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记忆一页页地在脑海中翻开，五条悟嘴里品尝到一股奇特的酸涩滋味。像是嚼着未成熟的果子，又苦又涩的味道在舌尖萦绕。
他紧紧地抿着唇，将这股负面情绪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默默地告诉自己——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实罢了，自己没必要为此而耿耿于怀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五条悟仰起头，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试图将那些乱作一团的复杂情绪抛开。尽管他努力去克制，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平静而淡然，可眼神中那一抹落寞却还是如阴云般隐隐浮现，挥之不去。
——“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那我换个问题好了，你喜欢的是杰吗？”
十年前的五条悟，彼时他还带着几分青涩与稚嫩。
在和她表明心迹的那一天，五条悟只觉得自己紧张到了极致，当他问出这句话时，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当时她的回答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我没有喜欢杰。”
还说没有喜欢杰。
——“真的吗？”
——“真的啊，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追问，期待到声音都有些发颤。
而她回答得那么肯定，那么理所当然。
可她明明就是个骗子啊！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当时会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她。
五条悟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昨天晚上那一幕，他是亲眼看到的。
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齐木奈奈白皙的肌肤上都是他留下的吻痕。
夏油杰还无比肯定地说，如果他不来打扰的话，他们还会做更多更加亲密的事情。
第138章 杰的主动坦白
十一年前, 齐木奈奈突然出现在高专，好像带着某种目的，刻意地接近夏油杰。
一年之后, 她又毫无征兆地离开，就像人间蒸发了, 谁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而现在，齐木奈奈变成全新的模样，伪装得天衣无缝，重新来到咒术高专。
她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层出不穷的疑问, 在五条悟的脑子里已经盘旋了一个晚上。
基于某些细微之处的熟悉感, 他有怀疑过齐木奈奈和樱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只是，他有意无意地对她进行了各种试探, 都没有发现任何的破绽。
直到前天，五条悟让她参与了羂索的审讯工作, 并且第一次和她谈论起了樱的事情。那个时候, 他甚至还打算让齐木奈奈通过读心术来查看他和樱的记忆。
当时她的反应是什么呢？
刻意避开与他眼神的直视, 表情有些奇怪的样子, 身上的咒力也不太稳定。
现在想来, 他对齐木奈奈的信赖, 反而成了一件极其可笑的事情。
一直自诩为“最强”的五条悟, 这个在咒术界中几乎无敌的存在, 曾经却留不住自己喜欢的人。而现在，即便对方已经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依旧没能认出她来。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莫大的玩笑。
毫无遮挡的六眼，仍在不知疲倦地吸收着周围的信息。那些繁杂且毫无意义的东西, 不顾五条悟本人的意愿，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脑子里。
琐碎的画面、无关紧要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气息, 一股脑儿地灌进来。理智和情感也在这一刻激烈地纠缠不清，混乱的思绪让五条悟烦躁，却又无从理清。
他湛蓝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光芒湮灭，阴云密布的眼底，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各种负面情绪翻涌其中，压抑而迫人。
五条悟合上双眼，摈弃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再次睁开，盯着书房的方向看。
比起他现在的焦躁和烦闷，那两个人身上的咒力波动都很稳定，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轻松愉快的聊天。
不过，夏油杰这栋别墅的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一点，五条悟在这里连半点轻微的声动都听不到。
他们两个到底在聊些什么？
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
静谧的书房里，齐木奈奈和夏油杰隔着一张茶桌，泾渭分明地相对而坐。
“杰，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齐木奈奈轻轻转动着手上造型普通的戒指，她的神色平静如水，语气和日常聊天一样平静，“你是自己主动说出来呢，还是要等着我一个一个地去问呢？”
如果她摘下那枚戒指，那么夏油杰的所有思想都会实时同步到齐木奈奈的耳朵里。
那种感觉，就相当于是从里到外被扒得一丝不挂了，毫无保留、坦诚至极地将一切见不得光的想法都赤裸裸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而那种毫无隐私可言的状态，是夏油杰极其不想体会的。
哪怕面前的这个女生是他最喜欢的，他也有着不想让她知道的某些心思，那些或许阴暗、或许纠结的角落，他并不愿轻易地袒露。
夏油杰不假思索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他选择了主动坦白。
夏油杰把自己和幽灵体记忆融合的事情和盘托出，而他融合的时间点，正好与齐木奈奈回到这里的时间点是一致的。
这个答案倒也不能说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事实上，齐木奈奈曾在脑海中设想过好几种可能出现的情况，而这种正是其中之一。
她看着面前这个诚恳对她坦白了一切的男人，深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齐木奈奈的纤细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下巴上，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一个需要被修复的bug吧。”
夏油杰极为无辜地眨了眨眼，身体微微前倾，有些急促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置于茶桌上的那只手。他双手相合，牢牢地把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内。
“奈奈，我昨晚才刚刚替你遮掩了超能力者的身份，你现在就要抹杀掉我的存在吗？”
夏油杰慢慢地垂下了眼睫，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的声音略微低沉，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乌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侧，那模样看上去有点可怜。
昨天晚上齐木奈奈差点暴露了超能力，幸好夏油杰反应迅速，及时出手干预，才勉强地将这一情况隐瞒住了。
融合了记忆的夏油杰，本来是打算装作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像其他人一样和她相处。就因为他选择了出手相助，才不得已在她的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的破绽。
如果因此要被齐木奈奈“灭口”的话，以夏油杰对她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齐木奈奈是一个非常温柔的超能力者，虽然一直以来她都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是当真正面临这个问题时，她所采取的手段却远比夏油杰想象中的要温和得多。
“你确实是替我隐瞒了身份，我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你啊？”齐木奈奈对他扬了扬眉，那语气中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谢意。
“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啦，比起奈奈为我做的一切，这根本不值一提。”
夏油杰在这个时候提起齐木奈奈为“复活”他而做的事情，是明晃晃地在向她示弱。
他很清楚齐木奈奈想要的理想生活，还主动定下了“向其他人透露她超能力的话就会死”的束缚，以博取她的信任。
齐木奈奈在静默片刻之后，解除了他身上的束缚。
齐木楠雄在学校里也有几个朋友是知晓他超能力者身份的，没有定下这种束缚，他们也都很好地保守着秘密。
而且，即便夏油杰真的对外说了什么，齐木奈奈也不希望他为此付出生命这么沉重的代价。
夏油杰瞳孔深处得逞笑意被他掩饰得极好，齐木奈奈嘴硬心软的本质，早在幽灵时期他就已经看明白了。
他眼眶泛红，面上看起来十分感动，握紧她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给足了情绪价值。
“你也不用这样……”齐木奈奈有点不太习惯的样子，她抽回自己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你去帮我叫悟进来吧。”
“说起来，悟那边要想办法遮掩过去吧？”
夏油杰抛出这个问题，本意是为了让齐木奈奈将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处理，他有信心能替她把问题妥善地圆过去。
这样一来，在三人接下来的关系中，夏油杰不仅能掌握所有的主动权，还能顺便卖一个人情给齐木奈奈，这无疑是一个对他极为有利的局面。
“不用了，我打算和他说明一切。”
夏油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不确定地问道，“奈奈是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吗？包括你是超能力者的事情？”
刚刚还在威胁他要“修复bug”的女生，此时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话。
她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
“我相信悟，就和相信你一样。”
夏油杰神情微怔，随后忍不住轻笑起来，“我明白了。”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齐木奈奈想要隐瞒她的超能力，就必须要对五条悟撒下很多的谎。而撒谎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不仅包括当下立即要付出的代价，还有后期为了能够圆谎而需要付出的更多成本。
所以，不如选择相信他。
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辜负了她的信任，导致发生无法挽回的局面，齐木奈奈会和之前几个世界一样选择离开。
五条悟进来的时候，齐木奈奈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微笑着对他说，“请坐。”
五条悟愣了愣，“……”
不是吧，她还真打算跟他喝茶聊天？
女生弯起的眉眼和唇边轻松自在的笑意，似乎能传染人。
算了，伸手不打笑脸人。
五条悟放松了僵直的肩膀，双手插兜慢悠悠地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他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踹在兜里的双手没有去碰一下放在面前的茶杯。
齐木奈奈直视着他的双眼，五条悟面无表情的样子与平时大相径庭，这应该是他难得的严肃时刻了。
她认真说道，“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一定知无不言。”
五条悟薄唇轻启，“你和杰到底是什么关系？”
齐木奈奈原本准备好了一大堆、关于她穿越时空改变历史的前因后果的详细解释，还有她关于超能力者的一系列复杂设定……
结果五条悟想问的竟然是这个吗？
这个问题是有什么深意吗？
齐木奈奈梳理了一下在这个世界重启前后, 她和夏油杰之间的两段不同关系。
高中时期的樱和夏油杰的相处，五条悟是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的。
那么，她和幽灵杰算是什么关系呢？
“嗯……我和杰, 之前在一起居住过一段时间……”
齐木奈奈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五条悟在听到这句话时，那微微震颤的瞳孔。
只见她左手握拳敲了敲掌心, 十分肯定地下了结论，“所以算是家人。”
五条悟闻言轻轻“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地开腔，“家人会在一起接吻吗？”
齐木奈奈恍然想起, 自己的确是忽略了这件事情。昨天晚上, 夏油杰竟然亲了她。
加上之前的那一次，夏油杰一共主动亲了她两次。
也许他对她的感情, 并不是单纯的家人那么简单……？
夏油杰这次的吻技似乎比上次更加娴熟，疑似有过丰富的经验……而且, 他是不是还嫌弃她胸小来着？
说不定夏油杰就是这种到处留情的男人呢？
齐木奈奈想到他昨晚微醺地把她抱在腿上, 还撩起衣服拿腹肌贴着她, 那副极具魅力、能迷倒众生的样子……他在情场上应该和伏黑甚尔一样倍受欢迎吧？
齐木奈奈沉默下来, 五条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走神, 他抿住下唇, 手指曲起轻敲桌沿, “你怎么不说话？”
“昨天晚上我喝醉了, 他也喝了点酒，我们两个都不太清醒, 所以接吻的事情不算数吧。”
五条悟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地说, “他不清醒？呵，你觉得他不清醒吗？”
以夏油杰那深不可测的酒量, 他就没见他喝醉过。更何况昨天晚上五条悟在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完全清醒的，夏油杰甚至还精心编造了一套说辞来糊弄他呢！
眼看五条悟似乎要抓着接吻的事情没完没了地说起来，齐木奈奈连忙制止这个话题继续发酵，“等等，小悟，我们能不能先聊正事？”
“你认为这件事情不重要吗？”
五条悟的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紧紧地逼视着她，齐木奈奈轻叹一声，“悟，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反问我，我
们好好说话可以吗？”
五条悟忍耐下某种即将呼之欲出的情绪，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一字一句道，“我觉得我对你已经算得上是很好说话了吧。”
“等你愿意好好沟通了，我们再聊。”
齐木奈奈摇头起身，作势要走。五条悟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就这样走了？”
以前的齐木奈奈要是惹他不高兴了，还会给他买各种美味的甜品，说一大堆的好话来哄他开心。
再不济也会说些场面话来打圆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合就不理他了……
“你现在连敷衍我都懒得做了吗？”
“？？”齐木奈奈满头问号地看着他，“小悟，你这是在生什么气？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她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突然这么情绪化，他似乎将很多问题都预设了答案，以至于齐木奈奈有种和他完全说不到一块儿去的别扭感。
不想再浪费彼此的时间，齐木奈奈反手抓住他的手掌，用力地握紧，认真地说，“小悟，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的真相。”
将超能力者的身份和这个世界重启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五条悟说了一遍。为了更加有力地证明自己所说的话，齐木奈奈还当场演示了超能力。
她用千里眼找到五条悟掉落在岛上某处的眼罩，通过隔空移物的能力轻易地取回，时间回溯后破损的眼罩恢复如初，被交到五条悟的手里。
“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想说的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
五条悟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开口问道，“你说的这些，杰知道吗？”
“他知道。”
“他为什么比我先知道啊？”
啊？这是重点吗？
齐木奈奈有些不懂他，但还是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他是自己觉醒了重生前的记忆。”
“什么？这是世界bug吧！”五条悟顿时憋着一股气，鼓起腮帮子，不高兴地抱怨着，“这也太不公平了。”
齐木奈奈忍不住笑出声，“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怪不得羂索在他手底下折腾不过半天，什么浪花都没翻出来就被轻易抓了，夏油杰明摆着是有特殊的外挂。
也许是因为解开了某种误会，五条悟对她的态度不再像刚刚那样强硬，齐木奈奈觉得压在胸口的那份愧疚感也稍有缓解。
她觉得自己从未做错过什么，之所以对五条悟会有愧疚感，也许是来源于他曾经对她告白过。
在拒绝他告白的当下，齐木奈奈的内心就已经感到过意不去了。而当她回来后得知五条悟相隔十年仍在执着地找她，那份愧疚感更是一下子达到了最高值。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个时间线上的人，你不告而别就是为了回到自己的时间线上？”
“是的，不过我那不算不告而别吧，我有发信息呢……”
“用两条简讯来打发人，和不告而别也没什么区别吧。根本没有给人沟通的机会，并且发完直接消失了也找不到人。”
五条悟对她这种处理方式极为不满，齐木奈奈直视着他，不再避开这件事情，“抱歉，小悟，我不属于那里，所以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你的告白。”
“我知道。”五条悟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他漫不经心地抬起下巴，“当时不能接受我的告白，那现在呢？”
齐木奈奈听到这话，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有点迟疑，“什么现在？”
五条悟的六眼精准地接收到了她脸上的所有表情，那其中的疑惑、无措、犹豫……都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底。
五条悟突然笑了，他的身体向后仰了仰，咧开嘴露出一个不太自然、但格外夸张的笑容，“哈哈，我和你开玩笑呢！”
“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年少时期、情窦初开的朦胧感觉罢了。我现在已经是成熟可靠的大人了哦，怎么可能会对年少时期的感觉念念不忘呢？你该不会以为我会纠缠不休吧？那也未免也太小看我五条悟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