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十三郎面露郁郁,心烦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打蛇不死,今日反受其害!”
又问丁七:“京兆府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丁七眼见着迟疑了一下。
蔡十三郎发觉了,脸色沉了下去:“出什么意外了?”
“倒也不算什么意外,”丁七顿了顿,说:“先前给我们送消息的那个小吏,今上午被打了,罪名是玩忽职守。”
“您说派两个人在京兆府外边候着,万一有什么消息,叫他及时再报,越国公夫人那边没什么动静,倒是他出事了……”
蔡十三郎有些心悸:“好快的手脚!”
他问:“杨大郎是什么时候去京兆府送信的?”
丁七缄默了一下,说:“今天上午。”
蔡十三郎沉着脸,点点头,又问:“是越国公夫人下令打的?”
“不是,”丁七试探着说:“是跟着她的两个小卒子把人给抓出来的,十三郎——要不要去教训一下那两个人?!”
蔡十三郎心烦意乱道:“你是觉得我现在的麻烦不够大吗?”
要叫杨大郎闭嘴,是因为杨家的案子的的确确能牵连到他身上,甚至于连带着还涉及到了同前一位京兆之间发生的黑色交易,如果没有动作,任由越国公夫人去查,必然得伤筋动骨,前途尽毁。
可那两个小卒子同他有什么利害关系,何必平白再去拉仇恨值?
事实上,杨家的事情,已经叫他很懊悔了。
前几年年轻气盛,火气也旺,到了现在,再遇上过同样的事情,杨家想必也不会被整治得要背井离乡了。
至于当下,他只想叫这件事消弭掉,别再掀起风浪来了。
越国公夫人,那是好惹的吗?
要不是跟杨家的案子早早地就横在了那里,他真的不想去跟这一位作对。
只是,几年前他放话说神都城里有他就没杨家的时候,哪知道后边还会再冒出来一个越国公夫人啊!
蔡十三郎想到这儿,只觉得头隐隐作痛,进门去脱掉身上官袍,这才低声问丁七:“二公主的人都安置好了?”
丁七小心地观察了周遭,再三压低了声音:“都安置好了。”
他有些不安:“十三郎,难道越国公夫人还真能带着人过来刺杀你不成?”
蔡十三郎轻轻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
又不无怅然地叹了口气:“但愿二公主的人真的可靠吧。”
右威卫大将军府,正房。
闻氏夫人瞧见陪房在门外等候,也没着急,先教导儿子将手里边的课业完成,这才起身出去。
陪房轻声告诉她:“丁七昨天去了二公主的别院,今天又领了好几个脸生的人从偏门到了十三郎的院子里……”
她试探着问:“夫人,您要不要去跟大将军说一声?”
“跟他说了,然后呢?”
闻氏夫人淡淡道:“叫他知道十三郎从前犯的事发了,去庇护十三郎,跟越国公夫人针锋相对?”
遑论谁输谁赢,一旦蔡大将军插手,战线是一定会被拉长的。
而依据她对十三郎的了解,倘若事情有变,到了不可转圜的时候,他一定做得出来去杀杨家人泄愤的事情!
而向来护短的丈夫,到时候真的能冷眼旁观,不去救他?
越国公夫人的脾气,闻氏夫人是知道的。
如果她心里的正义无法通过明面上的律令来实现,她绝对不会介意自己去充当夜色之中的行刑者,到那时候,兴许整个蔡家都会被蔡十三郎拉下水!
凭什么要叫家里的其余人,为这个混账东西的腌臜过往付出代价?
嫁过一次的女人,已经能够深深明了婚姻的艰难,而半路夫妻,就更是难上加难。
蔡大将军没有正经地娶过妻,他跟闻氏夫人成婚的时候,还算是头婚。
但是他那年都二十九岁了,行军在外,早纳了几个妾,连同蔡十三郎一起,有好几个庶子庶女。
他担心闻氏夫人这位嫡妻苛待他先前的孩子们,所以就要格外爱护孩子们几分,没叫正妻抚育那几个孩子,而是让自己的母亲蔡氏夫人照看。
闻氏夫人先前嫁过一次,也有一个同前夫生的女儿。
她怜惜这个早早失了亲生父亲,又跟随自己来到蔡家、寄人篱下的可怜孩子,也怕蔡大将军那几个一看就透着点刁气的儿女欺负自己的女儿,所以就要格外庇护自己的女儿几分。
一道细细的裂痕,就这么产生了。
没法说谁对谁错,只能说谁的孩子,谁自己知道心疼。
闻氏夫人不插手前边那几个孩子的具体事情,蔡大将军也不过问妻子从前生的那个女儿,夫妻俩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平和。
在那之后,他们又有了一双儿女,蔡大将军的品性也还不算坏,日子也就看似平和地继续下去了。
蔡大将军可以恩荫两个孩子为官,依据本朝律令,这两个名额只能给他与正室夫人闻氏所出的儿女,所以蔡十三郎现下才悔不当初。
他年少的时候太蠢了,甚至于根本没有好好地考虑过以后——如若还没入仕的时候就在档案里留了坐牢的那一笔,那他这辈子都别指望武举为官了!
幸运的是那时候他虽然蠢,但是尤且气盛,假模假样地去京兆狱走了一趟,当天就出来了,甚至于那边的记档,都是残缺的。
可事过留痕,总归是消不去的。
一旦杨大郎再次出首状告,当年的案子被重查,他是一定要吃排头的!
更倒霉的是,那案子的追溯期还没过,彼时他尚且不是官身,真的被翻出来,哪怕只是象征性的以伤人罪去坐上一年半载的牢,追寻案发时间,也仍旧能够以非清白之身剥夺掉他做官的资格!
有这么一座山压在头顶上,蔡十三郎怎么敢叫杨大郎去翻案?!
权衡利弊之后,他使人去向二公主求助了。
这里有一个抓住越国公夫人把柄的机会,殿下难道不想要吗?
蔡十三郎笃定,即便杨大郎不再继续状告,越国公夫人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越国公夫人抓他,是螳螂捕蝉,二公主隐藏于帘幕之外,是黄雀在后。
可是帘幕之外,还有一心过安生日子的闻氏夫人呢。
陪房小声问:“我使人去给越国公夫人送个信儿,叫她警惕一些?”
闻氏夫人摇头:“无谓显露出痕迹来。找人假借周遭府上人的口径去京兆府报案,就说,发现靠近十三郎院子的街道那边有形迹可疑的人,便足够了……”
越国公府。
徐妈妈知道家里边有客人要来,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
还问乔翎:“是不是得再请几位陪客?”
乔翎果断否了:“没那么麻烦,又不是外人。”
仔细数数,也就是乔翎,公孙宴,白应,皇长子,小庄,外加一位猫猫大王,五人一猫罢了。
五个人都算是年轻人,表面上看起来最老的皇长子,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岁。
乔翎本也不是个爱讲规矩的人,这会儿也就没有办得特别隆重,叫人准备了烤架,杀一口羊,一只小乳猪,另外备了些鲜蔬,乃至于几样下酒菜,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得了。
皇长子是跟小庄一起来的。
他最近沉浸在这场名为京兆府牛马小侯的大型人生cosplay当中,为了防止泄露痕迹,还叫人专程去买下了一座稍显偏僻的两进院子,里头置办了诸多日用之物——唯恐哪天小庄等人想去侯哥家做客,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于为了今天赴宴,还专程备了一辆极其简陋的马车,一路过去颠得屁股都该青了,还得装成安之若素的样子。
小庄:“……”
马车到了小庄租赁的房舍外边,彼时她就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院里简陋,就不请侯哥进去喝茶了。”
皇长子向里边瞟了一眼,就见里头还有几个比小庄小几岁的孩子,大的两个领着小的两个,警惕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皇长子楞了一下:“是你的弟弟妹妹?”
小庄回身去朝他们招了招手,笑着说:“是我的家人。”
皇长子毕竟还是有眼力见的,见状也没再问。
马车一路到了越国公府,到偏门处停下。
皇长子很有偶像包袱,唯恐被人发现,继而在小庄面前点破自己的身份,然而现实是等他到了越国公府,一路从门外进去,到了前厅,都没有人认出来他……
乔翎挽着袖子在往羊身上涂抹香料,猫猫大王矜持地坐在台阶上。
小庄瞧见它之后,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乔翎发觉了,就叫她:“盆里有鱼,小庄去切点给我们项链吃!”
皇长子都没有反应过来,手里边就被塞了两头蒜:“别在那儿傻愣着了,赶紧给剥出来!”
皇长子下意识地应了:“啊,好的……”
白应与公孙宴是一起过来的,来的时间又要比皇长子和小庄再晚一些。
外边侍从领了他们过来,来得早的两位客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相貌都挺出挑,衣着却素简,前者神情温吞,后者眼瞧着是个活泼性格。
乔翎挨着给介绍了一下:“这位是白应白大夫,我的表哥公孙宴。”
又向他们示意早来的两个:“小侯,小庄。”
几个人挨着点头寒暄了几句。
乔翎又到台阶前去,郑重其事地将猫猫大王领了出来:“这位是我们猫猫大王,唤作项链,是一只极有本领的帅气猫猫!”
猫猫大王神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喵~”
小庄看出来白应不是个爱言语的性格,见他始终温和地保持着缄默,也没有主动上前,而是同公孙宴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皇长子在当剥蒜小弟。
白应目光四下里瞧了瞧,寻了蒜臼来,就着他的忙碌结果开始捣蒜,预备着待会儿用来烤茄子吃。
皇长子见那边两个人聊得热络,自己这边连个声儿都没有,难免觉得不太自在,再想着这位白大夫是跟越国公夫人的表哥一起来的,却不知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
趁着那边小庄和公孙宴不注意,他小声叫了句:“白大夫。”
白应抬眼看他,露出一点询问的神色来。
皇长子小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应慢慢道:“我知道,乔太太方才说了,你是小侯。”
皇长子“啧”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白应点点头:“我知道,你是皇长子妃的丈夫。”
皇长子妃的丈夫啊……
皇长子叫他这话给触动了情肠,一时黯然起来,曾经夫妻一体,如今已经劳燕分了。
黯然过后,他又觉得有点不对:“哪有这么称呼人的?我才应该是被称呼的主体吧?”
白应温和道:“我只跟皇长子妃打过交道,没跟你打过交道,但是我知道你……嗯,就是这样的。”
皇长子纳闷了:“你还跟甘氏打过交道?”
白应停了捣蒜的动作,乌黑的眼珠注视着他,过去好一会儿,终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长子瞧着他那张温和静秀的脸孔,心头忽然间静生出一种不祥之感来!
白应慢腾腾地告诉他:“虽然我们先前没见过面,但是你应该听说过我,你的皇子府,是我搞塌的……”
皇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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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长子难以置信道:“可越国公夫人说是她干的啊?!”
“哦,是吗?”
白应起初有些诧异,想了想,又点点头:“也对,是我们大家一起去做的。”
皇长子心头不祥之感愈发浓郁起来:“这个‘我们’——”
白应便挨着向他示意了一下今晚的聚餐团队,排除掉小庄之后,告诉他:“我们。”
皇长子:“……”
皇长子语气飘忽,怀着最后一点希望,颤声道:“猫没参与吧?”
猫猫大王在不远处自豪地叫了一声。
白应肯定地点点头,说:“参与了哦!”
皇长子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关于我进入新部门第一次参加团建,发现他们上一次团建是砸烂我家这件事……
皇长子像只上了发条的青蛙一样,紧绷着嘴角,盯着白应。
白应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继续捣蒜。
如是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皇长子先挺不住了。
他小声说:“好歹道个歉吧,白大夫?”
白应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软绵绵地道:“我没有错,不道歉。”
“……”皇长子难以置信:“我都没让你们赔偿,就是道个歉都不成?”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白应蹙起眉头来,想了想,又说:“我不喜欢跟人争吵。”
皇长子:“?”
他头顶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紧接着,就听白应软绵绵地继续说:“但是,如果你真的想吵一架的话,我就喊公孙宴过来。他喜欢跟人吵架。”
皇长子:“!”
白应善意地提醒他:“我觉得,你最好别这么做。你吵不过他。”
皇长子像是头一次见到似的,满脸震惊地瞧着他。
白应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继续捣蒜。
皇长子彻底拜服了——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人设!
软绵绵的铁板,超硬的一团棉花!
早先觉得越国公夫人有点奇怪,混进这堆人里边,骤然间就变得不奇怪了,果然人是群居的动物啊!
皇长子憋屈地愣住,憋屈地紧盯着白应,白应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说:“蒜不太够,再剥两头吧。”
“……”皇长子憋屈地应了:“噢,噢,好的。”
那边公孙宴半蹲着身体把炭给点上了,瞧着那一团黑色当中冒出来一点红光,这才问小庄:“京兆府那边现在在办什么案子?也来跟我说说,免得明天去了两眼一抹黑……”
小庄就把自己跟随乔翎之后参与过的三桩案子一一讲了出来:“庞氏的案子已经了了,杨家的案子,怕是要不了了之,现下在办的这个……”
“不是,”公孙宴止住了她的话头:“小庄,你先等等。”
他问乔翎:“杨家的案子不办了啊?那姓蔡的王八蛋,就这么放过他?!”
小庄默然不语。
白应默然捣蒜。
猫猫大王不明所以。
只有皇长子愤慨地附和了他:“就是,姓蔡的王八蛋把杨家害惨了,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
乔翎嘴里边叼着一根牙签,坐在旁边剥栗子,闻言冷笑道:“怎么可能?今晚上我就去弄他!”
公孙宴振奋不已:“我跟你一起去!”
白应慢腾腾道:“怎么弄他?”
皇长子也心想:怎么弄他?
乔翎微微一笑,却没有直说,只道是:“山人自有妙计!”
公孙宴那边已经把火生起来了,眼瞧着炭烧得到了火候,便协同乔翎一起把羊给架上了。
皇长子与小庄一起拿着铁签子烤五花肉,白应卷着袖子往签子上穿蘑菇。
五人一猫里边,除了皇长子,其余几人几乎都是动手达人,这会儿只是简单地吃个烧烤,当然不算麻烦,徐妈妈在旁斟酌着时间,叫人送了酒菜过来,在院子里设了桌,就近吃喝。
小庄没有操持过这种事,倒是觉得很新鲜,不急着吃,反倒包揽了烤串的活计。
徐妈妈看她还是个半大孩子,衣着也分外简朴,袖子洗得都发白了,在旁边问了句,知道她家里边还有弟妹,便悄悄使人去备了些炭和烧烤时候能用的东西,等她回去跟家里人一起再烤,也算凑趣。
架子上的羊肉开始变色,伴随着香料和羊肉的香味,表皮被炙烤地散发出一种浅浅的金黄。
五花肉串熟的更早,已然吱吱响动着出现在了盘子里。
乔翎亲自给众人倒了酒,就连猫猫大王面前,也像模像样地放置了一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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