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画像已经画好。
檐外雨滴如帘,水雾缭绕,这一场雨竟还未彻底停下。
苏御笑着朝顾夏招了招手:“过来看看。”
“妾身也不知怎么地,竟又睡着了……”顾夏不好意思地走到书案前面,低下头去看。
画上的女子斜倚在软榻上,美目微敛,巧笑倩兮,一头乌发柔软蓬松,衬得窗外的雨幕轻盈如斯。
顾夏一瞬不瞬地看着画中人的眉眼,一种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
“这……是我?”
“嗯,是你。”
“妾身哪有这样好看。”顾夏定定看着画中的自己喃喃。
画中的女子是那样的美丽,秀雅恬淡,气质出尘。
原来世子眼中的她,竟是这样的。
顾夏蓦地不安了起来。
他实在将她画的太好,若将来的某一天,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这么好时,会不会失望?
忐忑之余,顾夏内心又涌起一股隐秘的欢喜来。
不论将来如何,至少眼下的她在世子眼里就是这般美好的一个人。
“喜欢吗?”苏御从身后拥住顾夏,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喜欢。”顾夏轻轻摩挲着画纸边缘,“您将我画的太好了。”
苏御笑了一下:“画中的你,不及我眼中你的万分之一。”
顾夏:“妾身哪有这样好。”
两人正说着话,屋外突然传来喜儿的禀报声:“主子,世子爷,顾府来信了。”
苏御同顾夏对视了一眼,而后将人放开。
顾夏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碎发,道:“拿进来吧。”
喜儿推门进来,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将一封信递给顾夏,又麻溜地退了出去。
顾夏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信是李清姿写的。
顾夏看完,便将信纸递给苏御,说:“顾府打算提我姨娘为贵妾,邀我七日后回府观礼。”
苏御拿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一点惊讶的神情也无。
“您已经知道了?”顾夏见状问道。
苏御摇头:“但能想像的到。”顿了顿,苏御又说,“想来不出一月,李清姿便会寻由头将顾盼给接回去。”
该舍的东西就该舍,这一点,李清姿一贯做得好。
顾夏闻言,呼吸微微一顿:“可要妾身帮着做些什么?”
苏御又笑了一下,说:“你只要顾好自己就好,其他的有我。”
顾夏是聪慧之人,自然明白苏御话里的意思。
世子前一阵子很忙,日日早出晚归,但最近这阵,他明显没那么忙碌了,陪她的时间也多了很多。
想来是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一切就绪,就等着李清姿她们那边的动作了。
他本无需这样麻烦的,都是为了她才会如此……
顾夏的目光凝在苏御的脸上,眼里慢慢涌现一眶酸意。
世子这是毫无保留地在为她筹谋。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回馈他,作为皇孙,他什么也不缺。
可转念一想,顾夏又释然了,面对这样一份赤城的心意,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辜负他。于是顾夏笑着应了下来,温声细语地说:“好,那我等您,等您牵着我一起参加今岁的除夕宴。”
容华院。
清莹过来的时候,顾盼正倚在容华池边喂鱼。
鱼食伴着秋雨一起落进池里,池中的鲤鱼瞬间便翻腾着一拥而上,肥硕的鱼儿们围堵成堆,拚命争抢着水上漂浮的鱼食,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清亮的池水就变得浑浊不堪起来。
“世子妃,祖家传信来了。”清莹福了福身,轻声说道。
顾盼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仍旧定定地望着眼底下的鱼群。
各色鳞纹交缠堆叠,一张张鱼口大开,丝毫没有平日悠闲游动时的观赏性。
眼见着池中的鱼食就要被吃完,鱼儿们渐渐散开之际,顾盼又抓了一把扔下去,水里的鱼儿顿时抢得更加凶猛。顾盼笑了一声,将鱼食罐子扔到桌上,张嬷嬷见状,立即示意旁边端着水的小丫鬟上前,伺候顾盼净手。
顾盼洗了手,又细致地抹了香膏,这才施施然将视线投向清莹,问:“母亲这次又有何吩咐?”
清莹闻言,目光晦涩地闪了闪,随后肃声禀道:“祖家传信,说老夫人发话要提裴姨娘为老爷的平妻,已选好了日子,就定在八月初七,夫人请您那日回府观礼……”
“你说什么?”顾盼猛地从石凳上站起,神色冰冷地盯着清莹,“平妻?”
清莹颔首:“当日老夫人落水,为裴姨娘所救,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顾盼阴沉着脸,语气淡漠:“母亲没有反对?”
“您知道的,夫人贯来不会违背老夫人的意愿。”清莹说罢,偷偷抬眸看了顾盼一眼,“老爷也没有反对。”
母亲自然不会反对祖母的意愿,毕竟祖母所为……皆是母亲的心意,她又有什么好反对的?
顾盼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水榭。
张嬷嬷见状忙撑开伞追了出去。
过了晌午,雨依旧没有停,苍穹乌沉沉的,天际突地撕开一道亮光,瞬息之间,一道响雷砸下来,如同砸在顾盼的脑门上。
“奴婢回府仔细打听了一遭,因落水被救的缘故,老夫人一直有意要提一提裴姨娘的身份,本是要提贵妾的,但夫人近来屡屡出错,惹得老夫人气恼,便提出了立平妻一事,老爷不知为何,竟也没有反对。”春桃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盼这一瞬间的神情淡漠到了极致,那压抑在肺腑里的寒气忍不住地往外冒。
张嬷嬷听了亦是十分气恼,努力压制住火气道:“世子妃,咱们得想个法子阻止,否则今后您回了娘家,还得叫裴姨娘一声母亲……她一个瘦马,怎么配?老奴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透了。”
顾盼按着发胀的头颅,冷冷一笑:“你说得不错,她怎么配!”
晚膳的时候,苏御吩咐小厨房多备了一道丸子汤。
他笑着跟顾夏说:“我以前出征在外,每到雨天,军中的伙头兵就好做这一道汤,丸子是用新鲜的牛肉现打的,咬着特别劲道,往汤里多搁些醋和胡椒,喝起来暖烘烘的,既能除湿又可驱寒,最是适合雨雪天气食用。”
“听您这样一说,妾身都觉着馋了,等会儿定要好好喝上一碗。”顾夏也笑着说道。
“那汤味儿重,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苏御说,“但我吩咐厨娘另备了道莲子羹。”
顾夏揶揄地看了苏御一眼:“妾身可不挑食。”
这是在说他挑食?苏御挑了挑眉,觉得她近来越发胆大了,都敢这样调侃他了。
但他很喜欢她这样。
他喜欢她依赖他,对他不设防的样子,就好像养了许久的小动物终于肯亲近自己了一般。
顾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御挑起了下巴。顾夏措不及防,仰着脸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
苏御靠得她极近,整个人牢牢地将她笼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都敢调侃起我来了,你是何时变得这般胆大的,嗯?”苏御低头凑到顾夏的耳边低低地说着话,呼出的气息扑得她痒痒的,“但我喜欢你这样……”
后面的话语随着苏御的动作堵在了两人的唇齿之间。
顾夏被他亲的浑身发软,伸手想去推他,却被他反手压住,灼热的唇一下一下地吻着她。
就在两人亲的难舍难分之际,面前的茶壶突地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来。
是水开了。
雾气缭绕间,茶香浮动。
顾夏不由再次挣扎了起来。
茶是苏御要求煮得,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苏御苦笑着放开顾夏,却见她衣襟凌乱,肚兜的系带都被自己扯出来解开了,能看到雪白的峰峦露出大半……
苏御尴尬地低咳了一声。
顾夏红着脸,飞快地抬手系好衣带。
苏御看她穿好衣服,这才提起茶壶,如蜻蜓点水地倾了倾,茶水顺势落入杯中。
杯上霎时浮起一团白雾,袅袅娜娜,扶摇而上,至杯顶结成一团云雾,而后散开,更加浓郁的幽香随之四溢开来,满是如春。
顾夏两手捧杯,将茶杯端到苏御面前。她的脸庞红扑扑的,洁白无瑕的指尖被瓷白的茶杯衬托得如玉般晶莹。
苏御接过杯子慢慢品着茶。
顾夏也尝了一杯。
茶是用晨间取的花露煮的,顾夏认真地品尝,却还是没能从中品出一丝别的味道来。
苏御就看着她笑。
“您笑什么呀?”顾夏被他笑得羞恼,抬手轻捶了他一下。
苏御顺势捉住她的手。
恰此时,一阵风吹来,茶水氤氲的雾气隐隐淡淡地在苏御棱角分明的脸上漫开。薄雾之中,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竟生生透出了三分风流。
顾夏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抽回手,可她的力气于苏御而言不过是蚍蜉撼树。
接下来她又被他按着狠狠亲了一回。
一旁案上的书册被风吹得哗哗地响。
“再过十来天就是中秋了,往年中秋,宫中总要设宴热闹一场,但今年皇祖父称身子不适,便免了宫宴,届时我们就在王府里陪着母妃一起过。”
苏御这样安排,顾夏自然没有意见,就点头应是了。
中秋啊,竟就快到了……
顾夏垂下眼,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眼睑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见她神色不对,苏御问:“怎么了?”
顾夏想了想,说:“没事,就是有些感慨,今年还是我第一回 没有陪姨娘一起过中秋。”
苏御好奇:“你们以往都是一起过的?”
顾夏点头:“那是我难得地,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姨娘呆在一起的节日,顾府的规矩,中秋家宴之后,子女们都要在生母的院子里过夜。所以每回家宴结束,姨娘都会带我回她的院子,还会单独给我做一次月饼,她是姑苏人士,南边的口味和上京这儿不同,他们的月饼是咸味月饼,里头不仅有肉,还有火腿。”顾夏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问苏御,“您有尝过咸口的月饼吗?”
苏御自然是尝过的,但破天荒的,他摇了摇头。
顾夏眨了眨眼:“那今年中秋,我做给您尝尝。”
“好。”苏御看着她,问,“今年中秋不能同你姨娘一道过了,你可会遗憾?”
顾夏笑着否认:“能跟您一起过,妾身已经很开心了。”微顿了顿,她轻声再道,“哪能让我一人占了两头好处。”
苏御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晚膳里果然有一道丸子汤。
汤是奶白色的,熬得稠稠的,瞧着浓郁,闻着鲜香。
苏御亲手给顾夏盛了一碗。
顾夏喝了一口,酸酸烫烫的,里头加了不少的胡椒,喝进胃里暖暖的,很舒服,牛肉丸子也很劲道。
这一口汤,顾夏用的非常满足。
两人刚吃过晚饭,外头就有丫鬟过来通传,说是定安有事请见世子爷。
苏御起身对顾夏说:“我去一趟前院,你要是累了就先洗漱休息。”
顾夏点点头,也站起了身,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已经入夜了,雨不知何时停的,夜风凛冽,廊庑与长廊下点满了宫灯,苏御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红艳艳的灯色里。
定安就在梧桐院外侯着,苏御一出来,立马迎了上去,说:“容华院那个叫春桃的丫鬟今日果然去了一趟顾府,回来时带了好些信件,并私下偷偷交给了清莹。”
苏御“唔”了声,面无波澜道:“顾云之怎么说的?”
定安:“顾大人说一切都照您的意思来办,只希望您能对顾府网开一面,他的那两个儿子,他都会看好,不会让他们知晓实情,今生也不会让他们进入官场。”
苏御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倒是识相,你告诉他,他对大应的忠心,我知,皇祖父亦知,让他宽心。”
定安颔首应是,两人迈着大步回到了前院书房。
雨后的蟋蟀“唧唧”叫个不停。
定安小心的将书房里的烛火点上,而后才把怀里的一封信递给苏御:“这是肖叔潜入书院后所查获的名单,虞清手上可以动用的民间人脉,大部分都在上面了。”
“大部分?”苏御皱眉。
定安抬眸看了苏御一眼,道:“这是虞清手里最后的人脉,这些人身份不高,就像沙子一样散在大应各处,十分杂乱,肖叔说……他也不敢保证自己都捡干净了。”
苏御的脸上慢慢挂起了冰霜之色,他把信纸放在书案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他继续查,务必都捡干净了,一个也不能错漏。”
“属下明白。”定安躬身,想起一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放到桌子上,“这药,顾大人派人送来了,属下用萤粉核实过了,确认无误。”
“嗯。”苏御看着那个木盒,半晌,闭上了眼,一会儿又睁开,淡淡地道,“派人送去慈恩寺吧。”
只愿这次过后,姑母真6能放下。
定安又重新收起盒子,想了想,他有些不确定地问:“容华院那位真的会选择下毒?属下查过顾盼的生平,她虽手段狠辣,那些得罪过她的人无一不死于非命,可没有一人是被毒死的,她不常用毒。”
苏御却很笃定道:“这一次她一定会用毒。”说罢,苏御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一棵树。
那树孤零零的,树叶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可枝丫却始终向上升展着,瞧着竟像有一股不屈服的力量。
“裴氏分明只是被提为贵妾,李清姿却故意让人误导她,不正是在推着顾盼行动?顾盼的手段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清姿。”苏御捻动着衣角,慢慢道,“她安排了那么多人手到顾盼身边,就是为了掌控她,下毒是李清姿惯用的手段,她一定会让人引导顾盼这样做的。”
“眼下最受顾盼信赖的莫过于她身边的奶嬷嬷……”定安转动着眼珠疑惑了半晌,蓦地瞪大了眼,“不会吧?竟连那张嬷嬷也是李清姿的人?”
“这很奇怪?”苏御淡淡瞟了定安一眼,“顾盼身边的人,又有哪个不是李清姿安排的?那张氏即便不是李清姿的人,也定有把柄落在李清姿的手上,以便其关键时刻受她驱使,不然李清姿也不会将人安排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去。”
确实……定安心下悚然,这女人的掌控欲也太可怕了!
顾盼,可以说是被她给一手毁了。
正巧这时,屋外有人影晃动,苏御转首示意定安。
定安立即过去开门。
周管家疾步进来禀告:“世子爷,张嬷嬷果然出府了,看其方向,应是回家。”
苏御闻言挑了挑眉,对定安道:“跟上她,若我猜的不错,她此行定是取药,你设法将她手里的药换成我们日前得来的假死药。”
“属下明白。”
等定安退下了,苏御才问周管家道:“绾宁近来还是频频外出吗?”
周管家颔首:“老奴一直注意着,郡主每回出门都是同寻公子一起的,暗卫们也一直跟着,您请放心。”
苏御沉吟了会儿,道:“传信通知长安,让他将城北的幼儿剖尸案透露给绾宁。”
周管家闻言眉心一跳,世子这是……又给郡主找事做?
“爷,那幼儿死后尸体被剖,死状凄惨,可见凶手之凶残,让郡主去处理,是否太过危险了?”
苏御:“我看过京兆尹递呈的案牍,那幼儿尸体上的刀痕错杂,深浅不一,凶手应是初次作案,力气也不大,极有可能是个女子,或着孩童,这案子交给绾宁正合适,又有阿寻在旁看着,无妨的。”
世子既有计较,周管家便不多言了。
苏御挥手让他退下,自己也随后出了书房,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回梧桐院。
此时的容华院,灯火通明。
灯火中心的顾盼却仿佛中邪了一般,她死死地盯着从清莹房中搜出的书信,面孔扭曲,出口的声音亦带着股难以抑制的凄厉。
“你们竟敢这样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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