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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双方互相圆场,算是缓和了气氛,没让事情变成一碰面就崩溃的局面。
两边各自向己方营帐走去。
这趟谢成宜也跟来了,行走之间他略有些担忧地看了元贞一眼。进了营帐后,他当即说道:“要不,接下来的事,由下官来谈如何?”
这一说法,获得了其他几位官员的赞同。
都看得出萧相有多么讨厌那位三皇子,就照这么个方式谈下去,前来和谈的初衷就变了。
他们本意是不想来和谈的,但北戎那边把前后路都堵死了,逼得他们不得不来。可即便如此,也不该一上来就把局面搞得如此之僵,如此一来可就正中了那慕容兴吉所言,是因为这边有不臣之心,才故意弄砸和谈。
就算想弄砸,也该是徐徐图之,最好以合适的理由且还是北戎之故才弄砸,如此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元贞看了看众人,倒也没拒绝。
如此,谢成宜当即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这处营帐,很体贴地给元贞留下独处空间,让她自己去平复心情。
对此,元贞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可她能说自己的心情并不差?
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尖锐,完全是为了蒙蔽慕容兴吉之故,也是为了隐藏自己也是重生之人的事情。
整件事显得很诡异,利用手中握有的人质,来挑得他们内斗,确实是慕容兴吉会使用的手段。
可此事他完全可以派别人来做,实在没必要亲自上阵,甚至还要求要地位相等之人来与他谈。
这就是秃子头上找虱子,明摆是冲着她或杨變而来。
为何冲着他二人而来?
结合自己去猜测慕容兴吉的重生,对方为何就不能猜测她?
她能借由提前出现的铁塔兵,算出他有异,对方难道就不能借由提前出现的大威力火器来猜测他们?只是他大概还没弄明白到底是她还是杨變重活了一世,所以才会想找机会试探。
所以反向思维,她自然要蒙蔽对方视听。
前世的元贞公主和今世的萧元贞,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也可以这么说,她前世就没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真性情过。
就让他猜吧,一直猜不到才最好。
下午,是由谢成宜带着人与北戎那边谈的。
果然没有任何结果,据谢成宜所言,慕容兴吉见她没露面,便也没有露面,而北戎那边的官员也一直绕着圈子,只说表面话,一直没进入正题。
第二天依旧如此。
如此这般,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北戎三皇子明摆着是冲着萧尚书而来,又或是故意针对她,难道是因为此前和亲之事的缘故?
当晚,元贞正准备歇下时,杨變来了。
“你怎么摸进来了?”
好吧,她不该质疑他潜入的能力,皇宫他能进去,北戎当初打进上京时,他也能摸进对方的营地,甚至前世都不用说了,这看似守卫森严的营地,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我就来看看你。”
他说得很随意,但元贞又怎会看不懂藏在随意面孔下的真意,估计是听说了慕容兴吉故意针对她,才会摸进来看她。
“此事你不用理会,一个被皇帝重视的皇子,心眼如此之小,若他便是戎国皇帝选定的未来继承人,怕是北戎要完。”元贞故意道,为此不惜抹黑慕容兴吉。
“你说得有理,让我看北戎也是要完。”杨變说,“只是他这般处事,怕是接下来很难谈下去了。”
“谈不下去不是正好?”
杨變一怔,反应过来,失笑道:“确实正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元贞便看着他示意他赶紧走,也免得被人发现了。
“就不走了,我还是放心不下你,我都能潜进来,别人也能,晚上你一个人在这营帐里,我怎么放心?不用担心北戎那边发现,我一路过来,我们自己人都没发觉,还怕他们会发觉?”
之后二人便歇下了。
杨變什么也没干,似乎真就是过来陪元贞的。
待她睡着后,本来闭着眼睛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借着帐中一角弥散过来的微光,看了看熟睡中的她。
接下来两天,一如之前那样。
似乎慕容兴吉跟元贞杠上了,她不露面,他也就不露面,就使着手下官员去谈。
谈到最后,北戎的官员已用尽绕圈子的办法,根本没话说了,而这边的官员对谈不下去乐见其成,那就双方大眼对小眼干坐着呗,就比着谁更用耐心。
显然这边的耐心要更好一些。
如是又过去两天,慕容兴吉终于发话了。
说和谈气氛着实不太好,戎国向来以武立世以武服人,不如双方来一场比武。
若戎国赢,昊国就老老实实摆正态度,把和谈之事进行下去。若是昊国这边赢了,和谈依旧,但是戎国这边的诚心之举就暂时不谈了。
也就是说,只要新朝廷这边赢了,北戎就暂时不往回放还人了。
此举对元贞他们来说,自然是有利的。
可北戎人又为何要如此做?
别说元贞看出端倪,如今所有人都看出这其中的诡异之处,明明是一场阳谋,现在倒弄得像闹剧。
倒是元贞看出了一些机锋,但她并不确定,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慕容兴吉并非如此不冷静的人。
此人说话做事素来不会无的放矢,都是有目的,弄清了到底谁是那个重生之人又如何?
对当下局势能起到什么作用?难道说她死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才致使他如此执着?
果然之后他又邀了杨變前来观看,说是久闻镇北王骁勇善战,武力惊人,也让他看看戎国的男儿如何。
此事与己有利,杨變自然不会拒绝,于是经过一番布置后,这场比武又过了一天就上演了。
到了当日,北戎很是做了一番场面,开场就派了几十个戎国勇士表演了一场相扑。
所谓相扑又叫争交,或角抵,在昊国也很是盛行,民间有许多相扑社,甚至许多瓦子里有专门表演相扑的,因此还滋生了博戏,也就是赌钱。
这相扑之风,其实是从军中传出来的,军中底层士卒的升迁,除了靠战功外,便是平时不定时举行的全军大演武。
除了比相扑,还比拳脚和骑射。
不巧的是,此法北戎人也很擅长,他们以前还在部落时,都是以此法来选出部落中最勇猛的勇士。
不过他们那不叫相扑,而是叫摔跤。
“镇北王,你看我戎国勇士们如何?”
今日场面非同一般,因此杨變也穿得很正式。
一身袒臂袍甲,金色麒麟肩吞,配着金色软甲和金绣暗纹玄衣,脚踩黑色云纹战靴,肩上披着大红猩猩里子外绣麒麟暗纹的披风。
不光尊贵雍容,也显得很威武,丝毫不落坐在一旁慕容兴吉的下风。
闻言,他矜持地颔了颔首:“还不错。”
这明显有些言不由衷,慕容兴吉倒也没嘲讽,道:“那你说你我双方比什么好?是摔跤,还是骑射?抑或是拳脚搏斗?”
杨變不傻,知道这话里埋着陷阱,他若不选摔跤,不是显得方才他那句不错是强撑面子之词?
明摆着这些上场表演摔跤的北戎人,一个个体格高大,还很十分壮实,从体型上就能看出彼此双方的差别。
为何慕容兴吉一开场不让人表演别的,就表演摔跤,显然是等在这呢。
“让我来选比什么,三皇子面上不说,心中大抵不愿,可让三皇子来选,我也同样不愿。既如此,不如这三种里你我双方各选其一来比试?”
杨變这说法不说正中慕容兴吉下怀,但也没超出他的预计。
让他来说,哪怕是三者都比,昊国也不是北戎的对手,明显论起单体,昊国人要比天生体格就大的戎国人小了一圈。
“既如此,那镇北王先选吧。”
杨變当然知道慕容兴吉为何如此大度,摔跤之前已经说了,正是北戎人擅长的,骑射不用说,北戎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搏斗。”他说,“不限制兵器,百无禁忌。”
“那本王就选摔跤吧,骑射日日都看,未免太乏味。”说着,慕容兴吉又饶有兴味道:“只选两场,不用三局两胜?”
一旁的元贞道:“难道三皇子没有自信能两场都赢?”
慕容兴吉笑了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元贞一眼,道:“虽然萧尚书这激将法太过明显,但我戎国勇士自然是不惧任何挑战的,明着说两战全胜,未免太过狂妄,那就请萧尚书且看吧。”
说着,他又道:“难道萧尚书就笃信这一局,你们一定能赢?”
“能不能赢,三皇子看下去就知,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说话间,下面已经安排人上了。
对于什么情况该派谁出战,双方彼此都深谙在心,北戎这边派出的并非方才表演摔跤的那些人其中之一,而是一个比方才那些人体格更大的壮汉。
显然北戎这边早就有所准备,把此人当暗棋藏起来了。
而杨變元贞这边,虽然也选了个体格高大的壮汉,可这壮汉和壮汉相比,彼此还是有些差距的。
两人都是脱了上衣,先张开双臂给观看众人查看,以此来表示自己并没有藏任何利器或偷袭之物。
这也是方才杨變为何选了搏斗,还是无限制的。
因为相扑是有规矩的,且规矩挺多,单凭硬碰硬,他们这边肯定不是北戎人的对手,可若是无限制搏斗,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果然,随着一阵时间不短的互相试探和角抵后,北戎胜了。
这边本就没把希望寄托在摔跤之上,且也能明显看出派出的人已是拼尽全力,倒也无人奚落责怪什么的,反而安慰那输了的人。
只是北戎那边不免有些哄闹和示威,让这边显得气势很低迷,所有人的脸色也很凝重。
“何迁。”贺虎喊道。
矮小精悍的何迁,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虎哥不用说了,我懂。”
贺虎拍了拍他肩膀,道:“就看你的了!但还是不要太有压力,尽力就行,老大不是说了,就算输了,他还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但我一定不会输。”
双方来到场中。
一见何迁如此瘦小的身材都被派了上来,一旁围观的北戎士兵纷纷嘲笑了起来。
昊国是没人了吗?
竟把这样的人派了出来!
场面有些乱,可素来演武之时都是这样的气氛,被人嘲笑了知耻而后勇,素来就是军中的规矩,所以也不好出言制止,只能受着。
“就你这样的,我一拳头可以打死三个!”这个手提着弯刀,生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的北戎壮汉,对何迁示威道。
何迁并未说话。
他手里也提着刀,却是两把,并比对方的刀短小了不少,算是鸳鸯刀,但整体弧度却偏向弯刀。
“我的刀比我的拳头更利,你跟我比刀,怕是选错了。”壮汉又道。
“少废话。”
何迁微微压低了身子,这是他准备进攻的姿势。
北戎人并不知晓,何迁看似体格瘦小,实则暗藏精悍,他是斥候的好苗子,曾经在西军里,不止一次夺得大演武中无限制搏斗中的头名。
他可不是靠人让的,而是靠他手里这两把刀。
若论拳脚,比他厉害的大有人在,可比拳脚是点到即止,不伤人命。但战场上拼的就是谁的杀人技更厉害。
尤其是斥候,单枪匹马在野外很容易就遭遇敌人,这时就需要在第一时间解决对方,才能不走漏自己的行迹。
因此西军不像其他军中那样,他们大演武不光比拳脚、骑射、相扑、行军,还比无限制搏斗。
无限制搏斗才是生死场。
赢了的人不光可以升官,还能发财,一场下来光赏银就不少。
随着铜锣被击响的瞬间,双方已经短兵相接数次。
并非这个北戎壮汉冲过来和何迁打,而是何迁以极快的速度攻向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砍了对方数十刀。
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全靠在战场厮杀多年的身体反应挡下几刀,却还漏了几刀,因此开场不过几息时间,场上已经见血了。
“好!”
众人纷纷为何迁叫好,不光下面的那些兵卒们,连那些负责和谈的官员们也不禁露出几分喜色。
与之相反,戎国众人却面色凝重,包括慕容兴吉。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兵卒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接下来何迁打得对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壮汉就仿佛凭空笨拙了许多,只能被动去防守。
实则并非对方笨拙,摔跤厉害的并不代表骑射和刀上功夫好,敢说自己用刀厉害的,必然不会身手笨拙。
只是何迁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也已因此就显得对方极为笨拙。
这下轮到杨變嘲笑慕容兴吉了。
“三皇子,你看我这手下的刀如何?”
慕容兴吉僵着嘴角:“还不错。”
不一样的场面同样的处境,在此时此刻降临在慕容兴吉的身上,可想而知他这话说得有多不情愿。
“看来三皇子所想的两战全胜,怕是要落空了。”
一旁,元贞笑着补刀。
若只是杨變,慕容兴吉还能稳住,若只是元贞,他也能稳住。偏偏这般一面倒的局面,再配合这夫妻齐心对付他的刺眼场面,致使他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萧尚书何必逞口舌之快?”
他连连冷笑:“你不知,难道镇北王也不知,这么快的速度全靠体力撑着,他为了保持速度,刀必然要轻薄不能太重,所以看似我戎国勇士受伤了,其实伤势并不重阿努枳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只要他能稳住,相反随着时间过去,此人体力不支,速度必然会减慢,等到那时候就是阿努枳扯掉他头颅的时候!”
元贞没有去询问杨變,这种场合就是输人不输阵,问了就代表她也不确定了。
“那三皇子又何必逞口舌之勇,且看下去就是。”
杨變也出声力挺妻子:“那三皇子又怎知,你这勇士是否能坚持到那时候,一个不慎,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就是身死的下场。”
此时场中,阿努枳似乎也看出其中关键,他收起之前狂妄的神色,神情变得凝重而专注。
说到底,能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并活下来的,没几个是有勇无脑之人。
也许光有匹夫之勇,你能活下来一次两次三次,但后面总有一次会因为愚蠢狂妄而死。
所谓狂妄,不过是故意激怒对方的手段罢了。
可眼前这个人实在太快了,他根本不知对方会从何处攻过来,他能支撑到现在一直没乱阵脚,全是战场上厮杀多年的积累。
何迁确实在消耗体力,但阿努枳何尝不也是如此,他甚至因为频频受伤——虽然伤口浅,但架不住持续不断的受伤以及失血。
失血是其次,疼痛也是其次,重要的是一次次的受伤,和那冰凉刀口带来的冷意,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
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步子挪动得也越来越慢。
“看来,你戎国勇士已经不行了。”杨變道。
随着话语声,一道寒光划过阿努枳的眼前,他下意识闪躲,却未曾想那道寒光又极速在下方也来了一道。
他看见了,明明看见了,却躲不掉,只感觉喉咙一凉,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再接下来他已经没有知觉。
满场都是欢呼声。
这一切发生太快,甚至让慕容兴吉失态地站了起来。
杨變态度并不诚恳地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慕容兴吉强撑着笑,坐了回去道:“莫怕镇北王忘了,只有两局,也就是打平了。我不算输,你也不算赢!”
“怎么?那你的意思是还要再比过?”杨變挑眉。
“本王倒是不惧,就怕镇北王不敢。”
这话又将杨變架在了架子上,说到底比武比武比的就是武力,比来比去就比那几种,还能比什么?
之前杨變已经选了对他们来说,最具有优势的无限制搏斗,剩下的即使再选,怕是最终结果都会是北戎赢。
他们的先天条件就不如戎国人,这是事实,得承认。
“何必这么麻烦,三皇子主动提出比武,不就是想展示武力?何必再费劲巴拉使了他人上,有本事你我二人比过!”
杨變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逼本王下场?”慕容兴吉冷笑。
相比杨變态度肆意得多,道:“又何谈是逼,愿不愿意下场三皇子自己决定。”
可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人挑战,于昊国人来说,此举无疑粗蛮,可对戎国人来说,却像打了鸡血一般。
戎国尚武,从来能压在他们头上的,只有武力。
那些将领是靠武力压着手下之人,同样将领的将领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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