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刚回京时从我这里支取的银钱,什么时候还?”
唐景瑞苦笑。
自从严氏知道月娥那件事以后,为银子也不避嫌了。
不仅跟玉嬷嬷和月娥都有联系,现在还捏着自己年少无知时的把柄,更是把自己看得死死的。
别说赌坊,如今连勾栏院都去不成,此时更是直接要收回银子。
唐景瑞在外被金湛和安春风压制着,内被严氏拿捏着,经历家里的生生死死,早没有刚回京时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现在最需要的还是一个稳定的工作,一个安静的家。
为了平息严氏怒火,唐景瑞乖乖把自己的钱匣端出来,他还是舍不得:“能不能再多少给我留一些?”
他的月俸全部交公,现在连一点私房钱都保不住了。
严氏劈手夺过钱匣:“你不买米不买油,每月给你五两也够给同僚聚餐了,要那么多银子想干啥。
你要再敢去赌坊,我就将月娥姐姐迎进门来管你。”
听到严氏说出要把月娥纳妾进门,唐景瑞顿时惊了。
为银子严氏还真是能豁出去,竟然叫一个娼妓为姐姐,还要亲自去迎进门当妾!
要是能再娶一个漂亮小妾他还是很愿意的,可若纳月娥进门……
想想月娥如今枯败容貌,还有难以忘怀的愧疚,他是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只感觉心里发苦。
“别,这些钱你全部拿去,都给你,都给你行了吧!”
几百两银子只过一次手就没了。
唐景瑞又羞又怒,一屁股坐下生闷气。
严氏得意的抱着钱匣离开。
她清楚月娥是不愿意进唐家当妾的,说出来只为吓唬人。
唐景瑞心亏,就怕自己说这句话。
严氏现在也想通了,男人啊也就那么回事。
可以当攀附用的高枝,当行路时的拐杖,情浓时哪怕当成自己骨肉相连的一条胳膊一条腿都可以,就是别当心头肉,更不用把他当天一样尊着敬着。
只要心里不计较那么多,日子就好过多了!
严氏把唐景瑞当成挣钱工具,高兴了就哄一下,不高兴就撇在一边,果然家庭和睦,海晏河清。
现在银钱有了,身为主母的严氏就新的计划安排。
家里要买几房签卖身契的下人,另外翻修房屋的砖石也买好,入冬就能动工。
到时候跨院也要拆除扩建,再想法子从旁边邻居那里盘些地皮。
这次新房可以给儿子留出单独院子,快六岁该启蒙上学了……
两口子忙着过自己的日子,已经安静几个月,跨院那边的关注也就松懈下来。
官帽胡同的金府也一如以前的平静安乐,可每到金牧野的书院放假日回来,就会格外热闹。
牧哥儿现在对自家娘格外的挂心,他感觉每次回家,娘的肚子都要大一圈。
在听到娘有孕时,金牧野可开心了。
可在听说是双胎后,再也开心不起来,简直就是愁坏了他。
金牧野甚至都在怀疑,肯定是自己平时念得太狠,老天爷才一次就圆满自己的心愿。
自己的确是做梦都想要弟弟妹妹,但也不想一次就有两个。
来都来了,还是自己念来的,这可怎么办?
金牧野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担心,只能除了念书,每天又开始念母亲平安。
每天念三遍都不够,就连说梦话也是一定顺顺利利。
对双胎的事,金府的人都早有着预料。
荣雪和沈小郎中每过两天就要过来把平安脉,金湛还请来宫中御医来诊断。
因为荣雪始终说脉象有异,沈小郎中却对孕脉不擅长。
金湛请来的御医是专门给后宫妃嫔看胎的,手才一搁上腕子,就对金湛道喜,说胎相很好,不过是双胎需要多加注意。
这让金湛既惊又喜,更多的是担心害怕,虽然安安不是初产,可怀双胎实在是太辛苦。
福伯早就在牙行订下最好的月子厨娘和稳婆,听到是双胎,又赶紧再预定几个奶娘。
这些人都不是临时能请到的,只有临产前才会进府等着,得先挑好的提前预定。
直接买了两房下人,大大小小七八个,让牙行调教好就送进府来做些灶间的杂事。
有了多的下人,宁梅和苗嫂子就不再洗衣做饭,直接拨到主院伺候。
有荣雪说脉象异常,安春风也不相信随便就出现双胎,现在有御医确诊,这才真正相信,心里又欢喜又焦虑。
这可是大梁朝,没剖腹产的条件,要是有意外……就不敢想象了。
她就请教有过双胎经历的毛娘子,得了不少经验。
自从安春风有孕,金湛平时都尽量不在外耽搁,可这几天连着两场婚礼,他不得不早早离家忙碌起来。
很快就到了腊月底,正是陈槐和叶青前后娶亲的时候,金湛自然是要当伴郎帮忙迎亲。
安春风却没有赴宴,只备了厚厚的贺礼送去。
天寒地冻,阴雨绵绵,以她现在已经怀孕七个月的双胎身子,行动不便,实在不方便出门。
而且,宫中两次赏赐婢女,惹得太后震怒的事已经传遍贵妇圈,再加上霓裳乡君这个称号,她无论出现在何处,都是一个核弹般的人物,让人又怕又嫉。
安春风也无心跟那些贵人走近,她们的钱要赚,友情就免谈。
虽然人人都说朋友多了路好走,但真正靠得住的又有几人,知己好友有两个就足够了。
陈槐的婚礼有黄御史夫人婆媳操持,徐家那边还会派得力的嬷嬷过来帮忙,人手方面都已经足够。
安春风的情况陈槐和徐娘子也清楚,也就不出现,免得让忙忙碌碌的陈老夫人和黄老夫人再分心照顾自己。
这一天金湛陪同陈槐早早去徐家迎亲。
金府里,安春风在采青和宁梅的伺候下,坐在前厅里跟福伯喝茶聊天。
听福伯说些金湛以前小时候的趣事,正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宁老二从门房跑过来报信:“夫人,有一位唐夫人想要见你,说是很急很急的事。”
安春风收了笑,唐夫人?谁?
自己认识的唐夫人除了严氏就没其他人。
现在严氏谈生意也是去找玉嬷嬷,怎么找到这来,难道……
安春风心中一跳,她想到孙如意。
“采青,你去瞧瞧!若是不认识的,就说我不在!”
严氏到梨花巷多次,采青是认识她的,若是孙如意,自己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采青应一声就出去,福伯看着主母的神情不对就没说话。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多,安春风的过往他也清楚。
现在莫名来一个唐夫人,主母没有说见客,反而要说自己不在,那就必定不是善客。
等了片刻没见采青回话,福伯道:“夫人,要不让老奴去看看!”
采青没有马上回来,那就不是严氏。
安春风摸摸自己的肚子,沉默几息点头:“好,若是些不相干的人,福伯就打发了。”
“宁梅,扶我回主院去!”她不想在前院待了。
福伯应声就往外走,可三人刚出前厅茶房,还没有踏上游廊就听到门上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其中夹着宁老二的怒骂:“……京官这样多,谁管你家死活了!你们还是赶紧去衙门报案去。”
安春风蹙眉。
金府主子是乡君朝官,不再是寻常门第。
有着金湛凶名在外,再加上来往的兵马司军士。
无人敢来这里找麻烦,所以门房上并没有多添置人手。
宁家在金府当差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跟周围邻居都很友善,尤其是门房上的宁老二更不会跟人大吵大闹。
福伯听到门上宁老二话语不对,赶紧的往门上去,可不能让人惊扰到夫人。
安春风也不走了,转身回到前厅重新坐好:“宁梅,去把采青叫回来,再让厨房煮一杯奶茶,我要喝珍珠的!”
煮奶茶的话自然有其他下人传给灶上苗嫂子,宁梅叫了脸色通红的采青回来,就乖乖守在门边。
“来的是谁?为什么事大吵大闹的?”安春风问。
采青瘪嘴:“奴婢不认识,是一个带着一岁小郎君的妇人,说要见夫人,还提到牧哥儿!”
“奴婢说了夫人不在,可她不走!”
是孙如意来了,这是要给自己添堵的,怎么会轻易走。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安春风一拳捶在桌子上,心中怒气翻涌。
见她动怒,采青吓得惊呼一声:“夫人,你可不能生气,肚里的小郎君小娘子也会生气的。”
此时福伯回到前厅,脸色有些不好:“夫人,老奴将人带过来了!”
他是知道唐玉书和孙如意的,还知道孙如意曾经派人去梨花巷抓夫人,也正是那一次才害得唐二郎丢命。
看到这歹毒女人还敢登门,福伯一张老脸都忍得抽搐起来,索性弄进院里关上门收拾。
既然来了,那就来吧!
安春风现在正闲得慌,她神情不变,在软椅里端端坐着。
孙如意抱着孩子,昂着头被黑豆带进金府。
在进入院子后,孙如意的眼睛就瞪圆了。
腊月时节,金府前院的腊梅花正散发着幽幽香气,几个下人正忙着在仔细擦拭青石地板,避免主母走路打滑。
对她的到来,这些奴婢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一看就是被仔细调教过的。
前厅里坐着一个穿着镶着银狐皮缎袄的年轻夫人,旁边站着刚才露过面的婢女。
那就是兵马司指挥使夫人安氏。
孙如意还未靠近,就看见安氏腹部盖着一张薄被。
只这一眼,她就认出那被子是蜀锦,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孙如意在侯府当婢女多年,评估饰品价格,看人下菜的的眼力劲还是有的。
蜀锦昂贵,尤其是这种笼烟霞的,要好几两银子一尺。
宋含姝上月出嫁,嫁妆里就有一架被视为珍宝的蜀锦台屏,也只有两尺高,没想到安氏会用蜀锦来做暖被的被面。
孙如意脑中只有两字:“奢侈!”
蜀锦彩色丝线织出来的艳丽花朵浮光潋滟,衬托着珠圆玉润、不着胭脂的安氏,依然肤白貌美、面如桃李。
抬眼看去,安氏头上沁着碧色的玉簪,那也是价值不菲。
还有厅里摆放一套绒面沙发软榻,更是余家木器行最难买的高档货。
至于墙上字画,孙如意就认不出来了,只感觉仿佛每件都出自名家之手。
她越看越眼热,一双眼睛都不够使,浑然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脸上神情变换不定,嫉妒、怨恨、还有掩饰不住的羡慕。
孙如意在看安春风,同样安春风也在看她。
说起来,安春风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
闻名不如见面。
身为广安伯府老夫人身边得宠的大丫鬟,孙如意容貌还是有的。
涂脂抹粉,额上桃花妆,粗看也有几分姿色。
穿着一件京城中正流行的白娘子纱衣,头上两件看得过去的首饰,只是款式明显沉旧,不是金湛从银楼给自己带回来新款。
安春风随意靠在沙发背上,她心中的怒气已经消散,反倒生起好奇。
自己不想踩狗屎就放过唐玉书和孙氏,现在孙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送上门来找虐?
安春风不说话,只是神情淡淡,看向孙如意的眼神如同看着蝼蚁。
旁边,采青对着还呆呆傻傻的孙如意喝道:“孙氏,你见到霓裳乡君还不下跪?”
孙如意回神,把孩子往旁边的地上一放,扭着身子,随便行了一礼,脸上堆起假笑道:“安姐姐……”
她的话还没有落,就被采青一脚踹在腿弯,扑通就跪在地上。
双膝触地,孙如意顿时惨叫一声。
采青又抬手就是两耳光,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对霓裳乡君呼姐姐,再不懂没规矩就上板子,打死你这蠢货!”
她跟着安春风经常出门行走,已经少了以前的憨气。
而且跟着两个凶徒主子,采青算不上骄纵跋扈,胆子也比一般奴婢大,此时呼喝起八品官夫人也毫不犹豫的。
听到打板子,孙如意抬头就想开口,一眼看见采青扬起的巴掌,顿时脸色煞白,赶紧闭嘴。
可旁边小孩子被这动静吓得哇哇大哭。
看着这场景,安春风微蹙眉头,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对采青道:“别打了,让宁梅把孩子抱出去,找些点心给他。”
成人犯的错就让成人来受,孩子无辜,孙如意犯贱,安春风不会迁怒他人。
听到孩子,孙如意终于是想到自己的目的,一把抱住儿子,仿佛是被恶霸欺凌的孤儿寡母,嘤嘤哭道:“霓裳乡君,我知道你恨我抢了玉书,心中怨恨。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有气就冲我来,不能害孩子!”
听听,听听这都是什么话,安春风都差点笑出来,不愧是婢女出身,深谙宅斗一道。
自己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孙如意自己跑上门来,张口就是大帽子一顶接一顶的给自己戴。
这浓得呛人绿茶话还真是说不清。
要是金湛是寻常男人,碰巧又听到看见这几句话,定会想到安春风跟唐玉书有什么事了!
门边,福伯脸都气白了,自家主母怀着孕好好在家,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就把污水泼到夫人身上。
他黑着脸,对旁边黑豆低声道:“拖去柴房弄死她!”
此时,什么官员夫人,什么人命关天,福伯心中都不顾了。
死了就死了,报一个入室盗窃,失手伤人,大不了交一笔罚款就是。
采青也气极了,抬手哐哐又是几耳光,打得孙如意口齿流血,那孩子又吓得尖叫大哭。
顿时屋里哭声一片。
安春风抬手止住采青再打,对已经抓住孙如意的黑豆道:“别动她,先绑起来关进柴房。”
事出反常必有妖。
已经两年时间,孙如意跟自己并无接触,现在故意来激怒自己,要的就是挨打卖惨。
为什么?
这里面有什么企图,有必要打听清楚再行处置。
黑豆一把堵住孙如意的嘴,将人拖去柴房,哇哇大哭的小孩子也被宁梅抱走。
屋里安静下来,安春风对福伯道:“福伯,还是麻烦你带这孩子去一趟西城顺安坊唐景瑞家,问问严氏发生了什么?”
福伯点头应是,立即就出门去。
柴房里,孙如意被绑了个结实,嘴里还塞了破抹布。
黑豆下手就没有轻松的,破布塞得又紧又深,孙如意想呕又呕不出,难受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那股子激动过去,她开始阵阵发慌。
这……这跟自己和宋含姝预料的不一样啊!
怎么回事?
为什么刚才自己在金府前哭闹时,身旁静悄悄的,不光是没有左邻右舍围观,就连街道上来往的也没有人驻足看一眼。
京城里的人是什么时候对吵闹不感兴趣的,甚至连官员府邸的事都不感兴趣了?
还有宋含姝呢?为什么还没来,难道她在骗自己?
不过她姗姗来迟,孙如意已经被绑进金府柴房。
此时宋含姝还在官帽胡同外面的马车上,一脸懵逼的张望。
她也是心里纳闷:孙如意在干啥,怎么金府大门外冷冷清清的?
没有预想中人群围观的场面,没有议论纷纷,自己都不好登场。
这里虽然不是闹市,可也是屋舍连衔,人口稠密的大坊。
按照惯例,只要孙如意随便找个理由闹一闹,有点风吹草动,就有几十上百的人围观才对。
有人围观,自己就可以当成路过,仗义直言出面帮忙。
宋含姝心中狂跳,今天陈槐迎亲,金湛不在府里,正好使用借刀杀人的好计谋。
她不图别的,听说安氏有孕,要是孙如意来闹出个闪失,金不二不会善罢甘休。
到那时,孙氏就可以被休……
婚嫁非人,心里苦难不好言说。
宋含姝如今成亲,看着裴俊就不喜欢,还需要天天装模作样,心里难受。
她就越发同情起没有得到良配的唐玉书。
这男人对出身孙家那样不堪的女人还能不离不弃,都是因为重情重义。
自己这样做,算是帮他脱离苦海,以后就不用时时忧郁了。
可到现在人没来,难道是孙如意这个贱人在耍自己?
宋含姝越想越生气,脸色一寒,对自己的车夫喝道:“别等了,回去!”
车夫回头问:“还请姝娘子明示回哪个家?”
回哪个家,宋含姝心里又烦躁起来。
她已经嫁人,要回家就应该是裴家宅子。
因为她新婚才一个月,裴家长辈担心她不习惯,就住在那里陪她。
一想到在那里要见到一群满身铜臭的商户和农户,宋含姝就打心眼里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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