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旁边好像就有寺庙……还是神社来着？”
那是高专为了掩人耳目所以特意设立的，齐木奈奈还从来没有去过。马上就要新年了，她决定一月一日零点过后要抢做第一个参拜的人，新年愿望都想好了——希望能关闭看到幽灵的能力。
指尖微动，房间的灯自动熄灭。齐木奈奈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地躺好后进入睡眠。
半夜里，这一场雪下得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阵风呼呼地吹过山间树丛的声音。
睡梦中的齐木奈奈感觉周身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变凉，无意识地拢了拢裹在身上的被子。准备过冬的厚棉被好像无济于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第46章 幽灵入侵的生活
齐木奈奈翻了个身, 换成侧睡的姿势，双腿收进被子中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过了一会儿还觉不够, 就连头也蒙进被子里。
次日，早晨。
欢快的闹铃声在房间里响起, 床上的被子鼓成的一个小山包，里面的人挪动着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几下后，找到手机按灭了闹钟。
手臂又缩了回去, 蜷在被子里的齐木奈奈轻微挣扎了一下——试图起床, 起床失败。
十分钟后，闹钟再次锲而不舍地响起, 床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一个粉色脑袋缓慢地从被子里冒出头。
也许是下雪后气温降得太快, 齐木奈奈觉得自己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她张开惺忪的睡眼, 目之所及是一张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不太确定, 再看看。
齐木奈奈眨眨眼睛, 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脑子里冒出疑问。
她这是还在梦里？还是睡糊涂了？
面前紧贴着齐木奈奈的男人, 或者说男性幽灵, 正侧躺在她的身旁。一只光裸的手臂压在熊猫靠枕上, 好整以暇地撑着他的侧脸。
丝缎般的黑色长发散落在床上，有几缕还和齐木奈奈的粉发交缠在了一起。
他微微低头, 视线扫过齐木奈奈伸出被子外的半个身体。她穿着纯棉的长袖睡裙，因为睡姿问题有些褶皱。
领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 露出半个圆润的肩膀，一截袖子过长地罩住手掌, 另一只袖子却被牵拉到了小臂上。就是这只小手在无措地挠着后脑勺，把一头凌乱的长发抓得更乱了。
夏油杰看着她还不太清醒的睡眼，唇边绽开一个微笑。
“早上好，奈奈。”
“……幻觉？”
齐木奈奈歪着头，试图拒绝承认眼前看到的男性幽灵。
“不是幻觉哦。”
可恶啊——
齐木奈奈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她闭上双眼，几秒后又平静地睁开。
扯过被子遮住胸口，把自己脖子以下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她的身体微微后撤，拉开自己和幽灵之间的距离。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宿舍的位置？”
没有躺着和人聊天的习惯，齐木奈奈一口气问出一堆问题之后，她就从床上坐直起来。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棉被，此时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坨大雪人。
一连串的质问抛到夏油杰的面前，语气也并不友好。他不慌不忙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从侧撑着头改成半倚在靠枕上，看起来躺得更舒服了。
夏油杰状似思考地“嗯……”了一会儿，然后逐一回复。
“我本来是走了，出去外面逛了一圈之后发现没有一个人能看得到我，所以就回来了。”
“本来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的，但是变成灵体之后貌似不需要睡觉，我就过来找奈奈你了。看你睡得那么沉，我就没有吵醒你哦，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醒过来。”
夏油杰一脸“我很体贴吧”的表情，最后他一笔带过，“至于为什么会在床上……我等你等得累了，顺便躺一会儿，应该也是能理解的吧。”
无论夏油杰如何试图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齐木奈奈在听完他的解释后都笑了——气笑的。
什么叫没人看得见他就要回来找她？
自己跟他很熟吗？还是说他觉得她这里是流浪幽灵救助中心？
还不经人同意就擅自进到她的房间。
还说什么等累了顺便躺一会儿。
齐木奈奈冷笑，“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属于什么吗？”
夏油杰：？
“三年以上，五年以下。”
夏油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后，失笑道，“奈奈对约束猴子们的法律也有了解？”
言下之意是约束人类的法律管不了他一个幽灵。
看着夏油杰脸上算得上是温柔和煦的微笑，齐木奈奈的铁拳却有点蠢蠢欲动。
“那我再把昨天说的话重复一遍，亡者就不该再和生者再有接触，所以请你不要靠近我、不要和我说话、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你是要去往生，还是要在这世间游荡，我都管不着，我只需要你离我远一点。”
夏油杰的笑容不变，“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
“咦？难道不是吗？”夏油杰露出一副意外的样子，反问她，“我以为，就这件事情来说，主动权还是在我的手上呢？”
如果齐木奈奈和所有人一样看不到他的话，夏油杰做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但偏偏她能看到、还能听到。
齐木奈奈眯起眼睛，威胁道，“你不要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你。”
“我以为……你有办法的话早就用了？”
“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
“谢谢夸奖。”
齐木奈奈抄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的脸丢过去，柿子形状的抱枕精准地穿过夏油杰的脑袋，砸中他身后的熊猫靠枕之后镶嵌在他的脸上。
夏油杰淡定地把脑袋上移二十公分的距离，脱离抱枕的镶嵌范围。
他似乎已经很习惯自己的幽灵之躯。
齐木奈奈不高兴地抿着唇，深紫色的双眸瞪视着夏油杰，脑子里在权衡，自己用「幽灵脱体」把他揍服的可能性有多大……
宿舍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奈奈，你起床了吗？”
齐木奈奈撇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点，刚刚被这只幽灵耽误了太多的时间，她已经快要迟到了。
齐木奈奈隔着门大声回复，“忧太，等我一分钟！”
速度极快地抄起制服冲进浴室里，秒速梳洗和穿戴完毕。临出门之前，齐木奈奈背上咒具，转头面无表情地对夏油杰命令，“在我回来之前，离开我的宿舍。”
不等他答复，她就直接开门出去了。
门外等候的乙骨忧太，似有所觉地往她宿舍门内望了一眼，“奈奈，刚刚你在跟谁说话吗？”
“没有，我在自言自语而已。”
明知道他看不到夏油杰，但齐木奈奈还是快速地关上了宿舍门。
齐木奈奈神色如常，乙骨忧太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的全身，制服的扣子有半颗没有完全穿过扣眼，长靴背后的
拉链有一边差了两公分才合紧。她今天的头发也绑得不那么整齐，是一副匆匆出门的样子。
乙骨忧太看着走在前面一步的齐木奈奈，又看了看她紧闭的宿舍门，若有所思地沉下眸。
****
昨天的百鬼夜行的事件，在夏油杰死后，他的同党有些被捕落网，后续还有很多追查和通缉的事情要做。
更为麻烦的是，战场上残余的咒灵有部分四散逃离，无主的咒灵只会凭借本能行事，昨晚就已经造成多起动乱。
二级以上的术师几乎忙通宵在做任务，今天在评估完咒灵等级之后，一大早辅助监督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齐木奈奈还是第一次被同时分配四个任务，一天之内跑遍东京的四个地方，任务量的激增导致她加班到晚上将近零点才回到宿舍。
“奈奈，你回来啦。”
夏油杰坐在沙发上，抬手语气熟稔地和她打招呼。
齐木奈奈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瞥一眼那个赖着不走的幽灵，完全没有理会他的问候。她反手关上门，把钥匙挂在门后，然后换上拖鞋。
她把手上提着的打包盒子放在餐桌上，又解下身上的咒具放在旁边。脱下制服外套后，齐木奈奈挽起袖子，拎着已经凉了的晚饭走进厨房内。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多少餐厅还在营业了，所以她的晚饭是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买的。她把关东煮放进锅里加热，不一会儿汤汁就开始沸腾，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平板电脑上播放着她正在追的番剧，齐木奈奈坐在餐椅上，边看边吃晚饭，似乎完全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讨厌的幽灵的存在。
夏油杰没有被她的冷淡打击到，继续很自然地同她搭话，“现在高专的一年级都这么忙了吗？需要加班到这么晚？”
齐木奈奈咽下嘴里的鲜香入味的萝卜块，视线从平板上移开，分了一秒到他身上。
“托你的福，听说还有上百只逃脱的咒灵要祓除，我接下来一周的任务都被排满了。”
夏油杰的笑容一滞，他似乎找了个不合时宜的话题。
“要不……明天的任务我陪你一起去？”他不太确定地反问。
这次齐木奈奈都懒得抬眼看他，“你去有什么用？”
“给你加油打气？”
“呵呵。”
齐木奈奈又恢复到那副不想理人的表情，看到帮不上忙的夏油杰，决定先暂时回避这件事情。夏油杰悠然自得地飘到了阳台上，抬眼望向远方，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夜晚的黑暗并没有影响夏油杰的视线，他享受夜晚的阴冷和黑暗，这种环境让他的灵体感到更加放松。
吃完饭、看完剧，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齐木奈奈完全不想写任务报告那种东西，但是不写的话又不行——任务奖金还得靠那个发放呢。
昨天高专被诅咒师突袭的事件报告也还没有动笔……拖欠的工作量只会越来越多，齐木奈奈认命地打开电脑。
齐木奈奈保存好第三个报告文件后，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阳台上的那只幽灵。
他静静地立在栏杆前，许久都未变换姿势。地上厚厚的积雪映射出的白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金棕色的眼眸里一片淡漠，仿佛全世界都与他毫不相干。
齐木奈奈对夏油杰的感观有点复杂。
在五条悟的记忆中, 夏油杰曾经是一位以保护弱者为己任的年轻术师，他实力强大、意气风发。后来他叛逃了，五条悟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困惑之中。
今天, 齐木奈奈被带去审讯室参与调查，从那些诅咒师的角度了解到他叛逃至今所经历的事情。
对于夏油杰此人的过去和现在, 齐木奈奈几乎掌握了全部的信息。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诅咒师们的视角，夏油杰和自己的同伴之间的感情都是很真挚的，这种态度反而让曾为敌对关系的齐木奈奈从他身上看到一种奇特的割裂感。
发完最后一封邮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明天还不知道有几个任务要做, 辅助监督和她说的是早上8点来接她。齐木奈奈揉了揉睛明穴, 简单收拾好自己以后便歇下了。
第二天清晨，齐木奈奈从睡梦中醒来。
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在身边萦绕着, 齐木奈奈有心理准备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一只躺在她床上的男性幽灵。
夏油杰紧闭双眼, 仿佛在沉睡一般, 挺直的鼻梁线条分明, 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睡着的夏油杰眉宇之间还隐约能窥见几分年少时期的影子, 看起来干净又无害。
不过, 根据那位灵能力者所说, 幽灵是没有作息和睡眠需求的。
齐木奈奈直接开口, “高专的学生宿舍有那么多空置房间, 你可以随便去挑选，为什么非要和我挤一间？”
听到质询的夏油杰睁开眼, 金棕色眼眸里全无睡意。他扬起一个亲和力十足的微笑，重复昨天的一幕, “早上好，奈奈。”
齐木奈奈不想和他寒暄, “回答我的问题。”
“奈奈觉得挤么？我感觉还好呀。”
“明明就挤到重叠了好吗？”
高专单人宿舍的床就只有这么大，根本就容不下两个人。
夏油杰是一米八五的高大身材，他一个人就霸占了大半张床，和他躺在一起齐木奈奈显得格外纤细娇小。此时，她的小腿被夏油杰透明的腿压着，对方身上宽松的袈裟也铺满了半张床。
齐木奈奈十分嫌弃地往旁边挪动几下，两人身上重叠的部分勉强分开。
“事不过三，我现在第二次警告你，如果再这样擅自躺到我的床上，我就——”
“你就怎样？”夏油杰突然倾身凑近，几乎要与她额头相抵。
齐木奈奈一惊，下意识地后仰躲避，但由于动作过大，本就挪到了单人床边沿处的她连人带被子从床上“咚”地一声滚落到地上。
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微讶，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自从夏油杰变成幽灵以来，齐木奈奈不论是被他当着五条悟的面贴住，还是躺在她的床上两人相互交叠……她都是一副平淡最多就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还以为她完全没有把幽灵放在眼里，原来只是在强作镇定么？
齐木奈奈身下压着被子，仰面躺倒在地上，头发凌乱地散开，她有些郁闷地单手捂住脸。
夏油杰撑起上半身，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想去拉她，齐木奈奈本能地想拍开他的手。两人的一双手在空中交汇，毫无阻隔地相互穿了过去。
两个人同时顿住，互相都觉得对方有点傻。
辅助监督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是来催促齐木奈奈出发的。
临出门前，按在门把上的手顿住，齐木奈奈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放任这只幽灵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生活。
返回室内，再次对幽灵放下狠话，“夏油杰，你别赖在我这里，自己去找一个房间住，等我回来要是看到你还躺在我的床上……我一定收拾掉你！”
在对方无法接触到自己的情况下，这种威胁完全不痛不痒。但齐木奈奈的情绪因他而波动，这个认知让夏油杰感到莫名的心情愉悦。
这让他有一种自己还“存在”着的错觉。
夏油杰在齐木奈奈最喜欢的熊猫靠枕上躺下，不紧不慢地张开双臂，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我等着你回来‘收拾’我哦。”
齐木奈奈眯起眼睛，看来他是不会乖乖听话了。
****
乙骨忧太今天没有一起出任务，听说他被咒术总监部的人给叫走了。因为特级
怨灵祈本里香的诅咒解开，他需要配合总监部的人做调查。
乙骨忧太记录在总监部卷宗里的情报显示的一直都是祈本里香诅咒了他，以前的多次伤人事件也都是失控的怨灵所造成的。
所以，现在诅咒已解除，他的死刑自然也可以取消，只不过需要经过总监部的人确认。
齐木奈奈独自一人乘坐辅助监督的车，来到了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地点。这是一所儿童游乐园，原本应该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却因为某些“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而被迫停业一天。
她一下车就感受到了这里异常的氛围，游乐园鲜艳的色彩显得黯淡无光，游乐设施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周围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齐木奈奈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走向游乐园的入口。
在游乐园的门口，站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年。他的头发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黑色偏蓝，刺猬头的造型看起来充满了个性，甚至有点叛逆的味道。
少年身上穿着米色的学生制服，整洁干净一丝不苟，与他的刺猬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脖子上的黑色的围巾圈住他的下巴，他略微低着头，双手收在裤袋里。看到走过来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迎上他们打量的视线。
“伏黑惠。”
少年的自我介绍只报了一个名字，语气也有些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今天的雪小了些，早上还有一丝阳光破开云层，本该是令人心情愉悦的早晨，如果不是因为在上学的路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五条悟抓到这里来的话……
想到对方瞬移过来把他丢在这里之后就消失不见的行为，伏黑惠嘴唇紧抿着，脸色越发冷硬。
齐木奈奈冲他友好地点头，“伏黑同学你好，我叫齐木奈奈，方便问一下你多大年纪了吗？”
这位据说是五条老师找来的自由咒术师，怎么看怎么像初中生，他身上的制服也不像是高中院校的制服。
考虑到日本的劳动法对于未满15岁的学生不得从事任何形式工作的规定，齐木奈奈还是留心问了一句。
“十四岁。”
“十四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