外,还给八公主这主人准备了几份糕点,都是她平时来自己这里爱吃的。
八公主本来以为这聘礼就一张小吊梨汤的方子,当她看到安清带来的东西后,怎么都不干了。
安清解释道:“就是些给你和猫妈妈的吃食,就算不是给小猫的聘礼,我来你这也不能空手不是。”
四公主也在一旁劝说了几句,八公主往后瞧了一眼,确实都是些吃食,这才勉强收下。
安清这才屁颠颠跑去挑小猫崽了,八公主的猫是波斯猫,生的几只小猫崽也都是,她一眼就瞧中那只歪在窝边睡觉小猫崽,直接抱了出来。
于是,这只还在睡梦中的小猫便被她选定了。
选好猫后,安清也没再多待,谁知,她都快走到门口了,八公主身份的宫女却急匆匆跑了过来。
只见她低声说了什么,八公主一脸惊讶地看了过来,“五嫂,你……”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好吧,还是被发现了。
她在那堆零食糕点里放了一根土山参,本以为至少能等到她离开再被发现,没想到还是差了一步。
“不行,五嫂,你等会,我让人把那山参拿过来。“八公主说罢,就连忙推着那宫女回去取东西。
安清忙伸手拦住了她,“八妹妹,你别急,先听我说。”
四公主也在旁搭腔道:“就是,就是,先听五嫂怎么说嘛。”
安清看了两人一眼,低声道:“我知道章母妃身子不好,那土山参是我孝敬她养身子用的,但你们也应该知晓,这事我不好张扬,所以,便借着猫儿聘礼的由头送了过来,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八妹妹,你可不能拒绝我啊。”
八公主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眶一红,“五嫂,你是不是都听说了?”
安清也没否认,轻点了点头。
前几日,翠柳出去串门听说八公主的额娘章佳氏病又重了,十三阿哥最近在四处寻什么上了年份的土山参,说是要给他额娘补身子用的,恰好她手头就有些,便想着找个由头送来了。
主要也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确实是挺喜欢八公主这孩子的,便想着能伸把手就伸把手吧。
四公主一听还有这事,一脸责怪地看着八公主,“怪不得你前几日心不在焉的,你怎么没同我说啊。”
八公主摇了摇头,上了年份的土山参,宫里都不常见,两人的额娘位份都不高,现下也不太受宠,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告诉她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四公主却不赞同,“我可以找姨母啊。”
八公主没说话,显然不想这般麻烦她,宜妃只是她的姨母,若是四公主有事,那宜妃自是没话说的,但若是为了她去求宜妃,那就不太合适了。
安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宫里为什么这么多人想拼命往上爬的原因吧。
宫里嫔妃的经济来源,大概分为三个渠道,一是每月的份例,这个和位份直接挂钩,第二是皇上的赏赐,这个和恩宠直接挂钩,第三则是亲人的接济,这个亲人指子女和娘家人。
可章佳氏现如今位份不高,近些年又整日缠绵病榻,自然是没恩宠的,孩子又都还未成年,娘家也低微,真的是哪个都不占啊。
所以,想弄根土山参来养身子才会这么费劲。
“五嫂,真的多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了,我十三哥前两日已经给额娘找到了。”八公主一脸感激道。
安清拍了拍她的手,“这土山参本就是养身子用的,多一根也是好的,你就留着吧。”
说罢,她又故意说道:“唉,其实我也是有事求八妹妹帮忙的,这不,才想着先收买收买你,这样你就不好拒绝了呀。”
八公主忙说道:“不用收买我,五嫂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直接说就行。”
安清指了指旁边紫苏那猫窝的小猫咪,道:“等以后这小家伙长大些,还要劳烦八妹妹给她做些小玩具。”
八公主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猫咪的小玩具做起来都很简单的,只要会些针线的宫女都能做,哪里还需要她五嫂特意找她帮忙做啊。
但她也没再拒绝了她五嫂的好意了,直接应了下来。
四公主见状也很高兴,有意给两人活跃气氛,“唉~五嫂心里现下只有八妹妹了,看样子我失宠了啊。”
说罢,她还一脸哀怨地看向安清,“没想到五嫂竟这般喜新厌旧啊,这不就是话本里说的那负心汉嘛。”
安清顿时乐了,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坏丫头,放心,五嫂才不是什么负心汉,等你出嫁时,五嫂定去给你好好添妆……”
三人打闹说笑了一番,安清便离开了兆祥所。
八公主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恍然意识到一件事,怪不得那日五嫂非要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怪不得她为何坚持给猫儿聘礼呢,原来都是为了这件事啊。
想明白后,八公主直接没忍住,转身趴在四公主怀里哭了一场,心里也越发感念起了五嫂待她的情谊。
安清抱回来的小猫,是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小家伙性子很是温顺,白绒绒的一小团窝在那,看的人心都化了。
她小腰一叉,当即决定给这小家伙取名叫雪团,像雪一样的白白一小团,这名字则再贴切不过了。
吼吼吼,她如今也是有猫的人了!
自此之后,安清便对这只小家伙开启了宠溺模式,每日都让人去御茶膳房要新鲜的羊奶,煮开后给小家伙喝,还催促春晓去研究做各种猫粮猫零食。
这还不算,她还亲自画图让小喜子拿着银子去造办处做了一些猫玩具、猫爬架,猫别墅等等,好家伙,一个才刚满月不久的小猫,就被宠成这样,日后还得了啊。
胤祺在旁边瞧着都忍不住摇头,心里默默决定,等以后两人有了孩子,他一定要看紧些才行,她可太有把孩子宠成这紫禁城头号纨绔的潜质了。
安清可不知胤祺竟在心里这般蛐蛐她,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停手的,毕竟她这会正处在养猫上头期,看自家这小崽崽怎么都好。
但也不得不承认,因有这小生命的到来,也给她这院里增添了不少生气。
随着上头期慢慢冷却下来,安清也逐渐开始忙碌起来了。
她那块地里的小麦即将要进入分蘖期了,这会可正是忙的时候。
分蘖期是植物学上的一个说法,指禾谷类作物的物候期。
小麦的分蘖期,一般是在小麦出苗后15~20天开始的,在地下或者靠近近地面处的茎基部发生分枝则代表开始分蘖了。
这是小麦生长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也是小麦是否能高产增收的关键时期。
小麦分蘖越多,麦穗就越多,颗粒饱满才能高产,所以,小麦想获得高产,分蘖是关键,而这个时期的管理工作直接关系到小麦后期的长势和丰收,以及是否能平安越冬。
这些年,安清也一直在研究如何在这个阶段让小麦增产,之前她试了不少法子,想在小麦分蘖期提高产量,效果都不甚理想,但好在也算积累了不少经验。
她拿出之间记下的《小麦种植实验及实践指导》册子,找到去年她庄子上那些分批实验田中,一块数据还算不错的实验田记录。
施肥、灌水、除草、控制旺苗、预防冻害等等……
这上面的法子至少证明是有效果的,那今年便在此基础上继续精进下去吧,正好她之前又琢磨出了一些法子。

而这个肥,自然就是指肥料。
在后世,想让农作物收成好,自然少不了化肥的加持,但这会化肥当然没有的,不过,安清可以自制有机肥。
上辈子,她研究这一课题的前提是随着化肥使用越来越泛滥,土壤也越发贫瘠了,农作物的质量下降,还经常出现病虫害,而多多使用些自制有机肥恰好能解决这一问题。
那会她可是好一顿研究啊,国内外文献看了一大堆,来到这里后,又翻遍了各种古书,比如宋代陈隽的《农书》、明代《沈氏农书》,还有《齐民要术》中均有制肥的法子,她古今两下一结合,倒还真被她搞出来不少高效制肥的法子。
当然,自制有机肥也要因地因时制宜,还是之前那个顾虑,像人畜禽的粪便沤制的粪肥在这宫里自是不合适用的。
而之前种西瓜所用的草木灰之类的简易肥料这会也是不再合适了,这块地经过一季的种植,相比于之前土壤肥力自是减轻了不少,再加上之前这块地种花时,花草凋落在地上,久而久之也给这土地增加了不少肥力,所以,那会种西瓜时也算是占了个巧字。
安清这次准备自制些混合肥料,之前西瓜和西红柿的果蔬秧子从地里扯出来后,她并有扔掉,而是将其自然晾干后成了果蔬秸秆,她准备用它们作为制肥的部分原材料。
为什么说是部分呢,因为最关键还有一样东西,池塘里的淤泥,就是那块地旁边的那个小池塘。
之前小喜子便问过她要不要将那小池塘填平了,这样也能多出些田地出来,安清却给否决了,之前这池塘里不知谁种的荷花她也没让人动,而经过一个夏季,这小池塘里淤泥正好也派上了用场。
要知道这淤泥中可是含有丰富的有机质,可以通过微生物的作用不断降解,营养成分还是相对较高的,经过相应的处理便可当肥料使用。
这天,四公主过来时,安清正着人挖池塘里的淤泥,一挖才发现这荷花池里竟结了不少莲藕,恰好这会正是吃藕的季节,倒是可以让春晓做不少美食。
藕盒、莲藕排骨汤、香煎藕饼、蜜汁藕、糖醋藕条等等,所以,安清这边忙着挖藕,春晓那边的灶也生起来了。
“五嫂,这挖藕让奴才们做就是了,你怎么还亲自过来看着啊?”四公主不解地看着安清,她穿着一身平日干活才会穿的轻快衣裳,不知道还以为她也要下去挖呢。
安清却摆了摆手,道:“这挖藕是其次,我这待会可有正事要忙呢,今个怕是没功夫陪你玩了。”
四公主顿时有些无奈了,她都多大了,哪还需要她陪自己玩啊,真是的,怎么大家都总是拿她当小孩子。
“五嫂,你今个要忙什么呀?”她好奇地也跟着蹲了下来。
安清指了指不远处的麦田,回道:“要制些肥料,我那地里的小麦要施腊肥了。”
农间有着这样一句话,冬施金,春施银,春肥腊施银变金。
小麦越冬开始前后施用的肥料,也称为腊肥,腊肥的施用时间以冬至到小寒前后较为适宜。
四公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她听懂了一点,她五嫂要制肥料了。
这个她感兴趣啊,之前种西瓜那会,她就喜欢跟在安清身后,看她做什么都感觉很新鲜。
四公主有时候是真的很佩服她五嫂,出身好,人长的好看,脾气还好,最重要的懂得东西是真的很多啊,她那脑子里就像是有个百宝箱,像是随时都能给人惊喜的。
唉~又是觉得她五哥配不上她五嫂的一天啊。
正在工部当差的胤祺,突然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马祥连忙上前查探。
“主子,您是不是受凉了啊,这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咱们回宫宣太医来瞧瞧?”
胤祺皱着眉瞪了他一眼,“别这么大惊小怪的。”
说罢,他下意识往周围瞧了瞧,见没什么人才不由松了口气。
像他们这些皇子,在六部中本就是被人当成祖宗样供着,他可不想在节外生枝了。
虽说他在这工部确实是个闲的不能再闲的差事,但胤祺却不想随便在衙门里混日子,既然来了,那定是要好好学些东西才是,这也不枉费他皇阿玛把人送过来的用心。
所以,他准备接下来把工部近些年的档案翻个遍,至少要把这工部办事流程知道个门清,其他的就之后再说,总归是要走一步看一步的。
就像安清说的,做事情要稳扎稳打,一口吃成个胖子的事,不现实。
马祥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没法子,他打小伺候主子,这种应激反应也是从小就练成的,毕竟,宫里可不缺一个风寒都被夺了命的小主子啊,平日里伺候的人哪个敢不用心。
他收敛了声音,低声问:“主子,那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胤祺还真认真感受了下,好像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奇怪,好像那几个喷嚏就好像莫名其妙来的一样。
可他哪里知道,这是以前最爱他的四妹在背后蛐蛐他啊。
莲藕挖完后,安清便如火如荼地忙了起来,她这院里的地方本就有限,沤肥这事在前院定是不行的,那这池塘显然就成了首选之地。
虽说她不搞粪肥,但这沤肥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味道的,毕竟,这沉积许久的淤泥味道自也是不好闻的。
说来也是巧了,她这院子墙后面是一条河,河对面是个竹林的园子,平日里也鲜少有什么人过去,正好也碍不着别人。
安清用的是简易版的堆肥法,就是将所需的各种有机废料进行集中堆放,使之经过天然发酵而生产出有机肥料。
当然,这制肥的过程中需注意的事项也不少,如何控温,如何把握其湿度,还要把原料中的碳氮比把握好,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她可不得一点点盯着嘛,还要边制作边记录,进行留档啊。
没法子,农学研究本来就是一个繁琐且漫长的过程,安清早都习惯了。
终于,在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后,当她完成最后一步,在其中撒了些自制的活性炭进行除臭后,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谁知,等安清忙活完了,回头一看,四公主竟没走,蹲在她那小麦地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怎么了,我这麦田里有金子啊,瞧的这么入迷。”她调侃道。
四公主闻声抬起头,刚从思绪中被拉出来,还有些茫然,“五嫂,你忙完了啊。”
安清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一只去扶她:“想什么呢?”
四公主搭上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我方才就在想……五嫂,你说,等我嫁到喀尔喀后,领着当地的那些牧民种地如何?”
安清愣了下,有些意外地看向四公主,“怎么突然想到这些了?”
四公主摇了摇头,回道:“也不是突然吧,自那日你同我讲过后,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思考哪些时皇阿玛要的,哪些又是漠北蒙古那边需要的,也稍稍理出来了些头绪,皇阿玛既然鼓励蒙古垦荒农耕,他想必定是赞同的,至于漠北蒙古那边,若是农耕能给他们带来一定的粮食,让更多的人填饱肚子,他们也是没理由拒绝的吧。”
重要的是,她嫁过去总要做些什么才行,毕竟,只有在当地获得了声望和认可,这样日后才能更好的平衡两边,让她这个去联姻公主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化。
还有,她五嫂所在科左后旗既然能在垦荒农耕之事上做的这般好,则也说明此法子对牧民而言定是有利的啊。
“还有,五嫂你说要以女主人的姿态融入,那既是女主人,我想,那就自也要担当起给当地底层牧民带来安宁生活的责任才是。”四公主道。
以前不管是皇阿玛五哥他们,还是额娘和姨母,他们一说到蒙古,大都提的都是草原纵马打猎有多快活,但只有安清说的不同,她讲的大多是草原牧民的生活。
她五嫂以前讲过一句话,说身份带来的也有责任,之前四公主一直不太明白,只单纯的以为她们两人的责任是满蒙联姻呢。
只是,现下她却算是有了更清晰的了解,怪不得她五嫂会这般喜欢琢磨种地的事呢。
安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然后朝着她竖起了根大拇指。
真不愧是康熙的女儿,这头脑就是灵活,短短几日便能想明白这么多,果然很有政治家的头脑。
怪不得历史上会成为清朝满蒙联姻公主中独一份的存在呢。
“但五嫂也要提醒你一点,蒙古那边世代以放牧为生,你若是想改变他们的习惯怕是不易。”安清道。
她能这般还算轻松地带着他们科左后旗的牧民们,完成从放牧到种地这种巨大生活方式的转变,倚仗的是她阿爹这个一旗札萨克的支持,还有他们家祖祖辈辈在当地牧民中的声望。
四公主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五嫂放心,我明白的,你之前讲过的,做事要先抓主要矛盾嘛,我不会操之过急的。”
她嫁过去自是要先要同她的夫君墩布多尔济和当地的蒙古贵族们打好关系,然后下一步才会考虑之后的事。
就像她五嫂一样,嫁到这紫禁城后,虽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她却抓住了最主要的几个人,她五哥、姨母、皇玛嬷,还有皇阿玛。
然后,她才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比如种小麦,还有在院子中沤肥等等,这些事不管她做的出不出格,宫里怕是都没谁敢拿她怎样,因为她背后有人给她撑着。
四公主发现,她真的从她五嫂身上学到了很多,这些东西可是她在宫中任何人身上都没学到的,包括她额娘和姨母。
想到这里,四公主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俯身就给安清行了个大礼。
安清被她这一举动吓一跳,连忙上前扶人,“你这做什么啊?”
四公主却避开她的搀扶,坚持把这一礼行完,才起身道:“五嫂,妹妹多谢你的指点,若是没有你,我怕是还在浑浑噩噩的迷茫着,想必到了喀尔喀后,也只会像无头苍蝇一般,日后怕是也不会过的好了。”
旁的她也不多说了,反而显得有些矫情,但四公主心里却打定主意,日后若是五嫂需要她的帮助,她定当会倾其所有回报。
安清却摇了摇头,显然觉得自己当不起她这么大的感激。
“不会的,莫雅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今也只是当局者迷罢了,就算我不提点这些,日后你定也是会想明白的,你啊,不会过得差的。”
毕竟,历史上的四公主过的本来就很好,她可没这么大的脸把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
四公主见她五嫂的样子,笑了笑,但却也没再说什么。
她五嫂一直都是这样,经常觉得自己做这些事都很无足轻重,就像之前给八妹那土山参一样。
但她哪里知道,对于作为受益者的她们来说,却重于泰山。
安清回到院中后,四公主一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她不禁有些好笑,但也知道这是因为她的婚期越来越近的缘故。
再过些日子,她就该出嫁了,这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回紫禁城,那种心情就像当初她从科尔沁离开一样吧。
这沤制肥料,安清虽说没怎么亲自上手,那些脏的累的都是小喜子令人干的,但她还是总觉得身上有股子味道,于是便早早让人备好水,一回来便钻进浴房洗澡了。
四公主没法子跟进去,于是她转身去看春晓做吃食去了,没一会又去旁边的猫窝边逗逗小雪团,反正在她五嫂这院里待着是不会无聊的。
等安清出来后,春晓刚好做好了香煎藕饼、蜜汁藕,于是,两人便在院子中边吃边聊了起来。
安清吃了一块蜜汁藕,觉得有点甜了,于是忙喝口茶水压压,八公主最爱甜食,若是她此时在的话,定会喜欢这道小食的,但安清还是比较喜欢香煎藕饼。
“八妹妹今个怎么没同你一起来啊?”她问。
这些日子,但凡四公主过来,一般八公主都会跟着来,时不时还把雪团的猫妈妈带来,让这对猫母女短暂地团聚一番。
四公主也显然比较爱吃香煎藕饼,已经连着吃了好几块了,“八妹妹额娘的病又严重了,她去侍疾了。”
安清不禁有些意外,“怎的又严重了啊,之前不是说都快好了吗?”
四公主听到这话,不由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前朝那准噶尔求娶之事闹的,章母妃怕是担心八妹妹被送去准噶尔联姻吧。”
安清愣了下,竟还有这事?
她最近都忙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消息确实封闭了不少,更何况涉及到前朝,毕竟,她之前可是明令禁止过院中的人打听前朝的任何事的。
“五嫂,要不你来分析分析,你说,皇阿玛会让公主去准噶尔联姻吗?”四公主一脸期待的表情。
如今她对安清可谓有着迷之信任,总觉得没有她不能看明白的事。
安清:“……”
别这样,她真没这么厉害啊。
不过,如果非让她看的话,安清觉得康熙应该是不会允准噶尔求娶之事的。
上辈子看电视剧《康熙王朝》的时候,看到过康熙把自己的女儿蓝齐儿嫁给了噶尔丹,以求缓兵之计的情节,但后来她查了史书才知道,电视剧中这段情节是虚构的,历史上的康熙并没有任何一个女儿嫁到过准噶尔。
再说了,这会噶尔丹都死了,准噶尔也投降了,更是没有理由再嫁个公主过去啊。
“依我看,应该不会。”安清道。
四公主眼睛倏地就亮了,一副‘你快往下说’的表情。
安清无奈,只能轻‘咳’一声,开始了她的表演。
“皇阿玛三次亲征噶尔丹,他比谁都明白噶尔丹和准噶尔的狼子野心,又怎么可能觉得联姻会真的让准噶尔消停下来呢,而且如今我大清是大捷而回,是胜利者,何故在这时送了女儿到人家手上作为人质啊。”
若真是嫁了公主过去了,准噶尔又反叛了,届时先不说康熙是否多在乎女儿死活,但面子上还是是要顾的,否则怎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和前线将士的士气。
那他才真的把自己置于个两难之地,康熙可不傻,难道会连这不懂?
若说是为了监视准噶尔,那更说不通,准噶尔所在的漠西蒙古和喀尔喀所在的漠北蒙古不同,漠西蒙古和大清可是有世仇的,就算送个公主过去也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对方定会把她监视的死死的。
四公主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对啊,现在这局势对大清来说大好,她皇阿玛没道理送个公主去联姻啊。
一想到八妹妹不用被送去准噶尔联姻,她瞬间也放心了下来。
只是,四公主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迟疑地问道:“五嫂,你说皇阿玛也会担心我吗?”
那日她五嫂说她阿爹阿娘担心她嫁到紫禁城来无依无靠,她可以确定的是,她额娘和姨母都是担心她的,但她皇阿玛会不会,她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她是第一个嫁去漠北蒙古的公主,她皇阿玛真的就没有一点不忍吗?
安清愣了下,她突然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
康熙是个父亲,但更是个帝王,他自是同她阿爹没办法比较的,但应该也会有吧。
或者说,与他的江山相比,女儿自是要往后排一排的,但不代表他对女儿们一点感情没有,毕竟,他也是个父亲。
所以她想,康熙或多或少对四公主这个第一个远嫁漠北蒙古的女儿,还是会心存些愧疚的吧。
四公主回到兆祥所后,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八公主的住处,她先把安清拖她带给八公主的蜜汁藕给了她,然后,又把安清的那番分析说了出来,也让她安心些。
八公主听了自是很开心,但也感激四公主和安清挂念着她,特别是她五嫂,知道她爱吃甜食,还特地让人把这蜜汁藕捎过来给她。
四公主见八公主的反应,也放心了不少,她待会还要去她额娘宫里一趟,便也没多待。
“主子,我觉得四公主和五福晋说的有道理,你也别太担心了,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八公主身边的宫女劝道。
八公主笑着点了点头,但她的眼睛里却不由染上了泪花。
这些日子,她确实是很担心被嫁去准噶尔,皇阿玛三次亲征准噶尔,这满宫里对准噶尔的印象自是豺狼虎豹般的存在。
虽说这只是五嫂的分析,不一定准,但八公主却打心眼里觉得踏实,五嫂是她在这后宫中遇到最可靠的人,她的话定是有几分道理的。
“走,去额娘宫里,她这会定是刚喝了药,五嫂这蜜汁藕正好能给额娘甜甜嘴。”
八公主过来时,章佳氏果真刚喝了药,正歪在床榻上歇息,而十三阿哥胤祥恰好也在。
章佳氏看到八公主后,忍不住责怪道:“你这孩子,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怎的又来了啊。”
八公主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端出了安清给她的那碟子蜜汁藕,笑道:“额娘,五嫂让四姐给我送了一碟子吃食,说是叫蜜汁藕,女儿尝了一块,味道很是不错,这才带来给额娘尝尝。”
说罢,她便夹了一筷子递到章佳氏嘴边,这蜜汁藕她在过来前热了下,这会正好能吃。
章佳氏无奈,只能顺势吃进了嘴里,“嗯,不错,软软糯糯的,甜而不腻,很可口。”
八公主见她爱吃,忙又要给她夹。
章佳氏摆了摆手,道:“不了,额娘这会刚吃完药,实在吃不下了,你自个吃吧。”
八公主见她额娘确实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也不再勉强她,而是夹起了一块递给她十三哥。
“十三哥,你也尝尝这蜜汁藕,五嫂院里的东西,可好吃了。”
胤祥也没拒绝,笑着吃了下去。
“八姐八姐,我也要吃。”一个小团子从门外冲了进来,来人正是八公主的亲妹妹十公主。
十公主现下年纪比较小,还没去兆祥所那边,平时放在章佳氏身边养着。
八公主见她跑的额头都冒汗了,先是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然后才笑着喂了她一块,还不放心地交代道:“小十,你慢着点吃。”
十公主吃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问道:“哇~好好吃啊,八姐,这也是五嫂给你的吗?”
之前安清给八公主送的点心,十公主可是吃了不少。
八公主笑着回道:“对啊,小十嘴真刁,竟一尝就吃出来了。”
十公主嘿嘿笑了两声,嚷嚷着还要吃,她不仅自己吃,还不忘招呼其他人一起吃。
不知不觉,这一碟子蜜汁藕便被几人分着吃光了。
十公主方才被宫女带出去玩了一圈,有些累了,吃完便趴在八公主身边就打起了瞌睡。
章佳氏见状,招呼宫女把人带去旁边屋子去睡了。
八公主也总算有机会,把她五嫂那番话说了出来,章佳氏听完,整个人瞬间激动了起来。
“此话当真?你五嫂真这般说?”
八公主使劲点头,劝道:“额娘,你就别担心了,我觉得五嫂说的那些很有道理,皇阿玛应该是不会答应准噶尔的求亲。”
说罢,她还不忘拉着胤祥一起劝,“十三哥,你懂得比我们多,你来说,五嫂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胤祥本来还在思考,被八公主一点名,瞬间回过神来。
然后,他迟疑了下,看着章佳氏,道:“额娘,我也觉得五嫂说的有道理,上书房师傅讲过,准噶尔是狼子野心,绝不是一桩婚事能左右的,我想皇阿玛自也是明白这点的。”
章佳氏见儿子也这么说,不由又信了几分,嘴里直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
可能因太激动了,她说着说着竟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胤祥和八公主见状,忙上前给她拍背,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意。
八公主更是忍不住又红了眼,她额娘要不是忧心她,病也不会又重了。
“额娘,五嫂给的那根土山参您也让人给您用了吧,也好好补补身子。”
章佳氏脸又白了几分,歇了好一会才歇过来:“没事,你十三哥送来的那根还没用完呢,放心吧,额娘身子没事,方才就是太激动了。”
一提起这山参的事,她又不由想到这两根土山参的由来,十三拿来的那根是他四哥给寻来的,说实话,她倒是也没太诧异,十三和老四向来交好,两人的情谊都快堪比亲兄弟了,这一点章佳氏是知道的。
只是,安清送来的那根,却是她万万没想到的,而且她还是借着什么猫儿聘礼送来的,可见也是用了心的。
章佳氏欣慰地看着面前一儿一女,道:“你们俩运道好,十三碰到你四哥,小八碰到你五嫂,他们都是真心待你们好的,但咱们也要把人家的好记在心上才是。”
八公主忙应了下来,“女儿记住了。”
胤祥也重重地点了点头,“额娘放心,儿子也记住了。”
两人又坐了会,但因章佳氏刚吃完药,确实困乏的厉害,他们便一起离开了。
宫女过来想扶章佳氏躺下休息,却她伸手拦住了,“无事,本宫想再坐会。”
章佳氏倚在榻上,望着窗口的方向发呆,久久无语。
宫女见状,怕她再劳神伤了身子,过来劝:“娘娘,还是睡会吧,昨晚您就没睡好,若是让八公主和十三阿哥知道了,怕是又要担心了。”
章佳氏闻言,重重叹了口气:“终究是我这个做额娘的,拖累了他们。”
若是她不在了,他们也许还能轻松些吧。
“娘娘,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您可得好好保重自己个,早点把身子养好才成,咱们阿哥和公主都还小,若是没了额娘护着,在这宫里怕是更难。“宫女道。
章佳氏却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她的身子,她自己个清楚,哪里还能好的了啊。
之前太医的意思她懂,说什么要不找些土山参养养,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药石无医了,只不过是拖着些日子罢了,也只有小八和十三这两个傻孩子信了。
不过,就算真的要死了,那之前她也要尽力把自己的孩子都安排好才能闭眼。
十三毕竟是阿哥,倒是不用太担心,待他成年后,该有的皇上怎么也少不了他的,只是或多或少而已,但他总归是男子,凭着自己闯出一番天地也未尝不可。
可小八和小十是公主,却不一样。
这次准噶尔求亲,她确实是担心的不行,小八年纪虽还小,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先被定下来,过些年再成婚。
这些日子,她虽在病重,但也听说了,德妃不知如何说动了皇上,竟将五公主留在京城婚嫁,还有意许给皇上的母家佟佳氏的子弟。
那下面未出嫁的公主里,除了六公主七公主,便是她的小八了。
章佳氏自认没有德妃的手腕和能力,她如今虽是嫔位,但却没封号,更不是一宫主位,归结到底,只是享着嫔位待遇的庶妃罢了。
所以,她也没期待能把两个女儿留在京城,只希望能把她们嫁去对大清向来忠诚的漠南蒙古就好。
至于要如何做呢,章佳氏倚在床头,默默闭上了双眼。
那年蔷薇花下,她第一次遇到了皇上,她得到了他的恩宠,从此后在这宫中受宠多年。
但那时的她却不明白,帝王的爱从来不会专属于哪个人,也因此执念伤神了许久,后来更为此失了宠。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无所谓了,早都不再执念于那些。
只是……如今她却要利用这份执念,在将死之前为她的孩子们尽力安排好一切。

第39章 五福晋39
胤祥从章佳氏的宫里出来后,先把八公主送回了兆祥所,随即在阿哥所门前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去了四阿哥的住处。
“你五嫂当真这般说的?”胤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胤祥轻点了点头,“八妹说的,应当错不了。”
他方才在她额娘宫中听到八妹说的那番话,实则心里也是判断不了的,但为了让额娘安心,只能选择顺着往下说,但他还是不踏实的很。
这些日子,何止是额娘和八妹担忧啊,他也是为此愁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但又不想来打扰四哥,便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可这会他是真的忍不住了,这才想着过来阿哥所这边碰碰运气,没想到他四哥竟真在。
胤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此时并未注意到胤祥的神情,而是全部心思都在他方才说的那通话上。
这些日子来,关于准噶尔向大清求娶公主一事,在前朝后宫闹得都挺大的,胤禛也同幕僚一直在讨论此事,但始终却无法得出了个结论出来。
他觉得安清说的那番话是挺有道理的,准噶尔反叛之心未死的事几乎昭然若揭,现下噶尔丹已死,准噶尔也投降了,大清确实没理由送个公主过去。
但是,她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这两年的战事对大清来说也是消耗极大的,胤禛如今在户部当差,自是清楚如今国库有多紧张,若是此时再起战事,他们怕是真承担不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真没办法确定他皇阿玛会不会准了准噶尔的求亲,也算是换的一个暂时的缓冲,给大清争取些休养生息的时间。
不过,五弟妹毕竟是身居内宅的妇人,考虑不到这些倒也是情有可原。
“四、四哥,是有什么不对吗?”胤祥见他四哥这般反应,心里又不由沉了几分。
胤禛一抬头,这才发现脸上满是忐忑之色的胤祥,心里暗暗自责了起来,这些日子也是他大意了。
也是,十三弟可有着两个妹妹呢,这些日子定是担心坏了吧。
“十三弟,你五嫂出身蒙古,对此事的见解是有一定道理的,你就别太担心了,我也觉得,八妹应该没事。“胤禛道。
不过,他之所以认为八公主没事,并不是像安清那般,相反的,他却认为他皇阿玛很有可能会准了这事,那他为何又会八公主应该会没事呢,是因为他觉得八公主前还有六公主和七公主,就算他皇阿玛真的要送个公主过去,那最危险的也不是八公主。
这也是他额娘前段时间为何这么着急把他五妹的婚事定下来的原因,给公主指的婚事从来都是从长到幼轮的,没特殊情况的话,没道理跳过指谁。
胤祥眼睛瞬间亮了,心也瞬间放回了肚子中。
他四哥向来不说没依据的话,既然他都这般说了,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时光匆匆而过,四公主出嫁之日终于还是来了。
十一月底,四公主以‘和硕恪靖公主’的封号下嫁给了喀尔喀的墩布多尔济,这日,公主的仪仗浩浩荡荡出了紫禁城,朝着蒙古草原方向而去。
安清当初猜想的并没有错,康熙对于这个第一个远嫁漠北的女儿心里还是怀着愧疚的,从公主陪嫁的数量,以及各种婚礼事宜上均可看出,最后,他还让七阿哥和十阿哥两位皇子弟弟,一起护送着他们这位四姐北上。
这可是之前出嫁的公主中从未有过的殊荣,即便是康熙最喜欢的女儿二公主荣宪公主都未曾有过。
安清和八公主站在紫禁城围墙上,目送着她的离开,远远瞧着,那载着四公主的马车的车窗被轻轻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显然在回望着这座曾经住了十几年的皇城。
按照惯例,公主远嫁蒙古后,一般是要十年才能回来探一次亲,所以,这一别还真的是故土难回了啊。
安清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怅然,来这紫禁城这么久了,她一直故意不让自己去想科尔沁的一切,即便是想了也会主观选择忽视自己的情感感受,但就在此刻,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想家了,想她阿爹阿娘哥哥们了。
上一辈她没有家,从小长大的孤儿院也在她上大学后就被拆了,虽还是在原住址上新建了一所更新的,但却早已物是人非,她上大学后便没再回去过,只偶尔和曾经的院长妈妈联系一下,但因着人家有自己的家庭,她也不好打扰,所以,从本科到博士,她的家也就是学校的宿舍。
但这一世却不同了,她拥有上一世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切,但却阴差阳错嫁到了这紫禁城,有家也不能回,有亲人却又不能相见。
这一刻,安清想要回家的心达到了顶峰。
“五嫂,你没事吧?”八公主轻拍了拍安清的手臂,一脸担心地问道。
安清怔了下,这才回过神来,“放心,我无碍,就是有点不舍你四姐。”
八公主一听是这事,忙贴心地劝慰道:“没关系的,五嫂,明年木兰秋狝咱们就能见到了。”
安清笑了笑,对啊,明年木兰秋狝就能回去了,届时她阿爹阿娘定也过去的,到时候他们一家人便又能见面了。
再说了,木兰围场本就离他们科左后旗不远,说不定她还能回去瞧瞧呢。
不过,安清看到八公主的反应却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以八公主的性子,四公主出嫁她应该会很难过才是,但现下一看,她好像比自己还淡定。
八公主笑着解释道:“反正我过几年也会嫁去蒙古的,以后和四姐见面的时间还长着呢。”
而且,她和四姐都说好了,她留在京城这几年会多替四姐去陪陪郭母妃的,所以,她如今算是带着四姐的嘱托留下的,倒也没这么难受了。
想到这里,八公主又偷偷看了安清一眼,她和她四姐还约定了另一件事,日后她们在蒙古那边,有机会也会好好替她五嫂照顾她阿爹阿娘的。
她们五嫂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安清看着这个当初一提会嫁到蒙古就满面愁容的小姑娘,摇身一变竟成了谈起自己的婚事能这般坦然,心里也是着实为了八公主开心。
也不枉这些日子,她有意无意对其进行的那些开解。
归根到底,她们都是满蒙联姻下的那颗棋子,命运既然由不得自己,那能做到的就是欣然接受,并努力让自己过的更好罢了。
其实,也不止是她们,在这么个朝代,所有人都是这皇权之下的蝼蚁罢了,而蝼蚁也未免不能在挣扎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只是,安清不知道的是,就是她这一念之间的善意,日后会给她以及他们科左后旗一个怎样的惊喜。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安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道:“那你这小身板得再练练才行,到了明年去了蒙古,那咱们定要骑马纵横在草原上的,你可不能拖后腿哦。”
说罢,她又转身看向八公主身边的宫女,“你家公主最近有没有按时踢毽子啊。”
那宫女似是终于找到了告状的机会,很是激动道:“回禀五福晋,主子她并没有按照您之前要求她的每日踢上两百个毽子,她经常踢一天歇三天,还每次都讨价还价,能踢一百个就很不错。”
安清听到这话,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八公主,她之前见她身子太弱,才想着让她踢毽子锻炼锻炼,没想到她竟然阳奉阴违。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乖的没边的八公主嘛?!
“小八,你偷懒,不乖哦。”
八公主也没想到被拆穿,小脸绯红,却忙再三保证道:“五嫂,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偷懒了。”
安清还是低估了四公主出嫁对自己的影响,回到住处后,她感觉做什么都没劲,还时不时地就会走神发呆,就连雪团蹭到她腿边求摸摸她都没发现。
“主子,主子……”紫苏在旁边喊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回应。
紫苏和翠柳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知道主子这是想家了。
“喵~喵~喵~”
可能是第一次被安清忽视,雪团也有些急躁,甚至还一下子跳到了安清的腿上。
安清怔了下,当低头看到腿上的雪团后,才稍稍回过神来。
紫苏不放心道:“主子,您要是想王爷和王妃了,就去给他们写信吧。”
安清却摇了摇头。
她每个月都会固定往家里送信,这个月的前几日刚送出去,若是这会再写一封,她阿爹阿娘定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会担心的。
她深吸了口气,道:“没事,我去转移下注意力就好。”
说罢,她抱起了雪团使劲揉搓了一番,然后递给了旁边翠柳,还交代她去那逗猫棒陪小家伙玩一会。
雪团来到她这院子也有些日子了,真的是一天一个样,这会它和当初那个刚满月的小猫崽比,早长大了不少,也正是好动的时候,每天都要人陪它玩好久才行。
只是安清这会的状态明显不适合陪它,小动物对人的情绪还是很敏感的,没看到小家伙这会在她怀里这副躁动不安的样子,显然也是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佳。
至于要如何转移注意力呢,安清法子很简单,当然就是干活了啊。
不过,她这活不是体力活,而是脑力劳动,只见她转身就进了书房,拿出纸,又拿出一根炭笔,在那里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直到胤祺过来时,她才从书房里出来。
经过这一下午的专注工作,安清自认已经完全从那种颓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谁知,胤祺却还是将她识破了。
用完晚膳后,两人照例在房间里各忙会各的事。
谁知,胤祺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安清“啊”了一声,下意识便想否认,但当她看到胤祺眼底闪过的那抹担忧之色后,还是点了点头:“有点吧。”
胤祺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发现安清有些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同人相处时,不管自己心底情绪如何,但面上却总是表现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就比如今日,要不是他瞧的仔细,怕还真会被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给骗到了。
但瞧出来了又能如何呢,胤祺不禁有些气馁,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不得随意离京,而蒙古的王公贵族则无召不可入京,即便知晓安清想家了,他好像除了口头上关心一下,旁的真的无能无力。
“抱歉啊,”胤祺声音低哑,但说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苦笑道:“我好像……总是和你说这两个字。”
安清见他这样,有些无奈道:“真没事,这又怪不得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的现状又不是他造成,他有什么好抱歉的啊。
不过,安清也不傻,自也发现胤祺今晚的情绪也明显不对,他好像很沮丧,又好像有些难过。
容她猜猜是怎么回事……
听说康熙今日早朝后并未召见任何一位阿哥,胤祺也是在工部忙活一整天直接回来的,这些都是他们用晚膳时随口聊到的。
那既然这样,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和四公主出嫁之事有关。
“你是不是在为没能护送四妹北上的事沮丧?”安清问。
胤祺怔怔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安清会发现,又或者是确认她是否真的发现了。
然后,在对方那坦然无波的双眸中,他发现她真的都知道。
是啊,她一向聪明伶俐,对很多事都心如明镜,只是不宣于口罢了。
胤祺也没否认,轻点了点头。
他今日确实是挺沮丧的,或者也可以说有些难过,但他难过的点并不是不能送莫雅里出嫁,而是他皇阿玛的态度。
这次派皇子北上送亲是皇阿玛临时决定的,按理说,若是从众兄弟间同莫雅里的亲疏远近来看,怎么都应该是他和小九去比较合适。
毕竟,她姨母郭贵人因位份低,生下莫雅里后不能亲自抚养,便记在他额你娘这个一宫主位名下,他和小九同莫雅里间的情分,打小也就与其他兄弟亲厚不少。
可他皇阿玛这次却偏偏跳过了他和小九,而选择了七弟和十弟,其用意也是显而易见了。
他皇阿玛在防着他们,当然,主要是在防备他!
因在皇玛嬷膝下长大,胤祺早早便明白,自己和蒙古那边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如今又娶了安清,这牵连则就更深了,他皇阿玛是怕他再因着莫雅里的关系,同漠北蒙古搭上线。
但他却真的没其他想法。
这些年,他已经尽量和其他兄弟保持距离了,就是不想牵扯到皇子间的结党营私中,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一步。
安清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天家向来便是如此啊。
以前她觉得胤祺是懂这个道理的,特别是上次经历过太子的事后,只是如今才发现,有些道理懂归懂,但事临己身时,接受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其实,康熙此次的用意并不难猜,清廷对蒙古各部的态度向来都是既笼络又制衡,更是时刻提防着蒙古的王公贵族和皇子搅和在一起。
毕竟,蒙古各部的铁骑,那可是实打实的兵权啊,这要是牵扯到皇储夺权之中,那必然是有损国之根本的事,这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在某种程度上,安清也是理解康熙的,他是封建的帝王,本就敏感多疑,有些事防患于未然可能只是本能反应,并不见得他是不信任胤祺这个儿子。
“你对皇阿玛会失望吗?”胤祺看着安清,问道。
毕竟,这事防的也有科左后旗,也就是她的阿爹和哥哥们。
安清回道:“不会啊,皇阿玛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
说罢,她觉得说的有些太官方了,像是敷衍人的套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真心话,不是因为你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故意说给你听的。”
这确实是她内心里真实的想法。
胤祺轻‘嗯’了声,“我知道,没怀疑你。”
安清笑了笑,问道:“那你现在还难过吗?”
“有点。”胤祺点了点头,说道,“在这点上,我不及你。”
安清却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及不及的啊,因为康熙对我而言,一开始就是帝王而已,或者说,她对康熙从未抱过期待吧。
胤祺不同,他对康熙是先有父子之情,然后长大后才不得不将其先当帝王,后才父子。
但他在内心深处对康熙还是有期待的,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期待。
她看着胤祺此时的样子,感觉他好像都要碎了,于是实在于心不忍,默默朝着他伸出双手,想给他一个拥抱安慰安慰他。
胤祺本来还陷在低落的情绪中,但见她这样,却不由愣了下,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让他抱她去就寝?
他耳朵不由一热,虽说两人早已经……但安清却从未这般主动过,可是,她这跳跃会不会太大了,他们方才不是还在说正事吗?
算了,既然她……
安清见胤祺迟迟没有反应,皱了下眉,直接一个起身向前,给了他一个大熊抱。
“来来来,给你一个抱抱,别难过了啊。”
胤祺:“???”
所以,她刚刚只是想安慰他!
安清可不止胤祺这丰富的心理活动,抱了大概有一会后,她也觉得安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她准备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毕竟,总是沉溺在悲伤的情绪中,只会越来越悲伤罢了,最好的法子就是翻篇。
“行了,咱俩都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了,你先等我会,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说罢,安清便直接撤回了拥抱的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简直不要太潇洒。
胤祺怔怔地看着空空的怀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安慰人的法子也太草率些吧,他才刚刚反应过来,就被她给推开了。
还有,那刚刚令人误会的一幕……
但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一番乌龙,他好像还真没这么难受了。
不一会,安清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纸。
“给你。”
胤祺下意识接了过来,但待看清纸上的东西后,不由地一脸茫然,“你这画的是什么?”
安清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回道:“我叫它麦苗镇压机具。”
这就是她今个一下午完成的,从构思、设计、画图到旁边各种细节注释,应有尽有,简直不要太详细。
当然,这和后世的麦苗镇压机自是没法比,就是她用石滚子简单改造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也让她很有成就。
至于这麦苗镇压机具是做什么用的,其实很好理解,就是压麦用的。
而压麦,这也是小麦分蘖期管理中非常重要的一步,通过拉着这个麦面镇压机具在麦田里来回滚压小麦,能使其暂时镇压住麦苗地上部分的生长,也就是控制小麦旺长。
“为何要控制小麦生长啊?”胤祺不解道,“而且,地里的庄稼不都是长得越旺盛越好吗?”
因着安清的关系,他如今对地里的活计也算有了了解,特别是最近,他还特地去请教了农政司的官员如何种植小麦的事,但并未听说有什么压苗的说法。
安清只能尽量简单化地给他解释了起来,“现在小麦扎根不稳,若是地面上的部分长得太快,那地下部分的根系便没办法得到很好的生长,根都不稳了,庄稼后续又怎么可能长得好。”
其实,这也就是大家潜意识里可能会有的一个错觉,觉得小麦长得越快越好,但实则在越冬前,小麦长得太旺,反而是不好的。
旺长的小麦茎秆是比较细嫩的,同时它们养分储藏的也少,那相应的抗冻能力也会大大降低,所以啊,很多冬小麦在冬季时就非常容易遭受冻害,倒春寒时则更易导致枯叶死蘖的情况,甚至还会冻死幼穗,即便是成功越了冬,那中后期容易造成倒伏,直接便影响到了产量。
而压麦便能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碾压麦苗可以使土壤变得更加紧实,也能增强根系对水分的吸收,从而提墒防旱、抗倒伏,同时呢,还可以促进分蘖生根,墩苗壮秆,有“控上促下”的作用,也是为了控制旺苗、促进壮苗。
所以,在小麦越冬前压苗一是控制长势,二是增加抗寒能力。
这也是后世农学院经过反复试验得出来的结论。
胤祺听她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道理,“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把这东西做出来?”
安清使劲点了点头,“可以吗?”
主要是这东西太大件,宫里实在没法子弄,所以她只能找胤祺帮忙了。
胤祺轻‘嗯’了声,这倒没什么不可以的,瞧着这图纸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他去工部营造处找几个人就能做出来。
因着怕安清要急用,胤祺第二日就拿着安清画的那图纸来到了工部便直接去了营造处。
那营造处的人一看是五阿哥交代的事,那办起来也叫一个麻利,三天不到的时间便按照图那图纸完成了。
不过,这东西做出来个头还真不小,胤祺当天还是用拖车运回的宫里,这一路可没少引人注目,自然是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众人纷纷都纳闷了起来,五阿哥这往回搬个石墩子做什么啊。
此时的乾清宫内。
康熙刚召见完户部以及农政司的官员,商讨了下各地小麦的情况。
近日,山东、河南、陕西等小麦种植重要省份,纷纷递上来奏折,说是近几个月的雨水还不错,不少地方的小麦长势都很是喜人,预计明年定是丰收的一季。
他听完自是心情大好,还有什么能比丰收更让喜悦的啊。
等官员都告退后,梁九功便端着茶水,进来服侍了。
他边把康熙面前冷掉的茶水换掉,边说道:“皇上,您之前不是问五福晋那块地种了什么吗,奴才方才让人去打听了。”
康熙愣了下,反应了下才想起来之前随口一问的话,没想到梁九功还真去打听了。
“哦?她又种了什么啊?”
这会冰天雪地的,总不能再种那些瓜瓜果果了吧。
梁九功回道:“回皇上,五福晋在那块地里种了小麦。”
康熙一听安清种了小麦,倒是有些意外,“她竟然种了小麦,看样子她之前说想试试种朕那御稻米的事倒不是随口说说啊。”
不过,他也没太把安清种小麦之事放在心上,毕竟,这种粮食和她种西瓜不同,她那西瓜说到底就是占了巧字,恰好发现了一个甜的西瓜种罢了。
但种庄稼不同,不管是他那丰泽园,还是户部和农政司,每年不知多少人在折腾这小麦种植的事上,自是她一个后宅的小丫头不能比的。
梁九功笑道:“可不是嘛,听说五福晋那地里的小麦长势还不错的样子。”
康熙摆了摆手,笑道:“这个倒没什么稀奇的,今年各地雨水好,小麦长势好那也是自然,但得能撑过这个冬季才算本事。”
提到这事,他不由又想到户部说今年各地用了好几个还算不错的法子帮助麦苗过冬,说是定能提高小麦的产量。
但愿明年各地的小麦产量能给他一个惊喜。

第40章 五福晋40
在冬至前后,安清总算是给那块地的小麦做完了施腊肥和压麦的活计,越冬前小麦分蘖期的管理工作也算是正式告一段落。
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便是静观其变,若是出现任何问题,也好能及时补救。
不过,在正式进入越冬期一段时间后,小麦整体表现还算良好,并未出现任何冻害的预兆,看样子这个冬季应该能平安度过了。
安清对此表示很满意,至少证明她目前所有的措施都是有效的,对于明年小麦能否成功增产之事,也又多了不少把握。
接着没过多久,京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今年的这场大雪较往年有些晚了,正常在冬至前这雪便该下的,但好在总归也不算晚。
安清早上一起来看到外面白茫茫一片,第一时间便是先跑去后院瞧了瞧她那小麦,当看到小麦盖上厚厚的‘被子’后,笑的那就一个开心。
“主子,您慢着点呀,这天冷的厉害,您先把这斗篷披上,别着凉啊。”
紫苏急匆匆跟着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红色的斗篷,忙给她披上。
翠柳也拿着暖手炉子跑了过来,递到了安清的手中,皱着眉头,絮絮叨叨道:“您说您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看见雪就忙不迭地往外跑,万一着冻着了怎么办啊,您可真不让人省心。”
安清嘿嘿一笑,道:“你不懂。”
瑞雪兆丰年,这可是农人一年中最欣喜的时刻之一啊。
这冬天的大雪,会冻死小麦越冬期间的害虫和病菌,冻伤麦田间的杂草,厚厚的积雪还能保护小麦等冬季作物,避免带来大寒冷降温带来的冻害。
而且,等来年开春后,厚雪一融化,又能为农作物提供水分,不至于出现麦苗干旱的情况,届时再稍加培育,那是必会丰收的啊。
翠柳‘哼’了一声,小脑袋一昂:“主子又小瞧人了不是,有什么不懂的啊,不就是‘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嘛。”
安清嘿了一声,有些惊讶地看着翠柳,“翠柳,你近来厉害了啊,竟然都懂这么多了,不错不错,今个给你加鸡腿。”
翠柳乐的不行,顿时忘了之前还在念叨安寝的事,在那各种臭屁了起来。
安清默默扬了下嘴角,这丫头近来越来越有麦冬的念叨人的功力了,也不知是不是私下里去偷师了,好在她知晓翠柳的德行,拿捏她更是分分钟的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早上用完膳后,安清难得来了兴致,突然一改她前几日猫冬那做派,想来个雪天紫禁城一日游。
要知道在后世,这每逢下雪,故宫必是要上热搜的,被雪覆盖的紫禁城,别有一番风韵,美的令人沉浸,引来无数人争相过来打卡。
说来也是巧了,上辈子她虽在北京上的大学,故宫也去过,但阴差阳错,却还从未在下雪时逛过呢,现下正好有机会,那自是也赶上这波潮流的,虽说时空不同吧。
再说了,这会的紫禁城可比后世的故宫古香古韵多了。
安清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这红墙绿瓦的宫巷间,眼睛顿时有些不够使了。
雪花飘落间,红墙、飞檐、翘角、台阶等等,星星点点丹红,与洁白的雪融为一体,构成一副紫禁城动人的画卷。
白雪红墙,一步一风景,楼榭廊檐脊,皆是银装素裹,美的恢弘大气,美的惊心动魄。
安清终于理解上辈子有个师姐,为什么一到下雪必去故宫打卡了,那时她还想着去看一次不就行了嘛,哪里需要次次去,难道不会觉得腻吗?
而现如今她才真切地体会到,腻什么腻啊,这样美景看多久都不会够!
于是,自这天起,安清在这个冬季又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固定活动,每逢下雪,必要出门满宫的溜达,观雪景!
自这场大雪之后,年前又接连着又下了几场雪,不管大雪小雪,她果真做到了次次不落下。
这日,安清又一次从城楼观雪景归来,掀开暖帘一进来,屋内热烘烘的炭火扑了个满怀。
她边把身上沾了雪的斗篷脱下来,边忍不住嚷嚷道:“好紫苏,快让人给我湿个热帕子来,我的脸都要冻僵了。”
“这么怕冷,做什么还要出去啊,”胤祺掀开帘子从内间走了出来,见她冻成这样,一脸无奈道:“怎么就这么喜欢看雪啊。”
安清一看胤祺竟在她这,先是意外了下,随即回道:“对啊,我现在可喜欢看雪了。”
胤祺无奈地摇了摇头,恰好这时端着热水和帕子的宫女进来了,他抬手屏退了侍奉的宫女,亲自上前给她湿热帕子,递了过去。
安清接过胤祺递过来的热帕子,一把埋了进去,使劲捂了捂脸,这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唉~这雪景好看归好看,就是这天也太冷了,每次出去溜达一圈,都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个的了。
果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她把湿帕子丢在脸盆里后,连忙转身朝着旁边火盆边跑去。
胤祺随后也跟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丝笑意道:“人家观雪景都要作诗,你不来一首吗?”
安清听到这话,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
哼~她算是发现了,胤祺这家伙近来可是越来越坏了,竟然都学会调侃她了!
不过,提到这作诗的话题,安清又不免想起之前出糗的事了。
就是上一场大雪时,她照常出去溜达,谁知就这么不巧,她逛着逛着,在路过一片竹林时,恰好碰到了康熙领着一群还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踏雪赏梅,还有作诗!
既然碰到了,那她自是要上前给康熙请安的,谁知康熙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听说她是特地出门看雪景的,竟问她看完这雪景有什么感受。
屁的感受啊,不就是作诗嘛,可是她堂堂一理科生,哪里会这玩意啊。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看着身边美到不行的雪景,说了句——今个这雪可真大啊,好看,顶顶好看,怪不得皇阿玛也出来了呢。
安清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康熙脸上那慢慢龟裂的表情,可能是那会他才想起科尔沁的女人向来不擅文墨的事,倒也没再为难她。
当时那些在场的阿哥们憋笑也是憋的不轻,安清只能装傻到底,反正康熙只问她感受,也没明着说什么作诗的事。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她准备离开之时,小九那倒霉孩子竟然搁那笑出了声,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破功的笑声,害的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显得他了呗!
人家都不笑,就他笑是吧,给她气的够呛,第二日便去翊坤宫找宜妃告状去了。
本来像安清这般脸皮厚的人,对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太介怀才是,但重点是,那天在场的都是年岁小的阿哥,最小的才六七岁的样子。
天呐,她这个五嫂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很好很好,小九这仇她算是记下了!
往事不敢回首,安清不想再继续想到这事,所以在瞪了胤祺一眼后,果断转移话题:“你今个怎么回来这么早,衙门里没事吗?”
年前,正是各部都忙得不行的时候,特别是工部,最近和内务府一起忙着过年期间各殿宇春联和门神的事。
工部要先根据殿宇的等级和规模来确定春联的尺寸和样式,再由其下属的制造库提供制作材料,最后才交由内务府造办处制作。
因清宫殿宇众多,这可是件很繁琐的事,而且还不能出错,所以,年前这会是工部最忙的时候。
胤祺笑着说道:“你忘了,我前两日同你说过,今日是各部封印的日子。”
安清愣了下,对啊,这事她倒还真给忘了。
清朝的衙门有‘封印’的制度,封印就意味着各衙门要开始放假了,一般自腊月下旬至次年正月中旬,为时大概为一个月。
但像胤祺这种皇子却不能真的开始休假,毕竟,宫中的新年假期,却只有十日左右的假期,定制,凡是年内须了解的案件,截止腊月二十五日止,腊月二十六日,皇帝才会‘封笔’。
所以,他们这些成年但还未封爵的皇子,还是会时不时被康熙拉过去溜溜。
但胤祺这些皇子们还好,顶多就是在住处别乱跑,等着被康熙有事召见罢了,但康熙这个皇帝就没这么轻松了。
要知道,康熙这‘封笔’只是指停止处理寻常国事,遇有军国大计,必须立即进止,特别是有事关前线军事,仍旧是和往常一样,随办随到。
所以说呀,这皇帝也不是好当的,可能偷一次懒,就可能发生不良的影响,如果想要做好的话,那更是辛苦的不行。
远的就不说了,雍正不就是因劳累过度导致晚年身子极差,据后世许多史学家推测,他还真可能是累死的。
果然,腊月二十六一到,康熙就沐浴更衣,焚香行礼,郑重‘封笔’了。
但好在赶在封笔前,康熙最终还是驳回了准噶尔求亲一事,这场维持着数月,引起前朝和后宫的风波总算也是告一段落了,后宫众人也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和后世相比,农业时代的年味还是很浓的,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宫里也开始忙了起来。
这日下午,安清正在院中逗猫,内务府的人便上门了,说是来给她这院悬挂春联和门神的。
和后世或民间的贴春联不同,宫中春联是悬挂在各宫门上的,这也是工部之前要确定尺寸的缘故。
宫中春联悬挂之日是在皇帝封笔后,从后廷的乾清门、乾清宫等处开始,依次铺开,这会轮到了阿哥所这边了。
安清还是第一次瞧这宫里的春联,看的那是一个津津有味。
这清宫的春联不同于民间用红纸笔墨书写的那般,而是用白绢书写,说主要是为了悬挂时和紫禁城内朱红色的柱子形成色彩对比,以便观看。
不过,也与古人以白色为高贵的缘故。
据说,这宫中春联的撰写,都是由饱学、善书的翰林们完成的。
安清的毛笔字虽写的一般,但好赖它还是分得清的,看着这春联上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然是好字啊。
年前这会,算是安清比较忙的一个阶段,首先便是对外送年礼的事,就算她和其他皇子福晋再不往来,这正常的节礼还是要互送的,毕竟,不管是她,还是旁人,谁也不想在这事上给人落下话柄。
其次,便是胤祺后院这一摊子事,虽说皇子后院这些人的分例和月俸等一概都由内务府负责的,但毕竟是过年了嘛,这该给年终奖金什么的还是要给的呀,好在胤祺老早都让冯嬷嬷把他库房的钥匙给了安清,她这会当起散财童子来倒也不心疼。
最后嘛,就是安清自己个这院的人了,自她嫁到这紫禁城大半年的时间,除了中间出了漫儿那事,她这院里的人都还算忠心办事,那年底该给的赏赐她自也不会吝啬。
至于赏赐什么,那自然是银子了,毕竟在这宫里向来都是有银子好办事啊,即便是赏了旁的什么,大多数的人还都是要想法子换成银子,但这中间必然会有所折损,所以,这么一看还是赏银子最实在。
就像后世的年终奖一样,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给钱最靠谱。
当满院子的下人拿着各自那份厚厚的赏赐时,众人都惊呆了,他们想过主子或许会给赏赐,但却从未想过,赏赐竟这般厚。
小喜子把众人的反应均看在了眼里,轻‘咳’了一声,道:“这是福晋特地赏给大家伙的,说让咱们也跟着过个好年,这是主子仁善,顾念着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不易,但咱们也不能忘了主子的恩情,日后定要好好当差,都听到了吗?”
众人齐声应了声是。
“喜总管放心吧,咱们可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
“就是就是,那背主的事咱定是做不出来的。”
“谁说不是呢,福晋待咱们这些下人好,外面不知多少羡慕咱能在福晋这院当差呢。”
“……”
满院子里人你一句我一句,但说的却也都是真心话。
安清终于忙完年前这一摊子事后,终于迎到了除夕这天。
她不知道的是,这才是真正开始累的时候,毕竟是皇家,一应习俗规矩多到不行,大过年的还不能出错,这种时候若是触了什么霉头,那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除夕一大早,安清就被紫苏从床上拽了起来,她们要去宁寿宫先陪着太后一起完成敬礼神佛、祖宗的礼仪。
然后便是同所有进宫的女眷一起,会集在大殿之中,按照品级次序,依次排列,由四妃率领,一起向太后行礼,这就是所谓的辞岁。
再然后呢,自然也是不能回去的,接下来这一整天也都是在陪太后身侧,直到除夕夜守完岁,等大家一起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饭汤煮饽饽(就是饺子)后,方才能回去休息。
但这种情况下,基本休息不了多久便又要起来,大年初一的一大早,她们又要赶去太后的宫中,等到太后醒来之后,她们这些宫眷会向太后进奉食品数盘,盘内分别盛有苹果、青果等寓意吉祥的东西。
比如苹果,是取平安之意,青果,则是长青之征。
接下来,等太后梳洗完毕,大家会一起向太后恭贺新年,完毕后,她们才会各自向自己的婆婆去恭贺新年。
初一这一天也基本都是在宫里度过的,陪太后看看戏啊,逗乐解闷之类的。
农历正月初二日早上,太后会上殿礼敬财神,她们这些宫眷自也是要一起跟随。
就这样,新年的前五天,宫眷们每天的事情,就是陪侍太后以博作乐。
安清有时候都纳闷,这确定是孝敬太后嘛,不是折磨?
她老人家这么爱清净的一个人,天天的见这么多人,还得堆着笑脸要各种应付,怕是要多心累有多心累吧。
这要是换成是她……算了,她这辈子可没太后命。
当然,她也不想要这命,与其被困在宫里享受着众人艳羡的荣华富贵,她情愿在田间地头拔草施肥!
不过,这事在保证她衣食无忧的前提下,安清自认还是挺世俗的一个人,毕竟喜欢种地归喜欢种地,荣华富贵她也是想要的。
总而言之一句,这个安清在紫禁城过的第一个年,可以说是她前世今生过的最累的一个年。
这几天下来,腰酸背痛就算了,跪的她膝盖也疼的不行。
至于宫宴嘛,自是也有的,除夕、初一各有一场大型家宴,随后也有几场小型宴会。
但还真被宜妃说准了,这宫宴头回参加是会觉得新鲜稀奇,多来几次后,那就只剩下受罪了。
真的,这个年过的糟心啊。
不过,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的幸福感是对比出来的,就比如她现在,看着比她更苦逼的胤祺,她的心里就瞬间平衡多了。
就怎么说呢,安清这种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五天,之后就清闲多了。
但胤祺却是腊月二十六‘封笔’那天开始一直忙到正月十五,从过年的各种祭祀活动,到各种宴请群臣,康熙那时都把这些儿子统统带着,真真是一点都没让他们闲着啊。
瞧这假期休的,那才叫一个苦逼,还不见得比平时松快呢,至少胤祺在工部那混日子的闲差,可没这么高强度的工作。
好在这个年总算是过去了,随着正月二十这日各衙门‘开印’之后,大家伙也纷纷开始上班了,胤祺也总算能在混日子的闲差上好好休息一番了。
然而,就在安清刚感慨完,年后没过多久,胤祺那混日子的闲差终还是快要到头了,因为——康熙要给他们封爵了。
这消息一出,前朝后宫再次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按理说,像大阿哥这种早已成年的皇子,但康熙这些年一直压着不封爵,众人也摸不清楚头脑,没想到这会却松了口。
大家纷纷都在猜测,康熙这把能封几个阿哥,膝下有成年阿哥的嫔妃们,心思都开始活络了起来,可是各显神通。
毕竟,谁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顶着个光头阿哥的名号吧。
但大家对此次封爵的名额显然都不太乐观,一是康熙前些年一直压着儿子们不给封赏,没道理这一把就给个大的,至于第二点嘛,当然是因为康熙在后宫嫔妃位份上抠门行径所致了。
不过,安清却很清楚,康熙这次还真搞了把大的,一下从大阿哥封到了八阿哥,整整七位皇子受了封。
不可谓不大方啊。
“主子,您说咱们爷能分封吗?”翠柳自打听到这事后,便一直各种挂心着。
安清笑了笑,回道:“不知道啊。”
翠柳叹了口气,“唉,但愿能封到咱们爷吧,按照惯例,成年皇子一旦封爵,即可“分府”出宫居住,那到时候咱们就能搬出宫去了。”
安清瞥了她一眼,心道,那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惯例是惯例,但康熙偏偏是个特例,谁让儿子多,再加上这会又没钱,所以,她们目测还要在阿哥所窝了几年。
不过,接下来这几年怕是没之前这么平静了啊。
若说之前的九子夺嫡是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那从此时可就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了。
毕竟,受封的诸皇子便能参与国家政务中,并分拨佐领,各有属下之人,就意味着开始有了自己的班底。
而且,分封皇子,也就意味着相对削弱了太子的力量,对太子的是一次很大的考验,但这个考验他必须要经历,毕竟,他的这些兄弟也不可能永远不封爵吧。
这康熙也不会允许的。
但紧接着面对的一个问题便是,诸年长皇子有权有势以后,必然会加剧与太子的矛盾,诸皇子及其党羽此时会把矛头一直对准太子及太子党,可以说此时的太子也就成了那个活靶子。
安清知道,康熙此次突然大封皇子,也是对太子的一次警告。
若说之前当众斥责太子并处死他身边的近侍,是康熙对太子警告的第一板斧,那这次便是第二板斧。
接下来才是真的腥风血雨的开始。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康熙第一次册封诸成年皇子,包括皇长子胤禔为多罗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祐和皇八子胤禩俱为多罗贝勒。
一时之间,满宫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悦,当然,太子所在的毓庆宫除外。
只是,安清怎么也没想到,分封皇子后的第一把火还没在前朝烧起来,反而在后宫出现苗头。
这日,翠柳急匆匆地外面跑了回来,神色匆匆道:“主子,坏了,坏了!”
安清心下不由一凌,这种时候她最怕的就是外面传来不好的消息。
毕竟,如今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别急,你慢慢说。”她先给翠柳递了杯水。
翠柳一口闷了过来,便开始把事情全盘讲了出来。
原来如今宫里突然刮起了一股尽孝攀比的风,就怎么说呢,就是不知为何,她的妯娌们突然开始频繁进宫里秀贤惠表孝心去了。
据说这事是从太子妃开始的,她开始每日两次晨昏定省去太后宫里请安尽孝,然后宫里慢慢传出太子妃贤良孝顺的名声,还说太子没娶错人。
这下子其他福晋坐不住了,怎么的,都是皇家的儿媳,她们难道就娶错了?
先大福晋和三福晋开始紧跟其后,人家不仅去宁寿宫,还去各自的婆婆哪里,最后四福晋和去年年末刚成亲的七福晋也被迫加入了其中。
可以说,现下娶了福晋的皇子中,除了安清,都已经加入了这场莫名的攀比中。
“怎么办啊,主子,咱们如今已经晚了,是不是得赶紧跟上啊。”翠柳一脸焦急道。
自打封爵之后,安清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不仅她这个院子,是胤祺的整个后院都管的更严了,严令制止众人出去嚼舌根,翠柳是安清身边的人,自是要以身作则,今日也是碰巧出去办点事才得知的。
“主子,咱们要跟上吗,旁的都还好说,这毕竟牵扯到一个‘孝’字,咱们得当心才行,别到时候就您一个人被宫里人指摘不孝顺,那这帽子可就大了啊。”紫苏也是急的不行。
安清也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这么着急,毕竟古人向来重视孝道,若是真的背了个‘不孝’的名头,那在这宫中才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但她总觉得这事蹊跷,不行,也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安清抬手示意两人先别说话,让她安静安静,仔细再把这件事给捋捋。
这意思就是,此事是从太子妃先开始的,她因此博了个好名声,然后其他人便坐不住了,纷纷加入到其中,有可能较劲,也有可能是被迫开启的防备。
但不管是有意较劲,还是被迫加入,若是放在平时,这事归根结底,也就是女眷这边的暗暗较劲罢了。
可是,有一点不能忽略了,如今可不是平时啊,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谁又能保证旁人会怎么想,特别是康熙。
无事都上赶着要这好名声做什么,那必然是有所求啊。
至于求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她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紫苏,你亲自去宁寿宫和翊坤宫跑一趟,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最近些日子就暂时不去皇玛嬷和额娘宫里了……”

第41章 五福晋41
紫苏虽不知道安清突然称病的缘由,但她了解自家主子,她向来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这般做定是有她的道理。
于是,她半点也不敢耽搁,立马便去执行了。
宁寿宫中。
听到紫苏的来意后,太后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道:“成,哀家知晓了,让你们福晋好好休息,哀家这里不用她担心,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看到太后反应竟这般平淡,紫苏心里顿时没底了起来,毕竟她家主子这把是实打实的装病,不会被发现了吧。
但她想起了安清的交代,还是镇定地把话说完,“是,太后,奴婢一定把您的叮嘱带来。”
说罢,紫苏又突然看向乌兰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乌兰嬷嬷怔了下,不由开口道:“怎么,五福晋也有话带给老奴吗?”
紫苏点了点头,先是下意识瞥了眼太后,才开口道:“我们福晋让奴婢同嬷嬷说,若是太后又不好好吃饭了,劳烦您就派个人过去同她说一声。”
听到这话,乌兰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成成成,这感情好啊,回去告诉五福晋,老奴记着了。”
说罢,她还颇为调侃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脸上先是闪过了一丝无奈,然后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紫苏虽看不懂太后主仆两人的眉眼官司,但见到太后终于笑了,她的心也随之放到了肚子里。
特别是当她告退时,太后竟还让乌兰嬷嬷亲自把她送出去,这可意味脸面啊,当然,这脸面不是给她的,而是给她们主子。
太后以这种方式向众人说明,五福晋因身子抱恙不能前来尽孝的由头是她老人家亲自认可的,那这不孝的帽子自也是扣不到她头上了。
把人送出宁寿宫后,乌兰嬷嬷便匆匆赶了回来,满脸笑意道:“您说这巧了不是,方才您还交代老奴去让五福晋避避风头,没想到你们祖孙俩竟想到一起去了。”
太后手持着一串翡翠念珠,眼底明显带着丝笑意,“她向来是个聪明的。”
“不过,五福晋即便不能来,但还是心疼您的,还特地让那她那侍女给老奴传话,还不是怕您又闹小孩子脾气,不好好吃饭呢。”乌兰嬷嬷笑道。
之前每每太后胃口不好,五福晋那段日子定会想法子折腾些新吃食送过来,之前她们还没发现,只以为是碰巧,但这一次两次还行,巧合多了她们自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不过,还真别说,有时候连乌兰嬷嬷都觉得神了,五福晋折腾的那些东西,竟还真就对太后的胃口了,她老人家每每都能吃不少呢。
太后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上了年纪,胃口本就小了不少,偶尔食欲不振也属正常,但那孩子是心细的,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还不嫌麻烦地各种折腾,真是难为她有这份心了。
若说一开始她待安清亲近,是看在科尔沁和老五的面子上,但如今却是实打实冲着安清这个人了。
这孩子心思明净,看事情更是一眼便能瞧出要害来,就比如这次的事情,以后有她在老五身边,就算哪天她真闭眼了,也能放心了啊。
乌兰嬷嬷看着太后无精打采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和无奈。
唉~这段日子太子妃和大福晋她们闹得这事,可算把太后她老人家折腾的不轻,这一天天的,晨昏定省两次,重点是她们还分批来,这换谁谁不累啊。
对于各位皇子,除了五阿哥外,太后可谓是真的是一碗水端平,待谁都是不偏不倚,要见自是都要见,要都不见的话,那也总需要个理由才是。
“要不您也装病吧?”乌兰嬷嬷提议道,“同五福晋一样,咱们惹不起总躲的起吧。”
太后瞥了她一眼,有些失笑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哀家要是装病,届时她们岂不是得嚷嚷着要侍疾,那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
这会还只是要抽空敷衍一下她们,到时候她们要是一天到晚待在她这宁寿宫里,那才是真的糟心。
乌兰嬷嬷一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心里对太子妃几人的怨怼又多了几分。
她们要真是那般有孝心,就应该像五福晋那般,知道太后爱清静,平日来的倒也不算勤,但人家是真上心啊,但凡有个什么新鲜吃食,总是第一时间让人送过来,哪里像她们几个,做的都是些面子活计,还平白害的太后跟着她们遭罪。
“照奴才看,索性不如直接讲开了,让她们都别来就是,您总是顾忌这般多,最后累的都是您自己个。”
太后却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不急,她们怕是也折腾不了多久,哀家又何故做这个恶人呢。”
皇帝那性子太后了解,向来是打一巴掌给一甜枣,这次大封众皇子,本就是对太子的一次打压,这会定是想着法子怎么帮太子抬一抬场子呢,这不,机会不就送到眼前了嘛。
她呀,总也得配合一下,把这把柄送到皇帝手上才是。
等着瞧吧,想必过不了多久她们也就能消停了。
紫苏从宁寿宫出来后,转而便直接去了翊坤宫。
宜妃听到安清身子不舒服,立即着急了起来,“怎么样了啊,有没有请太医,严不严重?”
说罢,她又招呼喜珠过来,“那孩子平日里壮的像头牛似的,这好好的怎的就病了呢,不行,本宫得亲自过去瞧瞧才当心。”
紫苏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宜妃,“娘娘,您别着急,我们福晋她并无碍。”
宜妃脚下一顿,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什么意思,一会病了,一会又无碍,你这丫头到底会不会传话!”
“娘娘息怒,福晋让我给您说,她其实没事,就是、就是最近想避避风头,让您不用担心她。”
紫苏心想她家主子还真是神了,就连太后和宜妃的反应竟都猜到了,还这般准。
她说,太后那边不用明说,只说她身子不适即可,但宜妃这边,还是要稍微透露一些的,至于怎么透漏,透漏多少,这些也都是安清提前交代好的。
宜妃愣了下,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啊。
但她也不傻,随即便与最近宫中那请安之事联系了起来。
“我们福晋说,和太子妃抢风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认怂,还请娘娘别骂她没出息。”紫苏道。
一听这话,宜妃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她还真是怂的理直气壮啊。
不过,安清这话倒提醒了她一件事,和太子妃抢风头!
对啊,大福晋她们和太子妃较劲这事,宜妃也不是没听说,甚至因为这几日安清没来她这里,昨个还被惠妃挤兑了一下。
说什么这老五才刚封爵,老五福晋的尾巴就翘起来了,现在连你这个额娘都不放在眼里,还什么连请安都不来了之类的话,还明里暗里夸大福晋怎么怎么孝顺。
宜妃自是不会受她挑拨,她和安清是什么关系,哪里是她们那些普通婆媳能比的。
但这会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之前她只觉得这事是她们妯娌间别苗头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这些做长辈的甚至还乐意帮着撑撑场子,总归是后宫里的那些事。
但若是理解为和太子妃抢风头,那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毕竟,和谁抢风头,也别和太子太子妃抢啊。
“回去告诉你们福晋,让她好好养病就是,本宫这她不用担心。”
宜妃虽在后宫行事向来张扬,却也很清晰地知道个度在那里,就比如以前宫中还有皇后、皇贵妃、贵妃时,她做什么也不会越了她们去,即便是盛宠那几年,她在她们面前仍是谦卑有加。
因为她很清楚,康熙是一个十分看重尊卑有别和礼法的人。
即便他再宠自己,但在心里还是会认为皇后贵妃为尊,她为卑,不得僭越,这是祖宗礼法。
这个道理在他儿子们身上依然适用。
宜妃一直都明白这点,所以,她和惠妃她们不同,她向来没这么大的也野心,也没想让自己儿子同太子争什么。
反正老五有太后护着,就算看在太后这个嫡母的面子上,日后有什么好处皇上也少不了他,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也是她当初千方百计把老五放在太后身边养的缘故。
安清为了把这戏做的更逼真些,还真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看病,至于能否真诊断出什么并不重要,反正她就说自己可能感染风寒了,假装咳嗽几声,再说自己头疼身子乏力即可,在宫中当差的太医可都是人精,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
所以,结果自然也不出所料,太医脉案上的诊断是五福晋偶感风寒,开了几服寻常的治风寒的药便告退了。
这也就是安清的目的,她就是公开折腾一顿,专门请太医来阿哥所跑这么一趟,也就是做做面子罢了,她甚至都没特意交代太医闭嘴,反正寻常人问不出来,能问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交不交代结果都是一样的。
再说了,这事估计也拖不了太久。
当天傍晚,胤祺回到阿哥所,马祥便第一时间把安清生病请太医的事禀报了。
但当胤祺急匆匆赶来正院时,安清却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春晓刚出锅的炸鸡。
因着对外称病的缘故,那去御茶膳房提膳的饮食也不好太油腻,但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越是不能吃什么,却偏偏就越馋什么,这不,在经历过一番心理挣扎后,安清觉得委屈什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于是便拉着春晓折腾起了这炸鸡。
还别说,她这好长时间没吃了这油炸食物了,这猛地一吃还真是香啊。
“爷,你来了啊,正好这炸鸡刚出锅,要不要一起来吃点?”安清秉持着有福同享的原则,热情地招呼他一起。
胤祺双眉微皱,静静地把安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瞧她这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你不是生病了吗?”他问。
好的这么快的吗?!
安清“啊”了一声,随即反应到他这是知道自己下午请太医的事了,忙摆了摆手,回道:“没有,我装的。”
胤祺懵了下,装病?
不是,她好好的装什么病啊。
安清也没同卖关子,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细聊,然后便把事情的始末言简意赅地说了出来,还把自己得出的结论抛了出来。
胤祺听完,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似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怀疑这是太子和太子妃设的局?”
安清点了点头,回道:“不过,这只是我的怀疑,暂时还没什么证据,具体是不是的,还不好说。”
胤祺知道她向来不是随意下决断的人,既然敢这般说,那定是有依据的。
安清冲着他比了个大拇指,“果然还是爷懂我啊。”
接着,她便把自己的推测的依据说了出来,“你们真当在宫里这好名声是这么容易就能出来的啊,旁的不说,就拿我来说吧,这之前我也算是频繁去额娘和皇玛嬷的宫里了吧,特别是额娘那里,有段时间几乎是雷打不动地天天去,这已经算是顶顶孝顺了吧。”
听她提到这事,胤祺不由想到安清之前因频繁去翊坤宫闹出的乌龙,脸上不由染上丝笑意。
安清自是看懂了他眼中的调侃之意,不由也有些心虚了起来。
好吧,她那时确实是另有所图,但是……
“你先别管我真实意图是什么,那在外人看来,我是不是就去孝敬额娘的?”
胤祺点了点头,这还真是,毕竟,旁人哪里知道这些内情。
“所以啊,”安清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们可有在宫里听说什么?”
毛线都没有好嘛!
当然,安清也不在乎这些,虚名罢了,对她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但太子妃偏偏就能在短短一段时间,因去宁寿宫频繁了些,便能在这宫中传出什么贤良孝顺的名声,还说什么太子没娶错人。
就扯淡吧。
不管是太子,还是他们这些皇子阿哥,哪个人的婚事不是康熙指得婚,这些奴才是不要命了吗,还敢说谁娶错了不成。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利用内眷之间的较劲心理和一个‘孝’字的重量,来引她们主动入局。
大多舆论都是背后有预谋的,人云亦云这事,也需要有人引着走才是。
至于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还是她之前说的那句话,人无事都上赶着要那好名声做什么,必然是有所求啊。
太子妃之所以要求好名声,那是因为她是太子妃,一国储君的妻子,未来的皇后!
那这贤名对她而言便是标配,代表的是天家形象。
或者说,这也是康熙这太子妃的要求。
安清进宫后,便一直听说太子妃之前素有贤名,但却从未听说其他皇子福晋有过这东西,谁又能说这背后没有康熙的默许和推波助澜呢。
可如今众位皇子刚被封了爵,他们的福晋便率先开始争这些特殊含义的东西,还不惜和太子妃较上了劲,你说在康熙看来,这意味着什么便显而易见了吧。
有些东西界限很明显,就比如许多皇家能用的东西,民间的人是用不得的,用了你就是僭越,要杀头的,搞不好还要诛九族。
再比如太子和皇帝能用的东西,其他皇子却不能碰,碰了便是有不臣之心,即便是也是皇帝的儿子也不行。
这便是对皇权唯一性的维护。
虽说康熙近来是有意警告太子,但此时的他却也是真的没有废掉太子的心。
在他心里,太子仍是名正言顺的一国储君,其他儿子再好,于太子而言也是臣,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他也不会允许有人试图去挑衅。
这也是这么多年,大阿哥与太子争的这般厉害,他却从来不会在康熙面前表现出对太子这个储君有任何的不臣之心的缘故。
对于这些皇家内子里的东西,胤祺自是比安清懂地更多,她甚至都不用讲的太明白,只需稍稍提示一下,他便能想通其中的关窍。
所以,这场看似是后宫内眷的争斗,实则最后直接影响到的却是他们,届时轻则引来皇阿玛一顿斥责,重则是什么,便不好说了。
无疑,这是太子对他们众兄弟的一次反击。
胤祺心里不由沉了几分,这些日子来,他们这些被封爵的阿哥,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后宫,都很是风光无限,他自然也是高兴。
毕竟,没谁真愿意一辈子当个光头阿哥吧。
但他高兴之余也没敢疏忽大意,始终在提防着太子出手,不是他小人之心觉得他太子容不下人,而是太明白权利争斗下的残酷。
不仅他防备着,其他几个兄弟显然也都没放松,大家在前朝都是各种小心行事,生怕在这种时候留下什么把柄。
可是,谁能想到太子竟会另辟蹊径,从内宅之事入手,这点可谓是防不胜防。
幸亏安清意识到了,不然这个哑巴亏还真是吃定了,胤祺庆幸地看着安清。
安清注意到对方的视线,立马骄傲了起来,“怎么样,我聪明吧,你看大嫂她们都上当了,就我没上当,嘿嘿,我简直是聪明坏了!”
认真算起来,这还是她进宫后第一次真正面宫斗呢,刘佳氏那次不算,她那顶多就是小打小闹宅斗,最坏的结果就是她名声受损以及和胤祺离心。
但这次不同,这种可是一个搞不好就会被老康怀疑狼子野心的程度不同,要知道,她甚至比大福晋她们还多叠了一层Buff,谁让她出身科尔沁,她阿爹手下可是有铁骑的啊,那可是实打实的兵权。
大福晋她们此举最多连累她们家爷,但她若是中了计,除了会连累到胤祺,说不定还会连累她阿爹和哥哥们。
呼~还好她反应机敏,成功躲过了一劫,安清此时的成就感甚至比地里的庄稼丰收时还要强一些。
不过,在洋洋得意之余,她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怎么说呢,这次也就是占了个先机,因知道九子夺嫡的凶险才一直不敢掉以轻心,走一步想十步的那种,若真论什么宫斗的实力,那她就是个渣渣。
所以啊,她以后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时刻都要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才行。
胤祺每次见安清这副臭屁的样子,都忍不住想笑,甚至还有种想要伸手去捏一捏她的脸的冲动。
她好像永远能轻易地把快乐的情绪感染到别人,就比如现在,明明在知道太子二哥对他们出手后,他的心情应是很低落的,但还是被她的情绪影响到了,嘴角忍不住跟着往上扬。
这一刻,他突然很庆幸他的身边有她,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一起面对,那些之前很排斥的事,如今真遇到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了。
“幸好遇到了你。”他不由地喃喃出声。
安清“啊”了一声,眨了眨眼,不解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呀,太小声了,没听清。”
胤祺一僵,似是没料到自己竟说出了声,他本来想说没什么,但当对上安清的视线时,不知为何,他默默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他和安清不同,向来不擅长说这些肉麻的话,即便心里真这般觉得也很难说出口,但她每次说这些话,他都会开心很久,所以……
半晌后,胤祺似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我说,能娶你真好。”
安清小眉头一挑,哎呦喂,这是终于发现她这个福晋的可取之处了?
不过,这评价也还算中肯吧,虽说她确实没有什么宫斗的能力,但政治敏锐度还算是很优秀的吧,特别是在他们这么复杂危险的家庭中,有她这样的合作伙伴可不就是好嘛。
安清越想越觉得自己还不错,于是很是臭屁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胤祺:“……”
自这日之后,安清便开始闭门不出,正式装起了病来。
不过,这宫里向来不缺聪明人,她虽占着些先机看穿了些事情,但并不代表旁人就发现不了,特别是这宫中的人向来是心眼子比那筛子都密,怕是稍稍一琢磨也能发现些端倪吧,比如德妃。
永和宫中。
四福晋刚请完安离开,德妃不由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来。
“主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宫女问道。
德妃摆了摆手,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怎的好好的就刮起了这股请安风呢。
“你说老五福晋病了?”
宫女点了点头,“是的,主子,五福晋说是偶感风寒。”
德妃眉头不由又皱了几分,偶感风寒?
真这么巧的吗!
“那宁寿宫和翊坤宫两边什么反应?”德妃又问。
宫女怔了下,随即才意识德妃问的这个反应指什么,“宜妃那边一切正常,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听说五福晋昨日让身边的宫女去了趟宁寿宫,具体是做什么的不清楚,但却有不少人看到乌兰嬷嬷亲自把那宫女送出了宁寿宫。”
听到这话,德妃顿时若有所思了起来,手指更不自觉地敲打起膝盖。
那宫女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她知道这是她们主子思索事情的标志动作,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打扰,否则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半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德妃蓦地抬起头来,眼底满是惊慌。
“快去通知四福晋,让她最近不用再来本宫宫中请安,太后的宁寿宫那里也找个由头别去了。”
而与此同时,胤祺刚从工部出来,正准备回宫,恰好遇到了站在户部门口同样准备回宫的胤禛。

胤禛看到胤祺也有意外,轻点了点头,“五弟,一起?”
最后,胤祺上了胤禛的马车,在外人看来,兄弟两人平日里虽不见多亲近,但每每单独共处时却也不见生疏。
两人一路上聊了些衙门的事,胤祺所在的工部最近还算可以,不是太忙,倒是胤禛所在户部近些日子乱成了一锅粥。
究其原因,主要是开春后,山东、河南、陕西等地小麦种植小麦的重要省份,纷纷递来了折子,说有不少地方的小麦遭受了严重的冻害。
这明明年前还长势一片大好的庄稼,此时遭受冻害后的叶子已经开始发黄、干枯情况了,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整天都愁的不行,这种情况下,减产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胤祺听到小麦遭受冻害时,心里不由一滞,这些日子他也没太关注安清那块地里的情况,也不知她那小麦怎么样了。
但却也没听她说什么,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吧,难道她年前那所谓的压麦等措施真能预防冻害?
不过,胤祺也知晓事情轻重,并未多说什么,就像安清说的那般,这事情还是得眼见为实的好。
况且,他瞧安清的样子,若那地里的小麦真能增产,她心中应该已经有了盘算,他虽帮不了她什么,但至少不能拖她后腿,所以,这事在事成之前,他定是要守口如瓶的。
但胤祺这会比较纠结的还有另一件事,他看了看他四哥,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胤禛见胤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出声问道:“五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胤祺迟疑了片刻,轻点了点头,说道:“四哥,可能也是弟弟多事了,我觉得,最近一些日子,四嫂还是少进宫去请安为好。”
多的他也不好说,毕竟这种事他和安清可以摊开了说,但对旁人,哪怕是兄弟,也只能意会。
今日能说出这番话,胤祺还是看他四哥平日里待他不薄,且确定对方不会多想的前提下,若是他大哥三哥,胤祺就不会多这个嘴了,因为他知道,就算是说了,对方也只会认为他是要阻挡他什么。
听到这话,胤禛眉头下意识皱了皱。
当然,他不是对胤祺这话有什么反感的意思,而是在认真在思考他的话。
这事近日他倒是听说了些,但具体的也不太清楚,他后院的事向来是由四福晋管的,可进宫请安又能有什么不妥呢,胤禛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他见胤祺一副不好多说的样子,也默契地没再去问,接下来一路上,兄弟两人谁都没再说什么。
回到阿哥所后,胤禛连衣服都来得及换,便直接去了四福晋所在的正院。
四福晋见到胤禛后,不由愣了下,“爷,今个怎的过来这么早?”
胤禛也没绕圈子,径直开口问道:“关于你和大嫂她们最近进宫请安的事,你同我好好说说。”
四福晋一听他问的竟是这事,脸上突然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这毕竟涉及到她们妯娌之间暗暗较劲的那些小心思,还真是有些让人难以启齿。
但她知自家爷的性子,他是向来不管后宅的事,既然这会问了,那这背后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所以她也没再隐瞒,把事情的始末全然和盘托出,甚至包括女眷间那些不太好明说的东西。
听完后,胤禛轻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若是这么看的话,就仅仅是内眷间的较劲罢了,应该不至于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才是。
但他又深知五弟绝不会平白无故说这些,这背后定有什么他没想到的地方。
四福晋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有些迟疑道:“爷,还有一件事,方才额娘派人来说,让我近些日子都不要去她宫里请安了,皇玛嬷那里也让我找个由头别去了,她还说……”
“还说什么?”胤禛不由有些焦急。
四福晋抿了抿嘴,道:“还说,不管什么时候,太子妃同我们都是不一样的,让我日后都避让着些。”
避让着些太子妃?
胤禛神色不由一凝,他明白了!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地方没考虑到了,怪不得他五弟会不好明说,原来原因竟出在这里。
“你就按照额娘说的做,皇玛嬷那里派人去说了吗?”胤禛问。
四福晋摇了摇头,心里也不由一顿。
看自家爷这反应,她便明白了,看样子之前是她想左了,她还以为德妃让人过来传那通话,是因不想日日见到自己这个不待见的儿媳妇,故意这么说的呢,甚至连爷的名声都不顾了。
但如今看来,额娘虽偏心,可她和爷总归是亲母子,在这宫里,她再怎么的也总不至于会去害他。
“还没来得及,妾身这就让人去。”四福晋道。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恰好这几日弘晖有些不舒服,我便让人以这个由头同皇玛嬷说可好?
安清已经用了身子不爽利这个由头,她若是再用,多少有些刻意为之的意思,所幸这几日弘晖却是又小病了一场,太医也传过,说出去倒也没什么不妥。
胤禛轻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很妥帖,就这么办吧。”
四福晋也不敢耽误,连忙把贴身宫女叫了过来,低声交代了一番后,那宫女便急匆匆朝着宁寿宫而去。
待解决完这事后,四福晋也终于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便是疑惑,她实在想不明白这背后的原因。
她想问,但又觉得自家爷不说,那自由他不说的道理,自己若是上赶着问,倒是有些为难他了。
其实这次的事,除了有和大福晋她们较劲的成分外,主要原因还是四福晋心疼他们爷。
这次封爵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封了郡王,偏偏就卡在他们爷这里封了贝勒,他们爷明明就比三阿哥小了一岁而已,却是同最小的八阿哥一起被封的贝勒。
这事每每想起来,她都替自家爷委屈,所以,她这次便想着牟足了劲,替他争几分面子,但如今看来,这事好像还做错了。
胤禛自是注意到了四福晋想问又不好问的样子,遂先开了口简单说了下这件事背后的严重性。
得知事情缘由后,四福晋大惊失色,脸色瞬间就白了不少,她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惹了多大的祸事。
“对不住了,爷,妾身这次竟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四福晋愧疚道。
胤禛却轻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夫妻之间,不讲这些,日后多注意些便是。”
要不是额娘最后那句话,这事他差点都被绕进去了,他也知道怪不得四福晋,毕竟一个‘孝’在那压着,若不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谁又真敢去犯险。
四福晋自是满口应了下来,“妾身日后定会多多注意的。”
胤禛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拿不准的,可以先看看五弟妹是如何做的,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觉得这次的事是安清看破的,毕竟,这种后宅的事情,像他额娘那般身居后宫且很是了解皇阿玛的人都好些天才反应过来,更何况旁人。
但五弟妹背后有皇玛嬷提点,皇玛嬷向来疼爱五弟,这种事情上她老人家定是比旁人看的清。
不过,两人夫妻多年,四福晋的心思胤禛又怎么可能不懂,自也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才乱了神,所以,他才更不好怪她什么。
其实,此次封爵的事,他一开始他确实不太好受,但也深知这事归根到底也怨不得旁人。
之前他们便有所猜测,前年准噶尔战场上,皇阿玛坚持把所有成年的皇子都带上了,很大可能就是为了让他们立些功绩,为日后封爵做准备。
在战场上,大哥和三哥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但他因骑射功夫实在太差,虽挂名掌管了正红旗大营,却在那场战争中无任何功绩。
所以说啊,他皇阿玛也是给了他机会的,只是他没抓住而已,怪不得旁人。
当然,老八之所以能被封爵,也是因为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得到了皇阿玛的认可,他虽因年纪小未被皇阿玛派去前线,但却承担并出色完成了看管营地的任务,当时皇阿玛在战场上就写诗对他进行了表扬。
不得不说,就连他当时看了都觉得好生了得,老八小小年纪就这般沉稳,做事有条有紊,重点是还不辞辛苦,做事勤勉踏实,也怪不得皇阿玛会喜欢。
此次封爵之事,也都是老八他应得的。
胤禛也曾懊恼不甘过,身为满洲皇子,骑射不行确实是个很大的缺陷。
但胤禛却也不会妄自菲薄,自知有些事强求不了,骑射一事上他自幼便不如其他兄弟,在其他事上倒未必不能补回来。
比如文学上,再比如当差一事上,日后他定当让皇阿玛对他有所改观,下次再封爵,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四福晋因儿子生病的事退出了这场竞争,基本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应,毕竟,弘晖生下来身子就弱这事,在这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再说了,之前四福晋确实也因此请了太医过来。
于是,这场莫名的尽孝争贤名的攀比之争仍在继续进行着,大概又过了几日后,不知为何,七福晋也以身子抱恙退出了赛场,然后便成了太子妃和大福晋、三福晋三人的竞争。
就这样,三人又较劲了几日,风声终于还是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
乾清宫内。
康熙听完下首奴才的禀告,脸色直接黑了下来。
他啪地一声把手中的奏折摔在了桌子上,冷笑了一声,道:“皇额娘向来爱清静,自朕继位以来,便免了后宫众人每日的晨昏定省,只需初一十五过去请安即可,她们难道会不知?”
众人不敢回话,就连梁九功都低垂着头立在那,半句话不敢接。
毕竟怎么可能不知啊,又不是第一天入宫了。
好在康熙也想谁能说什么,又径自地在那说了起来,“哼!以前也没见她们多孝顺,这会倒是勤快上了,看样子是有的人心大了!”
她们要是真孝顺,就应该像老五福晋那样,平日里多多尽孝,而不是做这种面子活计,怕都是另有所图吧。
这话一出,更是没人敢接了,都在那缩着头装鹌鹑。
康熙沉吟了片刻,问道:“老五福晋是一开始就没跟着她们凑热闹吗?”
下首的奴才回道:“回皇上,是的,听说五福晋偶感风寒,身子一直不适,这些日子都在养病中。”
康熙轻点了点头,脸色不由好了几分。
只是他不知在想什么,竟久久没有开口,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梁九功在旁瞧着,心里暗暗惊叹,五福晋不知是真的运气好躲过一劫,还是看穿了些什么。
若是第二种的话,那这份心计却是了得啊。
“你说,那丫头是真病还是假病?”康熙突然看到梁九功,问道。
梁九功心里忍不住叫苦不迭,皇上这问题问的让他怎么回答啊。
最主要的是,这会他还真摸不住康熙的态度如何。
他琢磨了片刻,回道:“五福晋不是种了小麦吗,去年冬天那般冷,她那地里的小麦怕是冻伤了不少,根据时间看,她可能是折腾她那块地折腾病的吧。”
康熙愣了下,他本就随口一问,但被梁九功这么一说,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年后各地上奏折,说去年冬天太冷了,小麦遭受了非常严重的冻害,所以开春后,农人们也都纷纷下地里补救,虽说效果甚微,但总归不能置之不理啊。
想必她那块地定也逃不掉。
“也是啊,那丫头这么喜欢种地,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康熙声音中不由带了几分笑意,“怪不得常人道,喜农耕之人多纯粹,不管是不是巧合,至少说明这孩子没什么妄念。”
梁九功见状,默默松了口气。
看样子五福晋这关是渡过去了,只是其他人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他方才也是想到安清之前给他送西瓜的事,心里也念着她几分好,才多替费了几分心思,故意提起她喜欢种地这事。
这一是说她还真可能是病了,至于第二点嘛,也是取了巧。
毕竟,在皇上心里,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是最憨厚老实、单纯的,这种形象最安全无害,也符合五福晋在康熙心中的印象。
至于安清之前送梁九功西瓜这事,还要从康熙那天带着大臣和众阿哥突袭她那块瓜地说起。
当日她看众人都在地里挑西瓜,只有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在地头站着,便也让他和其他大臣挑一个带回去。
重点她还是当着皇上的面给的,给的过程还十分正当。
“皇阿玛都说了啊,我怎么好让大家空手而归,难道这个大家不包括梁公公吗?”安清不解道,“那太好了,我又省了……”
当时康熙一听她这话,立马说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挑一个,这丫头抠门的很,可别给她省了。”
当时众人一片哄笑,梁九功也乐得配合,忙过去挑了一个。
但他心里却很清楚,五福晋若是不想给他的话,就不会开这个口了。
这是五福晋给他的尊重和善意,而梁九功也念着她这份善意。
要知道他虽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但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可不止他一人,他们之间本就存在激烈的竞争关系,但在那种情况下,被五福晋这么一闹,他便是同众大臣一样,得了皇上这么个赏赐的啊。
那可是脸面,是他在乾清宫独一份的脸面。
当然,安清可不知自己当日的一个无心之举,竟还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份善缘,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事既已传到了康熙这里,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于是他专门把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七阿哥都叫过来斥责了一番,明面上的理由是几人的福晋不体恤太后,频繁地登门劳累了她老人家。
但言语之中却瞬间让众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除了一早知道缘由的四阿哥外,其他三人也不傻,在看到康熙只口不提太子妃和太子,便多少意识到了不对。
特别是康熙那句‘太子妃本就素有贤名,前朝后宫谁人不知’,他们就算再傻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不过,康熙还是很有原则的,因为四福晋退出的还算及时,四阿哥只被骂了几句,七阿哥其次,最主要的火力集中在大阿哥和三阿哥身上,两人最后被骂的只能跪在地上磕头认错。
最后的最后,几人各自领了各自福晋的处罚后,才终于被康熙放走,至于处罚是什么,宫里的老一套抄佛经,替太后祈福。
当然,这福晋的惩罚也是分轻重的,四福晋抄的最少,七福晋其次,大福晋和三福晋最多,就两人惩罚的数量,估计没三个月还真抄不完。
康熙斥责完几个儿子,便转身来到了宁寿宫。
“皇额娘一向喜欢清静,都是几个孩子不懂事,连累的皇额娘跟着受累。”康熙一脸愧疚道。
太后摆了摆手,回道:“哪有这么严重,孩子们也是怕我一个老婆子太孤独了。”
康熙却不以为然,“儿子瞧皇额娘最近憔悴了不少,定是被她们闹得,真是太不像话了!”
太后也没再为她们辩解,而是默认了康熙的话,笑着说道:“如今皇帝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她们也是好心办坏事,总归不是什么大事,这事便翻篇吧。”
康熙点了点头,说道:“不过,皇额娘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保重身体才是正事,若有什么觉得您不好说的,着人来找儿子便是。”
太后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这事算是就这么定性了,康熙又陪着太后聊了一会,便提出还有政务要忙,离开了宁寿宫。
殿内只剩下太后和乌兰嬷嬷主仆两人,太后不急不忙地把剩下的半盏茶喝完。
乌兰嬷嬷忍不住嘟囔了起来,“依老奴看,皇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是拿您当幌子来敲打大阿哥他们。”
太后笑了笑,她又何尝不是和皇帝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至于拿她当幌子这事,她一早便料到了,这也是她先前没阻挡大福晋她们过来的原因。
皇帝想要抬一抬太子,敲打下一众封爵的皇子,但又不想往重了罚,那这事拿她当幌子便是最适合不过的借口了。
当然,这是她和皇帝之间多年的默契,她也乐得给皇帝当这么个幌子,来解他之急。
两人并非亲生母子,这么多年能相安无事地处下来,自也是要有来有回的,不然仅凭着嫡母这个身份,可处不出如今的情分来啊。
随着康熙对众福晋的惩罚下来后,很显然,在后宫自是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但大家也不傻,在整件事中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太子和太子妃竟然毫发无伤。
这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了吧,皇上虽大封了众皇子,但对太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偏爱啊,而这份偏爱的重量有多重,怕是没人会不懂。
于是,之前因大封皇子带来的阿哥所各皇子处不少人蠢蠢欲动的情势也急转而下,这后宫之中又进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中。
安清的‘病’也总算可以好了,不过,她也很老实地没四处溜达,依旧整日窝在院子里,毕竟,这次所有的福晋中,只有她一人因‘生病’逃过了一劫,还是低调点好,不然岂不是上赶着招人恨嘛。
不过,她倒是还能躲,胤祺就惨多了,他是躲无可躲啊。
如今这事一出,只有他和尚未娶福晋的八阿哥躲过了一劫,那肯定是招人眼红的啊。
八阿哥也就算了,他是没福晋才躲过了一劫,但胤祺是有福晋的呀,而且,之前还就数他福晋往宁寿宫和翊坤宫跑的勤快,如今却因病躲了过去。
这病来的未免也巧了吧,谁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但不管真病假病,这事都挺招人恨的,所以,大阿哥和三阿哥为着这事挤兑了胤祺好几天。
不过,他们总归也知这事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倒也没太过分,当然,也是怕闹大了再惹到他们皇阿玛面前,届时定少不了再吃一顿排头。
这个三月过的很是波折,转眼来到了四月。
安清那块麦田还挺争气,不仅平安越了冬,长势也越发好了。
但她之后也没闲着,又施了一次肥,帮助麦苗返青,也是为了提高成穗率,当然,这会也要尤为注重防治小麦的病虫害。
安清在喷洒几回预防小麦常见病虫害的土农药后,总算是轻松了下来。
如今小麦已经进入了抽穗期,看着那幼穗从剑叶鞘内伸出,有种丰收就在眼前的感觉啊。
就在她整日做着大丰收的美梦时,谁知没过多久,康熙却突然宣布要去畅春园了。

畅春园,是康熙在郊外避暑听政的离宫。
这京城夏季太热了,皇宫更像是个大烤炉一样,所以若无特殊情况的话,他一般会带着宫里众人去畅春园度夏避暑。
但以往都是差不多六月份以后才去,现下才四月中下旬啊,这避哪门子的暑呀。
安清纳闷的不行,也不知道这老康突然是哪根筋没搭对,怎的突然就要过去啊,这背后不会埋着什么坑吧。
然而,这个问题并未困惑安清多久,胤祺晚上回来时便直接给她解了疑惑。
“皇阿玛今年想在京西玉泉山、畅春园等地推广种植他的御稻米,前些日子已经下旨让人准备了,这会过去估计就是想就近盯着些。”
安清立马反应了过来,心想那怪不得呢。
因水热条件的限制和水稻品种的问题,这时候北方部分种植水稻的地区都是晚稻,而康熙的御稻米却实则是一种早稻米。
他这个早稻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成熟周期短。
康熙是在康熙二十年发现了那株长得十分特殊的水稻的,也就是他这御稻米的‘鼻祖’。
据说那株水稻不但植株长得十分高大,而且相比于旁的稻穗来说,那会它已经挂满了沉甸甸的谷粒,当时康熙便很是惊讶,命身边的人把这棵水稻的种子收集了起来,想着试种看看。
于是,从康熙二十一年开始,康熙便命人将其种在丰泽园,结果到了六月份时,那些种子种出的来水稻竟然比其他水稻早熟了三个月,而且,它那长出来的稻谷米粒微长、颜色泛红,口感也比普通大米要好上不少,这也就是御稻米的由来。
在初种植取得成功后,这些年康熙也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一直坚持对御稻米进行各种试种和改良,其中便有一种早旱稻的品种,听说去年在丰泽园试种成功了,康熙这会要在畅春园和京西玉泉山推广的应该就是这个品种。
康熙培育的这早旱稻,相比现下北方普遍种植的晚稻来看,有两大显著的优点,成熟周期短,抗旱能力强,从时间上看的话,这会种植倒是正合适。
“这事是突然决定的吗,怎么之前没听说啊?”安清不解地问道。
不应该呀,按照康熙严谨慎重的性子,这去年才刚试种成功,怎么的也要再种上几季才能这般大张旗鼓地拍板决定推广才是,没道理这么着急啊。
胤祺轻点了点头,解释道:“之前我同你提过的,去年冬天山东河南和陕西等地小麦遭受了很严重的冻害,我想应该和这件事有关。”
“其实,年前那会,这些小麦的长势都非常的好,那时皇阿玛对此也寄予了非常大的期盼,没想到还是没抵抗住天灾。”
安清听完,顿时就全明白了。
所以,康熙把小麦遭受冻害全归结为‘天灾’,而且还觉得这种‘天灾’不可控,于是,他转而把希望寄托在不用越冬的水稻身上了。
因为比较了解康熙年间的水稻种植这段历史,安清也清楚康熙此举并非仅仅想在水稻种植地区推广种植他那御稻米,而是有着更大的野心。
在历史上,康熙在农业领域的主要成就有二,一是打破了长城以北不适合种植水稻的历史,二是在南方推广双季稻的种植。
没错,这会长城以北还没有开始种水稻,就是因为康熙培育的早旱稻的出现和推广,才终结了长城以北不能种水稻历史。
至于南方双季稻的种植,其实,双季稻并不是康熙皇帝首创的,这时的南方实行的也是双季稻种植方式,但此时的双季稻指的是水稻两茬连作,即糯和粳的连作。
而康熙发展了水稻连作制,他打破了以往糯和粳连作的传统,实现了同种粳稻双季连作的方式。
当然,他这两大成就的前提都是因为培育出了这抗旱的水稻。
而这次康熙在京西玉山和畅春园推广种植这早旱稻,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若是成功了的话,他下一步应该就是往长城以北去尝试种植了。
“爷,你能方便同我讲讲农业上的事吗?”安清道。
胤祺愣了下,农业上的事他哪有安清精通,让他讲,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但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安清这是想知道前朝关于农业的事吧,或者说是大清如今在农业上的现状。
“没什么不方便的,也不是机密的事。”胤祺回道。
接着,他便把近些年农业的情况以及他皇阿玛颁发的一些政令都说简单说了下。
安清越听越认真了起来,主要是胤祺讲的很是仔细,因着他们这些阿哥常年被康熙身边,知道的自然也比旁人要更全面些。
从他叙述中,她大概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点。
一是因清代前期人口增长前所未有的迅速,人地比例失衡的问题,也在此时显露出了端倪,二是康熙好像已经开始有这种意识了,但还只是萌芽阶段。
在农业社会中,‘人地矛盾’可是索去无数王朝性命的死结,也是众多统治者至死都未想明白的一点,但因康熙在位时间比较长,且又是个一心想有作为的明君,所以,他才有机会认识到这一严重社会问题。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但土地的数量却是有限的,于是人均亩产量只会越来越低,这也就意味着许多人会吃不上饭。
所以,这些年康熙才这么大力鼓励各地垦荒农耕,对培育水稻的事这般上心,还有那些致力于提高作物产量的政令,皆因如此。
安清突然意识到一点,她那块地里的小麦,好像还可以图谋的更大一些。
康熙此时已经把这冬小麦的种植期待点拉的这么低了,若是她能解决或者缓解他所谓的这‘天灾’,从而提高小麦粮食的产量,那届时定会把惊喜值拉满啊。
毕竟,也不是所有地区都能种水稻的,像山东、河南和陕西等地的大部分地区还真就只适宜种小麦这种粮食作物。
两人聊了好久,不知不觉就聊远了。
胤祺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向安清问道:“那地里的小麦,你走得开吗,若是不行的话,你可以先找个由头留下来,我之后再来宫里接你。”
知道他皇阿玛要去畅春园的事后,便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皇阿玛搬到那边,他是必须得跟去,但他也知安清对那小麦有多上心,若是她暂时过不去,过些日子再去也成。
安清忙摆了摆手,回道:“不用,我同你一起去,我那小麦该忙活基本的都忙完了,不碍事的。”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但等收成的时候,还得劳烦爷带我回来一趟。”
这可是难得见证水稻发展史的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啊。
胤祺轻点头点头,这事倒不难,畅春园那边比皇宫出入要自由些,到时候提前和他额娘说一声就成。
自打知晓康熙这么着急去畅春园的原因后,安清便莫名兴奋了起来,有种要出门春游的感觉。
当然,这份兴奋里也夹杂着能出宫的激动,即便搬到那边,和在这宫里差不多,不能随意出入宫门,但她可以随便在畅春园中逛啊。
畅春园所在之地,泉水丰沛,周边百姓种植水稻的传统由来已久。
当初建设畅春园时,康熙帝就提前在畅春园西部单独辟出一块水稻田,面积约有一百余亩,想必这次就是在那里试种吧,反正都在园内,届时她说不定还可以去现场观摩呢。
康熙这次去畅春园倒是带了不少人,太后是定会去的,四妃也是都在名单中,另外还带了几个比较受宠的妃子,比如王答应就在其中。
另外,所有成年的和已经到上书房读书的儿子也都被他捎上了。
胤祺这后院,除了安清这个福晋外,倒是还有一个妾室的名额。
至于带谁去,她先是问了胤祺的意见,对方说全交由她安排后,于是,安清果断选择了一直安分守己的瓜尔佳氏。
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自打那次白佳氏作妖后,她再也没给她好脸色看过,平日里除了格格应有的正常待遇外,也没再给过任何优待。
那像这次这种类似于出宫度假的机会,更是不可能落在她身上。
为此,白佳氏在院子气的直跳脚,她不敢在安清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指桑骂槐地阴阳了瓜尔佳氏好几日,也亏得瓜尔佳氏脾气好,不然非得和她掐一架才好。
至于院里的人要带谁去呢,按照安清一开始的打算,紫苏她们四个是都要带的,还有小喜子,剩下的就不带了,都留下来看院子就成,畅春园那边平日里也是有人伺候的,不用带太多人。
但紫苏却自己个提出了要留下来,“主子,奴婢还是留下来帮您看着那小麦吧,有她们三个在你身边伺候,奴婢也放心。”
安清一想也成吧,紫苏跟在她身边最久,她之前在科尔沁每次种小麦,她都也是全程跟着,了解的自是也比旁人多,有她看着确实更放心些。
“成,那你先留下,等小麦收成后,我到时候再把你带过去。”
小麦预计五月底六月初便能收割,而在畅春园估计要住到七八月份呢,正好能出去待些日子,不然一直在这宫里真能憋死个人。
畅春园位于京城西郊,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皇宫,因人员马车太多,小半日才到地方。
安清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都很是好奇地掀开帘子往外瞧,等看到一块块稻田时便知要到了,这些一瞧就知道是御田,看起来很是规整,定是康熙专门划出来的水稻试验田。
不过,这会正是水稻插秧的时候,地里有不少农人在忙活。
他们大队人马是中午出发的,到了傍晚才到地方,住的院子都是提前分配好的,进了畅春园后,马车便各自驶向各自的院落。
严格来说,众皇子还不算住在畅春园内,而是住在畅春园的属园,西花园的皇子四所处。
因坐了一下午的马车,安清到地方后实在是累的不轻,再加上当时天也已经开始黑了,她便没四处溜达,早早地收拾收拾就睡了。
经过一宿的养精蓄锐后,等第二日醒来,安清直接满血复活了。
既然来都来了,自是没有一直憋在院子里的道理,于是,她开始借着去给宜妃和太后请安的由头,绕到畅春园主院逛了好大一圈。
那畅春园和皇宫不同,是南方园林的风格,更追求自然朴素。
但不得不说,这畅春园果然如传言中那般,不事奢华,淳朴而自然,甚至可以说有一些简陋,连一些外观大梁也不绘制彩画。
据说是康熙当初建园子时考虑到少劳民伤财,要求一切尽量从简,不可奢华。
不过庭院建筑虽朴素无华,但室外空间却充满庭园意趣,
园内有大量明朝遗留的古树古藤等,又先后引入种植了腊梅、牡丹、玉兰、桃杏葡萄等花果木,其林间还散布了麋鹿、白鹤、孔雀、竹鸡等等,景色很是清幽。
好些院子都是三面环水,凉爽宜人,确实适合避暑度夏。
安清在逛了好一圈后,终于成功摸到了她的目的地,康熙在畅春园西围墙内经营的一片规划整齐的水稻田。
只是,摸到是摸到了,但悲哀的是她却进不去啊。
“五福晋恕罪,没有皇上的准许,奴才没法子放您进去。”那看门的小太监说道。
安清默默叹了口气,她这会到哪去找康熙啊。
要知道康熙搬来这畅春园可不是来度假的,该上朝还是要上朝,该处理正事也一件都不能落下,就像这畅春园中的九经三事殿便是文武大臣上朝的地方,胤祺一大早就苦逼地去上朝了呢。
安清不舍地又忘里面瞟了一眼,见到里面的农人正在忙着插秧,她更是恨不得插着翅膀飞进去帮忙。
唉~说起来,自从来到这里后,她一直都在科尔沁待着,还真是没见过这个时代农人是怎么种水稻的呢,当然,她这次过来也有着另一个目的。
康熙之前答应给她的御稻米种子早都已经到位了,但她却没法子种,一是宫里确实没有合适的地方,第二点嘛,科尔沁那边可不种水稻啊,她要是上来就能种,还种的有板有眼的,还哪里能解释的清楚呀。
所以,安清这次本来还打算,平日里没什么事就多混迹在这园中的稻田中,也算是给自己混个履历,为日后埋个伏笔。
“主子,要不您回去同爷说说,让他找皇上要个恩典?”翠柳提议道。
安清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回去先问问胤祺吧,实在不行就算了,反正日后总有机会的。
虽然稻田进不去,但正事还是要办的,于是安清便直接去了太后所在的凝晖堂,给她老人家请安。
谁知巧了不是,她过去的时候恰好宜妃也在,她也是过来请安的。
宜妃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啊,谁惹着你了?”
太后也好奇地看过来,以往见安清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这情况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安清愣下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从刚才的情况中调整出状态,“这么明显吗?”
宜妃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常明显。
既然都被看出了,安清也不好再隐瞒了,重重叹了口气,道:“皇玛嬷,额娘,我心里苦啊。”
两人见她这样子,神色都不由凝重了几分,下意识便以为她是和胤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是不是老五惹你不高兴了?”宜妃着急问。
太后不由瞧了宜妃一眼,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以前只听说安清和宜妃处的极好,这宫里甚至还有人说两人婆媳关系好到胜似母女。
那会她也就是听听,但瞧宜妃方才那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安清的额娘呢。
安清“啊”了一声,见宜妃误会了,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挺好的。”
然后,她才期期艾艾说了自己想去那稻田,却被人堵在门口没让进去的事。
宜妃都被她气笑了,直骂她没出息,不就是没看个稻田嘛,至于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害的她以为出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呢,白担心一场。
太后也有些无语地看着安清,她还当多大的事呢。
安清却是很委屈地说道:“额娘,您不懂啊,我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要去瞧瞧的,期待了一路呢,可谁知最后却连门都没进去啊。”
说罢,她还表现出一副‘我委屈,但我不说’的样子,惹得太后和宜妃又无奈又好笑。
太后抬手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啊,罢了,罢了,哀家就满足你这个心愿吧。”
然后,她冲着乌兰嬷嬷说道:“这会恰好要用午膳了,你亲自去趟清溪书屋一趟,看皇帝可有空,若是得空,你便给这丫头要个恩准吧。”
安清没想到还有这个惊喜,立马起身谢恩,“多谢皇玛嬷,您最好了!”
太后抬手让她起身,“可别这么着急谢,你皇阿玛同不同意还不一定呢。”
安清却摆了摆手,故作一本正经道:“皇阿玛同不同意自是都有他的道理,但皇玛嬷您对孙媳的好,孙媳定也是要时刻铭记在心、没齿难忘、感激涕零的!”
太后见她逗怪,笑着骂了她一声‘泥猴’。
安清嘿嘿笑了两声,又各种拉着宜妃和太后逗趣,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没多久,乌兰嬷嬷便回来了。
她前脚刚迈进们,安清便忙着急问道:“嬷嬷,怎么样了,皇阿玛同意了吗?”
宜妃见她这样猴急,忍不住打趣她,“呦,刚刚不还说你皇阿玛同不同意自是都有他的道理嘛,怎的这回急了啊。”
安清向来脸皮厚,这种程度的打趣完全难不倒她,“额娘果然火眼金睛,我这刚装了下稳重,就被您给识破了,看来以后我还得好好修炼修炼才成。”
宜妃倒是早都习惯了她这样子,笑着瞪了她一眼,便没再说什么了。
乌兰嬷嬷见状,终于开了口:“五福晋放心,皇上准了,也已经让人去通知过了,五福晋您下次直接过去就成,没人敢拦您了。”
安清瞬间乐的不行,本以为今日是去不成了,没想到竟还来个这么大的转弯。
中午她和和宜妃一同在太后这里用的午膳,然后,从太后的凝晖堂离开后,便直接去了宜妃所住的蕊珠院歇了个晌,然后下午起来后,和宜妃打了声招呼,她便直奔西围墙内稻田而去。
不管是太后住的凝晖堂,还是宜妃住的蕊珠院都位于园子的西侧,离那稻田其实都不远,走路没多久便能到。
再次过来,果然没人拦着她了,安清顺利地进入了围墙内。
她这一进来,放眼望去便是规整划一的稻田,好家伙,不知道以为是哪个强迫症干的呢。
因今日穿着不方便,安清便只在田垄上逛了逛,这会地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忙活,应该都是皇家田庄的仆人,他们一开始见到安清还有些不自在,毕竟从穿着上看就知道是主子。
不过,随着安清几圈绕下来,不少人都放松了下来,因为他们发现这位金贵的主子,好像对农耕之事很懂的样子,同他们聊天也是一来一回的,丝毫没有架子。
看着众人在田间插秧的样子,安清其实也忍不住有些心痒痒了,于是,她也没委屈自己,第二日再来时便换了身爽利的衣裳。
她来到田间后,二话不说就要下去插秧,吓得跟在她身后的管事死活拦着她:“五福晋,您金尊玉贵,怎么下田里去插秧啊,不可,不可啊。”
安清大手一挥,“没事,我干惯了地里的活计,这事皇阿玛也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管事一听是皇上赞同的,顿时也不敢拦了。
安清下去后,刚想直接上手干活,突然想到自己科尔沁从未种过水稻的人设,立马谦虚请教起了旁边的农人,然后对方手把手的给她示范。
因她学的快,干的活好,还被一同干活的那些农人好一阵夸赞。
即便安清脸皮再厚,这一刻也忍不住害臊了起来,主要是那些农人真的是太朴实了,搞得她像是那欺骗老实人的骗子似的。
这就样,安清每日都要来这稻田里逛逛,很是乐此不疲,有时会下田和农人们一起干些活,有时只是站在田头和大家聊聊天。
在折腾了小半个月后,她已经对现阶段水稻种植技术有了基本的了解,比如康熙这个时期,已经注意到了水稻育苗移栽后会更好,也会在移栽前把草木灰洒在田中,即可肥田,又可防虫和除草,她还从那些农人口中得知了他们后续会对稻田进行哪些管理等等。
可以说,这里的技术已经代表着大清最先进的农耕技术了,安清也算心里有了个谱。
不过,之后她便去的便没这么勤了,一是该了解的都了解差不多了,至于第二点嘛,就是她搁那里看到那些农人的操作,明明知道怎么做会更好,但却只能看不能说。
比如她深知此时若是带些土农药进行移栽,便能很好地防治一些常见病虫害,再比如,那些农人移栽的方法明显存在问题,若是能注意控水蹲苗,则就可以使秧苗在移栽后根系快速吸收水肥营养等等。
她就像那空有一身武艺却没处使劲的武林大侠,惆怅啊她。
就在安清对那稻田摸了个差不多时,康熙这边也终于紧赶慢赶把京西玉泉山、畅春园推广种植的御稻米早旱稻已经移栽完成,算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这日,康熙在澹宁居处理朝政,南方各地水稻种植地区纷纷递上了折子,讲了下各地的春耕情况。
户部尚书和农政司的官员也趁机汇报了近日京西玉泉山、畅春园附近御稻田的情况,整体来说,秧苗生长情况还很客观。
康熙听了心情大好,视线不经意间扫了旁边几个旁听的儿子,最后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看向了胤祺。
“老五,你福晋前些日子不是要去朕那稻田看看吗,她去过了吗?”
那日,太后身边的乌兰嬷嬷过来清溪书屋,康熙还以为有什么事呢,一听竟是给老五福晋讨恩准的,当时他也是哭笑不得,随口便准了,之后因太忙也没顾得上问,这会倒是刚想起来。
胤祺一听是这事,忙起身向前回道:“回皇阿玛,去了,前段时间日日都会去。”
康熙“哦”了一声,“她日日去都做了什么?”
胤祺倒还真清楚安清都做了什么,她每晚回来,都会叽叽喳喳地给自己讲她都学会了什么,今日会插秧了,明日又知道那水稻要如何耘田除草了,反正是真没闲着。
康熙听完胤祺的讲述,顿时便乐的不行,“呦,没想到那丫头还真是去学种水稻的啊。”
胤祺也笑道:“她说等学会种水稻了,就把皇阿玛您之前赏她的那御稻米种子给种了。”
康熙连着说了好几声‘好’,还说要等着吃她种的御稻米。
提到这事,他突然又想到了去年在安清那瓜田里答应让她去丰泽园瞧瞧的事,还有,他又瞥了眼旁边的几个儿子,那日他们在田间兄友弟恭的场景。
康熙不由心念一动,那会还想着开春有机会带他们去丰泽园呢,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明个吧。
“老五,回去告诉你福晋,朕之前允她去丰泽园瞧御稻米的承诺可以兑现了。”

听完胤祺的话,安清整个人都懵了。
康熙还记得这事啊,她还以为他之前就是随口说说的,过后就给忘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个惊喜。
自从知道明日要去丰泽园的事,安清激动了一宿,第二日一早,胤祺才刚起身,她便跟着醒了。
“时辰还早,你继续睡吧。”胤祺道。
安清揉了揉朦胧的眼,并没选择继续睡,而是也坐了起来。
胤祺刚想下床,见她也跟着起来了,不由怔了下,“你不用起这么早,皇阿玛今日还是正常上早朝,没这么早出发。”
安清却摆了摆手,“没事,我这会满脑子都是今个去丰泽园的事,估计躺回去了也睡不着。”
胤祺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失笑,这么喜欢赖床的人,竟也有不用别人催的一天。
看来皇阿玛那丰泽园对她来说是真的有很大的吸引力啊。
“丰泽园就是一个普通的园子,除了皇阿玛的稻田外,真没什么其他特殊的,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胤祺怕她期待感太高,到时候会失望,忍不住提醒一二。
安清明白他的意思,“放心吧,我就是去看稻田的,旁的也无所谓。”
胤祺见她这样也就放心了,起来收拾一番,稍微用了些点心,便直接去上朝了。
这会还不到五点,安清起来后确实也是没啥事,于是她就让翠柳把鱼竿拿了过来,她这院子也三面环水,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时她也会钓钓鱼。
虽说她也不是很擅长钓鱼吧,但总归也是一种休闲娱乐方式,无聊时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想给雪团钓点新鲜的口粮,这次来畅春园这么长时间,她省不得把小家伙丢在宫里,便一同给带了过来。
翠柳看着自家主子难得起这么早,竟还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稀奇的不行,在她旁边一个劲盯着她瞧。
安清也知道自己表现的太过激动了,其实她也有点莫名奇妙。
身为一个农学人,什么样的试验田没见过,旁的不说,就他们农学院里的水稻试验田项目,在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好吧,哪里是康熙的试验田能比的。
可是,她就是很激动啊,可能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吧。
一想到农业史上聊聊几笔概括出来的东西,现下有机会亲眼去瞧瞧康熙培育水稻的过程,这种经历可不是每个农学人都能有的啊,要是她老师和师兄师姐知道了,估计得羡慕死她吧。
特别是她的老师,那可是康熙‘农学家’身份的铁杆粉丝,她之所对康熙朝这段历史如此了解,一是农学人的惺惺相惜,第二嘛,和她老师丧心病狂的安利脱不了关系。
想到她老师各种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安清承认,她此刻有点膨胀了。
这样过了半个多时辰,安清总共就钓了一条小孩巴掌大的小鱼,连给雪团塞牙缝都不够,面对小家伙不满的叫声,安清心虚不已。
唉~人各有所长嘛,她对钓鱼不精通也是没办法的事。
“行了行了,别骂了,我不钓了还不行嘛。”安清无奈地看着脚边的小猫咪,她虽听不懂猫语,但也知道它应该骂的挺脏的。
她认命地把鱼竿交给早已候在旁边的小喜子。
小喜子爽快地接过鱼竿,也没挪地方,就在安清旁边钓了起来。
然后,一分钟都没到,他那鱼竿就有了动静,紧接着就钓上来一条比成人巴掌还要大的鲫鱼。
安清:“……”
不是,这鱼还挑人下菜碟啊,也太欺负人了吧。
小喜子忍不住挠了挠头。
其实,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他家主子钓个鱼怎么就这么费劲啊。
要知道这园子里的鱼平日里可没什么人钓,湖里的鱼已经相当泛滥了,分明很好钓的啊,甚至都不用太讲究什么钓鱼技术,但奇怪的是,那鱼就偏偏不咬他们主子的钩。
而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安清也很纳闷啊,不知道还以为她上辈子捅了鱼它家祖坟呢,这辈子竟这么针对她!
她所幸也直接摆烂了,直接让翠柳搬了个藤椅过来,舒舒服服往上面一靠,从钓鱼直接改成湖边观景看日出了。
随着一条又一条钓了不少鱼被钓上上来,雪团那个小家伙都恨不得要黏在小喜子身上了。
安清默默地瞥了它一眼。
呵呵~没良心的小东西,还真是有奶就是娘啊。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个早上,终于熬到胤祺下了朝,然后,安清终于得偿所愿要出发去丰泽园了。
康熙既然带了安清,那太子妃和其他阿哥的福晋自是也不好落下的,于是,他便大手一挥全都带上,甚至还把太后和惠宜德荣四妃也戴上了,瞬间有种全家一起出游的感觉。
安清知晓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人多人少都和她没关系,顶多就是面子社交一下罢了,再说了,有太后和康熙压阵,估计也没人敢惹事。
然而她不知道的事,等到了丰泽园后才发现,这还和她还真有关系,非常大的关系!!
马车从畅春园宫门驶出,一路上很是顺畅,感觉并没走太久便到达了丰泽园。
安清从马车上下来,远远便看到了康熙亲笔题写的匾额上的三个大字"丰泽园",苍劲有力,一如其人,她在心里忍不住称赞一声好字!
这名字起的也好,"丰泽"寓意天下丰收、润泽万民,代表的就是祈盼年年丰收的愿望。
在心里熟练地拍了一通马屁后,安清这才不慌不忙地朝着太后的马车走去。
此时,康熙已经带着众皇子和大臣们走到了丰泽园门口。
女眷这边自然要以太后为先,安清过去时,太子妃正在扶着太后下马车,四妃站在旁边候着,其他福晋才各自站在其婆婆的身边,她麻溜地来到了宜妃身边,低声唤了句‘额娘’。
康熙带着一众儿子和官员走在前头,太后领着四妃、她们几个福晋以及太子妃走在后头等一众女眷走在后面,直接进了园子。
这一进去,安清总算明白胤祺早上为何有那番提醒了
不得不说,这丰泽园虽也是皇家御苑,但园内殿宇规制也太质朴了些,真是丝毫不尚奢华,在建筑上甚至比畅春园更古朴。
和其他皇家御苑比,还真真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园子啊。
不过,这丰泽园的用途自然也和其他皇家园林不同,这门前那数亩的稻田,园后那几十株的桑树,便是康熙的试验田和蚕房了。
康熙每年都会亲临此处劝课农桑,举行各种耕种仪式。
知道康熙要来,丰泽园的管事带着园内那些最擅种地的农人早早便候着了,康熙倒是干脆,在园子里逛了一圈后,便直接带着众人朝着他那稻田而去了。
安清过来本就不是为了逛园子的,自是乐得不行,不错不错,还有什么比能直奔主题更好的事嘛。
只是,不管她有多着急想跟上康熙的步伐,此时都不得不跟在女眷这边慢慢走,也行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康熙的那些试验田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但安清哪里知道,那些试验田是跑不了,可她也过不去啊。
只见康熙本来走的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在地头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朝着她们看了过来,安清以为他是想和太后一起走呢。
谁知,等太后走过去后,康熙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道:“皇额娘,儿子带着他们去地里头瞧瞧,您就去那里歇会吧。”
安清:“???”
她一脸懵逼地看着不远处的凉亭,不是,什么意思啊,为啥不让她们过去,这来都来了谁愿意在那凉亭待着呀。
不行,这绝对不行,太后您老人家快点拒绝老康的提议啊。
安清急切地望向太后,只是当看到她老人家不疾不徐地点了头时,她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呜呜呜~皇玛嬷呀,您怎么就不挣扎一下啊,还有其他人,她们似乎也全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就像早就知道一样。
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吗,安清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宜妃看出了她的疑惑,示意她去看众人脚上的鞋。
安清先是愣了下,瞬间明白了,她们竟全都穿着花盆底。
不是,这和后世穿高跟鞋下地有什么区别。
她无辜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可是她没穿花盆底鞋呀,她方便的很啊。
宜妃这会才发现安清没穿花盆底,这一路上竟都没注意到。
她不由瞪了她一眼,太不像话了。
安清心里也委屈的不行,既然是来下地体验的,当然得穿的方便些才行,像她们这种穿着花盆底来的才奇怪的好吧。
但这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般没道理,不是你有道理便是你对,而是人家人多就显得有道理。
弄清缘由后,安清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康熙,他昨日不是还说要兑现承诺的嘛,这会可千万不要把她给忘了啊。
但事实证明,康熙还真把她给忘了,只见他看都没看安清一眼,转身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老康啊老康,你对得起我这一宿和一早上的期待嘛,合着真的只是让我远远瞧瞧你这御稻呀。
安清瞬间泪流满面了。
她本还想秉持着农学人好学的精神,同这丰泽园里的农人来场专业的学术交流呢,可谁知竟连地都进不进。
安清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然而,她哀哀戚戚的目光,恰好在半空中和正准备离开的胤祺撞了个满怀。
胤祺顿了下,竟莫名其妙读懂了她的悲伤。
他迟疑了下,冲着安清轻点了点头,示意他待会见机行事,看能不能脱开身,然后回来再带她四处逛逛。
安清竟也鬼使神差地读懂了胤祺的示意,心情顿时多云转晴。
她悄悄地冲他比了个大拇指,胤祺这个儿子果然比他爹靠谱。
至于胤祺待会能不能脱开身,那也只能看命了,但总归有个期盼也是好的。
康熙一行人离开后,太后也没多耽搁,带着一众女眷去了凉亭。
那凉亭不小,里面竟然有两个台子,太后带着四妃围着一个台子坐了下来,安清妯娌几个则坐在了一起。
侍奉的宫女和太监早端来水果、点心和茶水,这会她们坐下来后,倒还真有些出游的感觉了。
不过,这会已经进入五月了,要开始进入夏天了,天气也慢慢热了起来,在外面迎着大日头走了这一圈,众人也不由出了些薄汗,都纷纷拿着帕子擦拭了起来。
四妃搁那陪着太后解闷,有说有笑的,太子妃和大福晋她们也时不时闲聊几句,唯独只有安清,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主要是因为太子妃她们聊的实在让人插不上话,安清自认没什么宫斗的水平,但几人之间的语锋机关都快拍人脸上了,她哪敢插话啊。
说起来,这好像是自前段日子那尽孝攀比风波后,她们妯娌几个第一次聚在一起,也怪不得呢。
之前三福晋和太子妃是一伙的,但这次却明显感觉到两人反目了,至于大福晋嘛,她一直便与太子妃不和,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还有一点不同的,之前一向在几人中充当和事老的四福晋,这次显然也撂挑子不干了,即便她言语中并没针对太子妃,但也不再替她圆场了,看样子也是恼了太子妃的算计。
不过,想来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没谁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
这也是好在太后那桌声音也不小,不然定会引起太后和四妃的注意,届时怕是太后不想出面管都不行啊,毕竟,她们这火药味也太足了。
当然,也有可能她老人家并不想听到,据安清分析,后者的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她看到宜妃悄么地往这桌看了好几回,那吃瓜的小眼神根本瞒不得人好吧。
至于第二点嘛,安清这会虽然身在凉亭,但心早都随着康熙他们飞到天地了去了,也压根没心思和她们说话。
自从进到这凉亭,她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过他们,康熙先是带着一行人依次在每块试验田停留一会,旁边的那些农人和丰泽园的管事好像也在同众人介绍什么。
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介绍各试验田水稻品种和各种植的情况吧。
安清真是越瞧越心塞,她也真的好想旁听啊。
在心里哀嚎了好一会后,她努力把视线收了回来,决定先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但没想到是,她一转头才发现自己竟成了她们这桌的焦点,不是,你们唠你们的啊,都看她做什么?
安清也没慌,先淡定地冲着几人笑了下,随即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敌不动我不动,反正这种情况下,谁先坐不住先开口就输了。
果然没过多久,看着就最沉不住气的三福晋先开口了:“瞧五弟妹的样子,都要恨不得飞到那地里去了吧。”
安清露出了一个很官方的微笑,“三嫂说笑了,飞我哪里会啊,若是三嫂擅长的话,倒是可以教教我。”
三福晋噎了下,谁和说飞不飞的事了,她明明说的是她那副迫切想去地里的样子,哼,果真是上不了台面。
“五弟妹才说笑了呢,三嫂这不是见你一直不说话,一起往那田地里瞧,不知道还以为咱们不招你待见呢。”
安清脸上依然端着得体(欠揍)的微笑,但心里却恨不得把三福晋这个傻叉踢出去。
她自认和三福晋无仇无怨,但每次见面她都非得上赶着给她找不自在,那也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还请各位嫂嫂见谅啊,我实在是不善言辞,怕万一不会说话,再多嘴多舌的招人烦,那才是真的没自知之明呢。”安清淡淡道。
这话一落,桌上的几人脸上都不由闪过丝笑意,视线也不着痕迹瞥了眼三福晋。
三福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安清在对她指桑骂槐时,脸瞬间黑了下来。
“五弟妹这般牙尖嘴利,哪里不善言辞了。”她嗤笑了一声,道,“不过想想也是,五弟妹和我们聊不来也正常,早都听说你最是喜欢那些地里的活计了,说来也是可惜了,嫂子娘家庄子上有个老农最是擅长种地了,若是他在的话,和弟妹定有许多话聊。”
可能被安清给刺激到了,三福晋的声音不由提了几分,而太后那边恰好又一时没人说话,所以这番话整个凉亭里的人都听到了。
空气蓦地一滞。
宜妃当场便不干了,冷笑了一声,看向荣妃道:“荣妃姐姐,老三家的你也该好好管管了吧,你瞧瞧她哪里还有皇家媳妇的样子。”
荣妃脸色也不好看,但此时却只能强撑着给三福晋擦屁股,否则宜妃这个不堪为皇家媳的帽子扣下来,丢的只会是三阿哥的脸。
“妹妹是误会了吧,老三福晋这孩子我了解,她就是心直口快,但人是没恶意的,咱们谁不知道老五福晋喜欢种地,她可能就是想夸老五福晋厉害吧。”
说罢,她给三福晋递了给眼神,对方马上开口咬死说就是想夸安清种地厉害来着。
宜妃冷笑了一声,“荣妃姐姐,你们婆媳俩这是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有她这么夸人的吗?”
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三福晋那番话恶意满满,她竟拿安清和家里庄子上的老农比,这就是故意羞辱她。
荣妃却不急不忙道:“妹妹说的这话姐姐我就不懂了,老五福晋喜欢种地,那定是和老农能聊到来啊。”
说罢,她还指了指不远处的康熙,“你看皇上现在不也是和老农聊的挺好的吗。”
荣妃拿康熙做幌子,宜妃气结,但也只能干瞪眼。
“我知道妹妹也是关心则乱,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小辈之间的事,咱们就别插手了,还是由着她们自己解决吧。”荣妃淡淡道。
安清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很好,既然她说让她们自己解决,那也别怪她不客气了,若是她再继续包子下去,都对不起宜妃替她出这个头。
不就是心直口快嘛,谁不会啊!
谁知,安清刚准备开启冷言冷语毒舌模式,本来在旁边静静喝茶的太后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老人家砰的一声把茶盏摔在了石台上,凉亭中蓦地又静了下来。
“荣妃,听说老三的院子近日来不像话的很,有些事情还是要管管的,别总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毕竟是小辈,还是管着些好,免得他们没轻没重酿出大祸来。”太后轻瞥了荣妃一眼,冷声道。
本来胜券在握的荣妃突然愣了下,似是没想到太后会突然发作。
毕竟,她老人家可是向来不插手后宫嫔妃之间的事,虽然老五养在太后膝下,但她也从未偏袒过宜妃,以前不管是惠妃还是她,都曾当着太后的面和宜妃起过龌龊,但她老人家哪次不是装聋作哑,由着她们自己解决。
这次为何偏偏……
荣妃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本能地想替三阿哥解释,“回禀皇额娘,老三他……”
但太后压根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当然,你要是实在没精力管,哀家不介意做这个恶人,去找皇帝谈谈。”
听到这话,不管是荣妃,还是三福晋,脸色刷地就白了,特别是荣妃,她心里很清楚,太后很少当众不给她们四妃留面子,除非是真的生气了。
荣妃忙起身请罪道:“皇额娘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糊涂,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管管老三福晋,和……老三。”
三福晋此时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后淡淡地瞥了两人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就这么静静地让她们跪着。
约摸着过了好一会,她才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身:“行了,就这么办吧。”
随着太后这一锤定音,凉亭里瞬间又安静了下来,而且陷入了一种特别诡异的气氛中。
而与此同时,康熙这边也是出现了些状况。
不过,也应该算不上状况,就是康熙本来带着众人瞧的好好的,突然有一农人过来禀报,说是发现一块稻田的稻子生了病,于是,康熙带着众人来到一块生了病的水稻地里。
“你们确定患的是青风病吗?”康熙站在地里,举着手中的一株水稻的秧苗问道。
旁边那农人毕恭毕敬道:“回禀皇上,草民十分确定,您瞧着叶子上那灰绿色的霉点,这就是青风病无疑。”
康熙紧皱着双眉,重重叹了口气,“那这块地可惜了,你们稍后把这块地的秧苗都给清了吧。”
听到这话,众阿哥均是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这青风病是什么。
大阿哥看着那秧苗,不解问,“皇阿玛,为什么要清了啊,这儿臣瞧着只是叶子上有些灰色的斑点,应该不影响什么吧。”
康熙却摆了摆手,示意旁边那农人来解释。
农人忙拱手回道:“回直郡王,您可能有所不知,这青风病很是霸道,水稻若是生了此病害,轻则减产,重则绝收,如今秧苗还这么稚嫩便染上了,那这块地定是要绝收的。”
“再者,若是不及时清除的话,怕让旁的稻田里的水稻也会被传染了……”

第45章 五福晋45
那农人解释的很是详细,用的也都是最简单直白的话,大家听完对这水稻的青风病的情况也算有了基本的了解。
康熙旁眼瞧着,待见到众皇子的反应后,眉头不由皱了皱。
他们看似明白了,却实在根本没有领会到更深意的部分,大阿哥和三阿哥那副懂了但又事不关己的无所谓,让康熙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涨。
老四和老五两个,倒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想的是什么,至于老七老八,他俩位置比较靠后,还一直低着头暂时看不出什么。
只是,当康熙的视线落在太子身上时,眉头又皱了几分。
其他皇子倒也罢了,太子身为储君,却对这种涉及到民生疾苦的问题反应竟这般淡漠,可见平日里根本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水稻的青风病对大清造成了怎样的困顿。
康熙看了眼旁边的户部尚书马齐,马齐立马会意,上前解释起了这水稻青风病每年对朝廷乃至整个大清的影响。
“各位阿哥可能有所不知,山乡田有一大患,不在水旱灾内,而其灾更甚于水旱,说的便是这青风病,而这青风病是现下大清境内危害水稻的病害中最严重的一种,每年都有不少地方深受其害……”
马齐所在的户部,直接掌管全国的耕地、农田、收成以及农业税等,所以对于每年各地农业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简单细数了近几年各地因水稻青风病造成减产或绝产的示例,以及汇总起来全国每年因这个病害减产几成等等。
在这些具体且详细的数字前,一众皇子终于意识到这青风病的危害了,以及他们终于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皇阿玛的不悦了。
康熙默默叹了口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书上教的这些道理他们倒是早已烂熟于心了,可现实却是,他的儿子们隔着那道红墙,丝毫不知民生疾苦,这样怎么为人主,怎样做王爷,又怎么能治国平天下。
看来他日后教育的方向也该调整一下了,至少得先让他们亲身劳其筋骨一番。
凉亭内,自太后出言训斥了荣妃和三福晋一顿后,场面就一度冷了下来。
众人均低眉垂首,显然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荣妃这会也总算是反应过来今日自个栽在哪里了,她之前只以为是和宜妃呛声,属于后宫妃嫔间的事,然而,这背后实则却涉及到的是老五福晋,也就是老五。
她这才恍然想起来,去年老五福晋刚进宫那会因种花之事满宫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太后已经以实际行动明确表态支持了,那老三福晋刚刚那番话岂不也是公开驳太后的面子。
怪不得太后会突然发作,甚至在其他三妃面前都这般不给她留情面了。
荣妃暗暗地瞪了三福晋一眼,老三家的这个蠢货,没事她去招惹老五福晋做什么,现下好了,倒是连累了她一场,还有老三。
方才太后只说让她管教老三福晋和老三,但却未明说让她如何管,看样子她得好好想想要如何处理了,这个结果还得处理的让太后满意才行。
安清这波完全属于躺赢,她再次深刻体会到抱大腿的好处,并坚定了日后一定再接再厉的打算。
太子妃静静地看了安清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她的心情这会很是复杂,看到这些日子频繁给自己找茬的三福晋吃瘪,她心里自是很畅快的,但见宜妃和太后这般维护安清,又忍不住嫉妒。
凭什么她在宫里孤立无援,凡事都要靠自己,老五福晋却能这般轻轻松松,遇到任何事都有人挡在她前头,她自认事事比老五福晋强,还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太子妃,却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老五福晋压一头的感觉。
还有,上次那事竟让安清分毫微伤,分明之前就属她去太后和宜妃宫里去的勤,太子妃对此很是不甘心。
但即便再不甘心,她也只能忍着憋着,不敢有任何动作,只因……她赌不起。
凉亭气氛尴尬而沉默,安清却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至少没人打扰她了。
只是,当她把视线再次转到稻田里时,不由一愣。
咦?她好像看到康熙怎么下地里去了,而且他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一众皇子围在旁边不知在干什么。
太后似是也发现了那边的情况,抬手招了个小太监,道:“去瞧瞧,皇帝那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自是不甘耽搁,忙小跑着朝着稻田而去。
没过多久,他再次气喘吁吁地跑了回道:“回禀太后,是前面有一块田里的水稻生了青风病,皇上正带着太子和众阿哥们瞧呢。”
“青风病?”太后不解道,“那是什么?”
小太监似是早有准备,直接回道:“说是水稻的一种病害,好像还很严重。”
太后轻点了点头。
安清一听小太监说青风病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历史上水稻青风病可是很有名的啊,根据记载,这可是康熙年间危害水稻的病害中最严重的一种,轻则减产,重则颗粒无收。
后世人根据仅剩下文献记载去推断,这历史上的水稻青风病应该是稻瘟病或者胡麻叶斑病,但具体是哪一种,因文献记载确实是有限,并没有办法确定,所以,这也就成了后世农学人心头上一个悬念。
如今有机会能亲眼判断一下,安清自是心痒难耐的不行啊。
可要怎么才能过去呢,她着急地往康熙那边又看了一眼。
胤祺暂时是指望不上了,要不求太后个恩典,就说让她去瞧瞧怎么回事吧,但这会大庭广众之下,她要如何开这个口啊。
就在安清脑瓜子都快转冒烟了的时候,只见方才去探消息的小太监突然走到她跟前。
“五福晋,皇上说让您过去一趟。”
安清不由“啊”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小太监说了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狂喜之中。
呜呜呜~老康终于想起来她了!!!
太后眉头微皱了下,“皇帝可说找五福晋何事?”
那小太监摇了摇头,“回太后,皇上什么都没说,只说让五福晋过去。”
安清蓦地站了起来,努力才压住声音里的激动,“皇玛嬷,那孙媳先过去瞧瞧,待会再回来陪皇玛嬷。”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先过去吧。
安清得了恩准后,便如她放飞了的小鸟般,脚步轻盈地朝着稻田快走而去,要不是还顾念着形象,她这会恨不得跑起来。
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怕是早都想过去了吧。
不过,皇帝这会找安清过去到底是为何事呢?
这不仅是太后纳闷,凉亭里众人也都很奇怪,心思也早都随着安清的离开飞到那稻田里了。
安清很快来到了稻田这边,她虽然很激动,但却没忘了规矩,先给康熙请了安后,又冲着一众皇子的方向福身行了个礼。
“皇阿玛,您找儿媳?”她看着康熙问道。
康熙怔了下,看了看安清,又看了眼手中的水稻秧苗,心里也不由觉得有些荒唐。
他刚刚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到这秧苗叶子病症,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之前那祥瑞牡丹生病的样子,那叶子上好像也是这种斑斑状状的灰褐色像霉点的东西。
所以,他当时脑子一热,就直接让人把安清叫了过来,但如今回过神来才意识到那些花花草草怎么又能和水稻相提并论呢。
但这会人都给叫来了,所幸就让她瞧瞧也成。
“你先看看这水稻的秧苗。”康熙道。
安清也不傻,瞬间明白了康熙的用意,但却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顺势接过了康熙手中的那秧苗,瞧了起来。
她面上不显,拿着那秧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有些茫然,又有些漫不经心,但实则早已快速分辨出了症状。
竟是稻瘟病!
这困扰现代农学人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被安清验证了,历史上的康熙年间盛行的水稻青风病,就是后世的稻瘟病。
稻瘟病是一种由真菌引起的病害,在水稻整个生育期中都有可能发生,为祸害着秧苗、叶片、穗、节等部分,分为苗瘟、叶瘟、穗瘟和节瘟。
其中以叶部和节部发生为最多,染病后可造成不同程度减产,尤其数穗颈瘟或节瘟发生的早而且重,可造成白穗的现象,从而导致绝产。
安清看了看手中的水稻秧苗,康熙这稻田的水稻应该比丰泽园那边的要稍早上一些,这会已经到水稻分蘖盛期了,所以,它现在这个阶段所患的明显是叶瘟。
叶瘟是指稻株叶片发病,普遍发生在水稻分蘖盛期盛发,是由病菌侵染叶片而起,初期时会产生水溃状灰褐点,接着很快形成大的圆形或椭圆形灰褐斑,严重时更会病斑密布,叶片焦枯,植株中毒萎缩,根部腐烂直至枯死。
而叶瘟又分为四种情况,分别是慢性型、急性型、白斑型、褐点型。
她仔细分辨了一番,植株上的病斑呈菱形,最外面呈黄色晕圈,内环为灰褐色,中间为灰白色,基本可以确定是慢性型。
可安清虽判断出了症状,面上却只能装傻,“皇阿玛,这水稻秧苗上染的就是青风病吗?”
康熙有些诧异道:“你识得这青风病?”
安清摇了摇头,“回皇阿玛,儿媳没种过水稻,不识得,只是方才那小太监说这边的水稻生了青风病,就猜了猜。”
康熙怔了下,原来是这样啊。
他脸上明显闪过一抹失望,也是啊,这困扰古今这么多年的水稻青风病,他竟然寄希望于一个只是稍微懂些种地的小丫头身上,方才还真是魔怔了啊。
旁边的礼部尚书张英和户部尚书马齐对视了一眼,迅速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惊讶之色,他们深知康熙办事向来有章法,但他让安清过来查看这秧苗的举动确实令两人困惑不已。
难道因为五福晋种出了那与众不同的西瓜,皇上就觉得她很会种地?
“皇阿玛,您这生了青风病的水稻要怎么治呀?”安清状做随意地问道。
康熙摆了摆手,无奈道:“这青风病没法子治。”
说罢,他又看了眼那块染了病的稻田,“只能让人把这地里的秧苗全给拔掉扔了。”
安清“啊”了一声,声音中明显透露着可惜,“那个,它们不是还没死嘛,不试试啊,这样都都拔了多可惜啊。”
说罢,她又低头摸了摸手中的秧苗,状似无心地嘟囔了道:“我以前种花时也经常会生一些各种各样的病,但只要还没死掉,我都是要尽力试各种法子救的,虽然经常救不活,但偶尔也救活的时候。”
其言外之意,总得先救救吧,救了才有希望。
康熙顿了下,有些迟疑道:“你想试试?”
安清闻言,似突然反应过来,慌乱地摆了摆手,“不是不是,皇阿玛,儿媳也不懂这青风病,自是不敢在你的稻田里折腾。”
她只说不敢,却没说不想。
胤祺把安清的反应看在眼里,自是明白她是想试试的,“皇阿玛,反正您这水稻都不打算要了,要不让安清试试吧,她就喜欢折腾地里的这些东西,您就当让她死心了。”
康熙似是也被说动了,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农人倒是先了口。
“不可啊,皇上,这青风病会传染的,若是传染到其他稻田里可就糟了。”
康熙一听这话,不由又迟疑了起来。
安清也知这农人考虑的很对,稻瘟病确实是一种严重传染性病害,现下他们并没有什么法子能治,那自是要尽快把病秧苗清理才是最正确的处理法子。
她虽有法子确定能治,也能确定不会让其传染开,但这种话她又不能说啊。
“皇阿玛,您看这块生了病的稻田其实挺偏的,同旁的稻田其实隔得也够远,若是把周边那些生了病的秧苗拔掉,只留下这块地中间的地方,您看可行吗?“胤祺提议道。
康熙沉思了片刻,轻点了点头,“成,就按老五说的办。”
就像安清方才说的那般,还没死就总要试试,虽然机会渺茫,但总归折腾了才能死心。
安清本以为都没戏了,谁知胤祺竟替她扭转了局面,心里忍不住一阵狂喜。
这块染病了稻田还挺大的,隔离开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她感激地朝着胤祺看去,胤祺冲着她笑了笑。
其实,安清之所以这般坚持想要救活这块地的水稻,倒不是有什么所图,只是她单纯地知道这稻瘟病的危害有多大,最重要的它还很常见,基本贯穿了水稻整个生长期。
既然她知道救治的法子,且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拿出来,也算是为这个时代的农人尽一份微薄之力了。
康熙虽同意了让安清试试,但实则并未抱什么希望,只因他太清楚这青风病的霸道了。
不仅康熙,在场所有人,除了胤祺外,基本都没太当回事,甚至大阿哥他们还在心里笑话老五这两口子不知天高地厚呢。
就算想在皇阿玛面前求表现,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吧。
康熙带着众人离开了这块稻田,随即往旁边那整块的稻田走去,安清也顺势留了下来,跟着大部队逛了起来。
她走在胤祺身边,听着丰泽园的管事和农人给他们介绍这稻田的情况,时不时地还同胤祺说几句小话。
谁知走着走着,前面的康熙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安清,问道:“老五福晋,你觉得朕这稻田如何?”
安清愣了下,显然不明白康熙此举的意图,“皇阿玛这稻田,甚好。”
康熙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地回道:“那你觉得,比起你的瓜地如何。”
安清立马明白了康熙的臭屁心理,合着这是在自己这里找成就感呢。
“那自是比不得皇阿玛这稻田的。”她马屁拍起来丝毫没有压力,“皇阿玛,您真是抬举儿媳啊,从这初衷上来讲,两者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可比性。”
康熙“哦”了一声,道:“此话怎么讲?”
安清回道:“您看啊,儿媳折腾那瓜地,归根到底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但皇阿玛您培育这御稻米的初衷,是因为心里装着天下百姓。”
这话可谓是完全说到了康熙的心坎上,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
“你这丫头倒是有见解,那朕再考你个问题,朕这稻田不论干旱与否,每年都比旁人种的要好,你可知何缘由?”
安清轻点了点头,“儿媳知道,因为这是皇阿玛的稻田啊。”
众人只以为她要拍马屁了,连康熙都这般认为,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失望。
他这个问题之前也问过不少人,包括方才在安清来之前他也问了太子等人,但答案基本都是千篇一律,因为这是他这个天子的稻田,自是要比别人好的。
还以为这丫头有见解,没想到……
谁知,安清却突然开口道:“因为是皇阿玛的稻田,所以,平日里有着丰富经验且最擅种地的农人精心看顾着,旱的时候自有官兵会提水浇灌,涝的时候,也有人赤膊上阵排水,但平常百姓家没有这个条件啊,他们更多的是靠天吃饭。”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不由深吸了口气。
特别是在场的那些官员,这五福晋倒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但康熙却突然笑了,再看向安清时脸上满是赞赏之色,她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她懂种地,也是因为她……知百姓疾苦。
安清陪着康熙又聊了几句,便以不打扰他们做正事为由头离开了,主要也是怕了康熙这随时抽查作业的行为。
好家伙,真是太考验人了。
等安清再次回到了凉亭这边,迎面便被众人好奇的目光淹没了,她也没瞒着,把事情大概讲了讲,包括康熙答应让她试试救治那水稻的事。
反正这事想瞒也瞒不住,毕竟当时这么多人在呢。
当然,她还不忘把康熙喊自己过去理由圆了下,“去年皇阿玛去我那块瓜地时,说是有机会带我瞧瞧他的御稻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只喊安清自己个过去呢。
只是,这会大家的关注点又转移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老五家的,我们方才可听说了,这水稻患了青风病,可是棘手的很,连这丰泽园中最老道的农人都束手无策,你这孩子连水稻都没种过,还是别添乱了吧。”
惠妃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在她看来,这就是安清是为了在康熙面前出风头故意为之的。
安清笑着回道:“还是惠额娘体恤我啊,您就放心吧,我就是试试,救不活我也不会失落的。”
惠妃:“……”
谁个体恤她了!
安清可没管惠妃,说罢,又看向太后和宜妃,道:“皇玛嬷,皇阿玛刚刚说了,那块地的水稻都赏孙媳了,若是孙媳侥幸救活了,到时候孙媳就请您和额娘吃御稻米!”
太后和宜妃自是捧场,三人一说一答的,旁人倒是半句都插不进去。
安清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谁知康熙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亲自带着一众阿哥们在丰泽园和那些农人一起给稻田除草去了。
他们一行人终于在下午时赶回了畅春园,安清一进院子,立马招呼翠柳准备笔墨纸砚。
她在桌案前先列出了一份单子,随后又把麦冬叫了过来,交代道:“快去把我列的这些东西都准备出来,越快越好。”
麦冬接过那单子看了一眼,也没敢耽搁,立马下去办了。
没错,她那单子上就是安清要治稻瘟病的东西,不过,她虽列了很多东西,但实则需要的只有其中一种乌桕叶,其他的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乌桕叶,是一种中药,具有泻下逐水、消肿散瘀的效果,还能解毒杀虫,主治症状有水肿,大小便不利,疥癣等等,但同样的,它也用来制作土农药,就专治这稻瘟病。
其法子为,按一比三的比例,取乌桕叶切碎后加清水,浸泡二十四小时候再过滤出来,用这个滤液进行喷洒水稻的病变区域即可。
在麦冬准备东西的过程中,安清也没闲着,她正在琢磨怎么把这个法子的发现过程合理化。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两江总督范承勋,正带着一行人,骑着马着急忙慌朝着郊外田间赶去。
等他蹲在地头,看到田间那水稻秧苗,提着一路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竟真是青风病!

因着得到了康熙的准许,从这天起,安清便可以自由出入畅春园和丰泽园。
第二日一早,她带着一应需要的东西去了丰泽园。
安清过来时,丰泽园的李管事早早等在门口,他身后还带了两个农人。
“五福晋,这是张老农和王老农,两人都是侍弄田地的老把式了,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李管事笑着介绍道。
“草民见过五福晋。”两个农人拱手行礼道。
安清轻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免礼。
这两个农人昨日她也见过,能跟在康熙身边的,定是有些本事。
“昨日交代你做的事怎么样了?”她看着李管事问道。
李管事回:“回五福晋的话,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已经让人把那田边的秧苗清理出来了,要不您先去瞧瞧,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奴才立马让人处理。”
安清轻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道:“成,那你先找几个人来,把我后面那马车上的东西都搬到那地里去。”
李管事自是满口应了下来,转身吩咐了几个人帮安清搬东西。
只是,当他看到那车上是一排盖了盖子的木桶时,不由有些纳闷这里面都装的什么,难道五福晋准备用这些东西治那青风病?
安清领着一行人来到了那块稻田,见与旁边稻田挨着的那些染了病的秧苗已经被清理了,还按照她昨日临走前交代的那般撒上了些草木灰。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不错,处理的很好。”
李管事见安清满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不知这五福晋的脾气,生怕差事办的让她不满意,再惹怒了贵人,所以,昨日安清一交代下来,他便马不停蹄地亲自盯着人干的,就是生怕出了一丝纰漏。
安清站在地头看着眼前这块染了病的稻田,目测大概有大半亩地的样子,分成八份的话,每份不到一分地,也不小了,也够折腾了。
她昨日一共让麦冬准备八种东西,食盐、雄黄、砒霜、生石灰、辣椒、大蒜、乌桕叶、烟草,这些其实都能用来制作土农药,只是防治的对象不同罢了。
就比如食盐,按照一定的比例用水稀释后,喷洒在小麦上能防治小麦锈病,而雄黄一定比例的水煮沸稀释后,喷洒便能防治蚜虫等等。
安清的打算是把这八种东西按照不同的比例,依次在那八小块地里进行实验,一次一次的尝试,剂量比例也一点点增加,制造出一种是经过反复试验最后才成功的情况。
不过,这次她使用的都是单一植物性的土农药,操作起来比较简单,其实还有些混合方剂,就是不同植物性土农药,按照配制比例混合在一起,制作出的土农药方剂。
像这种土农药方剂比较复杂,这会拿出定是不合适的,好在这稻瘟病用单一植物性土农药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总得一步步来啊,这其实就相当于一个破窗效应。
待康熙及众人慢慢接受了她擅长种地,且还有着旁人没有的天赋时,那时不管她再做出什么来,旁人也许会惊讶,但绝不会怀疑她。
安清招呼翠柳和小喜子他们过来,用麻绳先把这块地分成八个差不多的试验田,然后相应的做好标记后,她便可以开始了。
那八个木桶里是她提前制作好的土农药,这边一打开,李管事和那两个老农便忍不住凑了过来。
“五福晋,您这些都是什么啊?”李管事忍不住问道。
他瞧着一个桶里红彤彤的,还有些呛鼻子,应该是辣椒水吧,旁边那桶里好像有大蒜味,不知那桶里还有烟草味,其他的他便分辨不出来了。
安清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见张老农正伸着脖子往一个木桶前凑,似是想闻闻,她忙出声道:“别碰,那桶里是砒霜水。”
什么?砒霜!
张老农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脸唰的就白了。
好险,那可是砒霜啊,要是一不小心误食了,那还了得。
李管事也是吓一跳,怪不得刚刚五福晋让人搬木桶时小心些,她身边那宫女更是盯得很紧,确保没撒出来一丁点才放那些搬东西的人离开。
安清见他们的样子,也没多做解释,只是说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忙去吧,别耽误皇阿玛的正事。”
李管事哪里能放心呀,这毕竟是剧毒,“五福晋,要不奴才找些人过来,要怎么做您说一声,让他们做就成。”
安清却摆了摆手,说道:“没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管事见她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两个农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到走远了后,那两个农人才窃窃私语了起来。
“哎,老张,你说那些东西有用吗?”王老农开口道。
张老农摇了摇头,“俺觉得没啥子用,就是白折腾,旁的先不说,那辣椒和大蒜味道重,平日里用来驱赶稻田里的害虫还行,哪个能治那般霸道的青风病啊。”
王农人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谁个说不是嘛,我刚刚好像还闻到了雄黄的味道,像砒霜雄黄这种有毒的东西,俺倒是知道能用它们来诱捕害虫,可哪里好直接对着庄稼浇啊,那水稻不全被毒死了。”
“就是呀,反正俺种了一辈子的地里,这样的法子俺们是没见过。”
“俺也没见过……”
李管事走在前头,自是把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别说他们了,他搁这替皇上看这稻田也有十来个年头了,来来往往见过这么多农人,各地的都有,却也从没有一个这般给庄稼治病的。
这不是胡闹嘛,但没法子啊,谁让这事皇上准了,他们也只能听命办事。
罢了,左右不过是贵人一时兴起的玩闹,说不准几日这五福晋就不来了呢。
“既然五福晋说了,她那里用不着你们,那你们接下来千万把皇上那些稻田看好了,可不能再出问题了啊。”李管事神情严肃地交代道。
这已经有一块地出了问题,若是再有什么万一,他们谁也没办法同皇上交代。
两人忙应了下来,也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匆匆朝着稻田的方向而去。
等三人离开后,安清这边也开始忙活起来了。
今日她就带了翠柳、麦冬和小喜子三个,翠柳和麦冬就不用说了,两人对这些活计不要太熟门熟路。
小喜子虽没两人懂得多,但胜在机灵,安清说什么他很快便能明白,并且严格的执行起来。
接下来,安清以适度喷洒或灌根的方式,把木桶里的土农药用在了染了病的水稻秧苗上。
因着知道哪些法子是有效的,安清其实也偷偷做了些手脚,就比如那乌桕叶,她一开始便按照正确的比例来做的,至于旁的嘛,就比较随意多了,反正那些也就是混淆视听用的,充数的而已。
只要到时候,她那实验与统计的数据上做的合理了就行。
因为发现的早,这块水稻的稻瘟病实则不算太严重,估摸着喷洒个三次土农药就成,隔五天喷洒一次的话,恰好半个月就能治好。
即便如此,但安清还是每天都会来这丰泽园,一是要做做样子嘛,毕竟她这正是努力找法子尝试的过程,再则,相比于被闷在院子里,她还是比较喜欢来这地里晃悠晃悠。
反正这丰泽园也是有休息的院子,她一般是早上过来,傍晚回去就成。
安清的小日子过的乐不思蜀,胤祺这边却忙的焦头烂额,这自打封爵后,他们这些皇子也慢慢开始参与到朝廷政事当中了,新手适应期自是要难一些。
这天晚上,胤祺回来的有点晚,据说又被康熙拉着去开会去了。
用完膳后,他照例还要再看会书,安清见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忙催着他去洗澡,然后赶紧上床休息。
人都快累傻了,还这么用功做什么,保重好身子才是正道。
胤祺被推着进了浴房洗了个澡,等他再次出来时,安清正在软榻上逗雪团呢。
他笑着走了过去,也顺势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雪团是不是又长大了些啊。”
安清举着小家伙掂了掂,笑道:“长是没怎么长,但最近倒是重了不少,都快成球了。”
自打搬到这边后,小家伙整天黏着别人给它钓鱼吃,可不得胖嘛。
小家伙似是听懂安清的话,适时喵呜了两声,好像在表达自己的抗议。
安清乐得又揉了它两把,胤祺也跟着笑了起来。
“你那水稻的青风病治的怎么样了?”他问道。
安清摆了摆手,道:“别提了,今天又死了一块地的秧苗。”
今天才刚进行第二次喷药,砒霜那块试验田算是彻底废了,虽说她早就有准备了,但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心塞。
没法子啊,这勾起来她农学生最深的痛,她刚上研究生那年,种了一块试验田的转基因水稻苗,但因那会没经验导致种植失败,一地的水稻全死了,那一天可谓是她整个农学生涯最灰暗的一天。
安清使劲甩了甩头,似是想把这不好的回忆全都甩掉似的,“别说我了,你怎么样啊,今个回来这么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这话,胤祺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罢了,她都这般沮丧了,还是别让她跟着烦心了。
“没什么事,就是被皇阿玛喊过去耽搁了一会。”
安清“哦”了一声,也没多想,“那就好,我也去洗澡了,今个累了一天,得早点休息。”
说罢,她便把雪团从腿上抱下来,然后起身去了浴房。
胤祺望着安清离开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方才没她说实话,今日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因为被他皇阿玛叫去议事了,不仅是他,他们兄弟都在,同时还有朝中的几位重臣。
昨日两江总督递了折子上来,说是其辖区内好几个县的水稻都染上了青风病,他皇阿玛便急的不行,谁知却祸不单行,今天闽浙总督也上了折子,说其辖区水稻也出现了青风病。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大清水稻的重点种植地区啊,如今都出现了大面积的青风病,可想而知今年的收成会减产到什么地步,说句民不聊生绝不为过。
胤祺知道安清这些天都在尝试着各种法子去对付那青风病,他虽因太忙没能跟着她去丰泽园,但她摆在桌案上的那些记录他确实能看到的。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别给她压力了,她之前也没种过水稻,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些也不是她该背负的。
罢了,他皇阿玛已经命户部和农政司的人去想法子去了,据说还给了他们一块染了青风病的稻田,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
京西玉泉山的一块农田的地头,乌泱泱地站了好些人。
户部尚书马齐望着脚边的稻田,重重叹了口气。
自从皇上的命令下来后,他已经十天没回家了,他和农政司这一行人便一直埋在这块染了青风病的地里,各种农书被他们翻了个遍,但凡有点希望的法子也都试了遍,但却一点用都没有。
这染了病的水稻秧苗也越来越严重,他们也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马大人,要不咱们就试试那水洗法吧。”一农政司的官员提议道。
马齐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水洗法是用来冲洗掉寄生在庄稼上的害虫的,这青风病又不是病虫害,这法子估计也没什么用。”
他们之前用的那烟雾法不就是同这水洗法是一个道理吗,结果证明这青风病并不是虫害。
那官员一脸为难道:“可是,大人,咱们已经没法子可用了啊。”
马齐又何尝不知啊,只能叹了口气,道:“那试试吧,现下也只能活马当成死马医了。”
皇上给他们下的命令,说不求能完全救活过来,但再不济也要找到法子保住三成才行。
可是……真的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啊。
这会要是谁能告诉他有法子治这青风病,哪怕要了他马齐的脑袋,他都绝无二话!
日子仍不紧不慢的过着,安清最近心情还不错。
昨日她刚把那第三回土农药喷洒完,如今那稻田里剩下的水稻已经基本被她给救活了,只是还有少数一部分叶子上还有灰斑点残留,但目测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这天早上,安清正准备出门去丰泽园,突然想到胤祺今日休沐,于是脚下一转便去了前院书房。
“爷,今个有事吗?”安清问。
胤祺点了点头,“皇阿玛刚派人来说,让我回京办趟差事,怎么了,你有事?”
安清一听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老康也太不地道了吧,就算是拿儿子当驴使,也总得让驴喘口气吧,这好不容易休沐一天还给人派差事,有没有天理了。
“哦,那就算了。”她摆了摆手,道:“我本想着你今个休沐不是嘛,要是没事正好同我一起去丰泽园一趟,我好像真把皇阿玛那水稻给救活了。”
胤祺本来没太在意,但听到她后半句,整个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你、你说什么?!”
安清见他反应这么大,也不由愣了下,“我说,我好像把皇阿玛的水稻救活了,不、不行吗?”
胤祺这次确定是听清了,他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安清,忍不住原地转圈。
怎么不行,这可太行了!!
这些日子整个朝堂的人都快被这青风病逼疯了,他皇阿玛的脸色也是一天比一天难看。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些百姓们的水稻终于有救了!
澹宁居殿内,康熙正坐在上首大发雷霆,下首的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朝廷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都这么些天了,竟一个法子都找到,你们到底有没有在用心办事!”
他骂完还不解气,直接把手中的奏折全给扔了下去。
以马齐为首的一众官员以及在场的四阿哥忙纷纷跪下来请罪,“皇上/皇阿玛息怒,微臣/儿臣不敢。”
胤禛心里也很是无奈,如今他们兄弟中只有他一人在户部当差,这会自也只有他一个皇子被牵连进来了。
康熙这会正在气头上,显然息怒不了。
他重重地吐出了口浊气,慢慢闭上了双眼,显然是在努力平复胸腔内怒火。
去年冬天各地小麦遭了冻害,本就已经减产了,若是今年的水稻再减产,他都想像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也没多奢求,哪怕能保下三成也是好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绝收,让百姓没有饱腹之物吧。
若百姓没有饱腹的粮食,必然是民不聊生,那接下来便是各地起义不断……康熙不敢深想,历史上多少血淋淋的例子。
若是没有前两年准噶尔战事的消耗,朝廷倒是还可以发赈灾粮,但如今国库空虚……
而此时的澹宁居外,梁九功正好拦住了安清和胤祺。
“五贝勒,五福晋,奴才劝你们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来吧,皇上这会正在气头上,不管你们为何事而来,怕是都讨不到好。”
他话音刚落,殿内便又再次传来了康熙怒斥声。
胤祺顿了下,问道:“梁公公能否方便透露一下,皇阿玛是不是因青风病的事?”
梁九功迟疑了下,随即轻点了点头。
胤祺确定是这事后,倒放下心来了,“多谢梁公公提醒,但我们今日过来便是因为这事。”
说罢,他看了殿内的方向,道:“也许能解了皇阿玛此时的燃眉之急。”
梁九功怔了下,似是突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一旁的安清,有些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五福晋您在丰泽园……”
安清轻点了点头,笑道:“还麻烦梁公公帮忙传达一声,告诉皇阿玛我已经找到治那青风病的法子了。”
梁九功反应过来后,整个人瞬间喜不胜收,“五福晋,您这是折煞奴才了,您和五阿哥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
说罢,他一刻也没耽搁,转身便朝着大殿走去。
但没走两步,却因脚步太过急促,踉跄了一下,好在旁边的小太监及时扶住了他。
安清这会已经从胤祺那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自也知梁九功为何会反应这般大了。
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这么巧,这些日子她一直奔波在畅春园和丰泽园两边,对这朝堂上的事真的是一无所知。
若是她早些知道,早些天便可以把那治青风病的法子拿出来,毕竟第二次药剂喷洒后,那地里的水稻就能看出效果了,也算是有了说服力。
不过,好在这会也不算晚。
她再次庆幸自个今日一时心血来潮去书房找胤祺了,要不然这事按照她之前的打算,是想等到那稻田里的水稻全都治好后才禀报给康熙的。
“我觉得梁公公比你淡定些。”安清扭头看向胤祺调侃道。
听到这话,胤祺不由想到方才自己激动到抱着安清转圈的事,脸上不由一热。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这么一看,梁公公的反应是比他淡定多了。
大殿内,梁九功急匆匆走到康熙身侧,“启禀皇上,五贝勒和五福晋有要事求见。”
康熙这会本就在气头上,直接一个眼刀看了过来,“你到底是怎么当差的,没瞧见朕正在忙正事吗,让他们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梁九功忙躬身请罪,“皇上恕罪,五福晋说她找到了治那青风病的法子了,奴才不敢耽搁。”
康熙直接愣住了,反应了好几秒,才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你说……她找到什么法子了?!”
底下的众人也都猛地抬起头看向梁九功,甚至连是否会君前失仪都一时给忘了。
梁九功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五福晋说,她找到治那水稻青风病的法子。”
等安清和胤祺走进来时,率先迎接她的便是满屋子大臣那双眼冒光的视线,有感激、有惊讶、有不可置信。
幸好她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然这会肯定被吓到。
“儿媳/儿臣给皇阿……”
“行了,都起来吧。”康熙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的行礼,“老五福晋,你快说,你真把那块稻田里的水稻给救活了?”
安清很严谨地回道:“回皇阿玛,是救活了那块稻田里的一部分水稻。”
康熙一听是一部分,便只以为那法子只能救活一些水稻呢,不过,能救活一些是一些,总比绝收的要好啊。
“一部分是多少?”他追问道。
安清不由一愣,她有些不理解康熙为什么在意这些,难道不是该问是什么法子吗?
“那个,大概是一半吧。”
她虽把那块地分成了八份,但其实她那法子里,是有两种能治稻瘟病,再加上中途效果显现出来时,她及时调整法子的,反正就是那块地水稻最后保住了一半。
康熙一听能救下来一半,瞬间激动地站了起来,“好好好,能救下一半可太好了。”
下首的众人听到一半后,也明显松了口气。
安清一脸懵圈。
不是,那块水稻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老康看着这么在意救活一半这件事?
胤祺在旁瞧着,也越听越不对劲,他突然想到他皇阿玛之前给户部和农政司的指令是至少救活三成的事……
“不是,皇阿玛,您可能误会了,安清的意思是您那块稻田救活了一半。”
不是她那法子只能救活一半。
康熙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老五,你话说清楚,这有什么区别吗?”
胤祺愣了下,这……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但问题是安清试验那法子不是这么算的,他一时也有些解释不清楚了,只能转头看向安清:“若是用你那法子治青风病,那些生了病的水稻能救回来几成?”
安清“啊”了一声,但反应了一下后,总算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在问她成活率啊。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把话说的太满,“七八成吧。”

一道尖锐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吓得安清一激灵。
她循声望去只见众官员中有一老头正颤颤巍巍地站在那,满脸的不可置信。
“五福晋,您、您确定没开玩笑?”
安清轻点了点头,被质疑了她却没生气,因为她能清楚感觉到那位官员并无恶意,大概只是因为太惊讶所致。
“这位大人,妾身知道这是在哪里,不敢有虚言。”她淡声道。
康熙一改方才激动的反应,突然镇定了下来,他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安清,好半晌都没开口,不知在想什么。
这种情况,殿内众人自是也不敢吱声,但同时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皇上这是要作甚,难道不应该先关心是什么法子吗?
胤祺见他皇阿玛这个样子,怕会吓到安清,下意识往她身边挪了几分,似是想给她一些安全感。
相比较来说,安清却淡定的多,因为她清楚自己准备的够充分,并不畏惧康熙的任何问题,这也她之所以这般谨慎的原因。
凡是简单了解些历史的都清楚,古今帝王向来都有一个通病,生性多疑,即便是‘千古一帝’的康熙也躲不过去,或者说是高处不胜寒吧,站在那位无人之巅的位置上,他连自己的儿子都这般猜忌,又岂会轻信旁人的一面之词。
大概又过了一会,康熙终于开口了,“老五福晋,你可能不太清楚,这青风病不是儿戏,自古便是更甚于水旱灾的大患,所以,朕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
安清一脸恭敬道:“皇阿玛,过来的路上爷也同儿媳说了些,儿媳知晓轻重,您有什么尽管问,儿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熙轻点了点头,似是对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朕问你,治那青风病的法子你是从何处而来?”
他倒是没怀疑那法子是否有效,毕竟,这种事情瞒不了人,不管安清还是老五,他们都不傻,若不是真有效果,不会这般送到他面前来。
安清回道:“回皇阿玛,那法子是儿媳自己一个个试出来的。”
康熙挑了下眉,“试出来的?”
安清轻点了下头,也不再废话,直接把随身带来的那本试验田的册子拿了出来,“皇阿玛,这上面是我这些日子各种尝试记录下来的数据,您可以先看看看,再听儿媳给您解释。”
说罢,她把那册子递给了旁边的梁九功。
梁九功接过后,丝毫不敢耽搁,忙上前递给了康熙。
康熙第一眼看到那册子封面上大大的几个字——水稻青风病的实验数据,这名字倒是简单易懂。
他也没多停留,直接翻开了第一页,神色立马变的不一样了,也终于明白安清那句试出来的是什么意思了。
安清这册子做的很是简单明了,一目了然,整体分为总分总的结构,中间数据统计方面更是采取了表格的方式,即便是外行人,瞧上一瞧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更别说像康熙这种经常从一大篇废话的都能精准提出重点的东西,那看这册子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随着那些册子一页一页的翻动,康熙的脸色也跟着变化了起来,时而眉头微皱,时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惹得满屋子的人都跟着提着一颗心,但同时也都不由好奇起来,那册子上到底写了什么啊?
安清却很是坦然,对于田间作物实验与统计数据这会,她自认是内行,经她手做出来的东西,在逻辑和内容上保证对方找不到任何漏洞。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时候,康熙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只是因为安清那田间的还未结束,所以这册子目前还是未完待续的状态,但这丝毫不影响观看者弄清楚她到底在搞什么。
等康熙再次抬起头时,看向安清目光不由染上了丝赞赏之色,“朕看完了,你来说说吧。”
安清也没废话,径直做起了概括总结:“回皇阿玛,如您在那册子上所见,儿媳把您那块稻田分成了八小块,用了八个法子去尝试治那青风病,在八小块地里,又再次分了八份,采用各自法子的不同剂量去分批尝试,所以,整体来看是有64份样本。”
“但截止目前为止,有六种法子证明是无效的,剩下两种是有效的,分别为乌桕叶和大蒜,根据实际操作结果看,对于治这青风病,这乌桕叶制出来的药剂的效果远远好于大蒜制出的药剂。”
“至于那些无效的例子中,如砒霜、雄黄,因药性太强,这两块试验稻田水稻秧苗全部死了,其余在经过第二轮喷洒灌根后,确定无效便及时做了调整,用了有效的法子,因调换及时也保住了不少……”
她洋洋洒洒讲了一大篇,但却句句都是言简意赅,即便是殿中并未看过册子的众人,也多多少少听懂了。
但只这么听着还是有些迷茫,康熙见状,把安清这册子递给了梁九功,示意他拿给下面的大臣传阅。
梁九功把册子递给了最近的胤禛,官员们见状也不由围了过来,众人挤在一起看了起来。
康熙这边也没闲着,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选这八样东西,又如何确认它们可能会有用?”
安清对答如流道:“不瞒皇阿玛,这些东西都是儿媳之前在科尔沁庄子上种东西一一用过的,只不过不是对水稻,但儿媳想都是草木庄稼之类,说不定有用,就暂且试了试,没想到儿媳运气还算不错,竟真碰到了。”
“至于为何一开始会用,儿媳也是翻过各种农书和医术的,用力很多很多东西,有中药材,也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说来就话长了,儿媳从小就喜欢琢磨这些,皇阿玛要是想听的话,儿媳就给您慢慢讲?”
康熙听完心里已经完全有数了,怪不得呢,果然不是一日之功啊。
不然这么多药材和草木等东西,为何偏偏选这几种,那制作比例又是以什么依据确定的,这些种种,可都不是轻易能划定范围的,但现下却说的通了。
“今日就先不说这么详细了,”他摆了摆手,道:“只是朕有一点不明,朕也翻阅过不少农书,上面基本都是用这些刺激性的药物对付虫害,你且说说是如何想到用把这些东西给庄稼和草木上的?”
康熙这话恰好也问出在场所有的心声,众人均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毕竟,像她这种方式可谓是前所未有啊。
安清轻点了点头,她一开始就知道她这法子拿出来,定会引起不小的波动。
现下的农书确实已经涉及到土农药了,就比如明朝《天工开物》用砒霜处理大豆和小麦的种子对付地下害虫,西汉《氾胜之书》也有用附子、干艾等植物防虫、贮藏种子的记载,《本草纲目》中也记述了砒石、雄黄、百部、藜芦的杀虫性能等等。
即便是用到辣椒和大蒜这种刺激性特别强的东西,也都是选择诱捕法,或者是少量喷洒的驱赶法等杀虫的。
这些法子因为古人早早意识到某些植物具有驱散害虫的作用,所以用来对付的都是庄稼草木上的虫害,但同时也觉得这些东西对庄稼草木也会有害。
所以,像安清这种直接把这些东西大量喷洒或灌根到庄稼上的法子,确实是闻所未闻。
但实则是很多庄稼草木生病了,是自身感染细菌所致,就像这稻瘟病(青风病)就是由真菌感染引起的病害,而这些植物往往也具有不同程度的杀菌作用,对症下药后,自然能药便到病除。
可是,这个确实也不好用科学的方法给他们解释清楚,安清只能选择编故事了。
“回皇阿玛,儿媳就是想,人生病了可以治,就连我们草原上的牛马生了病,牧医都会尽力给它们救治的,所以,儿媳那时就想着,为什么庄稼生病了就不行呢?”
说罢,她还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皇阿玛见笑了,那会年纪还小,再加上性子有些执拗,就一头钻了进去,翻遍了农书和医书,一点点去试,每试一次就记下来,吸取经验,就这样不知试了多少次,浪费了我阿爹好多东西,才终于救活了一株病了的菊花,说起来也是儿媳愚钝,用的都是耗时耗力的笨法子。”
听完这番话,康熙看安清的神色越来不同了,以前只觉得她是个单纯有些聪明的小丫头,但如今看来是他瞧走眼了,旁的先不说,但就这份耐心和失败中坚持的毅力,就远非常人能及的。
“不,你不是愚钝,是大智若愚!”他一锤定音道。
她看似是笨法子,实则能在一次次失败中总结经验,又怎么可能是真的笨呢,这是开创先河必然要经历的过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了起来,大殿内瞬间满是夸赞的声音,以及他们看向安清的目光均带了一抹敬佩之色。
安清突然有些囧了起来,下意识往胤祺身后躲了躲。
不是,你们别这样啊,她刚刚那些只是在吹牛,别搞得她像干了什么多了不起的事似,更别提什么开创先河了,她这最多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占了个大便宜而已。
胤祺看安清的样子,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笑意,但还是出声给她解了围:“皇阿玛,眼见为实,要不咱们现在去那稻田瞧瞧?”
康熙自是正有此意,虽说他觉得安清和胤祺不会拿这事糊弄他,但总归是这么大的事,不亲眼瞧见,还真是有些不踏实。
于是,这屋子里的一众人又乌泱泱地跟着康熙朝丰泽园赶去。
但刚走出大殿,安清随手整理着方才被康熙还回来的那个册子,她不小心瞥到最后一页的日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不由低声‘啊’了一声。
然而,就她这一声却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康熙一脸紧张地转过身,“老五福晋,可是有何不妥?”
胤禛和一众官员也不由屏住了一口气,这都到最后关头了,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了啊。
“皇阿玛,今个是十五,方才来您这太着急了,儿媳还没去给皇玛嬷请安呢。”安清这些日子真的是忙糊涂了,都忘了今个是十五的事了,但她这会可不能说自个忘了,“要不,皇阿玛您先过去,儿媳先去给皇玛嬷请了安再跟上?”
众人一听是这事瞬间松了口气,没出岔子就好,毕竟,今个可是眼见着就躲过这一劫了啊。
康熙也有些无奈地看了安清一眼,“成了,朕当多大的事呢,放心吧,你不用去了,找个人去说一声就行,你皇玛嬷会理解的。”
说罢,他冲着梁九功使了个颜色,梁九功立马招呼了个小太监过来,低声交代了一番后,那小太监也不敢耽搁,转身朝着太后所住的凝晖堂跑去。
说来也是巧了,今个凝晖堂简直不要太热闹,大家来请安竟都凑到了一起。
正殿内齐齐整整坐的都是人,依次坐着的是惠宜德荣四妃,其次是太子妃、大福晋、三福晋和四福晋,说来福晋这堆里除了因病留在宫中静养的七福晋外,可就差安清了。
因之前‘孝心攀比’事件的影响,众人为了尽量不打扰到太后,便默契地选择了婆媳一起前来,或几人结伴而来,而太后今个因着起身的晚了些,还没过来,这些人就这么凑在了一起。
宜妃忍不住往大门瞧了好几眼,见安清还没来,心下不由有些纳闷。
这孩子怎么还没来,难道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因着安清近些天整日往丰泽园跑,宜妃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本想着今个给太后请完安后,让她去自己那坐坐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得上。
“宜母妃,五弟妹怎的没和您一起来呀,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呢。”太子妃突然出声道。
宜妃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近来比较忙,估计会晚些过来。”
太子妃轻点了点头,就在宜妃以为这话题就此结束了时,谁知她却突然又开了口,“五弟妹是在忙着给那水稻治青风病吗,现下如何了啊,是否有了头绪?”
宜妃眉头不由皱了皱,这太子妃今个是哪根筋搭错了,没事怎么关心安清来了,两人平日里可没见有什么交情。
谁知宜妃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惠妃却先笑出了声,“太子妃可真会说笑,如今前朝后宫谁不知那青风病有霸道,老五福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有什么法子,依本宫看,不过是瞎胡闹罢了。”
那日在丰泽园就被老五福晋给绕了过去,惠妃本就不爽的很,这会可算被她找着机会了。
荣妃见状,也忍不住跟着阴阳怪气了起来,“谁说不是呢,听说这青风病可是比水旱灾还严重的大患,皇上专门下旨让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夜以继日的想法子都没有任何收获,那老五福晋还能比人家朝廷官员厉害了,这人啊,还是有多大本事干多大活的好。”
上次她吃了这么大的亏,现下太后又不在,她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挤兑宜妃和安清这对婆媳的机会。
惠妃立马接道:“荣妃妹妹说的对,本宫都听说,现下各地灾情非常严重,皇上也是急的不行,都这种时候,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待着的好,别尽添乱。”
宜妃见两人一唱一和的,“瞧两位姐姐这话说的,那照你们这意思,反正都是无用之功,那皇上下旨让户部和农政司各种想法子,那也是瞎折腾了呗。”
“再说了,就是因为现下各地灾情严重,老五媳妇尽自己所能去想法子,难道还有错了?”
惠妃轻‘哼’了一声,道:“宜妃你可别乱扣帽子,这里可没人怕你这些。”
宜妃冷笑了一声,不冷不淡道:“直郡王如今这般风光,惠妃姐姐自是什么都不怕的。”
惠妃见她竟攀扯自己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也没有五贝勒风光,毕竟他可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好福晋,本宫就看到时候丰泽园那块稻田的水稻都死了,你们怎么收场!”
宜妃耸了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有什么不好收场的啊,两位姐姐之前不也说了,这青风病霸道的很,前朝这么多官员都束手无策,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解决不了不也很正常嘛。”
说罢,她淡淡瞥了两人一眼,“还有,老五福晋是不是胡闹这事,有本事就同皇上说去啊,让他别让老五福晋去了。”
惠妃和荣妃直接被噎住了。
这会谁不知道皇上正为这事烦的不行呢,她们又不傻,这会上赶着找晦气啊。
宜妃见两人都熄了火,顿时得意的不行。
安清之前教她的法子还真是有用啊,说什么当别人质疑你时,千万不要陷入什么自证陷阱,别说,还真挺有用。
宜妃现在觉得自己强的可怕,甚至还有想继续和两人大战几个回合的冲动。
惠妃和荣妃见讨不到好,自也不再自讨没趣,宜妃见状竟还有些可惜,害她有点没用武之地了。
随着三人的偃旗息鼓,大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但众人的心思却很是活络。
不得不说,随着前朝各地水稻青风病的奏折递上来,这事可谓是越闹越大,关于安清那日在丰泽园说要试着治青风病的事也不知怎的传来了,现下后宫里可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嘲讽安清不自量力。
更是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翊坤宫和五的笑话呢,宜妃这会嘴上说的倒是好听,她们倒要看看,这对婆媳到时候要如何收场。
四福晋不着痕迹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心里不由嘀咕了起来。
五弟妹是何时得罪太子妃了不成,方才之事看似是惠妃荣妃在同宜妃和五弟妹发难,但实则这个导火索却是太子妃点起来的。
若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但方才当荣妃和惠妃各种贬低五弟妹时,太子妃眼底那抹得意她可没看错。
四福晋不禁犹豫了起来,她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下五弟妹?
凝晖堂东暖阁内,太后总算是收拾完了,在乌兰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大殿。
众人见太后进来,忙纷纷起身请安,“给皇额娘/皇玛嬷请安。”
太后坐下后,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见众人竟这般齐整,她也不由有些意外。
“呦,今个倒是巧啊。”
众人笑着应了一声,方才还拿安清各种说嘴,但这会却谁也不敢拿安清请安来迟的事作筏子。
毕竟,经过上次丰泽园一事,她们算是看清楚了,太后那心早偏的没影了,就算老五夫妇千不对万不对,太后也容不得旁人说半个不字。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大家心照不宣地进行着所谓的请安流程。
只是没过多会,突然乌兰嬷嬷领着一个小太监进来了,众人见这小太监也不陌生,都知道她是康熙身边伺候的人。
太后直接问道:“皇帝让你过来有何事?”
那小太监忙回道:“回禀太后,奴才不是替皇上传话的,是替五福晋来的。”
一听到安清,众人不由都看了过来,神情难免有些惊讶。
乾清宫的人给安清传什么话?
太后“哦”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哀家就说嘛,平日就数那丫头请安跑的快,今个怎的还没来呀,原来是被皇帝叫过去了啊。”
众人:“……”
幸好她们刚刚什么都没说!
“说吧,五福晋让你给哀家传什么话了?”太后问。
小太监回道:“五福晋要陪皇上去丰泽园,让奴才过来来给您告个假,说等回来了再来给您请安。”
众人听到这话不由一愣,安清这会陪皇上去丰泽园做什么?
难道……惠妃和荣妃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
小太监在来之前也得了话,遂也没瞒着太后:“听说是五福晋找了治那青风病的法子了,皇上带着众大臣忙着赶过去瞧瞧呢。”
众人:“!!!”
什么?!
竟还真被她给找到了!
这波打脸来的太猝不及防了,惠妃和荣妃脸色当场便不好看了起来,但碍着太后还在,也只能勉强维持着不失态。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都直接惊在原地,面面相觑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在此之前,甚至连宜妃都没想到安清真能成功。
毕竟,这可是让古今满朝文武和历届帝王都头疼不已的青风病啊,她真有这本事?
安清可不知,她在人都未到的前提下,给后宫众人带来了怎样一波震撼!

丰泽园这边,康熙带着众人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虽说之前对安清的话已然是信了的,但直到他们站在地头,亲眼看到那些被救活的水稻秧苗后,在这一刻才有了实感。
康熙更是亲自下到了地里,蹲着身子在那查探水稻的情况,其他人则更不用说了。
安清也详细给众人解释了各块地的情况,然后再由他们亲自去看。
待看到使用乌桕叶这块区别的稻田已经全部恢复,但使用大蒜的也或多或少有些残余时,众人提议用乌桕叶这个法子比较稳妥。
虽说两个法子都有效果,也明显乌桕叶药剂更有效些,那又何必退而求其次呢。
康熙显然也这么认为,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却突然转头看向安清,问道:“你把两种都坚持试到了最后,是有什么考量吗?”
从这整体的情况来看,旁的没有效果的法子她都在第二轮时便换成效果显著的乌桕叶药剂,唯有这大蒜,即便是后面发现效果明显不如前者,也未曾改变过。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想试到最后,看看具体效果到底怎么样,但不知为何,康熙却总觉得安清像是有着别的考量。
安清轻点了点头,笑着回道:“皇阿玛果然明察秋毫,儿媳想着乌桕叶这虽然是一种很常见的中药材,民间很多地方也都有乌桕树,但却总归不如大蒜普及,若是情况不等人,又实在找不到乌桕叶的话,大蒜药剂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说罢,她顿了下,“所以,儿媳的建议是,可以把这两种法子都给到当地的官员,毕竟灾情不等人,还是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众人瞬间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他们方才都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他们太过想当然了。
只想着乌桕叶的效果好,却没想过大蒜是民间主要的做饭作料,家家户户基本都常年存着,这个对百姓来说确实更易得且成本低。
乌桕树虽说是南方很常见的树木,但也没到哪哪都有的程度,若是让百姓去药铺买乌桕叶,那这笔银钱怕是也会给百姓造成不小的负担吧。
所以,五福晋这个考量才是真正的从普通百姓的角度出发的,而且他们实地看到这稻田的情况后,才发现一个问题,五福晋之前说的那能救活七八成的话,依据的也是这大蒜药剂的稻田,而非那使用乌桕叶药剂的稻田。
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众人看向安清的目光也不由带上了些敬意。
马齐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安清作揖行了一个大礼,语气很是诚恳道:“同五福晋比,尔等自愧不如啊。”
其他户部和农政司那些官员也紧跟其后行礼,齐声说道:“尔等自愧不如。”
安清被他们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移了几步,躲开了,“各位大人,你们别这样,妾身当不起啊。”
康熙冲着她摇了摇头,开口道:“老五福晋,此事你不用谦逊,你考虑的非常周全,他们这一拜你完全受得起。”
先不说她找出治这青风病的法子是于国于民多大的一件事,就单单她方才那番话,就够他们这些为官者认真反思的了。
自打上次意识到太子及一众阿哥们隔着那道红墙,丝毫不知民间疾苦后,康熙这些日子便有意领着他们多了解这方面的国事,但如今转过头来却不得不承认,他所有的儿子都远不及安清能真正体恤到民生疾苦啊。
该看的都看了,事实摆在眼前,众人的心也便彻底放了下来。
安清也顺势提出要写一份详细的用药内容给康熙,包括两种药剂的制作方子及喷洒或灌根时的注意事项,另外,还会根据水稻染病轻重,把用药间隔日期做一下具体区分。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越详细越好,保证地方的官员能更好的实施,百姓们也能轻松且全面地掌握其中的技巧。
康熙自是满口应了下来,还把胤祺派给她做了副手,也就只有一个要求,要越快越好。
安清也深知灾情不等人,立马保证回去便写,片刻都不会耽误。
康熙领着一行人再次回到畅春园,谁知他们才从马车上下来,便迎面碰到了急色匆匆赶过来大阿哥和太子。
两人给康熙行完礼后,太子便有些迫切地开了口,“皇阿玛,听说五弟和五弟妹找到治那青风病的法子了?”
大阿哥也急切地看了过来,毫无疑问,两人方才这般着急忙慌就是为了此事。
康熙这会心情正好着呢,话音中也不免带上了愉悦,“没错,找到法子了,南方那些水稻终于能保住了。”
听到这话,两人的脸上瞬间僵了一下,看向安清和胤祺目光也不由染上了丝意味不明的深意。
但顾念着康熙在场,两人只能表现出一副喜不胜收的样子,嘴上还要说着各种赞扬安清的话。
康熙本就着急让安清回去撰写那详细报告,于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其他人则再次被他带去澹宁居议事了,包括大阿哥和太子。
回去的路上,安清默默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胤祺,道:“连累爷又要开始低调了。”
胤祺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连不连累的,我这次明明就是沾了你很大的光呢。”
安清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胤祺是故意这么说,他平日这般低调,就是不想牵扯到兄弟的争斗中去,但方才从大阿哥和太子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对他的忌惮,可见他们之后怕是没这么消停了。
她之前只是想找个机会把青风病的法子拿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南方水稻竟大面积出现了青风病灾情,也是阴差阳错使得这件事变成如今这种局面。
胤祺见她不说话,直接牵起她的手,一脸认真说道:“安清,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即便是再选择一次,我们还是要做的,不是吗?”
安清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突然都笑了。
是啊,即便是再选择一次,她大概还是会这么做吧,毕竟,在她明明有法子解决的前提下,她真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百姓因绝收而饿肚子。
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也就用再纠结于此,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至少他们问心无愧。
安清做事向来麻利,再加上这又是她专业领域的事,做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于是,她当天下午便把治这青风病的详细章程递到了康熙桌案前。
康熙自也没在耽搁,当即让人誊抄出两份,夹在圣旨中,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两江总督和闽浙总督手上。
两江总督府衙门,总督范承勋一收到信件,便召集手下官员和幕僚过来议事。
一幕僚看着手中的信件,眉头紧皱道:“大人,这上面的法子确定能治这青风病吗,属下近日来也是翻遍了各朝各代的医书,却从未见过这种法子,直接对庄稼用药确定对庄稼无害吗?”
一官员却说道:“下官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反正咱们也真的已经黔驴技穷了,皇上既然下了旨意,想必这法子定是经过验证的,应该可靠才对。”
至少是一个希望,总比先在眼睁睁看着那水稻全死在地里强。
范承勋轻点了点头,开口道:“没错,这法子是否有效已是其次,皇上圣旨已下,我等也只能照做。”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但现下的问题是,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上面的法子成功推行下去。”
皇上的圣旨上讲的明明白白,让他们定要排除万难,把这法子实施下去,但这上面的法子完全颠覆了百姓的以往认知,他们怕是接受不了。
若是强行让百姓用的话,怕是会激起民怨的,届时更是不好控制啊。
范承勋沉思了片刻,直接下达了命令:“由各地官员亲自出面,以衙门信誉做担保,务必说服百姓们同意使用,至于第一批喷洒药剂,由官府出面按照方子制作,亲自送发到百姓手中。”
“再者,让各府衙派的官兵亲自去盯着,确保完全按照上这信件上说的去做,要亲眼看着百姓们把药剂用到染了病的庄稼上。”
众人立马应下,接下来便认真分配起了任务。
因各地时间耽搁的缘故,安清根据实际情况,在各药剂制作剂量不变的情况下,把五日一次的药剂喷洒日期,改成了三日,喷洒次数为3~5次,具体依照实际情况定。
有了官府衙门的威严在,百姓们自是不敢公然反抗,推行过程相对来算还算比较顺利,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随着这些日子庄稼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少人已经死心了,也多少有些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思在。
但第一波药剂喷洒下去后,不少人的心还是都悬了起来,虽说是开始死心了,但那些水稻秧苗只要一日还在地里,那就总是还能抱着一丝侥幸的,但若是这些药剂对庄稼有害,直接把庄稼给毒死了,那才什么都完了呢。
而这三日,范承勋也是整日提着一颗心,就差住在农田里,但一日、两日,三天终于过去了,水稻秧苗并没有死,反而已经开始有了些好转,虽然效果甚微,但总归是有了希望。
当百姓看到效果后,接下来都不用衙门催促,便自发按照衙门提供的法子开始第二轮的喷药,就这样,等三轮药剂喷下来,那些原本已经快要病死的水稻终于恢复了生机。
范承勋和一众官员喜不胜收,田间百姓更是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有救了,他们的庄稼有救了,他们一家人也终于不会挨饿了。
看到田间那些抱头痛哭的村民们,范承勋眼角微酸,一时之间心里也感触颇深。
他转身看着旁边的侍从,颤抖着声音说道:“走,回衙门,本官要亲自给皇上上折子,替咱们两江的百姓们感谢这找到治青风病法子的大恩人!”
畅春园这边,自打安清那法子呈上去,康熙除了给两江总督和闽浙总督各送去一份后,还给了户部和农政司的人一份,让他们拿着去京西玉泉山的那块稻田亲自实验。
与此同时,关于安清解决水稻青风病的事,迅速在前朝后宫传开了,一开始大家还抱着迟疑的态度,但随着京西玉泉山的那块稻田的情况传过来后,众人算是不信也要信了。
再然后,朝堂上更是传来了两江和闽浙各地区的折子,无一例外都是喜讯,康熙更是数次在朝堂上赞扬安清。
直到这时,大家才终于有了实感,这困扰古今多少朝代的‘青风病’竟真被五福晋给解决了!
而近些日子来,宜妃在宫里也简直不要太风光,整天红光满面的不说,人家还整天就去惠妃和荣妃那里跑,专门给两人添堵。
用安清的话说,她这气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得不说,安清这些日子来在后宫真的是风光无限,谁能想到平日里大家最看不上的种地这种活计,竟被她折腾出了这个大的风浪来,不仅在前朝扬了名,最主要的是还因此入了皇上的眼啊。
这么一个功劳,他们都想不到最后皇上得给一个多大的赏啊。
但与此同时,宫里竟有不少人开始偷偷学起了安清来。
起初是各处的一些小宫女,在院子里养些花花草草,心想着慢慢琢磨,说不定哪日就能同五福晋一样,真折腾点名堂出来,后来这股子风竟刮到了后宫各宫主子那里。
这日,太子妃处。
太子妃站在窗前,不知站了多了,旁边的宫女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但始终没敢开口劝。
就在方才,太子和太子妃发生了一场很是激烈的争吵,至于原因是因为太子的爱妾出言顶撞了太子妃,被太子妃惩罚跪了一个时辰。
太子在情急之下,竟说太子妃不如五福晋,还说什么太子妃身为一国储君的妻子,竟不如他一个兄弟的福晋。
两人不欢而散后,太子妃就一直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现下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
就在那宫女鼓足勇气,刚想走上前劝说一二时,太子妃却突然转过了身来。
“去花草房要几盆花过来,再找人弄些瓜果蔬菜的种子。”
那宫女明显愣了下,有些不明白太子妃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妃却没管她,径自交代道:“再让人去找些农书医书,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那宫女终于回过神来,忙连声应了下来,“好,好,奴婢这就去。”
只是,她还走了两步,却又被太子妃叫住了,“等等,记着避着些人,不要张扬。”
宫女离开后,太子妃重重地坐在了旁边软榻上。
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颓废,太子近来越发不给她这个太子妃面子了,无非不就是看皇阿玛近来对她没这么倚重了吗。
刚刚他那句情急之下的话,确实伤到了太子妃。
她就不相信了,安清可以她为什么就不行,不就是种地吗,本就没多大难度,连那些大字都不识的农人都能行,她定也是可以的。
无独有偶了不是,三福晋这会竟和太子妃想到了一处去,也正在院里让人悄悄去找些瓜果蔬菜的种子,她也要在院子里种。
不过,她倒不是因为三阿哥,就是单纯嫉妒安清这次出尽了风头。
特别是上次丰泽园一事后,荣妃因她被太后迁怒,回来便直接把她大骂了一顿,罚她在院中跪了几个时辰不说,还让她抄了一大堆的佛经,这些日子她手都快抄断了。
三福晋这会已经单方面把安清当成假想敌了,凡事都想和她较劲一番,就比如安清因种地出了这么大的风头,于是她就鼓着一股子劲也要搞点东西出来,杀杀她的威风。
就这样,宫里竟莫名其妙掀起了一股子种地风,不少人都先后加入了进来。
四福晋自从上次的事后,只要涉及到她们妯娌间的事,她便不再敢擅作主张了,于是便征求胤禛的意见。
“爷,您说我要不要也在院子里种点什么吗?”四福晋问。
胤禛听完实则是有些无奈的,他们这是把种地之事想的太过简单了,真以为随便种点什么便能出成绩,要真是这样的话,农政司那些人岂不都成吃白饭的了。
再者,那日他瞧五弟妹那册子,心里是由衷的佩服,她可不是随便做做的,那般有条理有规划,且能多年如一日坚持的毅力,非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连他皇阿玛都说过,五弟妹在种地一途上有着常人没有的天赋。
想学她,难啊。
“不用,五弟妹是喜欢种地,你又不喜欢这些,不用跟着她们一起折腾。”胤禛道。
听到这话,四福晋不由偷偷松了口气,她本就觉得学五弟妹不妥,只是见旁人都在做,就生怕自己不做会不会拖他们爷的后腿。
自丰泽园那块稻田的水稻全救活后,安清算是彻底闲下来了,再也不用整天两边跑了。
但因着这青风病出的风头过大了些,胤祺都低调了起来,她自是也不会出去四处张扬,于是,她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所幸这畅春园的园子比阿哥所有趣多了,三面环水的先天条件下,钓鱼自然成了安清每日闲暇打发时间的最优解。
不过,除了技术不好经常钓不上来鱼被雪团嫌弃外,安清还是挺喜欢钓鱼这项活动的,主要是轻松啊,偶尔钓上一两条也是挺有成就感的。
就比如这会,她竟钓上了一条五六斤的大鲤鱼!
“哈哈哈,老天果然是公平的,今个一天这鱼竿死活都没动静,我就说定是要憋个大的吧。”安清洋洋得意道,“春晓,这条留着晚上给我煮鱼汤喝,哼,不给雪团那个小没良心的吃!”
说罢,她还瞪了一眼躺在小喜子旁边吃的肚子圆滚滚的雪团,奈何那小家伙吃饱了正打盹呢,这会连眼皮都没抬。
很好!这小破猫是知道怎么气她。
但被忽视的安清还没来得及生气,翠柳突然从旁边气呼呼地跑了过来,“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安清一脸懵,不就是让他去主园那边给太后和宜妃送了些点心嘛,这谁又惹着她了?
翠柳本就是个憋不住事的性子,所以,这会都不用安清问,她便上来噼里啪啦的把事情始末都交代出来了。
原来是她这次出去竟发现了满宫上下都在学安清种地的事了。
翠柳很是不爽道:“哼!她们之前这般看不上主子,说什么种地都是泥腿子的活计,背地里各种笑话主子您上不得台面,特别是三福晋,前些日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拿这事挤兑主子,现下却偷偷学主子,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安清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事,不由愣了下,但转念一想又能理解了,毕竟,只要利益足够大,是个人都会动心的。
这些日子她虽没出去,但也听胤祺回来说了,康熙在前朝已经公开赞扬过她好几次了,这种诱惑对后宫众人来说确实够大。
“主子,你怎么不生气啊。”翠柳一脸不解问。
安清耸了耸肩,很是无奈道:“我为什么要生气,翠柳,咱们做人可不许这么霸道哦,不能因为咱们先种地了,就不准别人去种吧,毕竟,这种地也不是你主子我的专利。”
“主子,这能一样嘛,”翠柳很是着急道,“她们就是看主子您得了皇上的赞赏,眼红了,才学的您啊。”
说罢,她又看到一旁的麦冬,道:“还有你,麦冬,主子不急就算了,你怎么也和没事人一样啊。”
麦冬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无事,她们又不是主子,折腾不出什么水花来的,不用急。”
翠柳愣了下,突然也反应过来了。
对啊,她们又不是主子,自然是折腾不出什么来的。
“就是,都是东施效颦罢了,真当个个都有咱们主子这种地的天赋呢,做梦!”
麦冬也煞有介事地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咱们主子可是种地天才,百年一遇的那种。”
“百年说少了,不是说那青风病是历朝历代都头疼的难题嘛,但还不是被咱们主子轻轻松松解决了,所以,千年一遇还差不多。”
“也是,那就是千年一遇吧……”
安清在旁边听的忍不住捂脸,囧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拜托,两位,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这么夸啊,她也是要脸的好吧。
“对了,主子,这次皇上怎么没给您赏赐啊。”翠柳突然问道。
听到这话,安清也不由愣了下,对啊,之前康熙赏赐都还是很麻利的,这次怎的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了,还没见他有动静。
难道是在确定她这法子能不能彻底治好这青风病?
或者说,在等着看那些水稻还会不会复发?
啧~还真有可能,那这么一看,老康还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罢了,反正她这次也没想图什么,本来就是单纯地想为这个时代的农人稍稍提高一些抗风险的能力而已。
她听胤祺说,两江总督和闽浙总督都上折子了,说百姓们都已经通过口口香床,熟练掌握该法子了,日后若是再碰到青风病也不会再如临大敌般害怕绝产了。
对安清来说,这就够了,而且通过这次事情,她也在康熙面前为她擅长种地之事彻底打好了基础,日后再想做什么,便也容易了一些。
不过,相比于畅春园这边的人和事,安清这会更关心的事却明显是在宫里。
因为……她的小麦要熟了啊!

第49章 五福晋49
说来还真是巧了,前两天安清和胤祺还商量要找个什么由头回趟宫呢,谁知第二日,胤祺在工部就恰好遇到了一个回宫的差事,说是太和殿修缮的事上出现了点问题,他要回宫待几日。
别说,还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胤祺那边解决了,那安清这里也就好办多了。
按照规矩,她只需去同宜妃和太后打声招呼就行,两人一听是同胤祺一起回去,甚至连原因都没问,直接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虽说只是离开几日,但在离开前,安清还是要把他们院子安排一下。
这次她准备带翠柳一人回去就行,紫苏还在宫里呢,那边也不缺伺候的人,倒是这边确实要留几个得力的人才行,毕竟,弘昇这个胤祺的独苗苗还留在这边呢。
刘佳氏如今还在禁足期内,但算算日子也快该放出来了,说起来,这也快一年了,弘昇竟都是在前院养着的,安清不知胤祺是什么打算,但她也没多问。
说直白些,她又不想养孩子,那便不多这个嘴,平日里她这个嫡额娘该尽的本分,安清一点都不会落下,其他的他也不会多插手。
那孩子总归是养在自己亲爹身边的,还能受了委屈不成。
“主子,瓜尔佳格格和弘昇小阿哥来了。”翠柳进来禀报道。
安清“哦”了一声,果断地把鱼竿收了起来,交给了旁边的春晓,路过躺在蒲团上睡觉晒太阳的雪团时,她还颇为手欠地蹂躏了一把。
被人扰了清梦的小家伙,喵呜喵呜地抗议了几声,目光中明显透露着一股子幽怨。
安清嘿嘿一笑,恶趣味得到了满足,然后屁颠颠地离开了。
春晓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把鱼竿放好后,才忙紧跟了上去。
安清是特地让人把瓜尔佳氏和弘昇请过来坐坐的,之前因为忙着水稻的事,上个十五便没让他们象征性地过来坐坐,正好今个给补了。
“给福晋请安。”瓜尔佳氏起身行礼道。
安清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礼。
弘昇这会已经两岁多了,走路也早已稳当,不用再由奶嬷嬷抱着行礼了,只见他短胳膊短腿的走到中间,行了一个不算很标准的礼:“弘昇给嫡额娘请安。”
小奶音软乎乎的,瞬间萌到了人心里去,屋里的众人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安清笑着同他招了招手,“弘昇,过来,嫡额娘给你糕糕吃。”
弘昇乖巧地走到安清身前,看着她手里的糕点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嫡额娘,肚肚,饱饱,吃不下了。”
安清顺势摸了下他的小肚肚,笑道:“哎呦,还真是,都成小西瓜了,既然吃不下,那咱就不吃了。”
说罢,她就把手中的糕点盘又放回到了桌几上,然后开启了逗娃模式。
弘昇这孩子很是乖巧,见人就笑,虽说长相上更偏向刘佳氏些,但品行上好像却更偏向胤祺这个阿玛。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一年被胤祺放在身边养的缘故,毕竟近朱者赤嘛。
但唯一有点不好的是,这孩子身子还是有些弱,虽说这一年已经养的不错了,不会三天两头就不舒服,但每逢换季还是必然要病上一场,太医说胎里带的毛病,只能慢慢养着。
“嫡额娘,猫猫呢?”弘昇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满屋子里找了一圈都发现雪团的身影,这才开口问问道。
安清笑着回道:“雪团在外面晒太阳呢,嫡额娘让人带你过去找它,好不好呀?”
弘昇眼睛瞬间亮了,“好,谢嫡额娘!”
安清忍不住摸了把他的小光头,“真乖。”
接着她便让人领着弘昇出去找雪团了,还让春晓和麦冬亲自去盯着,旁的倒是不担心,就是她这院子三面环水,自是小心些好。
“小阿哥还真喜欢福晋您的猫,方才过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嚷嚷着要来找雪团玩呢。”旁边的瓜尔佳氏笑道。
安清也笑着点了点头,弘昇确实是挺喜欢雪团的,每次过来请安都要找雪团玩一会。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雪团会伤到弘昇,但后来发现,雪团是个性子温顺的小猫,弘昇也是很乖的孩子,一人一猫相处的很是和谐。
说来也是奇了,有时候雪团急了还会冲她凶两声,但对弘昇却是非常有耐心,还真是验证了后世网友总结的一句话,猫这种生物,上尊老,下敬小,中间年龄随便挠啊。
“我看,弘昇最近倒是和你倒是挺亲近的。”安清抿了口茶水,看着瓜尔佳氏,随口说道。
方才离开时,小家伙还特意和瓜尔佳氏说了一声,关系一看就很熟络。
瓜尔佳氏听到这话,神色不由一慌,“福晋恕罪,妾身那院子在小阿哥旁边,这些日子偶尔陪小阿哥玩了几次,妾身知错,以后……”
安清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
瓜尔佳氏见安清真没旁的意思,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妾身平日里喜欢在院子里下棋,之前小阿哥见到一次,妾身瞧着他好像挺感兴趣的,就教过他几回。”
安清听完不由一愣,瓜尔佳氏擅长下棋这事她倒是知道,只是她教弘昇?
“他这么小,能听的懂吗?”
瓜尔佳氏笑了笑,“小阿哥很聪明,妾身也没讲的很深,他倒是能懂一些。”
安清还是有些惊讶,不过关于瓜尔佳氏教弘昇下棋这事,她倒也没太在意。
弘昇身边都是胤祺的人,这事怕是他早都知道了吧,既然他都没阻止,她就更没理由多加干涉了。
“今个喊你过来,就是有件事想和你说一声。”安清开门见山道,“明日我和爷会回趟宫,大概两三日便能回来,我身边的宫女春晓和麦冬会留下,你若有事可以找她们。”
瓜尔佳氏忙应了下来,“多谢福晋,请福晋和爷放心,妾身在这边定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安清轻“嗯”了一声,也知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也没再多交代什么。
两人简单又聊了一会,瓜尔佳氏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提出了离开。
但就在瓜尔佳氏离开前,安清突然叫住了她,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瓜尔佳氏,你是爷的格格,也就是咱们府上的人,日后若真遇到了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也可以去找爷。”
听到这话,瓜尔佳氏明显愣了下,半晌后,她一脸感激地看向安清,“多谢福晋,妾身记住了。”
看着瓜尔佳氏主仆离开的背影,翠柳不由有些摸不到头脑:“不是,主子,您都说的这般明显了,她怎么不趁机开口啊。”
安清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是解决了吧。”
昨日,小喜子意外碰到瓜尔佳氏身边的大宫女青儿在找人变卖首饰,恰好她找的那个小太监是小喜子的熟人,这么一问下来才知道,原来是瓜尔佳氏的家里急用银钱。
所以,安清才有了方才那番话,她一直都知道瓜尔佳氏家里条件好像不太好,她一直都有定期往宫外送银子,只是这变卖首饰倒还是第一次。
就像她说的那般,瓜尔佳氏总归是他们这后院的人,再加上她平日里确实也很本分,若是真有什么事,安清也是愿意搭把手的。
即便不说什么与人为善吧,她总归也算是瓜尔佳氏的半个领导,有时候适当的帮下属解决些困难也是情理之中的。
回去的路上,青儿一脸忐忑地看着瓜尔佳氏,“格格,您说福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应该是吧。”瓜尔佳氏低垂着眉睫,“不过,你别担心,福晋没有怪罪的意思。”
想到这事,瓜尔佳氏不免有些羞愧,其实,她身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首饰,唯一值钱的就是福晋之前赏的那根金钗了,这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让青儿拿去换钱的。
一听福晋没有怪罪的意思,青儿顿时松了口气,但转念又有些不解道:“那方才,格格您为何不同福晋开口啊,奴婢瞧福晋那意思,应该是愿意帮您的吧。”
瓜尔佳氏却摇了摇头,“银钱我已凑齐,这事如今已经解决,就不要再麻烦福晋和爷了。”
青儿实在理解不了瓜尔佳氏的想法,福晋都开口了,她为何还这般拧巴呀,以福晋和爷的身份,就算以后养着他们全家,怕是都费不了什么劲吧,她何必苦苦一个人撑着呢。
但瓜尔佳氏却有着自己的考量,其实,他们家的问题并不算复杂,就出在有个不务正业的阿玛上,现如今弟弟妹妹又小,但靠她额娘给人浆洗衣服和她每月送出去的银钱,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若是福晋和爷真的送银子过去,她阿玛定会以为她在这后院得宠,届时再闹出什么乱子来,还真说不定。
再者,她也不想她弟弟妹妹们,像她阿玛一样从小习惯了不劳而获,长大后既养活不了自己,更养不了家,最后在她祖父去世后,她们家便成了如今的状况。
而且,她在这后院中并无宠,若是凭借着爷和福晋的怜悯,又能走多远呢,人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瓜尔佳氏的事,安清也没太纠结,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她若是遇到了迈不过去的坎,自然也会来找她的,总归闹不出多大的乱子来。
她来到院子里,远远便看到弘昇拿着逗猫棒在逗雪团,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
只是,没过多久弘昇就打起了哈欠,安清便招呼奶嬷嬷将人领了回去。
看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家伙,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唉,弘昇小阿哥可真是可爱啊。”翠柳一脸姨母笑,但转念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垮了下来。
“说起来刘佳氏也快该出来了,这日后怕是不能再这么逗小阿哥了吧。”
安清不由愣了下,但也明白翠柳的意思。
刘佳氏总归是弘昇的生母,日后孩子也定是要回到她身边去的,以她之前那个警惕劲,日后怕是更要让弘昇和安清这个嫡额娘保持距离的吧。
不过,她却也看得开,逗娃这种事,能多逗就多逗会,逗不了她也可以逗雪团啊。
翠柳突然感慨了起来:“唉,要是主子能生个小阿哥就好了,肯定特别可爱。”
她话音刚落,就被一旁的春晓拧了一把。
翠柳“啊”了一声后,才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
两人均是一脸忐忑地看着安清,翠柳更是急的不行,“主子,您别多想,我的意思是、是……”
安清见两人这副好像世界末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行了行了,放心吧,你们主子我没多想。”
她一直都知道翠柳她们几个一直在背后担心她的子嗣问题,只是从不在她面前说而已。
其实,安清有时候自己也有些纳闷,这一年来,她也没刻意去喝什么避子汤药,和胤祺同房的次数也不算少,但不知为何,她这肚子却一直没什么消息。
麦冬也帮她瞧了,每月太医也都会来把平安脉,反正她的身子是没任何问题的,那就只能归结为一点,缘分没到吧。
安清对孩子这事向来都是随缘,来了就生,没有她也不折腾,她的首要目标是把自己过好,这才是正道。
第二日,等胤祺上完朝回来,两人便直接乘着马车回了宫。
因胤祺还有公务在身,进了宫后他便直奔太和殿了,安清却直接回了阿哥所。
虽说距离上次离开也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当她再次回来,却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看着小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亲切的不行。
“主子,您回来了!”紫苏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安清和翠柳后,声音都不由激动了起来:“奴婢就猜您这两日定会回来。”
安清见到紫苏也很开心,她上前直接给了她一个大熊抱。
两人主仆多年,打小一起长大,说起来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呢。
“好紫苏,我可想死你了,你是不知道,没你在我身边,我这茶不思饭不想的,都快得那相思病了。”
谁知,紫苏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翠柳倒是先拆起了安清的台。
“紫苏姐姐,你少听主子她哄你,她哪里有茶不思饭不想啊,天天胃口可好了呢,竟拉着春晓给她做好吃的。”
安清:“……”
这臭丫头,真扫兴,她好不容易想煽情一回,真是一点机会也不给她啊。
安清越想越气,气的伸手就要去掐她,翠柳似是早就防着她了,见状立马撒丫子就跑。
于是,两人你追我赶的,在院子里打闹了起来。
紫苏本来还有伤感,见两人这样,顿时哭笑不得了起来。
回来一趟,安清自是不会忘了正事,她简单收拾一番,便直奔她的麦田而去。
当她站在一片金灿灿的麦浪前时,心里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踏实,安清知道,这是丰收带来的喜悦和底气。
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麦穗儿更是粒粒饱满,清风徐来,时不时还飘来一阵带有麦子和泥土的清香。
安清之前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进了肚子里,他们之前离开那会,小麦正处于灌浆晚期,是产量形成的关键期,虽说她能做的都做了,但总归不亲眼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有个万一,还好并没有万一。
她看着这麦田情况,粗略估计了下,这产量定是要大大超过她最初的预期啊。
“主子,要奴婢去拿农具吗?”紫苏早都东西准备好了,割麦子的镰刀和小麦脱粒的工具都准备好了。
安清摆了摆手,回道“不用,今个先不收麦子,等明儿再说吧。”
紫苏愣了下,有些不解,按照她们主子的性子,只要庄稼熟了,应该一刻也等不得才是,怎的今个这般反常啊。
安清自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出声解释了起来。
原来是胤祺亲自体验一下割麦子,要不是他之前千叮咛万叮嘱,她这会还真不一定能等得及。
看完小麦的情况,安清也算是彻底安心了,现下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明天胤祺得空就行,妥妥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六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安清这赶了半天的路,这会在外面跑了一圈,身上已经出了不少汗了,她向来最受不了这黏腻劲,于是赶紧让紫苏给她准备洗澡水。
只是,她这边还没来得及沐浴,八公主却来了。
章佳氏的身子不适,这次没跟去畅春园,八公主本来是有机会去的,但她不放心她额娘,便也留了下来。
“八妹妹,你怎的知道我回来了啊?”安清有些意外道。
她什么时候消息这么灵通了啊,不应该呀。
八公主笑着坐了下来,解释道:“方才我在宫里碰到五哥。”
安清“哦”了一声,那怪不得呢,“巧了不是,八妹妹要是不来,我还正准备让人去找你呢。”
说罢,她还故意对着地八公主眨了眨眼,随即又很是浮夸地惊讶道:“哎呀,看来我和八妹妹还真是心意相通啊。”
见自家主子一副浪荡子的做派,翠柳简直没眼看,连忙挡在八公主身前,生怕她主子把人小姑娘给吓到:“主子,八公主还小,您收敛些。”
可如今的八公主早已今非昔比,早都不再是当初那个一逗就脸红的小姑娘了,性子也活泼了不少,最主要的是越来越有主心骨了。
“没事,我晓得,五嫂这是和我闹着玩呢。”八公主笑着看向翠柳,说道。
安清一听这话,瞬间得意的不行。
不过,对于八公主的转变,安清也是真的开心,毕竟,相比于一个小白兔般的小姑娘,如今她这般转变,日后嫁去蒙古才更能让人放心。
几人说说闹闹了一会,安清也关心起了八公主在宫里的情况。
“你额娘近来身子可好些?”
八公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近些日子好了些,太医又给开了新方子,额娘说她喝完药身子好多了。”
安清看着八公主开心的样子,眼底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涩。
她之前借着送点心的让麦冬去瞧过章佳氏,她的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用麦冬的原话说,强弩之末了。
至于太医开的那些方子,也基本都没什么大用,顶多就是多拖些日子罢了。
不过,如今章佳氏求生意志还算强,想必也是放心不小三个年幼的孩子吧。
“那就好,你没事就多去陪你额娘说说话,她整日在屋子里待着,想必也很无聊。”安清道。
这样日后也能少些遗憾吧。
八公主虽不知安清背后的深意,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五嫂,我现在每天都会去看额娘。”
说罢,她不知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郭母妃。”
提到了郭贵人,安清不免也要关心一番,这次郭贵人也留在了宫中。
其实,往年她基本都是和宜妃一起去畅春园的,但自去年四公主出嫁那会,郭贵人大病了一场后,身子便越发不好了,今年开春后就连病了两场,宜妃本想让她去畅春园调养,但她死活不愿去。
所以,这会郭贵人也在宫里呢,平日里八公主倒是在宫里两边跑,也算是为四公主尽一份孝了。
提到郭贵人,八公主才突然想到自己着急过来的目的,忍不住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哎呀,瞧我这记性,竟把正事给忘了。”
说罢,她把随身带着的信件拿了出来,“五嫂,四姐给我写信了,四姐出嫁前说了,凡是她给我写的信,都让我拿来给五嫂看看。”
安清听到是四公主的信,不由愣了下。
这还是她嫁到喀尔喀后,第一次写信回来呢,当然,给康熙的报平安奏折不算,她指的是家书。
唉,说起来也是可悲啊,大清公主出嫁后,不仅回来探亲的时间有要求,就连和远在京城的亲人通信也都是有要求的,信件还一般都要从皇帝面前走一遍明路。
不过,看来四公主也从之前送嫁的事情上看出了康熙的态度,她很聪明的没有给自己写信,而是把要说的话写在给八公主的信中。
说实话,安清心里还是很欣慰的,她能这般机警,在蒙古那边定也能顾自己周全的。
她接过八公主手中的信,认真地从头看了起来,最后从一篇姐妹间话家常的信件中,总结出了三个关键信息。
一是,四公主同她的驸马墩布多尔济相处很好,两人虽说暂时还谈不上情投意合,但却也能相敬如宾。
二是,四公主对蒙古的气候和饮食接受良好,至于那边的风土人情,她正在努力接受并融入其中。
至于最后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四公主说她和墩布多尔济的家人们相处的都很好。
要知道墩布多尔济的父亲已经死了,母亲还尚在,但这‘们’显然还有别人,至于这个别人是谁,安清也大概有了猜测,应该是指墩布多尔济的祖父和叔父。
虽说墩布多尔济只是喀尔喀的一个郡王,但他的祖父却是土谢图汗部的大汗,在漠北有着很大的政治影响力,另外呢,他的叔父罗桑丹贝坚赞是蒙古黄教的活佛,在漠北有着很大的宗教影响力。
可想而知,他这一大家子在漠北的地位有多高,当然,这也是康熙为他和四公主指婚的原因。
若是四公主能和他们都处好关系,那对她只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看来她真的听懂了安清当初那番话的意思。
当然,信件的最后,四公主也表示期待在今年八月份的木兰秋弥上与她们相见。
当安清的视线落在‘八月份’‘木兰秋弥’四个字上时,心情也不由地跟着好了几分。
算算日子,这会已经进了六月,离八月也没多少日子了,她也终于可以见到她阿爹阿娘和哥哥们了。

第50章 五福晋50
晚上,胤祺回来后,安清把四公主来信的事同他简单说了说,他听完很是欣慰,同时也放心了不少。
“这几日你要是有空,帮我去姨母那瞧瞧吧。”胤祺道。
安清点了点头,就算他不说,这几日她也是准备去看看郭贵人的,“八妹妹说,姨母自从收到四妹妹的来信,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太医也说了,姨母她本就是心病所致,这会知晓四妹妹过的好,自是也能放心些了。”
而且,就算是为了八月份的木兰秋弥,郭贵人也是要努力养好身子的,不然还怎么和四公主母女相见。
胤祺轻“嗯”了声,“姨母振作起来,额娘也能放心些。”
两人用了晚膳,闲聊了一会家常,便早早上床休息了,主要是为了明日的早起收麦子做准备。
翌日一早,卯时刚过,安清和胤祺两人已经出现了麦田的地头,两人一身农人装扮,手持一把镰刀,望着眼前金灿灿的小麦蠢蠢欲动。
这会天已经亮了,但却又不晒,正是趁着早上凉快把活给干了。
现在收麦子可不像后世有联合一体收割机,机器在金色的麦浪中来回穿梭一圈,过后留下一排排整齐的麦茬,而切割、剥壳、脱粒在农机驾驶员的操作下一气呵成,直接收到一袋袋的小麦,同时秸秆就地粉碎还田,简直不要太方便。
但农耕时代麦收方式还是比较原始的,切割、剥壳、脱粒等每步都是需要人工分开完成,耗时又耗力,不可谓不辛苦。
这第一步便是手工收割小麦。
安清亲自给胤祺示范,弯下腰,弓着身子,左手抓住成熟的麦秆,右手把镰刀深入到麦秆根部,然后用力一拉,只听得呲啦一声,麦子就被割掉了,左手抓住割掉的麦秆,轻轻地放到地上,然后,便是一直重复以上的动作。
胤祺如今干起农活来已经很是像模像样了,即便他并未收过小麦,但在尝试了几次后很轻松地就上了手,甚至没过多久,收割小麦的速度已经能和安清不相上下了。
这一分多地的小麦本就不算多,即便是让安清一个人来,最多两个时辰也就全部能收拾齐整,更何况这会他们人是真的不少。
她和胤祺负责在地里收割小麦,紫苏和翠柳带着其他人把地里的麦子运到麦场,平铺开来进行暴晒,为接下来的脱粒做准备。
至于所谓的麦场,就是把收割完的麦子进行脱粒的必备场所,大都位于大片麦田的地头,在麦收之前会提前把这片土地硬化、磨光,供后续暴晒脱粒之用。
但安清这田地太小了,确实也没这个条件,于是,她便在院子里选了一块石板地当麦场之用。
约摸着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安清和胤祺终于合力把这块地的麦子全都收割完成了。
清晨的露水把两人的裤子都打湿了,额头的汗水,还有衣服上粘着的麦芒麦屑,不得不说,他们现下这副样子真的是狼狈到不行,但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却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丰收带来的喜悦吧。
把麦子收割完成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麦子经过暴晒后,还要进行反复碾压,让秸秆、麦穗和麦粒脱离开来。
若说收割麦子可以避开午间热浪的话,那么碾压,就必须得在午间或者午后进行了,因为那会正是铺在麦场里的麦子,被晒的最干透的时候,此时碾压麦粒也最好脱落。
胤祺回来是有差事在身的,他白日里确实是没有时间,所以接下来的一系列工作便是由着安清领着院里的人完成的。
当然,又是暴晒又是拉着石磙碾压麦子的,已经算是比较重的体力活了,所以安清也就是口头上指挥指挥,都是她院里的那几个小太监轮流干的。
经过这大半年的辛苦劳作,终于到了最终的给粮食称重的环节了,这也是安清那本《小麦种植实验指导》册子上最后的落笔。
这天,胤祺专门找来了米斗,一种专门称量粮食的度量衡器具。
两人也不让旁人插手,自个亲自上手称了起来。
等称完后,胤祺不可思议地抬头安清,“竟然有三斗半!”
安清也不由有些意外,她是想过会丰收,但却没竟然这么多,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一斗约是17.4斤,那三斗半大概就是六十斤啊。
要知道现下一亩小麦的平均产量在150-220斤之间,其中南方平均产量较高,北方平均产量较低。
所以说啊,这会亩产一百多斤的小麦才是常态,那些遭了灾的地,一亩地才三四十斤,甚至更少的都有。
后世那种小麦动辄亩产过千斤的情况,是因为化肥、农药的大规模应用,还有杂交育种的出现的缘故。
而且,即便是在后世,小麦优良品种的培育也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才开始的,七十年代培育成功,化肥也是在八十年代之后才开始大量使用,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粮食产量一直都是很低的。
安清这块地大概也就一分半,那按照这么算的话,她这个亩产估摸着能达到350-400斤,怎么可能不让人激动啊。
胤祺当场便愣了好一会,因着近些日子他皇阿玛经常带着他们兄弟了解民生方面的国事,他对农事这一块知道也比往常多了不少,所以,他自是想到了这个亩产意味着什么。
他一把握住了安清的手,满脸期待道:“若是都按照你的法子进行种小麦,是不是都能有这个收成?”
什么浸种、施肥、压麦等等,就是把她那个册子上东西严格执行,就可以了!
安清却冲着他摇了摇头,“那些法子是能提高一部分产量,但不会像我这块地这么高。”
胤祺怔了几秒,突然想到之前安清说他皇阿玛那御稻每年都比旁人种的好的原因了。
难道她这地种的这般好也是有那个原因?
安清可不知胤祺的想法,但她也没绕弯子,径直解释道:“重点是在这个小麦种子上。”
古代人不会育种,种子不好,其实后续再多的努力也是白搭,她这些年一直在培养良种的路上努力着,但因各方面条件的限制,进展不是很快,但也算是有成果的。
胤祺顿了下,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暂时不打算禀告皇阿玛?”
“这里面涉及很多东西,我还要整理一番。”安清也没瞒着她,说道:“而且,我也有些旁的打算。”
说罢,她不由顿了下,“这些都是之前在科尔沁我和哥哥们尝试了多年的结果,所以,我想给我阿爹他们……”
胤祺轻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同我解释这些,我懂的,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尽管开口。”
安清心口不由一暖,轻点了点头,“好,等我理清楚了,定是要细细和你说的,我们夫妻一体,我不会瞒你。”
胤祺也笑了笑,“好。”
说罢,他似是迟疑了下,问道:“我能问问,大概什么时候吗?”
安清回道:“木兰秋弥吧。”
那会,他二哥那里应该也有消息了。
不能零零散散地给到康熙,届时两相结合一下,加重砝码,让他不出点血都说不过去的那种。
胤祺一听这话,顿时就放心了。
木兰秋弥的话,那今年的冬小麦越冬的事就来得及了,至少安清那些压麦什么的措施可以推广开来,只希望去年那么严重的冻害能避免些,百姓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安清自是明白胤祺的用意,心里也忍不住感慨一二。
其实,这段日子康熙带着一众儿子有意让他们了解民生疾苦的事,她也大概听说些,旁人反正她是不知道,但胤祺似乎真的体会到了。
大概只有像他这种无心争斗,又心性良善之人,才能轻易与那些贫苦百姓共情吧。
两人这次一共在宫里待了五日,等他们再次回到畅春园后,安清算是对畅春园和皇宫的区别有了实感。
怪不得康熙夏季都要来这边避暑呢,这边真的凉快的不是一点两点啊。
特别是安清这院子三面环水,夜晚寒气上来,这种天然的凉意可比屋里放冰舒服多了,她每晚都能一觉睡到大天明,不会再一夜被热醒个几次了。
相比于去年的夏天,今年明显没这么难熬了。
安清也没这么惫懒了,现在没事就钓钓鱼,要不去宜妃和太后那里转一圈,当然,她还是经常回去西围墙内的稻田里转转,日子过的很是惬意。
去年,康熙大手一挥在南苑给她划出的那块瓜田,安清虽自己个没法子过去种西瓜,但却把去年留的种子给了胤祺,让他专门派了些擅长种瓜的人过去给她种。
当然,这些人在此之前都是经过安清专门培训后再上岗的,而且这些人还必须定期来给她汇报西瓜的生长情况,她也会时不时派小喜子过去瞧瞧。
总而言之吧,结果还很是客观的,但和她的关系却不是很大,因为那超过一大半的西瓜都进了康熙的口袋里。
不过,这也是安清预料之中吧,毕竟那是人家的地盘,说的好听是给她划出块地,但归根结底不还是他说的算嘛。
但安清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只要不缺了她的西瓜吃就成,当然,她和胤祺送礼的那部分也是要宽裕的。
据说康熙今年仍旧在前朝赏赐一波,不过,她这西瓜已经没去年新奇了吧,去年不少得了赏赐的人也都是留了种子的,但总归是皇上赏赐啊,大家还是很稀罕的。
再说了,她这西瓜也是真的好吃啊。
日子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不知不觉就进到了七月中下旬。
随着酷暑天气的到来,即便是在这畅春院,白日里还是热的不行,安清又开始了每天都在冰盆边过日子了。
没法子,她真的是太怕热了,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无比怀念后世的空调。
但在这边比皇宫好点的是,这会白日里虽热,但傍晚后还是能出来活动一番的,但安清所谓的活动,也仅限于坐在河边钓鱼。
不得不说,随着日复一日的坚持,安清现在的钓鱼技术总算是有了点长进,当然,随着这一点点的长进,她也终于找到钓鱼的乐趣了,于是钓鱼的时间也越发长了起来,只要外面不晒,她就会准时地背个鱼竿出现在河边。
这天正好是个阴天,但又没下雨,于是,安清从一大早就开始坐在了河边,一直钓到了下午,收获可谓是颇丰啊。
她看着水桶的鱼,突然心血来潮,想吃烧烤了。
想吃就吃,安清在口腹之欲上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当然,有时候麦冬会给她委屈受,比如不让她吃冰这事吧,大夏天的就很难熬。
当然,烧烤麦冬却是不会管她的,毕竟,蒙古人本就吃烤肉吃惯了,再加上她近来苦夏实在没什么胃口,这会好不容易有点想吃的麦冬自是求之不得呢。
不止麦冬求之不得,她院里这些人一听她想吃立马就行动了起来,没多久,院子里已经摆好了烤炉和烤架。
春晓更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备好了配菜,还调好了蒜蓉以及各种调料。
蒙古人吃烧烤,一般都是烤牛羊肉比较多,但安清却不太爱吃这些,总觉得太腻了,她还是比较喜欢烤素菜,烤茄子,烤韭菜、烤鸡翅、烤土豆片等等,都是她的最爱。
当然,牛羊肉也会来一些,但这次最少不了的就是烤鱼啦,毕竟她今个忙了一天,可钓上来不少呢。
胤祺过来时,安清正绑着袖子在烤架前忙活,刚把几串烤茄子放在炭火上。
“爷,快来吃烤肉。”她愉快地朝他招手。
胤祺愣了下,他是知道安清怕热的,所以看到她站在炭火前不由有些意外。
“今个怎的突然想起来吃烤肉了?”他走过来后,问道。
安清耸了耸肩,“不知道啊,就是突然想了,馋的厉害。”
胤祺笑了笑,也顺势从旁边拿了几块肉串过来,径自在旁边烤了起来:“那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安清挑了下眉,“呦,看爷这架势,应该是很擅长烤肉啊。”
胤祺还没说话呢,旁边的马祥却忍不住炫耀了起来,“福晋,那您是不知道啊,咱们爷可是最会烤肉的了,以前每次出去围猎,皇上都夸咱们爷肉烤的好呢。”
安清不禁有些意外,“那我待会得多吃些。”
两人烤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便端着烤好的一盘去了旁边桌子上边吃边聊了起来,当然,主要是交流烧烤心得。
胤祺烤肉的手艺确实不错,安清也很捧场,不仅口头上夸奖了一番,还以实际行动吃了好几串,同时胤祺对她烤的素菜也赞不绝口。
两人这波着实有点商业互夸那味了。
没过一会,春晓那边的蒜蓉烤鱼也出炉了,别说,闻着味就把人香迷糊了。
看到桌上的那烤鱼,胤祺似是愣了下。
安清没太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这鱼上了,一筷子鱼肉入口,鱼肉鲜嫩,外皮酥脆,不错不错。
“这烤鱼不错,等明个让春晓再做些,给额娘和皇玛嬷送去。”
胤祺顿了下,突然转头看向她,道:“这些日子你暂时别去额娘那里了。”
安清“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怎、怎么了?”
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十一弟的忌日……”
胤祺轻点了点头,“十一弟是在畅春园走的。”
安清顿时明白了,去年这会她刚进宫没多久,那段时间她去宜妃那里比较勤,也是胤祺提醒她的,但也只是提醒她当天别去翊坤宫。
那时见宜妃并无异常,还以为她是看的比较开呢,但现在回头想想,估计都是在强撑罢了。
十一阿哥不是襁褓中离去的,他是在宜妃膝下长到了十一岁才离开的,她教过他说话,牵着他走路,也听过他读书,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离开了自己,又能看得多开啊。
而如今在这畅春园中触景生情,宜妃应是连强撑都做不到了吧。
夜幕降临,院子里也陆续点上宫灯。
两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径自发起了呆来。
安清不知要怎么安慰他,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好半晌,胤祺突然说道:“其实,十一弟也喜欢看星星,他小时候经常缠着我和小九陪他看。”
安清转过头,恰好看到了胤祺面露哀伤的侧脸,“爷,你是不是很想十一弟?”
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平日里见到兄弟相争都会不忍难过的人,面对自己亲弟弟的离世,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啊。
胤祺的呼吸忽地顿了一下,他压抑着喉头的哽咽轻‘嗯’了声。
怎么可能不想啊,那是他从小背到大的弟弟,会在他沮丧时给他糖吃的弟弟,会……
安清虽没这种至亲离世的经历,但看到他那隐忍紧绷着的表情,也知道他这时候定是极难受的。
也许只有把心里一直压抑的东西都说出来,才能好受一些吧。
“爷,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同我讲讲十一弟的事。”她轻握着他的手,道。
胤祺沉默了一会,回握着她的手,道:“好。”
这一声‘好’后,他又望着夜空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又似是再次陷入了那些回忆忘记了开口。
安清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
约莫又过了好一会,胤祺终于缓缓开了口,“十一弟,他从小就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开始慢慢地回忆了起来,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情,叙述也没什么章法,似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但很神奇的是,关于历史上那个早逝的十一阿哥的形象也在胤祺的描述中越发在安清心中形象了起来。
就这样,胤祺不知讲了多久,他突然扭头看向安清,道:“若是十一弟还在,你定会很喜欢他。”
安清愣了下,不禁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胤祺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笑了,“因为,十一弟长得最像额娘。”
安清眨了眨眼,也不由地笑了:“那爷有十一弟的画像吗,我要眼见为实。”
胤祺突然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她还真是……
不过,最后他还是拉着她去了书房,从一个樟木箱子里拿出那副一直被他小心珍藏的画像,递给了安清。
安清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像,待见到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跃然出现在纸上时,虽素未谋面过,但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胤祺说的没错,他果然长得最像宜妃,虽是男子,却足足有七分像,特别是神韵。
“嗯,爷说的没错,我很喜欢十一弟。”
第二日一早,胤祺才刚离开没多久,安清便起了身。
“主子,您昨晚睡的这么晚,再睡会吧。”紫苏劝道。
安清摆了摆手,回道:“不用,我有事。”
她起来后,简单收拾了一番,用了些早点后,便让人把她的炭笔找了出来。
上辈子,安清除了对种地感兴趣外,唯二的爱好便是画画了,但她画的是漫画。
不过,她也没正经学过,就是以前上学那会特喜欢看漫画,就自己跟着学,后来上网搜了些教程,别说,她还是有点天赋的,画的还真不错。
用她师姐的话说,是以后种地吃不上饭了,可以去兼职画漫画的水平。
这一天,安清除了吃饭,基本都坐在画桌前,她用可爱漫画的形式,把胤祺昨日给她的那些趣事全给记录了下来。
有他们兄弟两人下河捉鱼的趣事,有小九和十一在翊坤宫院子里玩陀螺,胤祺和宜妃在旁笑看着的趣事,有……
有时候记忆会随着时间而褪色,但画却不会,它会把那些记忆定格存放,想看时便能拿出来翻翻,也未尝不失为是一种思念的方式。
胤祺回来前,安清让紫苏把那画册用针线封好了边。
他接过这画册子时,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当他翻开第一页时,立马被里面的那个小人吸引住了,是十一弟。
虽说这种画虽从未见过,五官上也丝毫看不出来是十一弟,但就是那种神态,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
随着画册一页页的翻动,似是过往那些回忆再次发生在了眼前一眼,看着图纸上小十一那小人画像生动调皮的样子,胤祺难得的在想起他时没有难过的情绪。
许久后,他抬起头看向安清,问道“为什么想起来画这个?”
安清笑了笑,回道:“爷,我小时候经常问我阿娘,人死了会去哪里,我阿娘说会去长生天那边,后来长大后又听一些汉人说,人死了会去地府,可这世上有没有地府和长生天,谁也不能确定,所以我就很好奇,那死去的人究竟会去哪里呢,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静静看着胤祺的眼睛,道:“所以我觉得,这世上,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一直存在。”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胤祺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册,默默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终于,他再也压不住喉头的酸涩,一滴眼泪滴落在手背上。
啪嗒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内,显得尤为清晰。
安清默默上前抱住了他,他身子似是僵了下,然后抬手回抱住了她。
半晌后,胤祺似是终于把情绪平复了下去,“安清,谢谢你。”
安清笑着摇了摇头,她能做的不多,但也希望能给他一些慰藉。
胤祺抚摸着手中的画册,神色中满是不舍,“额娘肯定比我更想十一弟,我可以把这个转送给额娘吗?”
安清轻点了点头,回道:“当然可以。”
翌日,胤祺一下早朝便直奔翊坤宫而去。
宜妃今日起的比平日晚了些,这会还正在梳妆,她昨日睡的不是太好,认真来说是这些日子都没睡好。
喜珠在给宜妃梳头,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随着十一阿哥忌日越来越近,主子近来有些越发绷不住了,可她偏偏在人前又表现的若无其事,所有的苦都压在心里,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承受着。
喜珠刚给宜妃梳好旗头,院中伺候的小宫女便匆匆进来禀报,“娘娘,五贝勒来了。”
宜妃怔了下,老五这会过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就去看铜镜中的自己,不行,她这副样子可不能让老五瞧着,那孩子心思重,见她这样心里定也不好受。
“喜珠,快再帮我擦些粉,特别是眼圈下面擦厚些,妆容也调整下,尽量精神一些。”宜妃道。
喜珠忙应了下来,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帮宜妃重新补妆。
等主仆两人好一番折腾出来后,胤祺已经在大殿内喝了好几杯茶水了。
“老五,怎的这会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宜妃一脸关心道。
胤祺摇了摇头,回道:“额娘别担心,没事,儿子就是来您这坐坐。”
他看着宜妃强装无事的样子,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下,她额娘向来要强,不喜在人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便在他这个儿子面前也不例外。
这也是昨日不让安清过来原因,免得他额娘还要强颜欢笑撑着精神应付。
当然,胤祺也清楚,她也是怕他们跟着担心。
宜妃也不傻,见胤祺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在因着小十一的事在担心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会跑过来,还说什么坐坐。
“放心吧,额娘没事。”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似是在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胤祺默默叹了口气,他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才把怀中的画册拿了出来,递给了宜妃,“额娘,您看看这个。”
宜妃愣了下,接过那册子后,有些不明所以地随手翻开了一页,待她第一眼看到那个漫画版小人后,身子不由僵在了那里。
好半晌后,她才突然抬起头看向胤祺,喃喃道:“是……小十一?”
胤祺轻点了点头,低哑着声音回道:“是的,额娘,就是十一弟。”
自从十一弟去世后,自此之后他就像个禁忌般,不管是他还是小九,他们都很默契地从不在她额娘提起,好像只要不提就不会痛一样。
宜妃似乎也默认这件事,可胤祺突然打破了这个,她的神色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胤祺见状,忙上前握着他额娘慌乱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后,宜妃也终于调整了过来,她慢慢抽出了被胤祺握着的手,又转过来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她才默默翻起了手中的画册,一页又一页……一直到翻到了最后。
同胤祺看完这画册的感受一样,看着画纸上那生动可爱的小人,宜妃难得的在想起小十一时没有难过,反而像是回到了曾经那些美好的时光中。
又好像是……小十一还活着,还在她身边。
“这是,安清画的?”宜妃不确定问道。
这般古灵精怪的画风,大概也只有她的脑子能想到了。
胤祺轻“嗯”了一声,“前两日我同她提起了十一弟,她昨日便画了这个画册。”
宜妃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册子,微微颔首道:“你们都有心了。”
“额娘,昨日安清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现下也说给您听听?”胤祺说道。
宜妃怔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胤祺迟疑了下,才缓缓把安清昨日那番关于人死后会去哪里的话转述了一遍,包括她最后那两句结论。
最后,他看着宜妃,轻声道。“额娘,我们都不会忘了十一弟的,不是吗?”
他们都不会忘了十一弟,那他就永远都在,在他们的记忆里,也在他们的心里。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宜妃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眼底也慢慢闪出了泪花,这压抑许久的情绪,似是再也绷不住了,直接趴在胤祺的怀中呜咽着哭了出来。
她总劝自己说,这后宫中谁没失去过孩子,旁人先不说了,就只说她们惠宜德荣四妃吧,惠妃在大阿哥之前的第一个儿子便没有立住,还有德妃的皇六子,荣妃就更不用说了,在三阿哥之前竟有四子早夭。
所以,自从小十一去了后,她总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没有母子缘分,甚至还会刻意地去遗忘,好像只要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一样。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对啊,为什么要忘,她的小十一陪了她整整十一年,他们明明是有母子缘分的啊。
对不起,小十一,你放心,额娘会永远记得你的,只有额娘还活着一日,就会一直记得你,一直……
喜珠在旁边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她看着宜妃哭的不能自已的样子,这些日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哭出来就好,不然早晚要憋出病来的。
澹宁居中。
康熙处理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折,从桌案前起身,先活动了一番筋骨。
梁九功见状,上前询问传膳的事,“万岁爷,您是在这边用膳,还是回清溪书屋?”
康熙思索了片刻,抬了抬手道:“去宜妃那坐坐吧。”
梁九功立马明白康熙的用意,过些日子便是十一阿哥的忌日了,他这是要过去陪陪宜妃。
康熙并未提前让人通传,他过来时院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喜珠刚想进里间通报,却被康熙拦了下来。
他掀开帘子,无声地走进了里间,本以为会看到黯然神伤的宜妃,谁知却远远瞧着她坐在软榻上,低头在那翻着什么书,眉眼间却还带了丝笑意。
直到康熙走到她跟前,宜妃都没有任何反应,可见其有多专注。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出声道。
宜妃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康熙后,还不由愣了下,“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没人通传一声?”
她说罢,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康熙直接拦住了。
“你这是看的什么,瞧着挺开心的啊。”康熙道。
宜妃也没遮拦,直接指着面前的画册,回道:“妾身在看小十一呢,皇上要一起吗?”
听到这话,康熙不由一愣,他静静地盯着宜妃,似是想分辨出她脸上的那抹笑意是否有一丝牵强之意。
宜妃虽看着爽朗洒脱,但小十一却是她内心最不能提起的痛,可如今……
康熙视线慢慢移到了宜妃面前的册子上,待看到纸上的那个小人后,目光不由一顿:“这是?”
宜妃嘴角带着丝轻笑,“这是胤祺口述,安清那孩子画的,都是以前小十一的一些趣事。”
说罢,她随手往后翻了几页,说道:“皇上您瞧,这里还有您呢。”
康熙低头一看,不由愣了下,这画的竟是他!
这画法如此奇怪,虽寥寥几笔,但却也能让人轻易认出是谁,不仅是他,那画上的老五、小九、宜妃和小十一,都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怎么说呢,就是神似,但每个人又都画的很有特色,比如画上的他吧,威严中竟还有些……可爱。
每个人物都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扬一扬嘴角的程度,怪不得方才宜妃看画册上小十一都没有伤怀。
这老五福晋,还真是古灵精怪,但却也很讨喜。
康熙看着那页画册的连环图,突然就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之前有一次他在翊坤宫抽查小九和小十一的功课,恰好老五那天也在。
小十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功课从来都是不用操心的,相比较来说,小九就让人头疼的多了,那日是他先抽查完小十一,然后才抽查小九。
而小十一却在他身后,偷偷用口型给小九提示!
他那天竟都没发现,要不是看到这简单的几幅画,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康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当时发现,他定会生气,但时至今日,看着这画上的种种,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他的小十一,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偏偏从小就体弱多病,注定在他们身边留不久。
康熙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宜妃,“所以,那日你也知道?”
宜妃愣了下,瞬间装傻,“妾身知道什么?”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自己说呢?”
宜妃却是咬死了不承认,“您看啊,这画里妾身可都没抬头啊。”
康熙也立马找出了破绽:“可你笑了。”
宜妃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躲了视线,“妾身才没有,定是老五那孩子记错了。”
康熙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也不是真的要追究宜妃,宜妃自是也知道这一点,两人这样折腾着一番后,便顺着这话茬聊了很多小十一的事。
直到康熙在宜妃这用完膳离开时,脸上还不由带着丝浅浅的笑意。
回到清溪书屋后,康熙默默坐在榻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些年,他都有些记不得自己失去多少孩子了,旁的他有时顾不上,但惠宜德荣四妃是早年便跟在他身边的,情分自也是旁的妃子比不得的,她们四人膝下都有早夭的孩子,所以每逢那几日,他都会去她们宫里坐坐。
特别是荣妃,她早夭的孩子多,他每年因此过去的次数也最多,但在今天之前,每次他们都会默契地不开口提及,尽量把伤心压抑住,从未像今日这般。
他们不再避讳地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也不去刻意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很神奇的是,好像小十一今日再次回到了他们身边一样,又好像他从未离开过。
康熙突然想到之前问宜妃今日为何同往常不同时,她回答的那句话,她说,我要永远记住小十一,只要我不忘,他就一直在。
想到这里,他心念不由一动,扬声把梁九功招了进来,然后指了指墙角的那个大箱子,道:“去把那个箱子给朕搬出来。”
梁九功不由一愣,旁人可能不清楚,但他可是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以往皇上可都是……今日怎的突然要打开?
“还愣着做什么,朕的话你没听见吗?”康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九功忙回过神来,“奴才听到了,这就去搬。”
说罢,他便忙起身走到了那墙角,费了番力气才把那箱子搬了过来。
梁九功默默地站在箱子旁,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康熙似是迟疑了下:“打开吧。”
梁九功这次不敢再耽搁,很是利索地把箱子打开了,然后箱子中一卷卷的画卷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康熙的呼吸似是顿了下,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你先出去吧,朕想自己待会。”
梁九功默默退到了外面,但临出去前,还是忍不住再朝着室内看了一眼。
那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都是皇上那些夭折孩子的画像,每一幅都是他亲手画的,小到几个月,大到十来岁,一个不差。
这些年,后宫夭折的孩子并不算少,每次康熙都表现的很平静,外人只道皇上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梁九功却很清楚,他麻木习惯了。
说起来,这还要从早年说起,皇上早年的后宫确实玄乎的厉害,在大阿哥之前,竟接连多个孩子都没立住,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皇上对大阿哥极其宠爱的原因,因为他是皇上第一个立得住的孩子。
那时,每次经历丧子后,康熙都是悲痛欲绝,后来便似渐渐习惯了般,然而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每个夭折的孩子他都会亲手画下一副画,然后,放在那个箱子里。
而同样的箱子,畅春园的清溪书屋有一个,乾清宫的东暖阁也有一个,但康熙却从未主动打开过,今天是第一次。
梁九功出去后,康熙又在那里静静坐了好久,才起身走到那箱子前,然后一卷卷的打开了那些画像。
他是天子,要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能过多沉溺于儿女情长,但同时他也是父亲,也要允许他偶尔脆弱一下。
偶尔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再次唤梁九功进来,此时箱子已经盖好了,好像从未打开过一般。
他也再次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梁九功,你亲自去开朕私库,挑上几样东西,去赏给五福晋。”
西花园,皇子四所处。
安清正在优哉游哉地钓着鱼,雪团则窝在她的脚边睡觉。
这个小势利眼的家伙,自从她钓鱼的技术进步了之后,也开始见风使舵了,对她也开始谄媚了起来。
但偏偏安清还就吃这套,这不,为了获得小家伙更多的偏爱,她钓鱼的劲头也越来越足了。
“主子,皇上让人给您送赏赐过来了,您快些出去瞧瞧吧。”翠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安清愣了下,不是,这好好的,康熙突然赏她做什么?
紫苏提醒道:“会不会因为之前那水稻青风病的事?”
安清一想还真有可能,于是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但当她看到桌子上那些赏赐后,整个人直接懵了。
怎么说呢,这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康熙是不是太小气了些啊,先不提她毕竟是解决了困扰古今多少人的青风病有多大意义,就单单说挽回今年南方多少水稻减产的损失这事,他也不能就给她赏这些身外之物吧。
而且,这打眼瞧着,都不如上次祥瑞牡丹赏赐的厚啊。
老康怎么这么抠呀,安清忍不住撇了撇嘴,要知道跟着个抠门的领导可不是什么好事,真是太让人没有干劲了。
就在她背地里各种蛐蛐康熙时,晚上胤祺回来却直接替他老爹洗刷了冤屈。
“皇阿玛向来赏罚分明,应该不是为青风病那事赏的。”
安清怀疑地打量他一眼,你确定?
胤祺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皇阿玛今日去过额娘那里,我想应该是为了画册的事。”
安清挠了挠头,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问题是今日来送赏的那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就说是皇上赏她的。
算了,随便吧,不管是为了什么吧,康熙给她她拿着呗,她也没有嫌弃或拒绝的资格。
当然,她心里可以偷偷的嫌弃。
但最让安清开心的是,她那画册好像真的有帮助到胤祺和宜妃,至少他们在面对十一阿哥的事上,不再像之前那般讳莫如深了。
宜妃甚至和她平时闲聊时,偶尔还能主动提起十一阿哥,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在畅春园的日子闲适且快活,安清每天钓钓鱼,三天两头去康熙那御稻田里逛逛,还能满园子研究康熙从全国各地移栽过来的植物。
比如南方移植的蜡梅,西域哈密移栽的葡萄,五台山的枫树,还有原产塞北的山枫、婆罗树等等,这也是她后来一段时间才发现的,且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经常能为此顶着酷暑出门,足可见是真爱了。
别说,安清在这待的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但现实是她再乐不思蜀,老康一声令下她也得走啊,没法子,谁让人家是老家呀。
八月初,康熙领着众人从畅春园重新回到了宫里,说是要开始为接下来的木兰秋弥做准备了。
这一提到木兰秋弥,安清瞬间就觉得这畅春园也不香了,还有什么比回家更让人期待的事啊。
后宫里也因此热闹了起来,毕竟,这随行名单老康还没确定下来呢。
他这后宫妃子儿子众多的,也不能各个都带过去吧,那带谁不带谁的,可不得好好争上一争啊。
具体表现为嫔妃们往乾清宫送汤的人越来越多了,当然,还有送诗的送绣活的,总而言之就是各显神通,这也是安清从宜妃那听说的。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老康这一趟塞外寻少则也要两三个月啊,若能跟过去自是能受宠些,总比被困在这宫里独守空房的强吧。
当然,除了嫔妃自己争外,还有为儿子争的,特别是康熙那些被困在上书房读书的儿子们,整天被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这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出去浪的机会,自然是都想要的啊。
比如宜妃,她为着小九也跑了好几趟。
至于为什么不为胤祺求呢,那自然是早已经确定他在名单之列了啊。
毕竟,安清这嫁到紫禁城第一年,康熙就算再不讲情面,定是要回去见见家人的,当然他也向来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就连他一向不待见的咸福宫妃,只要去塞外,康熙也一般都会带上她,让她和家人也趁机见上一面。
满蒙联姻嘛,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回到宫里后,安清也开始忙起来了,她拉着紫苏她们,开始翻箱倒柜给她的家人准备礼物。
这一年来,不管是康熙,还是太后和宜妃,给她赏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啊,她给了家里的每个人都选了适合他们的东西,挑挑拣拣了不少东西出来。
要不是出行的箱笼有要求,她恨不得都带上才好呢。
呜呜呜,一想到能见到阿爹阿娘他们,安清就激动地恨不得马上起来跑上两圈。
当然,除了安清外,紫苏她们几个自也是高兴的不行,也许对于这紫禁城的女子来说,蒙古那边塞外苦寒,各个都避之不及,但对她们来说,那里是她们长大的地方,是她们的家。
而紫禁城再好、再繁华,也都比不上她们驰骋草原上时的那份畅意快活。
没过多久,康熙终于把塞外出巡的日期定了下来,八月二十日,据说是钦天监算出来适宜出行的黄道吉日。

随着塞外出巡日期定下来后,没隔几日,随行名单也下来了。
这次随驾的阿哥里有太子爷、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
不知康熙是出于何考虑的,一众年幼的阿哥都没带,至于后宫嫔妃这边,高位嫔妃只带了宜妃一人,剩下的带了几个近来比较受宠的年轻贵人和答应。
另外,太后和咸福宫妃自然也是在随行名列的。
提起咸福宫妃,安清真的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自打上次中秋过后那次,两人在宁寿宫门口不欢而散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不是自觉躲过她一些日子嘛,然后不知怎的,有一天突然听说,这咸福宫妃又被康熙禁足在宫里了。
甚至连过年那会都没给放出来,安清有一次去宁寿宫,还见到咸福宫妃身边的宫女过来,似是想让太后找老康求情,却被太后直接给拒绝了。
她老人家的原话是,放出来没两天又得被她自己折腾进去,白费这个劲做什么。
还真别说,太后这话虽说的不好听吧,但还真是事实,也不知这咸福宫妃那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都进宫这么多年了,怎的就一点记性不长啊。
至于年后,咸福宫妃倒是好不容易熬过了禁足期,康熙去畅春园又没带她,所以,安清竟这么阴差阳错地躲了咸福宫妃这么久了。
但这次也是没法子了,康熙已经下旨命蒙古各部王公贵族一并前来,那咸福宫妃的爹自然也在名列之中,那让人父女见上一面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毕竟,木兰秋弥的政治目的之一就是进一步巩固发展满蒙关系嘛。
安清只盼着这咸福宫妃这大半的禁足能让她醒悟一二,她别来找自己麻烦就成,她只想开开心心地和家人团聚。
不过,有太后和康熙在旁镇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去年四公主在出嫁前,已经提前找康熙要了恩典,预定下了郭贵人和八公主今年木兰秋弥的名额,所以她们两人也自然是在此次出行名单之列的。
但好巧不巧的是,就在他们从畅春园搬回宫没几日,四公主却从漠北递了折子和信件过来,说是她刚发现了身孕,且孕初期反应特别大,吐到一度下不了床,怕是无法去出席今年的木兰秋弥了,还特地向康熙请了罪。
康熙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爹,这种特殊情况自是要以身子为主,再说了,四公主无法过来,但驸马墩布多尔济还是会正常过来会盟的,实则也耽误不了什么。
虽然四公主不来了,但康熙还是不错的,并没有把郭贵人和八公主从此次的名单剔除,但两人却主动去找康熙请辞了。
郭贵人的理由很简单,女儿都不去了,她过去做什么,当然,她不能说的这么直白,便找了个身子不爽利不宜舟车劳顿的借口。
八公主嘛,则是以照顾她额娘章佳氏为由头。
当然,两人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每年的木兰秋弥的名额都很紧张,两人若是今年去了,明年怕是就不好再开这个口了,所幸不如等明年再说。
待一切都定下来后,后宫也终于恢复平静,往乾清宫送汤的人也明显少了不少。
而安清在经过了最激动的那个阶段后,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她反而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因着此次去塞外路途遥远,也不方便,确实没法把雪团带上,所以,为了弥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撸猫的遗憾,她开始各种疯狂吸猫的行径,搞得雪团现在见到她就躲。
用翠柳的话说,像雪团这种世间难得好脾气的猫猫都被她搞烦了,她确实该好好反省反省了。
就在安清琢磨要不要反省己身时,此时的乾清宫内,康熙正在与众大臣议事。
下首的大臣多是户部和农政司的官员,从这人员上来,便知今日所议之事的内容了。
康熙这会心情显然不错,眉眼间满是笑意,随手把刚看完的折子递给梁九功,示意他传给下首的大臣翻阅。
“都看看吧,这是近来黄茂他们递上来的折子。”
当听到黄茂时,众人便立马明白了康熙所谓何事了。
去年五月份,康熙原本令五福晋的二哥三哥同原内阁大学士黄茂等人,于今年开春奉命前往敖汉、奈曼、巴林部蒙古,传授农耕之术。
但后来,康熙却又觉得不想浪费下半年的农时,于是,便命他们一行人先去指导垦耕了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也赶在去年秋种之时在那些开垦出来的地里种下了一季的小麦。
而今年开春后,他们一行人又去了巴林部蒙古,带着牧民垦荒后,又在四月份时种了一季的青稞,这事在场诸位也自是知晓的。
蒙古那边无法种植水稻,比较适宜种植的农作物有大麦、小麦、青稞、黍、藜麦谷子等等,这些他们自也是清楚的。
所以,按照时间来看,这会应该是青稞收成的季节,众人由此推断,黄茂等人的折子应该是在汇报在蒙古各部垦荒情况,以及这一季青稞的收成情况。
而且从康熙此时的反应来看,这季青稞收成应该还不错的样子。
至于大家为什么直接忽略了去年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的那季冬小麦呢,原因很简单,去年冬季太过寒冷,河北陕西等这些相比较来说比较偏南的地方,小麦都遭遇了严重的冻害,不少地方都严重减产,甚至绝收。
而蒙古等地本就更偏北,冬季也只会更冷,所以那一季小麦的收成便可想而知了。
梁九功先把那折子给到了户部尚书马齐手中,他看到前半部分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果然与他所料差不了多少,但当待看到折子后半部分时,整个人直接呆住了。
“皇上,黄大人他们是不是弄错了?”他惊讶地问道。
那些农政司的官员见到马齐这反应,也匆忙围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那奏折看了起来,而他们的反应也和马齐如出一辙。
众人均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啊,科尔沁敖汉、奈曼以及喀喇沁诸旗的那季冬小麦竟然没绝收,而且产量貌似还不错的样子。
在场的要么是户部的,要么是农政司的官员,他们可谓是对大清各地农作物亩产最熟悉的那批人,这黄茂等人汇报上来的数字虽比不上南方的小麦亩产,但却完全和北方丰年时不相上下。
但前提可是丰年啊,去年明明就不是!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他们则更偏向于黄茂等人弄错了,毕竟,这太不符合他们的以往的认知了。
康熙看到下首众人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不由更浓了些。
其实,他最开始的反应也和他们一样,觉得是弄错了,但黄茂除了上了奏折外,还捎带来了一封亲笔信,意思大概是那小麦没遭受太严重的冻害,主要是岱布两个儿子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之功劳。
而且,科尔沁各部的亲王也上了折子,那产量也确实无误。
马齐一脸着急道:“皇上,要不再给黄大人去封信问问,这要是真有法子能缓解这小麦冻害,那今年冬季……”
他话虽没说完,但众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去年那场小麦的冻害,确实让他们苦不堪言啊。
康熙却摆了摆手,回道:不急,朕已下旨召他们来木兰围场了,届时到了再听他们亲口说也不迟。”
黄茂那封信上说了,但具体的他一句两句也说不太清楚,所以,他们请求木兰秋弥时由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亲自向他禀报,康熙自是准了。
众人虽不知这些,但也知这信件一来一回的,本就耽搁时间,再说了,信上说哪有当面说的清楚。
只是,问题是这木兰秋弥他们又不能跟着去,届时他们岂不是还要等皇上从木兰围场回来啊。
“今年的木兰秋弥,众爱卿也都跟着吧。”康熙突然说道。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也明白了,皇上此次让他们跟着,定不是会因为这件事,应该和蒙古垦荒之事有关。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能早些知道总是好的,特别是那些农政司的官员,他们本就一直在研究预防小麦冻害的事,却苦于多年无果,这现下知道有人有法子,他们自是心痒难耐啊。
若是安清在的话,定能对他们感同身受,这大概就是同为农学人的惺惺相惜吧。
马齐看着康熙,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他很想说,要不去问问五福晋,毕竟罗布藏喇什和伊德日是她的二哥和三哥,而且五福晋也很擅长种地之事,毕竟那治青风病的法子就是她找到的啊。
但他转念一想,皇上定是也知晓的,想必私下里也已经问过了,可能五福晋也不知道吧。
也是,术业有专攻,五福晋好像更擅长给植物‘治病’,但这小麦冻害毕竟是属于天灾,她没有研究也是正常的。
但不得不说,五福晋一家人真的都是人才啊,可是五福晋是女子,不然他定想法子把人挖到他们户部来。
康熙自是没注意到马齐的异常,主要是这会他心下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等这次到了木兰围场,他要如何嘉赏科左后旗以及岱布呢。
毕竟,岱布可是养了几个好儿女啊,先是之前安清找到治青风病法子的事,后又有两个儿子貌似找到缓解小麦冻害法子的事,这两件可都不是小功劳啊。
上个月末,水稻已经收割了,两江总督和闽浙总督也上了折子,说是那些曾感染青风病的水稻,并未出现减产的情况,京西玉泉山那块染了青风病的水稻也未减产,由此可证明,安清那法子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以后大清范围内再也不用闻‘青风病’而色变了。
这意味着什么,康熙心里自是有数的。
他向来自诩赏罚分明,这般功劳又怎么可能不重赏呢,但安清是女眷,无法加官进爵,那针对她本人的赏赐非常有限,无非就是些身外之物,这些可不算是重赏。
那就只有两个封赏的途径,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要么把这个赏加到胤祺身上,要么算到岱布那里。
为了保持皇子间的平衡,胤祺这边定是不能随便动的,那也只有科左后旗和岱布那边了。
其实,这事之前康熙已经思索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这会突然又出了小麦冻害这事,如今这份赏他确实要再好好想想才成。
众大臣告退后,康熙起身回了东暖阁,脑子还不断在思考着方才的事。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却偏偏又想不起来,只能暂且把这感觉抛在一边,待日后想起来再说吧。
在众人的期待下,终于到了塞外出巡的日子。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康熙终于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紫禁城出发,朝着塞外木兰围场而去。
木兰围场是清朝最大的皇家猎苑,在热河行宫以北,峰峦叠嶂,溪流密布,绿草如茵,是极好的狩猎之地。
其实,历史上的清朝皇帝喜欢围猎是有背景的,都知道满人也是属于游牧民族,在入关前就有强悍的战斗力,而其中的八旗子弟更是彪悍和精锐。
但在大清入关之后,随着这个疆域的逐步稳定,战争也越来越少,久而久之,也使得旗人的战斗能力开始迅速下降。
所以,康熙就想着利用这个围猎的机会来锻炼旗人的骑射和作战能力,于康熙二十年时设立了这木兰围场。
而木兰秋弥的围猎行动,其实和打仗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
比如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之后,一路的安排要如何布置,包括京城奏报的接收和批复,队伍的前锋和断后,各类物资的供应,以及到达围场之后,由谁来负责外围,谁来负责内围等等,这和打仗时的行军安排很是相似,也都是需要各部门密切来配合的。
这也是清朝皇帝喜欢围猎的重要原因,也是让皇子皇孙从小就参与围猎的重要原因。
目的就是要从中去锻炼他们的体魄、胆量和骑射的技能,以及彼此协同配合的能力。
这样整体看下来,所谓的木兰秋狝就相当于一场全国八旗兵军事训练的典范和比武竞技的场合。
所以,这一路上,胤祺自是不得闲的,他们这一众随行皇子都被康熙安排到各大营中,各司其职,也算是变相地锻炼了他们实战能力。
至于安清等一众女眷嘛,则被安排在队伍中间,一路乘坐着马车缓慢地跟着大部队而行。
这个‘缓慢’则是和她上次从科尔沁嫁过来时相比的,当然,那时候的送嫁队伍和现下这大部队那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当初安清从科尔沁来时行车速度也不算太快,大概用了十来天,这次她问了胤祺,保守估计也要二十来天吧。
毕竟,康熙出巡到一处时,若有需要还要接见地方官员或处理政务。
再说了,出于对皇帝出行的安全问题和皇家颜面的考虑,马车的速度也不宜过快。
安清对此也表示接受良好,路途中慢慢地行驶,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也不错,而且跟着康熙出行,自然是也不会受罪的。
要知道从京城到木兰围场的路上,为了解决沿途的吃、住问题,就修建了20多座行宫,其中后世熟知的热河行宫——避暑山庄就是其中之一。
为了防止路途中无聊,安清也是提前做了充足出游准备,首先,果干瓜子牛肉干等零食自是不能少的,其次就是……解闷必备之叶子牌。
当然,打叶子牌也是需要人手的,安清首要人选自然是太后和宜妃了,那还差一人,本来乌兰嬷嬷是最佳人选,但她老人家偏偏有个晕车的毛病,那这可就少一人了。
至于紫苏她们几个,让她们同太后和宜妃同桌打牌,怕是吓都要吓死了,安清也就不为难她们了,于是,她最后把目标放在了四福晋身上。
一是四福晋的马车同她的马车前后挨着,她去找人确实方便,其次嘛,这次随行的后宫女眷中也没旁人了,康熙那些年轻嫔妃就别想了,皇子福晋这边,她也就和四福晋还算有点交情,其他那三位,真不熟。
而咸福宫妃嘛,可不是安清排挤她哦,巧了不是,她也晕车,也算是让人省心了。
打叶子牌的地点自然是在太后的马车上,康熙一向孝顺,太后的马车那叫一个宽敞舒适。
四福晋一开始还放不开,但安清秉持着人是她请来的,那自然不能让人有受到冷落的感觉,于是,她便积极地在三人中活跃气氛,四福晋后来也慢慢放开了不少,她们这牌友阵容也算是定下来了。
这天,她们又在太后的马车上打了好一会叶子牌,但见她老人家有点疲乏后,三人便很有眼力见地离开了。
从太后马车下来后,安清便开始拉着宜妃耍赖,假装要去抢宜妃的银袋子,因为她今天手气太差了,以一输三的姿态,果断让自己银袋子见了底。
四福晋见安清的样子,以为她是真的心疼银钱,作势就要把赢得银子退给她。
安清自是不能要的,她本来就是故意和宜妃闹着玩的,“不用,四嫂,我这人牌技虽不行,但牌品还是很好的,愿赌服输!”
说罢,她嘿嘿一笑,道:“待会我去额娘那马车顺点好东西,定能把今个输的银子赚回来。”
宜妃听到她这话,气的就要赶她,可安清是谁啊,牛皮糖一个,自是甩不掉的。
三人很快来到了宜妃的马车前,安清在同四福晋道了别后,果断爬上宜妃的马车,然后,那马车中很快传来宜妃的笑骂声。
四福晋羡慕地看了一眼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
这些日子,她算是近距离见识到了安清与宜妃的相处模式,心里真的是又羡慕又向往,但她也知道,她和德妃是永远不可能这样的。
不过,关于四福晋与德妃婆媳面和心不和的事,安清在宫里也是听说了的,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四福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性子温和,待人也真诚。
怎么说呢,端庄稳重、贤惠温婉这些词用在她身上则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德妃呢,瞧着也不像是那种凡事都挑剔儿媳妇的恶婆婆。
而且,她在宫里向来有宽厚待下的好名声,可见也不是一个刻薄之人啊,那为何偏偏对四福晋不喜呢,安清对此真的很是不解。
“这四福晋是已逝的孝懿仁皇后给四阿哥选的,德妃估计是心里膈应的慌吧。”宜妃淡淡地解释道
安清不由愣了下,已逝的孝懿仁皇后,不就是四阿哥的养母嘛,原来四福晋是她给四阿哥选的啊。
这事她之前还真不知道,在安清的认知里,还以为所有皇子福晋都是康熙来定的呢。
宜妃似是想起来什么事,不由撇了撇嘴:“旁人定是不行的,但谁让孝懿仁皇后是皇上的亲表妹啊。”
安清一听这酸溜溜的语气,立马明白了,得嘞,看样子这孝懿仁皇后应该在康熙很受偏爱。
但宜妃酸归酸,还是不得不讲句良心话,“但不得不说,孝懿仁皇后对四阿哥是真没得说,这乌拉那拉氏可是满洲大族,四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如今在朝堂上也是身居要位,家族势力也不容小觑,孝懿仁皇后在临死前拼着和皇上最后的情分,为老四找了这门好亲事,也不知德妃有什么好别扭的,只要对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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