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狂鲨(游少游)

布置完行动计划，史柒就从酷仔屋里搜刮出一堆零食，坐在抱枕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月亮。史柒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不超过十句的日常交谈她还能撑撑门面，再多她就不知道对话要怎么继续下去了，因为那些可以作为谈资的家长里短她从不关心也根本不知道。但是她却能准确说出某市市长的郊区别墅住址，外宾来访下榻的酒店房间号，或者某大型项目暗箱操作的背后主使。陈帆问她是从哪知道这些的，史柒说都是从八卦桌上听来的。
“我怎么就没听见过这种事？”
陈帆郁闷道，史柒嗤笑一声。
“他们说了，你也听了，你就是没听进去。”
史柒就是这样，总能越过所有的表面直指本质，但是这种一针见血的能力往往使她在谈话中变得异常尖锐，所以为了不刺伤别人，她习惯于后退一步离开谈话圈子，这直接导致了她游离于所有人的边缘状态。
酷仔先受不了这种沉默，他拿出些饮料和零食拉着陈帆去打牌，史
柒继续发呆，三个人互不干扰，倒是在这黑暗的房间里生出一丝难得的平静。
计划已经不能再清晰的出现在史柒脑海里了，剩下的只有无边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呼啸着来去，不肯平静。她多年来维持给别人看的正常顷刻间崩溃，只剩盗梦空间第四层里荒凉的海岸，史柒却沿途漫步。她渴望已久的肾上腺素已经在血管里疯狂的撞击，那些让人呼吸停止的瞬间，她这几天经历的比过去二十八年还要多。
只有现在她才有资格解释什么是平凡。

01:00:00倒计时：71小时00分00秒
史柒一直窝在抱枕堆里没出来，无聊了睡觉，醒了看星星，迷迷糊糊大脑一片空白。看看时间走到一点，她伸个懒腰让氧气灌进肺里，然后做了几组运动，急促的喘息让大脑快速获得氧气重新运转起来。
酷仔和陈帆已经瘫在床上睡成一团，史柒把他俩叫醒让他们开始收拾东西。
“酷仔，把不需要的设备都毁了，一点也不要留下。陈帆，你把屋里擦一遍，尽量把指纹去掉，把能拆的家具都拆了，屋子里有多乱弄多乱。”
三个人分头行动，一时无话，史柒仔细的反复检查了要用到的东西，重要的她都装在背包里自己随身携带，但是却把自己的狙击枪放在了陈帆包里。
酷仔叮叮当当的拆电脑，砸硬盘，各种零件扔了一地。他还不放心，弄了些洁厕剂倒在桶里，把硬盘碎片扔进去腐蚀，洁厕剂和硬盘发生化学反应，冒出一个个小气泡。
收拾停当也差不多两点多了，史柒下去转了一圈，楼下夜深人静，鬼影也没有一个，三人悄悄下楼，连车灯也没开就驶离了厂区。
三人没有从最近的路过去，而是按史柒的要求从正门绕了一圈，盯梢的轿车不在，史柒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银行后门正对马路，两旁是大片的绿化带，陈帆贴着绿化带停车，一开车门就可以钻进去而不被监控拍到。
“银行监控录像是直接上传到监控系统总部存盘的，安全系统关掉之前的录像会被看到，别把脸露出来。”
史柒嘱咐完两人就把口罩戴好，打开门钻进了绿化带，她顺着墙边一路摸到监控线盒，切断了门口和地下一层的两个监控——这已经是极限了，如果银行里超过三个监控故障就会自动触发警报。她观察了一下周围没人，快步冲出绿化带来到门前，用断线钳剪断门上的锁链，然后用手电向车里打信号，陈帆和酷仔收到信号快速顺着绿化带跑过来钻进银行。
史柒带上门，把锁链伪装成从里面锁着，然后找了一张很大的泡沫广告牌倚在玻璃门上挡住。她拍了下酷仔的肩膀，给他指出安全门的位置，然后从背包里掏出望远镜，隐蔽在墙角观察外面的情况，陈帆和酷仔一起缩在安全门边。
酷仔手脚很利落，只用了二十分钟就解除了银行的警报，安全门缓缓升上去，三人用冷光棒照明鱼贯进入大厅，史柒打开进入柜台的大门，让陈帆警戒，自己则摸去金库查看。
金库在银行地下，要通过三个相连的办公室和一条走廊，走廊里很干净，没有任何遮蔽物。史柒走过去用手电查看金库大门，虽然办公室和走廊都翻新了，但是银行却没有更换金库的大门。
身后有脚步声，史柒用手电照过去，是酷仔端着笔记本下来了，正用手挡着脸，他走过来借着手电光看了看这个门，然后咧嘴乐了。
史柒挑挑眉毛，看着酷仔笑呵呵的拆了大门主板的保护板，把电线拨开露出一个接口，然后把电脑连上去启动了一个程序。也就不到五分钟，大门就开了。
“你很可以嘛。”
史柒拍拍酷仔的肩膀，有些惊奇的称赞道，酷仔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天合该咱哥们儿发财，这门我以前干活的时候开过。”
“上去拿个袋子下来。”
知道是装金条用的，酷仔屁颠屁颠的就去，他刚上去史柒的手机就震了一下，她马上掏出手机来。
“有人进来”
是陈帆发的。史柒眉头拧了一下，把手电揣在兜里，一面放轻脚步往上走一面快速打字。
“隐蔽”
发完就把手机揣进内侧的口袋拉好拉链，反手从身后掏出枪，小碎步快速冲过三间办公室，闪身躲在通往大厅的门口。大厅里静悄悄地，除了外面的路灯光没有别的光源，史柒放缓呼吸竖起耳朵细听。很快，几个人的脚步声从一片寂静里浮现出来，两个，也可能是三个人，脚步声非常轻而且平稳。
陈帆和酷仔应该藏在柜台后面，而正常人进入这间大厅第一个会检查的就是柜台，史柒脑子转得飞快，她轻轻把背包放在一个办公桌后面，从里面拿出三枚炸弹，然后轻轻踢翻一个垃圾桶，就迅速冲向了地下金库。
垃圾桶倒地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满室寂静的银行大厅里不亚于一声惊雷，那几个人迅速追了过来，其中还夹杂了几声低声的呵斥。
陈帆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差一点就要冲出去，但最后一瞬间却一激灵缩了回去，只是死死捂住酷仔的嘴，另一只手伸到身后抽出枪握在手里，紧贴在柜台里一动不敢动。
几个人追着史柒来到了地下金库，走廊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借着战术手电的光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开着的地下金库门。领头的使了个眼色，三个人散开呈扇形慢慢向金库大门包抄过去，大门正好敞开够一人通过的缝，三个人悄悄侧身挤进去。
就在第三个人也走进金库的时候，走廊通风口的金属网被卸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史柒从里面灵巧的滑出，悄无声息的来到门前。她背靠门站着，拉掉三枚炸弹的拉环一起扔了进去，然后用力推上金库的大门。
里面的人听见拉环响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枚眩晕弹，两枚手榴弹一齐炸开，三声闷响过后，里面再没有动静。史柒倚在门上掏出手机给楼上的两人发了条短信，两人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
“开门进去补枪，自己小心点，不留活口。”
史柒从陈帆包里拿出狙击枪组装好，把两人留在楼下快速上了楼——车里一共四个人，还有一个人留在外面。
她猫腰冲到大门口，用望远镜向外观察，前面一辆车都没有，她又
来到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口，趴在地上用望远镜小心观察，在一棵树下发现了昨天那辆银灰色轿车，彤方正坐在驾驶位上向银行方向张望。
史柒一个翻身把自己藏在墙后，她四下打量了一下，起身向二楼走去。二楼办理对公业务，都是格子间没有柜台，她绕到窗前从窗帘后向下窥视，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架好狙击枪。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放缓呼吸，瞄准镜里彤方有些焦急，还在不停向银行里张望，史柒眼睛不眨，略微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的焦距。呼气，吸气，屏息，开枪。扳机扣动，子弹划出一道弧线穿透玻璃扎进血肉，车玻璃瞬间蛛网状碎裂，留下一个清晰的弹孔，大片的血迹溅在上面。
史柒等了几秒钟才收枪，拎着枪回到一楼，酷仔正在柜台后面操作电脑，脸色有些发白，史柒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脸。
“陈帆在下面吗？”
酷仔点点头，史柒抓了个袋子下去，陈帆正坐在地上抽烟，看见史柒下来掸掸烟灰站起来，两人跨过地上的尸体走进金库。金库里被炸得乱七八糟，好在金条不怕炸，两人捡了些金条和金币装进袋子里。看看差不多了史柒让陈帆先上去，自己在三具尸体上摸了一圈，从一具尸体上摸出两部手机，她打开那部老式翻盖手机查看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号码。
她把手机丢回去，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关上金库的大门坐在地上抽烟，抽了两口史柒突然把烟举到眼前，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她不会抽烟，逃亡之后莫名其妙就学会了。史柒把烟掐灭装回盒里，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顺手丢进了桌边的垃圾箱。
陈帆守在柜台门口，手里握着枪放在腿上，酷仔正盯着电脑屏幕，脸上被快速刷过的代码映的脸绿莹莹的。
“还有多久？”
“再有十几分钟吧。”
酷仔声音压得很低，情绪不高，史柒没说话，走出去警戒外面的情况。陈帆侧过身从后面看着酷仔，嘴里叼了支没点燃的烟，一下一下嚼着过滤嘴。
酷仔的程序迅速黑进众多账户里，资金以每笔小于十元的资金流高速在上百个账户之间快速进出，最后统一流向三人的海外账户。等资金
汇总一完成，三人就迅速收拾好东西离开银行，酷仔把安全系统恢复，银行看上去就像没有人进去过一样。
走之前史柒去检查了彤方的尸体，他的手机在兜里一直响个不停，是和金库里的尸体身上同样的老式翻盖手机，来电的也是同一个号码。史柒盯着那号码看了一会，把手机调成静音揣回彤方兜里。
街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车里也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就这么沉默地开了一会儿，快要离开市中心的时候酷仔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下。史柒瞥了眼后视镜，向后靠在椅背上，陈帆没动，只是打开了远光。
“二位，事儿已经办完了，我这身板比不上你们，再跟着你们就是拖累了，不如咱们就在这儿分开，怎么样？”
酷仔小心翼翼的搓着手，从后视镜里观察二人的脸色，后背全是冷汗。
“停这儿？”
史柒侧头问道。
“行，行。”
酷仔陪着笑道，史柒看不出有什么不高兴，等车停稳了就转过头朝酷仔伸出手。
“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陈帆也转过来和酷仔握握手，酷仔装了些金货在包里就拉开车门下车了，走之前还不忘朝两人摆摆手。
看着酷仔转过身陈帆扭头看史柒，两人四目相对，想干什么看的很清楚，陈帆马上捂住耳朵贴在座位上，史柒掏枪瞄都没瞄就连开两枪。子弹从后脑射入，酷仔肥胖的身体扑倒在地，包里的东西磕在地上哐啷作响。
“找个就近的下水井处理了。”
史柒把酷仔包里的金条拿走，电脑都照他自己处理的方式处理了，然后二人回到车上继续向前。
陈帆本该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史柒能杀了酷仔也能杀了他，但是他却奇异的并不这么觉得，反而为史柒除了酷仔松了一口气。
“去哪？”
史柒侧头看着他，笑了笑，从兜里摸出张卷成小卷的纸条别在他耳后，顺手摸摸他的头发。
他们就像公路电影的结局一样，不问未来，一路开向前方。
6:17:23倒计时：65小时42分37秒
距上次彤方和他联系已经过去了五个多小时，电话打过去始终没有人接，商束看了一眼时间，又给彤方打了一次电话，这次终于有人接电话了，但对方却始终沉默着。
“彤方？”
商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把手机开成免提放在桌上，招手让秘书拿监听设备来。
“你是什么人？”
对面的人终于出声了，是个浑厚的男音，听年纪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我是西南第四野战军军长商束，这部手机是我的部下彤方的，他人呢？”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背景里有小声说话的声音，过了足有五六分钟才有人重新接起电话。
“商军长，您好，我是B市刑警大队队长董德桥，彤方已经牺牲了，被人用狙击枪杀死在一辆银灰色轿车里，死亡时间大约四小时前。”
“其他三个人呢？”
“其他三个人？”
对方反问，商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银行出事了！”
“银行？”
董德桥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银行，大门紧锁，安全门落地，大厅里也井井有条，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派这四个人就是去监视银行的，他们现在出事了，银行肯定也出事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上司，两个人甚至都不是一个系统的，董德桥还是不敢怠慢，他马上联系了银行工作人员打开大门，带着刑警队的人进入银行内部检查。打眼看上去大厅里似乎没什么异状，但是银行工作人员
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有人动过柜台啊，”工作人员指着其中三个柜台说，“桌子上的东西不是清账时候的位置。”
“丢钱了吗？”
“银行里不放钱，只有地下金库里有些金条。”
“下去看看。”
董德桥带人直奔金库，金库大门严丝合缝，没有外力损毁的迹象。
“能不能把金库打开让我们进去检查一下？”
“这个得行长来，我们没有钥匙。”
银行工作人员去给行长打电话，董德桥则带人在金库外的走廊里仔细检查，很快一个侦查员就发现了问题，一条通风管道里落的灰被蹭掉了不少，从被蹭掉的深度来看大约是一个人的身高。
董德桥心里暗道不妙，那条通风口的位置低矮且靠近金库大门，是个伏击的好地方。这时上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技术科的人匆匆跑下来。
“队长，银行的监控录像录下了犯罪嫌疑人！”
“去看看。”
大家疾奔入监控室，技术人员已经把那段监控放在屏幕上。监控里三个脸戴口罩的人从地下室的后门摸进来，进来以后其中两个坐在和银行相连的安全门处，在电脑上捣鼓着什么，另外一个在角落里望风。但是监控只持续了二十来分钟就结束了。
“怎么没有了？”
“他们把银行安全系统给关了，监控和安全系统是连在一起的。”
“银行的安全系统不是联网的吗？他怎么关的？”
“这人是个很厉害的黑客，他从银行的端口黑进了安全系统总机，关掉了监控。”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侥幸可以期待了，董德桥马上给局长去了电话，就这一通电话整个B市都炸开了锅，银行行长几乎是被从家里架过来的，脚上只来得及穿着拖鞋。
在金库大门被打开露出里面景象的瞬间，所有人都知道这次是真的出了一桩大案，可能从B市建市以来都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金库里一片狼藉，架子倒了一地，三具尸体倒在地上，已经被炸的血肉模糊。
接到董德桥的电话商束的心都在滴血，彤方是他当年的老部下，四个军人就这么交代了，他怎么能不心疼。
“董队长，这次的案子事关重大，请你们务必保护好现场，我会马上上报军区请求国家公安厅的人来协助。”
“请军长放心，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挂了电话商束马上联系了军部高层，上面倒是很痛快的同意了与公安系统的合作，只是对商束的态度比较暧昧，只给了他一线指挥权，并要求最后的决策必须上报高层审批。
商束默默的接受了高层的态度，并没有说什么——他几次指挥不利才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上面没有临时换帅已经是卖了他很大的面子。
军警联动，一张大网徐徐张开企图网住这两只漏网之鱼。
人总愿意用一句话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可惜现实总会让你求生无门，活路不通便只有鱼死网破。
9:44:16倒计时：62小时15分44秒
开了五个多小时的车，快到高速公路口时，史柒让陈帆把车开进临近村落，藏进一个废弃的采砂坑里，然后两人带上装备弃车步行，钻进一片竹林。
正是采笋的季节，两人没走多远就碰上了进山的村民，村子里的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都叫得上名字，所以遇到陌生人格外警惕，一个村民马上拎着锄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