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谁敢求情,杀无赦!”
苏培盛本想替小年糕求情,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四爷一句杀无赦吓得匆忙噤声。
“奴婢遵命。”
年若薇垂眸盯着四爷手臂上潺血的伤痕,决然转身离开。
她知道四爷想将他赋予她的一切特权统统拿回去,让她重新跌入尘埃里。
他觉得她定会被那些磨难和苦楚击败,像条狗似的对他摇尾乞怜,彻底沦为他的附庸,他想驯服她。
可她偏不如他所愿,她定要像坚韧的杂草般活下去,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距离春假结束还有半个月,待到春假结束,正月十六,陈文宴就能上折子向康熙爷请婚。
她还要在这无间炼狱里待半个月的时间,年若薇忍不住叹气,希望陈文宴早日求得康熙爷赐婚,让她彻底脱离雍王府这苦海。
苏培盛看着小年糕早就走远的身影,苦着脸转身去伺候四爷包扎伤口。
爷这是要逼着小年糕乖乖低头,可他总觉得以小年糕宁折不弯的性子,定不会轻易妥协,到头来二人只会两败俱伤。
这边厢,年若薇整理好行囊,最后凝一眼满屋子不属于她的衣衫首饰,毫不犹豫转身前往外院。
与四爷所居的前院不同,外院的奴才都是内务府循例调拨而来,平日里不得靠近前院范围,四爷曾说过,外围的粗使奴才们不可信,大多是各方势力安插在王府的眼线。
他之所以留下那些人,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利用那些眼线,传递他想让他们背后的势力听见的声音。
此时年若薇背着包袱,心事重重来到外院的奴才们居住的场所。
已然过了晚膳的时间,下值的奴才们都回来了,年若薇拦住一个奴婢礼貌询问:“请问,外院管事的在何处?”
“你说赖嬷嬷吗?她住在东边最大的那件瓦房里。”
听到赖嬷嬷,年若薇只觉得眼皮突突跳,心想该不会如此冤家路窄吧。
“嬷嬷,前院的年糕姐姐来寻您。”那小奴婢忽而高声说道。
年若薇抬眸就看见一张熟悉的厌憎面容,她眼前一黑,险些跌坐在地。
“你终于来啦~~”
赖嬷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年氏那贱货,方才苏培盛派人来说,年氏被王爷贬到外院为粗使奴婢,她差点笑出声来。
还真是天道好循环,报应不爽,这贱人竟落到了她的手里,她定要将当年的仇百倍奉还。
若非年氏那贱货,她又如何能丢了紫禁城里的肥差,被派遣到雍王府里当牛做马。
“奴婢给赖嬷嬷请安,今后请您多多关照。”
年若薇将方才准备给管事见礼的五十两银票攥紧,又从袖中取出几张面值不菲的银票,咬牙悄悄塞给那赖嬷嬷,此人贪财,希望她看在钱财的份上,别太为难她。
“你做甚!放肆!竟敢触犯规矩贿赂我!”
那赖嬷嬷抓住她的手高声说道,周围的奴才们纷纷为围了上来。
年若薇有些尴尬咬唇,赖嬷嬷竟然违背了奴才们不成文的规矩,她心中明白,恐怕今后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平。
“你们都过来,今儿我就让你们都瞧瞧走歪门邪道的下场,我看谁还敢投机取巧。”
粗使奴才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这赖嬷嬷今儿着实反常,平日里总撺掇他们拿好东西孝敬她,今儿怎么不贪了?
“跪下!”
只听那赖嬷嬷凶神恶煞的怒喝一声,年若薇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膝盖传来一阵剧痛。
赖嬷嬷竟一脚踹在她膝盖上,她顿时疼的曲膝跪在了众人面前。
“我呸!让你这贱蹄子心术不正!”
只听赖嬷嬷怒骂一声,她的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此刻后背就像炸开似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赖嬷嬷竟然当众用鞭子惩罚她行贿之罪。
只是一鞭子,她就疼的直冒冷汗,显然这鞭子有古怪,定是掺杂了辣椒水之类的东西,否则只是鞭刑而已,她定不会如此难受。
她还未从第一鞭的剧痛中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鞭子迅急落下,她只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被打趴在了地上。
锦秋得到小年糕因行贿被鞭挞的消息,顿时急的团团转,可爷不准奴才们帮小年糕,她又气又急,于是忍不住来寻苏培盛。
此时苏培盛正在书房内伺候王爷批阅折子,忽而瞧见锦秋满眼焦急的站在书房门口。
“爷..年糕...”
“你想死?”四爷冷冽无情的声音传来。
“爷请息怒。”锦秋听出四爷语气中染着无尽的杀意,顿时吓得捂着嘴巴,不敢再说一个字。
一想到小年糕在遭罪,锦秋又于心不忍,于是曲膝跪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可否赐些最好的金创药给奴婢,奴婢有一个..挚友受了鞭挞之刑,她素来爱美,鞭挞痕迹丑陋至极,倘若留下疤痕,她定难过极了。”
垂眸间,她忽然听见一阵迅疾的脚步声传来。
她吓得抬眸一看,竟发现四爷手里还抓着毛笔。
此刻四爷一只脚已然踏出门槛,他走的很着急,待迈出另外一条腿之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此时胤禛停步站在门口,攥着毛笔的手青筋暴起,他负在身后的手,隐忍的攥成拳。
方才听到她受伤,他几乎下意识起身冲出,待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然站在门口。
他顿时懊恼的将手里的毛笔狠狠砸在地上,转身回到书房内。
“随便。”
听到四爷发话了,苏培盛匆忙取了最好的金创药交给锦秋。
锦秋眸中含泪,接过金创药就去寻小年糕。
待到锦秋离开之后,苏培盛回到四爷身侧,继续伺候爷笔墨,他冷不丁发现四爷竟然拿着一份折子,许久都没有下笔批注。
苏培盛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爷手里的折子拿反了,可爷却盯着那份折子看了许久。
直到西洋座钟发出声响,爷才放下折子,开始捻起佛珠,进行每日必修的虔诚诵经祈福。
粗使奴婢所居的大通铺里,此时锦秋满眼震惊看着小年糕身后狰狞交错的鞭挞伤势,顿时怒不可遏。
“岂有此理。”
她气的起身就要去寻那赖嬷嬷算账,可忽然想起爷不准奴才们对小年糕好,于是只能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开始替小年糕处理伤口。
“姑姑,奴婢没事,您别担心。”年若薇趴在大通铺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年糕啊,今儿你必须听我一句劝,明日你就去寻王爷认错,他在等你认错呢,你何必自讨苦吃。”
“姑姑莫要再劝,奴婢决心已定。”
锦秋忍不住苦口婆心的继续劝导,可小年糕始终油盐不进,她最后说的口干舌燥,只能唉声叹气的离开。
第二日一早,赖嬷嬷被两个小太监搀扶回到居所,她眸中满是怨毒,今儿一早,王爷就因出门之时马蹄踩着薄雪险些打滑。
王爷震怒,她这个负责粗使奴才的的管事一大早就被鞭挞了二十下。
昨儿锦秋才来探望年氏,今儿她就受了责罚,定是年氏那贱人撺掇锦秋替她报仇。
赖嬷嬷眸中凶光毕现,当即就吃痛的唤人,将还在养伤的年氏从大通铺揪起来,立即滚去大门口清理残雪。
年若薇不想再给锦秋带来麻烦,于是任劳任怨的揽下打扫大门口积雪的差事。
转眼间已然到了正月十七。
四爷开始早朝之后,负责大门口洒扫积雪的奴才们都需起早贪黑,赶在四爷出门和归家之前,将大门口的积雪统统清理干净。
四爷五更天就要出门上朝,她四更天就要起来清理门口积雪,待到四爷晚膳之时回来,她又要提前清扫积雪。
年若薇后背有伤,不能做幅度的动作,免得牵动后背的伤口,于是只能三更天就摸黑起来处理积雪。
这日三更过后,她捂着肚子面色煞白的起身去大门口扫雪,正值风饕雪虐之夜,她被侵肌入骨的夜风刮的浑身发颤。
昨天她来了月事,今日正在最为难熬的时候,她忍着小腹绞痛开始扫雪。
今日是正月十七,陈文宴的折子应该到了御前,年若薇虽身上难受,但心里却欢喜雀跃,待到赐婚圣旨下来,她就能立即抽身而退。
可她越扫越觉得腹痛难忍,最后忍不住曲膝跪在了雪地中,疼的抱着肚子痛苦呻.吟。
苏培盛正坐在马车前头朝王府行进,今儿五爷乔迁大喜,晚宴才散席。
他远远的就看见王府大门口跪着一人,顿时眉头突突直跳,瞪圆眼睛一看,但见那跪在雪地里痛苦呻吟的奴婢,果然就是小年糕。
“爷,年糕看着像是病的厉害,这会难受的跪在雪地里哭呢。”苏培盛忍不住转头,对着马车帘子后的四爷说道。
苏培盛说完,就紧张兮兮的盯着马车帘子待命。
可马车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过去多久,从马车帘子后扔出一个东西。
苏培盛眼疾手快的接过那东西,这才发现是一封折子。
“给她。”
苏培盛应了一声,借着熹微的马前灯,隐约看见折子封面写着臣江宁知府几个字。
江宁知府是陈文宴,爷将这折子给年糕,那么折子里的内容定与年糕有关。
苏培盛趁着走向年糕的间隙,偷偷展开折子扫了一眼,顿时骇然。
这陈文宴简直找死,竟上折子让万岁爷赐婚他与小年糕,他怎么敢!那可是王爷的女人。
此刻苏培盛后背都被恐惧的冷汗打湿了,难怪爷今晚趁着夜宴酗酒,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
年若薇正抱着肚子,跪在雪地里痛苦呻吟,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她赶忙扶着铁扫帚艰难起身。
“苏哥哥。”年若薇朝着苏培盛毕恭毕敬的见礼。
“年糕啊,爷让杂家将此物给你瞧瞧。”
当看见苏培盛递来一份折子,年若薇顿时肝胆俱裂,她面色惨白,颤着手接过苏培盛递来的折子,待展开折子一看,果然是陈文宴的请婚奏折。
“太后和钮祜禄贵妃近来身子骨都不大好,这蠢东西竟然在万岁爷心力交瘁之时,胆敢递上这要命的东西,还真是不知死活。”
“这折子被退回来了。”
“呵,被谁退回来的?肯定不会是康熙爷和太子爷吧!!”
年若薇只觉得万念俱灰,她唯一的指望,在这煎熬的残雪夜里,彻底被四爷撕碎。
“朝堂之事,杂家又如何得知。”苏培盛谨慎的将那折子从小年糕手里夺回来,转身就回到了马车上。
此时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渐渐靠近,彻底碾碎她唯一的希望,年若薇绝望的扶着铁扫帚,身型愈发摇摇欲坠。
待到马车驶入王府内,她再也无法站直,径直坠入厚厚的积雪中。
赖嬷嬷正在酣睡,忽而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顿时气的爬起身来。
“别敲了,催命呢啊!”
“嬷嬷不好了,那年氏看着像是血崩了,棉裤都被血染红了,这会人冻的面色惨白,昏迷不醒,被抬到了大通铺里,奴婢看她气若游丝快死了,您快去请王府的太医来瞧瞧。”
“慌什么!”
听到年氏出事,赖嬷嬷目光怨毒,将穿好的鞋子重新脱掉,慢悠悠的躺回到温暖的被窝里。
外围的粗使奴才都归她统管,这些人的小命都捏在她手里,偶尔死了或者病了,都需她来操持善后。
如今王府里没有女主人,死了奴才她只需往内务府和苏培盛处奏报即可。
而若死一个被逐出正院的罪奴,她甚至只需奏报内务府,让他们再选人来填补缺口即可。
待到内务府拨下合适的奴才奏报王爷之时,年氏的尸体都该腐烂了。
她想起了来王府之前,主子曾经叮嘱她寻得机会除掉年氏,她顿时眼前一亮,眼下大好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她瞬间激动的爬起身来,走到衣柜处,小心翼翼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小木匣子。
赖嬷嬷紧张兮兮的捧着木匣躲到了屏风后,有些害怕的打开了木匣。
但见那木匣中放着三个扳指,扳指的颜色从左到右,依次是黑色,红色和蓝色。
她小心翼翼拿起那致命的黑色扳指,忽而又想起来南郊柳员外托人让她帮忙,寻伺候过皇子的女子配阴婚的事情。
柳员外说被皇子龙孙用过的女人有龙气,能让他早逝的宝贝儿子下辈子投胎到帝王之家。
一想到那柳员外出手阔绰,竟愿意出一千两黄金做酬劳,她顿时贪婪的张大嘴巴。
倘若她一举两得,既替主子除了年氏,又能轻松赚一千两黄金,简直是双喜临门。
到时候只要她先压着年氏的死讯不报,待到寻来腐烂肿胀的尸体,再交给年家入殓,谁还能料到年氏被她发卖配阴婚。
她当即满眼喜色,赶忙将黑色的扳指放回匣子,转而将那蓝色的扳指戴在了右手大拇指上。
柳员外说了,人送去的时候需还有一口气儿,他不能要横死凉透的尸体,必须要活的女子殉葬。
她慢吞吞的穿戴好,又心情大好的给自己泡了一盏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碧螺春。
待磨磨蹭蹭喝完一盏茶之后,她这才让心腹连夜去寻柳员外,让他准备好黄金,天亮就来接鬼新娘。
待到心腹离开,赖嬷嬷这才缓缓踱步,朝着年氏所居的大通铺走去。
此时大通铺里聚着几个照看年氏的奴婢和小太监。
前几日,她已然将年氏发配到西边阴冷潮湿的大通铺里,让她离群索居。
她一人居住在大通铺,自然按照一人份来分配取暖的炭火,那点炭火压根就无法把大通铺房烘暖和。
此时赖嬷嬷冷的直搓手,朝着那些还在凑热闹的奴才们怒喝了一声。
“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这凑什么热闹!都滚回去歇息!”
“又不是什么大病,无需请太医,年氏,我准你歇息两个月,待痊愈了再当差,免得把病气传染给别人。”
跟在赖嬷嬷身后的两个心腹奴才闻言,当即就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
“赖..赖嬷嬷,可否请太医来..”
年若薇此时被嘈杂的声音惊醒,虚弱的朝着站在床榻之前的赖嬷嬷说道。
“你这辈子用不上太医了,呵呵呵呵...”
赖嬷嬷露出快意的狰狞笑容,将手指上的扳指狠狠按压在了年氏的手臂上。
“小松子,去寻具与她差不多的女尸来,挪到南边的暖阁里,就说她在那养病,谁都不准去打扰。”
“你再去准备小炉子和米粮,就说让她自己在暖阁里开小灶,免得传病气给别人,待尸体腐烂后,通知年家来收尸。”
“嬷嬷,若正院的锦秋或者苏培盛寻来怎么办?”
“蠢材,你就说我允了年氏住在暖阁,无需干活,你再暗示他们要去王爷面前告状,就说他们私下里与年氏往来,他们定不敢再继续纠缠。”
“喳。”
赖嬷嬷此刻心花怒放,看着被毒晕的年氏,就像在看金灿灿的黄金似的。
待到年氏生殉之后,她还能到主子面前领赏赐,她愈发笑逐颜开。
第二日一早,昏迷的年氏就被赖嬷嬷藏在水车里,往西侧门走去。
西侧门的门房检查一通之后,就将那水车放行,待到午膳之时,那水车又取了玉泉山的山泉水归来。
转眼间就过去两日,这期间锦秋和苏培盛曾悄悄来探望小年糕,却被赖嬷嬷用四爷压着不让见,二人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日晚膳之时,荣宪公主骑着马,风尘仆仆停在雍王府大门口。
她身上还穿着蒙古袍子,鼻尖和脸颊都被风霜冻的通红。
“老周,让他们先将礼物送到本宫的府邸,本宫先去胤禛府邸用晚膳。”
“别忘了将最后那两车礼物带来,本宫要送年糕的。”
老周应了一声,转头就让人去通知雍王府。
荣宪下马满脸怒容的入了雍王府。
“哎呦,公主殿下怎么来了。”苏培盛忙不迭的跟在公主身侧伺候。
“狗奴才!本宫不能来吗?小年糕在何处?本宫要带她走。”
“哎呦您来的不巧,她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正在西暖阁里养病呢。”苏培盛指着西侧门的暖阁说道。
“太医可曾瞧过了?”荣宪忧心忡忡盯着那不远处的西暖阁。
“瞧了,说并无大碍。”
“带本宫去见她,本宫今日必须带她回公主府邸!”
“公主殿下..”
“再唧唧歪歪本宫杀了你!”荣宪忍着愤怒恶狠狠瞪着苏培盛那狗奴才。
说话间,大门处传来一阵马鸣声,但见胤禛穿着一身朝服径直纵马入内。
“四弟来的正好,本宫今儿就要将自己的奴婢领回去!”荣宪忍着怒火,咬牙切齿的看着四弟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