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们虽是冲着蔡十三郎去的,却没有从东门进去,而是走了正门,先去拜会蔡大将军。
与此同时,自有人往兵部侍郎曹家和御史中丞王家去报信。
庾言使人押着那几个江湖高手离开,转而瞧着乔翎,低声道:“这就成了?”
“成啦,”乔翎语气轻快道:“接下来咱们什么都不用管,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彼时已经是深夜,蔡大将军与闻氏夫人都已经睡下,若是等闲小事,自然无人敢去惊扰。
可现下京兆府协同金吾卫一同来人……
管家不敢迟疑,当下亲自去正房外边通禀。
蔡大将军是武人,即便是身在梦里,较之常人也要警醒得多,外边刚有动静,他就醒了。
而闻氏夫人对于今晚的变故早有预料,本也睡得不深,丈夫既起,她也就随之坐起身来。
管家小心地把事情讲了:“京兆府和金吾卫联合巡夜,在咱们家东门外、王中丞、曹侍郎府上分别拿到了几个贼人,据贼人供述,他们是来见十三郎的。京兆府的乔少尹与金吾卫的庾中郎将一同在外,使人来拿十三郎……”
蔡大将军粗中有细,一听便察觉到了其中蹊跷:“既然是来寻十三郎的,怎么又牵扯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
管家为难地摇了摇头:“这就有所不知了。”
紧接着又道:“人这会儿就在前边等着,是否要去请十三郎来?”
蔡大将军心知此事蹊跷,事态未明之前,冒昧闹起来,怕是讨不到好。
京兆尹太叔洪,金吾卫朱正柳,这两位哪有一个是好惹的?
未知事态全貌,便急着出面,一来容易稀里糊涂、贻笑大方,二来,也先自失了身份,丢了先手。
蔡大将军沉吟几瞬后道:“叫十三郎过来。”
闻氏夫人见状,便吩咐管家:“叫前厅那边看茶,对人家客气些,请他们稍待片刻,十三郎更衣之后即刻过去。”
管事应声而去。
蔡十三郎今晚也没睡——他怎么睡得着?
有人在身边保护是一回事,能不能保护得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蔡十三郎断断续续地喝了一壶茶,深更半夜,却是一丝睡意也无。
二公主的一个门人与他一道在屋子里等着,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如是一直到了深夜时分,远处传来金吾卫巡夜的梆子声,蔡十三郎知道这会儿该是已经过了子时,心想:难道越国公夫人竟是不打算来寻自己晦气了?
哪知道没过多久,便见与自己同处一室那门人变了脸色,叫他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独自推开门到院中去观望,不多时,又大惊失色地折返回来。
蔡十三郎并非武林里的绝顶高手,相隔较远,更听不到东门处发生的斗争声,可那门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若只是有斗争声与交战声也就罢了,可他还听到了数道弓弦之声——难道越国公夫人来寻蔡十三郎晦气,还会带一个弓箭队不成?
再去想先前听到的梆子声,他便会意到,必然是金吾卫的巡夜卫率到了!
原以为今夜上演的是守株待兔,没成想竟变成了瓮中捉鳖!
那门人生生给惊出一头冷汗来。
逃吧,外边全都是金吾卫的人。
不逃,就这么留在这儿……
怎么留得住啊!
来人既然拿到了外边几个,还会不进来寻蔡十三郎吗?
到那时候,又叫他往哪儿藏?!
那边蔡十三郎看他脸色灰败,就知道事情要糟,心怀忐忑地问了出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_(:з」∠)_
怎么办?
怎么办!
那几个人埋伏在外边,原本是为了守株待越国公夫人的,可越国公夫人没来,他们却成了金吾卫眼里的靶子,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深更半夜,宵禁时分,你们几个江湖高手蹲守在朝廷要员的府上,意欲何为?!
巡检神都,本就是金吾卫的职权之一,说破大天去,也没人能挑到他们的理!
如此一来,事情可就要被闹大了……
蔡十三郎不由得开始懊悔起来,早知如此,他去找二公主干什么?
嫌自己的麻烦还不够多?!
正焦躁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冷不防正院那边来了人,蔡大将军的心腹管事在外头等他:“大将军令十三郎即刻过去!”
蔡十三郎还没刹住的冷汗立时进一步澎湃起来,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叫那门人且再次暂待,自己随从那管事去了。
蔡十三郎过去的时候,蔡大将军与闻氏夫人业已穿戴整齐,夫妻二人坐在上首,等着讯问给家里边惹了祸的不孝子弟。
蔡大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并不同他啰嗦,开门见山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不想死,最好别糊弄我!”
蔡十三郎心知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既伸到了面前,哪里有不抱的道理?
只是……
他迟疑着看向了闻氏夫人。
一直以来,他同这位名义上的嫂嫂、实际上的嫡母都十分冷淡,如若叫她知道了此事……
蔡大将军见状,当时就骂了一句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明敌我?事情牵扯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你——”
蔡大将军作为十六卫的武将之一,是属于武官体系的,而今夜被蔡十三郎同伙潜入的两户人家,王中丞与曹侍郎,可都是文官体系的!
闻氏夫人出身的闻家,曾经出过好几位宰相,她的伯祖父老闻相公还是当今初登基时候的宰相,正是要指望闻家人刷脸,帮忙捞你的时候,你怎么敢当着闻氏夫人的面露出这种神情来?!
事情眼见着已经发了,还在这儿婆婆妈妈,稀里糊涂,看着也真是叫人生气!
蔡大将军骂人的话才刚出口,闻氏夫人就站起来了。
蔡十三郎信不过她,她反倒高兴呢!
我的脸难道不是脸吗?
情面这东西,就只有那么多,留着给我的孩子用不好吗?
凭什么去替蔡十三郎出头!
她果断地打断了蔡大将军的话,温婉一笑,善解人意道:“我在这儿,十三郎反倒不自在呢,你们兄弟俩且说话,我到前边瞧瞧去。”
极为体贴地离开了。
蔡大将军瞠目结舌,慌忙叫她,伸手作挽留状:“夫人……”
闻氏夫人恍若未闻,迅速出了屋子,旁若无人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同陪房抱怨:“今晚的风可真冷!”
蔡大将军的手臂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转而看向蔡十三郎,满面怒色,没好气道:“好了,人走了,现在你能说了吧?”
蔡十三郎小小地踯躅了一会儿,终于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从杨家的风波,到越国公夫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最后再到二公主和今夜的这场变故……
蔡大将军听完之后,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你是不是人头猪脑啊,本来没多大事儿的,叫你这么一搞,事情彻底大发了!”
越国公夫人要查当年的案子,就叫她查啊,伤了人而已,顶破天不就是赔偿,再去坐牢?
杨家受伤的那个郎君只是伤了脸,依据本朝律令,就算是坐牢,也不会很多年的!
至于此后不能入仕,这有什么,你是个活人,有手有脚,不能像老子当年一样去投军闯荡一番,再建功业吗?
可是这个蠢货主动去找了二公主,把事情搅和成了现在这样,可就不是坐上几年牢就能解决的了!
蔡十三郎其实也怕了,单单京兆府也就罢了,可现下连金吾卫都惊动了。
再加上金吾卫也就罢了,还牵连到了王中丞和曹侍郎两家……
他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哭着抱住了蔡大将军的大腿:“大哥,阿耶——你一定得救我啊阿耶!”
蔡大将军心烦意乱,抬腿把他踢开,说:“总而言之,你先去坐牢,不要胡乱说话,京兆府要是审讯你,就实话实说……”
蔡十三郎听得怔住,继而大惊失色:“阿耶,实话实说,我,那二公主——”
“你当时找人去联系二公主的时候,没想到有一日也会被她反噬吗?还能满天下的好事都是你的不成!”
蔡大将军面笼寒霜,告诫他:“不要胡编乱造!你编出来一个谎话,为了圆谎,就要再编造无数个谎话去圆,到那时候,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蔡十三郎偷鸡不成蚀把米,再听了蔡大将军的话,脸色彻底黯淡下去,神情随之瑟瑟起来。
蔡大将军见状,不由得暗叹口气,站起身来,恨铁不成钢道:“走吧,我跟你一道往前厅去。”
不只是蔡大将军府上,王、曹两家也几乎都给惊动起来了。
乔翎与庾言在外边街道上耐心等待着,两家陆续使人前来回话,家里边没发现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倒是在墙根和门边那儿,的确发现了生人的痕迹。
乔翎令人小心保留痕迹,以备来日之需。
庾言抱着刀站在旁边,摇头道:“蔡十三郎这回算是栽了。”
乔翎冷笑道:“他自找的!”
夜风将一道笑声送到他们耳边,两人微微变了神色,循声去看,当先瞧见了一道极为高大魁梧的影子。
蔡大将军年过四旬,身量却仍旧挺直如一棵青松,须发浓密,渊渟岳峙。
他走上前来,客气地称呼一声:“庾中郎将,乔少尹,深夜巡查,真是辛苦了。”
庾言抱拳还礼:“职责所在,岂敢言苦?”
乔翎同样行了礼,继而说:“既在其位,当谋其职。”
蔡大将军听出了另外一重深意,不由得神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笑道:“我将十三郎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带过来了,叫两位深夜操劳,实在是这小子的过失!”
不等两人说话,他便当先问了出来:“王家与曹家可曾有人伤亡,亦或者损失了什么财物?我马上便去赔礼道歉。”
庾言看向乔翎。
乔翎倒是没有瞒着他,直言道:“却没有听说有人伤亡,亦或者损失了财物。”
蔡大将军听她如此直言不讳,显然无意在这件事上拿捏十三郎一把,倒是有些讶异,转而微觉钦佩。
他客气地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这几人的罪责,就该是犯夜,乃至于私自潜入他人府邸了吧?”
乔翎应了声:“不错。”
蔡大将军放下心来,转而低下头,同面前二人商量:“既然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也就无谓将此事宣扬出去了,王、曹两家,老夫自去请罪,今夜来此的兄弟们,我也另有酬劳,今晚之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乔翎笑了:“蔡大将军,公开贿赂朝廷官员,我是可以连同你也一起扣下,请你往京兆府去喝茶的。”
蔡大将军见她不肯买账,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依乔少尹的品阶,想要扣下我,怕还不成吧。”
右威卫大将军是正三品,品阶上与宰相是一致的,京兆府少尹从四品下,差着好几个品阶呢!
乔翎听后不气不恼,脸上笑意愈浓:“既然如此,蔡大将军是否需要我使人去请太叔京兆,叫他亲自来提您呢?”
蔡大将军冷笑一声:“太叔京兆也不过是从三品,有什么资格提我入京兆府?想这么干,咱们怕是得去圣上面前打打官司了!”
乔翎从善如流:“好啊,需要我去请太叔京兆来,明天就这事儿,咱们一起去朝上打打官司吗?”
蔡大将军:“……”
蔡大将军险些原地破防!
越国公夫人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差不多就得了,怎么还非得把人逼到死角里去叫人低头?!
不就是口头行贿吗,你不肯答应就算了,怎么还追着杀?!
他堂堂正三品大将军,难道还真能为了这么一句话,去圣上面前扯皮?
即便是圣眷深厚,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
蔡大将军脸色铁青,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乔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所以说到底去不去圣上面前打官司啊,蔡大将军?”
蔡大将军:“……”
蔡大将军憋屈不已:“不去了!”
乔翎语气轻巧地“哦~”了一声,继而道:“那我这可就把蔡十三郎提走啦?”
蔡大将军没好气道:“你们在这附近拿住了人是真,十三郎可是安安生生的待在府上,难道那些贼人出言指证,就能证明十三郎真的参与其中?如若这是诬陷呢?”
出门之前,他已经问的很清楚了,十三郎与二公主是各取所需,并没有留下书信之类的凭据,今夜这变故是否真的会牵连到十三郎身上,犹未可知!
他很冷静地抛出了询问府上师爷之后给出的答案:“乔少尹,依照本朝的律令,三天之内,如若你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他与那几人有所关联,就得放他出来!”
庾言不由得皱起一点眉头,扭头去看乔翎。
乔翎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微微带着一点好笑的意味,说:“蔡大将军,谁说我是单为这一桩案子来拘他的?”
蔡大将军脸色顿变!
不只是他,连同他身后的蔡十三郎,都面露骇然之色。
乔翎拍了拍手,身后诸多卫率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人到中年,脸上被市井烟火气熏染得有些焦红的杨大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蔡大将军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也猜测出了几分。
蔡十三郎又气又恼:“你没走?!”
复又怒道:“我赏给你整整三千两银子了,你还要怎样?!”
杨大郎从怀里取出那三张一千两的银票,低头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十三郎,你赏的太多了。”
说完,他将那折叠在一起的三张银票撕开,走上前去,塞了一半到蔡十三郎的腰带里。
蔡十三郎愣在当场。
杨大郎捏着手里边剩下的三张残缺银票,说:“我们家的祖宅,只卖了一千五百两,现在,我也只要一半。”
蔡十三郎愕然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杨大郎目光平和又坚定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终于,还是蔡十三郎先低了头,他瑟缩着,低声问:“你到底想要多少钱?开个数吧!”
杨大郎面带一丝嘲弄,摇摇头,并不说话。
蔡十三郎狠了狠心:“我给你一万两,此事到此为止!”
杨大郎仍旧不曾言语。
蔡十三郎追加了个数:“两万两!”
杨大郎缄默着,一声不发。
蔡十三郎眼底闪过愤愤,忍不住道:“姓杨的,做人别太贪心了!”
杨大郎轻轻说:“这些年,我不是为了钱,才留在神都城里的。”
蔡十三郎面露不解之色。
杨大郎看着他,说:“我是为了赌一口气。这一口气,千金不换!”
三千两很多吗?
真的很多了。
可如果天平的另一端,是弟弟原本光洁的脸孔,是祖辈世代打拼传下来的祖宅,是全家人原本顺遂安泰的生活,是杨家上上下下将近二十口人的尊严和脸面呢?
三千两很多吗?
一点也不多!
杨大郎曾经短暂地动摇过,可是很快,他又后悔了。
妻子的那句话点醒了他。
常言讲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自家人又没有什么错,凭什么任由蔡十三郎搓圆搓扁,随意揉捏?!
他豁出去了,也要把蔡十三郎搓扁,揉捏这狗东西一回!
杨大郎第二次递了信过去,没多久,便有个年轻郎君奉乔少尹之名,去铺子里接他们一家。
那年轻人自称名叫公孙宴,叫他们一家人上了马车,继而载着他们在神都城内穿行了约莫三刻钟,终于在某座恢弘大气的府宅门前停下了。
有个神情木然、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在外边迎接他们。
公孙郎君问:“给杨家人住的院子收拾出来了吗?”
那中年管事点了点头。
公孙郎君又说:“我表妹说了,明天还有一家人要搬过来,别忘了再收拾一个院子出来啊!”
那中年管事脸上的神情更呆滞了,他木然点点头:“……噢,噢,好的。”
蔡十三郎被带走了,原先聚拢在蔡大将军府上东门处的金吾卫卫率们也迅速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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