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来,立马让她过来见我。”顾盼冷声道。
张嬷嬷低声应是:“您放心,春桃是个有眼力见的,定能办好您吩咐的事。”
顾盼点头,眼角余光瞟到盆子里的水,皱眉:“重新去打盆水来……不,让小厨房送水,我要沐浴。”
张嬷嬷连连道:“奴婢马上就去安排。”
不同于容华院里的战战兢兢,梧桐院的气氛就悠闲多了。
主子刚刚受了赏,丫鬟婆子们也跟着高兴,就连洒扫的小丫鬟都觉得倍有体面。
刚刚她可是听司珍局的绣娘们说了,那衣裳是世子爷特意赏了料子,让司珍局给主子做的。
世子爷可是做大事的人,一天不知有多少大事要忙,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想着给主子裁衣打扮,足见主子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
她们必须得好好伺候才行。
顾夏今日做的事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就是中午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
午后的天气依旧很热,顾夏歇了午觉起来,出了一身的汗,温水沐浴之后才觉得清爽了些。
大热的天,她也懒得动了,干脆就靠在罗汉床上看起了账本。
账本是书肆今晨送过来的,顾夏一页一页地翻着,翻到其中一页时,一张信纸突然掉了出来。
顾夏将信展开,上边果然是娘亲的字迹。
喜儿端了盘切好的冰镇西瓜上来。
顾夏只吃了两片就没再动了,算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快到了,不宜多食寒凉之物。
顾夏仔细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信应是匆忙间写的,折起的时候,上面的墨水还没有干透,眼下展开,一些地方的墨迹都晕染开了,幸好还能看清上面的字。
顾夏本是靠在大迎枕上的,看着信上的内容立刻就坐了起来。
信中写了顾府在中元祭祖时发生的事情。
顾氏祖宗的牌位在顾云之念完祭文后,突地翻倒,带落一片灵牌。
灵牌落地,虽未断裂,可祭祖之时出了这样的变故,是大大的凶兆。
顾老太太当场就气晕了过去,昏迷之中,噩梦连连,醒来后便一个劲嚷嚷着是顾盼欺君罔上,以残缺之身嫁入皇家,冒犯了天威,才导致地下的祖宗也跟着被龙气影响,不得安宁。
祖宗不宁,子孙后代何以安康?
也顾不得其他,顾老太太当即便要求顾云之就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顾老太太昏迷期间,顾云之审问过负责祠堂洒扫的小厮,也查实了是其中一个小厮洒扫时没有将牌位放好才会出这样的事故。
小厮认罪,当日负责监督的顾三爷也承认了自己当时没有仔细检查牌位便离开了祠堂。
事实摆在眼前,可顾老夫人还是不信,她非常强硬地要求顾云之尽快将顾盼从瑞王府中接回。
决不能让一个不能生育的孙女,毁了她乖乖孙儿们的前途!
顾老太太显然是信了这段时间的坊间传闻。
顾云之有心想劝,可顾老太太无论如何也听不进他的话。
为此,顾云之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李清姿一顿,若非她祈福出事,母亲也不至于如此偏激。
在信的末尾,阿娘还特别嘱咐她,这阵子定要小心为上,远离与顾府相关的一切纷争,尤其不能与顾盼靠得太近,免得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阿娘此言大有深意。
父亲他……莫不是打算依照祖母的意思接回顾盼了?
可不应该啊。
顾夏拿起信纸,仔细又看了一遍。
阿娘没有在信中提及父亲有别的什么举动,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出这一切都是李清姿所布下的局。这很反常,明明世子已经透露了很多关于顾盼的消息给他,知晓了顾盼的处境,父亲必会起疑,如此李清姿在背后的种种行为便不可能逃过父亲的眼去。
那父亲为何还要顺了李清姿的意?
……父亲他莫不是也发现李清姿的身份了?所以才故意如此?
是了,以父亲眼里容不得沙的性子,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即便他还没有发现李清姿
的身份,定也觉察了不同寻常之处。
父亲是故意的,故意装不知情,照着李清姿的布局入套。
以父亲的精明,应该也看出世子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了,所以他在有意地配合世子,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毕竟她顾夏,也是他顾云之的女儿。
顾夏沉思了半晌,将信递给喜儿,让她拿去烧了,并问道:“容华院那边,近来可有什么动静?”
喜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动静,她一直称病未出。”
说罢,喜儿接过信纸,也不避讳,一目十行地看完,才到窗边将信纸点燃。
顾夏一怔,外头关于顾盼不能生育的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她怎么还如此淡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顾夏震惊地看向喜儿:“你们可是切断了她与外面的联系?”
“主子聪慧。”喜儿笑着夸道,“但她对外的联系可不是我们切断的,我们只是没有特意过去告诉她而已。”
迎着顾夏越来越不可思议的目光,喜儿继续说道:“称病是李清姿给顾盼的建议,顾盼接受了,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全然信任李清姿,而是应允的同时又派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出去查探,只是她的那些心腹……背地里都是李清姿的人。”话说到这里,喜儿都不由有些心疼起顾盼了,这是摊上了怎样的母亲啊,“顾盼目前还不知自己在外面的名声。”
顾夏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起身去了书房练字。
练字能使人静心。
她如今的字已算得上不错,虽说不上饱含风骨,但至少是能令人赏心悦目的字了。
金乌西沉,即将落下的天光将天边的云层烧出一层瑰丽的红,波澜壮阔。
苏御回来的时候,顾夏依旧在书房里练字。
苏御见状,也不扰她,随手拿了本游记坐到一旁看了起来。
反倒是顾夏,从苏御进门时起,就频频地将视线投向他。
过了一会儿,苏御放下了书,起身走到顾夏面前,笑着看着她:“怎么一直偷看我?我就这么好看?”
顾夏闻言脸一红,自知理亏,也不反驳了,喏喏道:“您是挺好看的……”
苏御挑了挑眉,这可不似她平日羞赧的做派:“突然这样直白,那你定又在心里琢磨事了。”苏御说罢,抽走顾夏手中的笔,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瓜,“想知道什么就跟我说,别为难自己这小脑瓜子了。”又顿了顿,苏御问她,“是不是管家上遇到什么难事了?”
顾夏摇头,犹豫半晌才道:“今日娘亲给我递了封信,说了些尚书府里的事,您都知道了,对吗?”
“如果你说的是顾府中元祠堂发生的那件事的话,我确实知晓。”苏御也不隐瞒,笑着道,“瞧你这样一本正经的,就是在想这个?”
顾夏抿了抿唇,抬手拉着苏御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顾盼她……是不是会死?”
苏御“唔”了一声,摇头说道:“顾盼的生死并不掌握在我们手中,而是要看虞清会怎么想。”
“虞清?”顾夏不解。
苏御叹息了声,拉下顾夏的手,握在自己掌中:“虞清此生就只有齐星礼这么一个子嗣,为了她们所谓的复国大业,齐星礼刚一出生就被她送走,而今更是落得个不知所踪的下场,她又怎能忍下这口气。”
顾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苏御的话意道:“如今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顾盼没有按照她们的要求坐稳您正妻的位置……将顾盼的生死交予别人,李清姿这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了让虞清出气的工具。”
苏御认真地看着顾夏:“你不忍心了?”
顾夏摇头:“就是有些唏嘘,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顾盼,她长得好,出身好,人也聪慧,母亲和祖母对她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不想有一日她竟会被这两人弃之如敝履,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母亲这样千方百计地去算计自己的孩子?”
“因为她从未将自己当成是一个母亲,李清姿这一生育有两子两女,生完第二个女儿后便没在怀孕,她对女儿的上心程度远超两个儿子。”苏御认真地看着顾夏的眼睛,缓缓道,“从头至尾,她想要的,都只是两个名为女儿的复国工具。”
顾夏又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那长兄他们……”
“这对他们来说,并非坏事。”苏御说着,将顾夏搂进怀里,“我们都该庆幸她的冷血。”
顾夏任他抱着,心里也明白世子这话的意思。
“好了,不说这些了。”苏御又摸了摸顾夏的长发:“这些事情夫君都会处理好的,你不要操心,进屋前我听朱嬷嬷说你午膳没怎么用,怎么了?就因为这些事儿胃口不好?”
顾夏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就是不饿,早上起的晚了,早膳用的也好……”觉得自己这话太孩子气了,顾夏忙岔开话道,“等会儿晚膳我陪您多用些。”
苏御笑着看着她,觉得她可爱极了:“好,那我看着你吃,若我觉得你用的不够,就喂你吃。”
“成。”顾夏笑着应了,很干脆,反正最后妥协的人会是他,他总是拿自己没辙的。
嗯……除了床上那点子事外。
进入到八月的这天夜里,上京城下了一场雨。
雨不大,却也不小,延绵秋雨,从子时就开始下起,洋洋洒洒了一整晚,到了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停下。
初一是休沐日,外头又下着雨,苏御破天荒地陪顾夏多躺了一会儿。
“是下雨了吗?”半梦半醒间,顾夏听到外头传来的沙沙声响,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
苏御“嗯”了一声,仔细地为她掖了掖被角:“昨天夜里就开始下了,今早估摸着也不会停。”
“那您今儿别出去晨练了,休息一日吧。”顾夏说着,往苏御怀里拱了拱,手臂也自然地揽上他的腰身。
“好。”苏御顺势将人抱了满怀。
他的怀抱温暖又坚固,好似所有的风雨,都被他阻隔在外了一般,顾夏舒服地又睡了过去。
苏御是个自律性很强的人,他只稍稍眯了一刻钟的样子,便起身下床了。
顾夏也跟着他一块儿起了。
早膳是用的煎饼和红豆莲子粥。
巴掌大的煎饼被煎出好看的金黄色泽,咬着焦香酥脆,单吃着好吃,卷着萝卜丝和青瓜条一起吃也好吃。
粥里没有放糖,但里头加了足足的红豆和莲子,吃着格外的清甜甘香,最是适合秋季败火。
“这粥会不会太甜了?”顾夏喝了口粥,便抬头问苏御道。
世子不喜甜食,也不知这粥合不合他的口味。
苏御尝了一口粥,笑道:“清甜不腻,还不错。”
顾夏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安安稳稳地吃起了自己面前的膳食。
“昨日司珍局送来的新衣你试过了没有?可还合身?”苏御一边用着早膳一边问顾夏道。
“挺合身的。”顾夏笑着回答,“一眨眼的功夫夏天就要过完了,司珍局这次送来的都是秋天的衣裳,料子较为厚实,我最喜欢那件桃色绣海棠花的,就是裙摆拖得有些长了,平时穿着怕是不太方便。”
“让丫鬟替你提着。”苏御不甚在意道。
顾夏听了哭笑不得:“那也太麻烦了,就日常穿穿哪里需要那样的排场。”
“这有什么。”苏御可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衣裳就是要将就人的,哪有人去将就衣裳的?
“你要是不喜欢别人提着,就直接拖到地上,脏了便洗,不打紧的。”
顾夏笑了笑,也不跟他解释衣裳洗多了会褪色之类的事情,只柔声说:“那等天气凉快一些,妾身就穿给您瞧瞧。”
苏御闻言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顾夏。
顾夏被他看的脸有点红。
她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世子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苏御看着看着突然握住顾夏的手,凑近前,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那到时我给你提裙摆,好不好?”
“……胡说什么呢!”顾夏狠狠白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
苏御笑着给她卷了个煎饼。
用罢了早膳,两人又一道去了小书房。
外头阴雨连天,檐角的风铃在风雨里叮、叮、叮地响着。
书房靠窗的檀木桌上,放着一只景泰蓝缠枝莲梅瓶,里面插着几只绽开的乳黄秋海棠。
苏御和顾夏两人各自占了书房的一角,各自忙活着手里的事情,倒也算和谐惬意。
等顾夏看完手中的账本抬起头,就看到苏御认真作画的模样。
他的手,骨节分明,握着毛笔的姿势十分好看。
顾夏来到书桌旁,看到苏御画的是荷池,三五支尚且青涩的花苞,隐在一片层层叠叠的青碧之中。无论是花还是叶,都画的极简单,只除了其中一朵,画得尤为特殊,花苞微微绽开,露出内里鲜嫩的粉。
这朵将开未开的花苞,凝聚了这幅画像所有的精髓,乃此图点睛之所在。
顾夏的脑中顿时冒出“一枝独秀”四个字来。
就在顾夏细细欣赏之时,苏御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朵是你。”
午后的荷花池里,一片连绵的碧绿之中,一身着粉衣的少女欢快的游动其间……
这是他们的初遇。
顾夏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苏御的意思,热意爬上她的耳垂,她地脸逐渐与画上的荷花同色。
“您画的真好。”顾夏稳了稳心神,由衷地夸赞道。
世人都知瑞王世子擅武,立下过许多战功,士人学子们也知他写的一手好字,却甚少有人知晓他亦擅丹青。
顾夏也是在看到外院书房里所挂着的画上的落款时,才知晓世子擅长画画的。
苏御闻言笑了一下,他认真地看着顾夏,忽然说道:“要不我给你画一幅画像吧?”
顾夏有些意外,本能地眨了眨眼,抬手指着自己:“画我?”
苏御点头:“我还从来没有画过人像,你来做第一个,愿意吗?”
顾夏自然没有不愿的,只是觉着有些别扭:“现在就画吗?”
苏御:“自然。”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有这样一种冲动,他想把她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那妾身先去换件衣裳吧,再重新梳个妆。”
因着外头下雨,顾夏打扮的很随意,头上只简单地绾了一根碧透的玉簪,发髻松垂,脸上也未施脂粉,若就这副模样入画,委实太不成体统了些。
顾夏说罢,就想离去更衣,却被苏御拉了回来,因为身高的差距,顾夏的脸只能正对着他散发着阵阵热意的胸膛。
苏御道: “不用梳妆,你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顾夏微仰着脸,笑着看他,半晌,点头:“好,那就这样画。”
顾夏就着苏御的指引坐到了窗前的躺椅上,背靠着窗外连绵的落雨和檐角垂落的风铃。
秋风萧瑟,带动落英旋旋下坠,晃悠悠地跌入檐角的那口荷花缸里,荷花早枯,独留一些枯败的枝干强撑着最后一丝倔强。
雨淅淅沥沥地洒下,水缸里的两尾锦鲤四处游动,不时冒出水面吞食水上的落花。
“像平常那样靠坐着就成,不用拘束,越自在越好。”苏御边说,边将画纸铺展开来。
顾夏点了点头,可内心难免还是有些紧张。又是忐忑,又是期待的那种紧张。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画到画上过。
世子画出来的她会是怎样的呢?会像以前看过的仕女图那样美丽吗?可仕女图上的人都打扮的很齐整,哪有像她这样随意的……
“不要紧张。”见人一直僵着身子,苏御笑着安慰道,他的声音温温的,充满了笑意,看过来的目光也异常的柔和。
察觉到苏御眼里的鼓励,顾夏慢慢静下心来。
见她终于放松,苏御这才落笔在纸上细细描绘起来。
窗外秋雨潺潺,窗里一片静谧。
一片嫩黄的花瓣缓缓从梅瓶上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檀木桌案上。
苏御专注作画的样子看得顾夏几乎入了神,她平时可没有这样大饱眼福的机会,趁着现下时机大好,她索性也不遮掩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苏御,指望能一次看个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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