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冷冷地看着她:“你们千方百计的在夫人的茶水里下毒,被毒杀的自然是夫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夫人!”张嬷嬷不敢置信,“夫人怎么会喝,那明明是给……”
后面的话张嬷嬷没有说出口,她被顾云之一脚踹飞了出去。
张嬷嬷抬起头,对上顾云之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差点就要昏厥,她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匍匐地跪了回去:“老爷明鉴啊!老奴寻来的并非什么会致人死的毒药,夫人怎会身亡?”
顾盼闻言,看向了顾云之,这也是她所在意的,她刚刚怀疑是张嬷嬷私下里偷偷换了毒药,可眼下看来,她并没有。
顾云之没有回答,而是朝不远处的府医看去。
众人纷纷侧目。
顾一搜来的药粉,顾云之第一时间便给了府医查验。
府医接了药粉,便到一旁认真地检查了起来,他细细地看,小心地闻,这会儿也终于有了结论。
“是了,是了,就是此药,这药名断息,毒性不强,也不致命,寻常沾一点也无大碍,只有下足了份量,才会毒发,毒发后咯血不止,瞧着严重,但并不会死人,可这毒一旦沾了杏花便成致命剧毒。”
众人闻言无不唏嘘,今儿席上所供的不正是杏花酿?
“夫人早前没有毒发,怕是下毒之人心里畏惧,没有放足份量。”府医推测道。
“一派胡言!那毒根本不是什么断息,也没有份量足不足一说。”张嬷嬷大声吼道。
张嬷嬷完全无法接受李清姿的死亡。
她们明明都计划好了的!
按照夫人的计划,中毒的人应该是裴姨娘才对!
曾牛在茶水里下毒,但那壶茶中途会被换掉。她们所需的,只是曾牛下毒这一将大姑娘拉下局的举动。裴姨娘敬茶时,夫人会回赏一杯不同壶里的清茶为幌子,而真正下毒的行为是在后来的酒席上,裴姨娘的座位,一壶酒能满多少个酒杯,钜细无遗,她们都算的好好的,怎么结果却是夫人死了?
张嬷嬷想不明白。
“夫人怎么可能会死,明明中毒的应该是裴姨娘,我们都算好了的!夫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算错!”
今日的转折可谓一出接着一出,然听到这话,众人还是免不了一惊。
顾嘉珲猛地冲上前,一拳一拳地打在张嬷嬷身上,双目赤红:“你个刁
奴毒害了母亲不说,竟还敢污我母亲的声誉,我要杀了你!”
张嬷嬷奋力挣扎,尖叫不停,其中一张桌子因此而被波及,桌上的盘碟纷纷落地,汤汁飞溅,夫人小姐们惊叫声四起,张嬷嬷挣扎之间,脚上一只绣鞋都飞了出去,场面十分混乱。
“拦住他。”顾云之脸色铁青地怒喝道,旁边的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忙冲上去阻拦二少爷。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顾嘉珲显然是气急了。
顾云之没有理他,而是指着张嬷嬷斥道:“一个谋害主母的贱婢竟还这般污蔑主母的身后名声,你以为将罪过都推到逝世者身上就能保住自己的命了?来人!把这泼妇拉下去,杖毙!”
“老爷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奉命唔。”张嬷嬷被堵了嘴拉了下去。
顾盼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她是用过那毒的,府医所说的症状与她所用的结果完全不同,那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毒。
再结合张嬷嬷刚才的话,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她这是被利用了!
母亲藉着张嬷嬷利用她,却被后来者反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顾盼心头空空的,恍惚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讷讷地转头去看顾云之。在这偌大的尚书府,除了他,还有谁能不知不觉地破坏母亲的计划?
顾盼的双眼越睁越大,目光逐渐迷乱,最后竟发出呵呵呵的狂笑声来。
旁边人也察觉到她的不对,顾嘉琪快步上前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因着没有防备,顾嘉琪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
“是你,竟然是你……”顾盼低喃道,而后又猛地转身冲到苏御面前,“也有你对不对?是你们一起算计的我,你就这么厌恶我?你为了她娶我,为了她不肯碰我,即便你我婚姻的开始只是场交易,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我那样的为你,嘘寒问暖,孝敬王妃,你却视而不见,她一个瘦马生得贱种,到底哪点比我好?”
听闻此言,满堂皆惊,目瞪口呆,等反应过来,又纷纷看向顾夏。
顾夏心跳得飞快。
偌大的宴息处,鸦雀无声,只剩下顾盼呵呵呵的冷笑声。
“不知所谓!”
出乎意料的,这一声怒喝不是出自顾云之,而是来自主座上的顾老夫人。
“自己做错了事竟还怨怪他人?你简直愧为我顾氏儿孙,将这个不孝孙女给我拿下!”顾老夫人颤着手指着顾盼。
顾嘉珲和顾嘉琪互看一眼,上前,两人一人一边拽起顾盼,迅速地将她拖了出去。
顾老夫人双足颤颤,喘气不匀,但还是强撑着走到苏御面前,跪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跪下。
一时间屋里就只剩苏御和顾夏还站着。
顾夏反应过来,也想跟着一起跪下,却被苏御拉了住。
顾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道:“是我顾府家教不严,今日就由老身替顾盼这不孝孙女做主,自请下堂。”
“如此,便有劳老夫人了。”苏御弯腰扶起顾老夫人,又对顾云之道:“顾大人,今日之事,我看在夏夏的面子上,让你在顾家门槛内把事情办妥当,望你妥善处理,免得累及全家。”
“多谢世子。”
众人能明显听出顾云之口气中的如释重负,心下也纷纷松了口气,无论真相如何,这事是决计不能外传的。
府里的下人,尤其是今日在场的这些下人,都需好好整顿了。
这时,顾云之抬起头,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地方,快速地同苏御交换了一个眼神。
尚书府内院,一处宽敞明亮的后罩房里,满地狼籍。
此地刚刚经过一场打斗,一具脖颈插着暗器的女尸赫然躺在其间,那女子穿着婢女的服饰,仔细打量,就会发现她正是刚刚在宴席厅里负责倒酒的婢女之一。
周嬷嬷目眦欲裂,满脸怨毒地瞪着裴姨娘:“贱婢!”
对比狰狞、愤怒的周嬷嬷,裴姨娘显得十分平静,她不疾不徐地从袖口里取出一颗遍体乌黑的药丸。
周嬷嬷瞥见那枚药丸,登时变了脸色:“这是谁给你的!”
“你知道谁的。”裴姨娘说,“在这偌大的尚书府,除了你和你的主子,还有谁能有这个本事取药?”
“不可能。”周嬷嬷握紧了身下木轮椅上的扶手,冷着声喝道,“不可能的,你少诈我。”
裴姨娘平静地看着她,说:“李清姿是真的死了。”
周嬷嬷尖声叫道:“你闭嘴!”
裴姨娘当然不会闭嘴:“你们隐在府中的暗卫也被尽数拔除,这些都是实情,你不认也得认。你们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若非已然知晓你们的身份,顾云之又怎会这般果断地对你家公主下手?还是死手。”
张嬷嬷沉默,道理她都懂,可她想不明白,她们到底是何处露了破绽。
裴姨娘没再理她,转身取过旁边桌案上的茶壶,揭开壶盖,将里面多余的茶水倒掉,再把那颗药丸丢入壶里,摇了摇,接着又从桌案上翻起一只茶杯,慢慢斟满,刚好一杯的量。
“这么些年,你们害了那么多人,也该遭报应了。”
周嬷嬷死死地盯着那杯茶,一股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你要对我使用阎王断?”
“难道不该吗?”裴姨娘淡淡反问道,烛灯的光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可真是阴郁啊,面色苍白如雪,眉如泼墨山河,在这昏暗的室内,一视之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尖锐糜丽,“当年你们故意害我流产,致使我那可怜的孩儿胎死腹中……不仅是我,还有西北偏院的两位姐姐,这偌大的顾府,多少未出世的婴孩死于你手?你不该死吗?”
“你都知道……你竟都知道了!”巨大的恐慌过后,是视死如归的决然,周嬷嬷知晓自己此番是逃不过了,索性也不装了,她像疯子一样,疯狂得大喊大笑起来。
“这么些年你一定很难受吧,明明知晓杀子仇人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还要像条狗一样匍匐在杀子仇人的脚下,你一定很不甘心吧?其实你也不必如此,那不过是个没有出生的胚胎,哪里能算是人?”
“你们这些贱婢,能有机会同我们高贵的公主共侍一夫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还妄想诞下男婴,简直做梦,要怪就怪你们的肚子太不争气了,乖乖怀个女儿不就能生下了?”
“不!女儿才不能生!最该死的就是顾夏!都是她!一切都因为她!我当初就该一碗药了结了她!”
周嬷嬷吼得声嘶力竭,整张脸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狰狞,在一片暗淡的烛火之中,像极了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顾云之放你来杀我,显然他也知晓当初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我弄死的,这么些年他都没有想过为你和那个孩子报仇,而今为了他自己……哈哈哈哈,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周嬷嬷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
“你说完了?”裴姨娘依旧淡淡的,完全没有因为周嬷嬷的话而产生情绪起伏。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周嬷嬷恨恨地看着她:“果然会咬人的狗不会叫,我呸,你别得意,我们即便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看来是说完了。”裴姨娘道。
话毕,她端起茶杯,慢慢靠近周嬷嬷,
“你……你想干什么!”周嬷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裴姨娘不再回话,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生生将杯子里的水给灌了进去。
茶水饮尽,茶杯“匡当”一声掉落在地。
裴姨娘看也不看,转身就走了出去,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等在门外。
屋子里的呕吐声没一会儿便消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凄厉的痛呼声。
中了“阎王断”的人,会疼到连自我了结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在漫长的痛苦里一点一点感知自己生命的消逝。
裴姨娘面无表情地听着,直至无声,良久,一颗泪珠从她的眼角落下。
孩子,娘亲终于为你报仇了。
你安息吧。
顾云之过来的时候,后罩房里的痕迹已被清除。
周嬷嬷得知夫人身亡服毒殉主的消息也传遍了顾府上下。
紫香堂是李清姿所住的院子,打眼望去,除了较大一些,与其他主子的院子并无不同,也看不见什么十分名贵的物件。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中的不同寻常,名花异草,松墙假石……皆非凡品,便是池塘里游荡的龙凤锦鲤都是价值千金的存在。
院子中间种有一棵金桂树,眼下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桂花虽小,花瓣却婀娜明艳。
桂树旁边还立有一架秋千,此刻裴姨娘就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有夜风阵阵,桂香萦鼻。
今日是裴姨娘的好日子,她难得地穿了件水红色绣菱花纹的灯笼袖长裙,容颜似水,姿态出尘,比之往常少了几分素净,多了些侬丽之态,宛如盛放的花朵。
顾云之没有出声,只静静立在其身后。
“都解决了?”裴姨娘没有回头,淡淡开口问道。
顾云之“嗯”了一声,少顷又道:“夏儿也随世子离开了,今日人多眼杂,她不便与你私下会面,免得节外生枝。”
裴姨娘:“我明白。”
随着裴姨娘这一声落下,四周再次陷入了沉寂。
良久,顾云之叹道:“阿蓁……你不要怨我。”
裴姨娘闻言,扯了扯嘴角:“妾身岂敢,当年若非大人出手相助,我早沦落青楼,何来今日。”
说罢,她微仰起脸看向远方的天空。
视线里,明月与花叶交映,风拂过,花枝弄影。
可真美啊,裴姨娘在心里感叹。
她对顾云之是真的没有怨气,也不是不怨,而是没有那个资本。
她一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姊,又被人贩子卖入欢场的孤女,能得对方相助赎身已是大幸,又有什么资格去求其他?
况且对方在纳她之时就告知了实情,他之所以救她,只因她与他的一个故人生有六七分像。
他是自己的恩人,自己亦非他所爱之人,而李清姿是他的助力,在助力和一个可有可无的替身之间,他选择了助力,无可厚非。
利益的算盘,他总是拨弄得清楚。
莫名的,裴姨娘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一个她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您后悔过吗?”裴姨娘从秋千上站起,转身,定定地望进顾云之的眼睛里,问道。
顾云之诧异。
“放弃她,你后悔过吗?”裴姨娘又问了一次。
顾云之看着她那双与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眼睛,摇头:“我不后悔。”
他或曾伤怀,但从不曾悔。
“为什么?”
顾云之敛眸,用一种近乎喟叹,又充满沉重的语气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抛下一切,就只为了一颗真心。”
“这样啊。”裴姨娘说,“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嗯?”顾云之不解,“何意?”
裴姨娘笑了笑,说:“您大概忘了,我曾见过您怀念她的样子。”
那是一个夜晚,烛火摇曳,喝多了酒的顾云之罕见的对裴姨娘说了很多他年少时与青梅之间的往事。那时的他,寥寂、颓然,完全没了素日应付外人时的从容自若,为了大局,为了顾氏一脉的重新崛起,他放弃了自己最爱的女人,他在悲伤。
那样悲伤的顾云之就那样震撼地留在了裴蓁的脑海里,久久难以忘却。
可原来,他早就把那个女子给忘了,他所记住的,不过是年少时光的一个怀念而已,反而是自己这个外人,被那虚无缥缈的感情给绊住了脚。
何其讽刺。
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顾云之半晌无言。
他沉默地站着,几乎有些无地自容。
顾云之也想起了那天。
那日他喝多了酒,看着裴姨娘与记忆中相似的面庞,无端得,便忆起了往昔。其实当时他是真的怀念她,可过了这么多年,随着他逐渐握稳权势,对当年的事早已不再介怀,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悲伤也成了浮光掠影,偶尔匆匆一瞥,也只会诧异自己曾有过那样至情至性的时刻。
只是不想,他曾经那么不经意的情感流露竟深深地印在另一个女子的心上。
“天色不早了,妾身便先回自己的院子了。”裴姨娘冲顾云之福了福身,也没等他出言,便转身离了开去。
望着裴姨娘离去的背影,顾云之的眼皮沉重地阖上。
曾经的那个人,也是这般,在他做出了选择后,干脆利落地走出他的生命。
但她与她终归不同,她是他的女人,虽不是他的爱人,可他们共同孕有一女,他们之间,存有相同的利益。
余生相伴,有此利益为固,足矣。
另一边,回程的马车上,苏御将一盒点心推到顾夏跟前:“你晚上没怎么进食,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顾夏早被饿得没知觉了,先前是担忧的吃不下去,这会儿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辘滚滚的声音,心里渐渐踏实下来,再听苏御这样说,一下就感到饿了,但她心里还记挂着事。
“您会怎么处置她?”
顾夏是问的顾盼。
苏御抿了抿唇,说:“京兆尹前一阵端了一座求子庙。”
“求子庙?”顾夏不解,这同他们现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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