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撬开他的嘴,他服毒自尽了。”站在一旁的锦秋顿时惊呼道。
“晚了。”苏培盛此刻满手都是血迹,无奈摇头,他已然许久没遇到连他亲自用刑都撬不开的硬茬了。
这小太监宁愿冒着家眷被发配宁古塔为奴的罪孽,也不惜自戕,说明他幕后之人,定是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苏培盛,这小太监刚从内务府甄选到乾西四所没几个月,平日里都只是在乾西四所外围洒扫,昨儿要不是奴才们聚在一起看烟花,他压根就没机会接触到小年糕。”
“可他又如何知道小年糕今日会与四爷一道前来?”锦秋有些疑惑的蹙眉。
“那还用问吗?王府里有虫子,还是只大虫。”苏培盛斩钉截铁的说道。
“看情形,应该不是近身伺候正院的奴才。”
锦秋点点头附和:“我回去就查查那些外围洒扫的奴才,可那些都是内务府调拨来的奴才,各方势力混杂,爷说放着别动他们,待到用时,作为传递消息的喉舌。”
“等爷哄好了小年糕再说,杂家担心小年糕这回估摸着哄不好了,哎...”
“哎....”锦秋跟着苏培盛一道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年若薇在软榻苏醒之时,身侧已然没了四爷的身影。
锦秋见小年糕苏醒,于是赶忙搀扶着她起身沐浴,沐浴之后,年若薇有些坐立不安,求助的看向锦秋。
“姑姑,奴婢那疼的厉害,可否帮忙寻药膏来?”年若薇红着脸说道。
“方才爷让人准备好了,出门前亲自替你敷了一回药,我去拿来。”
锦秋忙不迭取来了药膏,本想帮她擦药,可小年糕面皮薄,自己躲在了屏风后上药。
此时锦秋看到小年糕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怪异,顿时心疼的上前搀扶着她。
“姑姑,奴婢想先回王府。”年若薇哑着嘤咛一整晚的烟嗓蹙眉说道。
“年糕,你别犯傻。”
锦秋被小年糕的任性吓了一跳,赶忙攥住了她的手腕劝说。
此时锦秋看到了苏培盛,忙不迭让他赶快一劝说小年糕。
苏培盛今儿轮值夜班,此刻刚睡醒,正准备出来用膳,忽而瞧见锦秋满脸求助的看着他,于是步履匆匆走到了小年糕面前。
“年糕你这是怎么了?”苏培盛看见小年糕眼眶发红,顿时忧心忡忡的凑上前安稳。
“苏哥哥,奴婢想先回王府,准备明日回家探亲的事宜。”
“那成,反正杂家今儿正好值夜班,杂家先去和四爷请示一声,再与你一道回去准备吧。”
苏培盛看到小年糕怏怏不乐,于是当即答应帮她去寻四爷说情。
.....
此时胤禛与几个皇子一道出了永寿宫钮祜禄贵妃宫中,正准备去永和宫额娘居所探望,忽而苏培盛凑到他面前。
“爷,小年糕想先回王府准备明日回家探亲的事宜,特意让奴才来和您说一声。”
胤禛顿住脚步,神情有一丝慌乱:“你与她同归,不准她去别的地方,必须亲眼看她回到爷的前院里,寸步不离。”
“奴才遵命。”苏培盛应了一声,拔步就往乾西四所走去。
“四弟,你快跟上大家。”三爷站在不远处催促道。
“好。”胤禛只觉得此刻心中莫名不安,心不在焉跟在了三哥身后。
年若薇回到王府,就急急忙忙的来到四爷卧房的更衣间里。
“年糕你在做什么呢?”苏培盛诧异的看着小年糕将四爷替她准备的衣衫,来来回回的搬运到了她自己的住处。
“苏哥哥您别看了,快来帮奴婢一块将奴婢的东西统统都搬到该去的地方吧。”年若薇此刻忙的满头大汗,一刻不停歇的搬运自己的衣衫。
可衣衫实在是太多了,她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勉强搬到夏装,还有两大柜子的秋装和冬装需搬空。
“年糕,你这是何必呢。”
“那还能如何?若福晋瞧见爷屋里有奴婢的衣衫,福晋会不高兴的,福晋是王府唯一的女主子,奴婢是不要命了,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将自己的衣衫首饰留在四爷屋里挑衅福晋。”
年若薇是个惜命之人,她渐渐从情爱中强迫自己清醒些之后,就开始雷厉风行的将所有可能威胁到她小命的东西统统抹去,包括..他。
苏培盛一拍脑袋,觉得小年糕说的极有道理,于是忙不迭上前帮忙。
二人忙忙碌碌的穿梭在两头,直到日薄西山,苏培盛将梳妆台前属于小年糕的发带和首饰盒子,胭脂水粉盒子统统都打包起来,他才满意的看着空荡荡的梳妆台。
“苏哥哥,奴婢是不是很像...被正妻扫地出门的狐狸精...”年若薇接过苏培盛递来的首饰盒子,咬着唇哽咽说道。
“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若论先来后到,你才是正宫,爷甚至连那拉格格的面都没见过,你觉得会是真爱吗?顶多算利益联姻。”苏培盛压低嗓子安慰道。
“可人家不管得不得爷的心,注定会是爷的嫡妻,你自己需想开些,若你惹恼了爷,失了爷的心,你定会更煎熬。”
“谢谢苏哥哥提醒,您放心,奴婢想的很开。”
年若薇抱紧首饰匣子,此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身上无论是穿的用的,竟没有一样是完全属于她,都是四爷替她准备的。
她身上的衣衫虽然依旧是宫女装,可料子和刺绣都是顶好的,华裳之下,更是穿着上好的软烟罗中衣,她伸手抚着小两把头发髻上的玉簪,忽而有些绝望。
她发现自己庸庸碌碌的忙了半日,搬走的东西也没有一样属于她。
她就像一只四爷豢养的金丝雀般,掩耳盗铃沉沦在不属于自己的迷梦中。
于是她慌慌张张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
“年糕你在找什么呢?需杂家帮着一起找吗?”
“苏哥哥,奴婢在找内务府发的宫女衣衫呢。”
“啊?杂家记得去年你似乎将内务府发的宫女衣衫都压在了箱底,放到五斗柜里了。”
年若薇闻言,赶忙打开五斗柜翻找,果然看看柜子里放着内务府发下来的二等宫女穿的衣衫鞋袜。
年若薇急匆匆绕到屏风后,直到换上这一身久违的皮,她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你啊你,真不知该如何说你。”
苏培盛无奈的摇摇头,小年糕此刻在气头上,她一个劲的想与四爷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可她难道不知道,她自己本身就是四爷的专属所有,又如何能撇得清?
“苏哥哥,奴婢要开始准备明日回家探亲的东西了,您先回去吧。”
“爷早都准备好了,昨儿入紫禁城之前就亲自到库房,特意选了好些你爹爹和弟弟喜欢的字画古董,还准备了好几套奢华的头面和华贵的料子给你娘赵氏,礼物整整凑满了一辆马车呢。”
“苏哥哥,明日奴婢只想自己回去。”
四爷即将大婚的消息,恐怕已经传遍了四九城,只有她被人欺瞒,像个傻子似的沉沦在情爱中。
她爹娘肯定也知道了四爷即将成婚的消息。
一想到那日,她不管不顾的在爹娘面前说要留在四爷的身边,她忽然觉得悔不当初。
她已然不孝的忤逆爹娘,又如何能让四爷带着她回家丢脸?
年若薇越想越难受,她娘赵氏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这些日子定担惊受怕,难过的在家里以泪洗面。
她愈发觉得自己自私自利,不顾及家人的感受,忍不住自责的潸然泪下。
哭过之后,她就着急的开始准备明日回去的东西,她平日里攒了些银子,想着回去的路上买些礼物,他准备的礼物,她一样都不想要。
晚膳之时,胤禛正准备离开紫禁城,忽而柴玉来报,说毓庆宫今晚设宴招待诸皇子。
胤禛身不由己,转身前往毓庆宫赴宴,今夜心情烦闷,他忍不住贪杯醉饮,直喝的酩酊大醉。
待到散宴之后,紫禁城宫门早已落锁,他醉醺醺回到乾西四所歇息,借着酒劲沉沉入睡。
.....
“爷,您该起来了。”门外传来柴玉低声的呼唤。
“什么时辰。”胤禛此刻头痛欲裂,缓缓坐起身来。
“刚到辰时。”
“狗奴才,为何不在宫门打开之前叫醒爷!”
胤禛顿时又气又急,宿醉过后,顿时有些昏昏沉沉起身,匆忙寻了常服自顾自穿衣。
柴玉此时吓得半死,昨儿苏培盛让人悄悄给他带话,在辰时之前,不准提醒爷起身。
苏培盛比他高半级,他只能咬着牙照做不误。
“ 立即准备马车,回府后再去领二十板子!”胤禛满脸怒容,咬牙切齿说道。
与此同时,年若薇提着方才在路上买的礼物站在了年府大门口。
“年糕啊,杂家就在着等你出来。”
苏培盛边啃着手里的焦圈,又吸溜了一口豆汁。
今儿出门的有些早,二人都没来得及用早膳,小年糕买的京味儿早膳很合他的意,此刻他吃的停不下来。
“苏哥哥若到吃午膳的时辰,可到斜对面的馆子用膳,奴婢定好了包间,还专门定了三荤两素的菜,都是您平日里爱吃的口味,奴婢方才去买早膳的时候,已然提前付过钱了。”
“你如此客气做甚,真是的。”苏培盛很喜欢小年糕的圆滑通透劲儿,即便她被王爷宠爱,依旧对他们这些曾经的旧同僚们客客气气。
年若薇朝苏培盛福了福身,转身就准备从侧门入年府。
可她一转身,竟看见爹娘和弟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赵氏看见女儿独自一人孤零零回来,顿时拉下脸来。
“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赵氏低头忍泪,急急冲上前去,搀扶着形单影只的女儿入了府邸。
年遐龄眸中不掩失望,方才他还在想,若主子今日真的纡尊降贵与女儿一道回来,他就不再阻拦,默许这婚事。
虽然他是年氏一族的主子,但他若欺负他年遐龄的爱女,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他也要尽快让女儿脱离苦海。
“爹,我觉得王爷说不定有事耽搁了,要不我们再等等看?”
年羹尧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最尊敬的姐夫绝对不会如此傲慢轻视他的姐姐,轻视年家。
“他来才见鬼!走吧,去看看你姐姐。”年遐龄伸手在儿子脑门上扣了扣,正准备转身入内,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坐在前头赶车的车夫虽然穿着便服,但年遐龄只一眼,就认出对方是主子身边的心腹太监柴玉公公。
年遐龄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他抿唇敛去嘴角的笑意,赶忙亲自伸手将正门敞开。
“快快快,快将大门的门槛撤去,让马车径直入内。”
门房赶快将门槛给收起来,任由那辆马车疾驰而入。
年遐龄正准备转身入府,忽而又看到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年府大门驶来,待到看清楚马车上胡家的族徽之后,年遐龄顿时不悦的蹙眉。
“爹爹。”年若荞怀中抱着刚过周岁的女儿,被夫君胡凤翚搀扶下马车。
“你不是晚膳才来?为何提前来了?”年遐龄诧异的挑眉。
“夫君晚膳要去拜会索额图大人,所以我们提前来了。”年若荞以为爹特意在门口迎接,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自从她未婚先孕,爹爹拼尽全力,让她成功嫁给胡凤翚为正妻后,她愈发对爹爹毕恭毕敬。
“小婿给岳丈大人拜年。”胡凤翚模样生的唇红齿白,风流倜傥,此刻朝着年遐龄潇洒的作揖,更是引得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
“都进来吧,先去看看你娘。”
听到娘,年若荞顿时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要不女儿还是先去看看母亲吧。”
去年秋,她的母亲曹氏竟糊涂到对怀有身孕的赵氏下毒手,结果赵氏胎大流产,险些血崩而亡。
最后曹家以平妻为条件,将被羁押在刑部大佬的母亲曹氏给赎了回来。
可母亲机关算尽,东窗事发之后,彻底众叛亲离,如今更是失了掌家大权,被幽禁在深宅大院中。
如今爹爹将赵氏扶为平妻,为了她今后在年家还有立足之地,她只能含泪咬牙,认贼作母。
“今儿薇儿回家探亲,你母亲整日都没空,你们夫妇二人先随为父去客厅,再去瞧瞧你母亲曹氏,和你兄长和嫂嫂。”
年遐龄此时有些心不在焉,主子还在马厩里等着他去请安呢。
“岳丈大人,小婿和荞儿母女先去看看岳母大人,再去探望兄长夫妇二人,若您得空了,可来兄长居所,与我们团聚用膳。”
胡凤翚浸淫官场数年,最会察言观色,此时看出自己的岳丈大人似乎有些着急,于是晓意说道。
“都听佳婿的,年白,你伺候在小姐和姑爷身边,待我忙完就去与你们团聚。”
年遐龄目送荞儿夫妇离开之后,拔腿就往马厩处跑去。
他气喘吁吁跑到马厩,竟看见次子羹尧正伺候在马车前。
“主子,您是想让奴才以什么身份来迎接您?是奴才,还是翁婿?”
年遐龄此刻在冒险试探王爷的底限,看他到底对他的女儿有几分真心。
今日王爷能出现在年家,已然过了他设下的第一道门槛。
此时他问出这句有些大不敬的话,是在试探主子的底限。
年遐龄站在马车前,也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长叹道:“奴才年遐龄给主子请安,奴才伺候主子下马车。”
可他正准备曲膝以奴才的身份迎接王爷,忽而马车帘子缓缓掀开,露出王爷面无表情的脸。
“不必多礼,岳丈。”
柴玉初时还眯瞪着眼睛,蔑视的看向正在生死边缘来回试探蹦跶的年遐龄,可当爷那句岳丈大人说出口,他顿时惊讶的瞪圆眼睛,赶忙毕恭毕敬朝着年遐龄见礼。
“啊...诶..诶..诶..”年遐龄激动的嘴唇都在颤抖。
就凭这一句岳丈大人,年遐龄就已然断定,她的女儿后半辈子跟了王爷,定会被王爷捧在手心里如珠如玉。
他还未从欢喜中回过神,忽而手臂被人搀扶着,年遐龄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在搀扶他,可侧首一看,竟发现搀扶他前行之人竟然是王爷。
他再无任何顾虑,决定拼着老命也要玉成王爷和女儿的姻缘。
此时赵氏正在和女儿坐在屋内,说了好一会体己话。
“他都快成婚了,你别上赶着给他当妾,他若真的喜欢你,决不会让你没名没份的跟了他,你别听他欺骗你的感情。”
“陈家那小子这些日子都在京中陈家过年,娘前几日,已然悄悄给陈夫人下了拜帖,明日为娘在致美楼设宴,她会领着陈文宴来做客了,你好好与他相看相看。”
“你爹如今是二品大员,我就不信他连你都救不回来,若真如此,我就和他合离,这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娘!别因为女儿的事情影响您和爹爹的夫妻情份,女儿定会处理好自己的终身大事。女儿已然想好了,定会尽早与他断舍离。”
“好孩子,那太好了,明日陈家嫡子前来,你定与他好好聊聊,只不过你如今丢了清白的身子,娘担心陈家嫡子会瞧不起你,呜呜呜呜....”
“娘别哭了,他来了我定与他开诚布公的聊天,倘若他不嫌弃我是残花败柳,女儿愿意与他喜结连理。”
“这就对了,你看看,这是他的画像,模样周正没得说,与那个谁相比,也绝对不逊色半分。”
年若薇苦笑着接过娘亲递来的画像,但见画像中的男子清润如玉,一身青衫落拓,端的是儒雅端方。
“全凭爹娘做主。”
门外年家父子冷汗涔涔听着屋内母女二人的对话,甚至不敢去看王爷此刻的表情。
跟在王爷身后的柴玉更是后背都让冷汗打湿了,此刻爷虽岿然不动,可了解爷脾气的奴才都知道,爷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
“娘!!”年羹尧受不了这压抑瘆人的气氛,忙不迭高声提醒屋内还在胡说八道的母亲和姐姐。
屋内母女二人匆忙停下悄悄话,年若薇起身打开了门。
眼前赫然出现四爷冷冰冰的脸,年若薇吓了一跳,感觉垂下脑袋退到一旁。
“王爷,昨日您说让民妇女儿年氏可自行选择是否归家一事,今日是否还作数?”
赵氏鼓足勇气跪在了雍王爷面前。
“做数。”
四爷轻飘飘的语气让年若薇觉得可笑。
他这是捏准了她舍不得离开他,所以语气才如此轻飘飘的有恃无恐。
“奴婢多谢王爷成全,奴婢愿意归家。”奴婢咬牙说着,正要曲膝跪在地上谢恩,忽而胳膊被四爷猛的抓住,他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桎梏在怀里。
胤禛此刻气的面色铁青,他压根没有想到年氏竟然真的开口说要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