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宁还在回忆,乌雅格格已经深深的蹲下去,她恭敬且努力的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见过姐姐”。
为什么说努力,耿清宁甚至可以看到她脖子上因为用力而鼓出的青筋,颧骨处的红晕扩大到整张脸上。
耿清宁还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这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的嗓音,更像是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又像是铁叉子用力刮玻璃。
不对啊,乌雅氏明明是娇滴滴甜滋滋儿的声音,便是扬高嗓音,也是娇俏的可爱。
这是怎么回事?
她悄悄的摩挲手臂,让葡萄将人扶起来,又叫来人坐到自己身边来。
好人做到底,大约就是这么回事吧。
乌雅氏应当是知道自己的声音难听,因此除了请安和道谢,旁的并不开口说话,只端着牛乳小口小口的喝着,点心也用了两块。
不用尬聊耿清宁着实松了口气,见乌雅氏已经第三块点心下肚,她便端茶送了客。
乌雅氏并不纠缠,又是一个深蹲才出了帐篷,倒是让留在帐篷里的人满心疑惑。
耿清宁问葡萄,“你说,乌雅格格这是个什么意思?”
不说话也不找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会儿,又能做什么?
啧啧,古代人的心思可真多呀。
葡萄一面将主子之前写的东西烧掉,一面得意的嗐了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想巴结您呗”。
主子人不在府里,但雍王府上到处都是她的故事,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做。
耿清宁被她逗笑,这些日子过得,她都忘了葡萄对她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了。
不过,团队凝聚力高总不是坏事。
二人正说着闲话,四爷从外头进来了,他神色倦怠,面容憔悴,眼下的青黑比前些日子又加重了不少。
来不及细细思索甯楚格为何没回来,耿清宁赶紧叫他靠在榻上,又吩咐葡萄煮一碗加了蜂蜜的热牛乳。
四爷应当是累极了,任由她摆弄,乖乖的喝完一整碗热牛奶,不一会儿榻上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么片刻功夫,竟然已经睡着了,看来。当真是累得不轻。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大人小孩都要待在皇上身边,耿清宁一面吐槽,一面去看外头的天色,一时觉得太阳下山太晚,照得帐篷内太亮,一时又觉得帐篷里点了太多的火烛,扰的人无法安眠。
但眼下再在榻前摆个屏风显然是不现实的,她只好轻手轻脚的熄灭蜡烛,只留下一盏长明灯备用。
耿清宁本想去弘昼的帐篷里呆一会儿,但好几天未见,一时之间,她竟有些舍不得离开,干脆拿起写了一半的‘工作汇报’凑在长明灯下细细琢磨。
时间一点一点的溜走,帐篷内长明灯的光芒越来越亮,一钩弯月也悄悄的爬上了天空。
四爷这一觉睡得沉极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正搭着线毯,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泉水里一般,那些让人手脚发沉的疲惫通通都被这股暖意撵走。
他闲适的伸了个懒腰,又养了一会儿神,才慢悠悠的睁开眼,只见一旁长明灯下坐着一人,她的影子正巧落在他的脸上,替他挡住这刺眼的光芒。
“宁宁”,四爷唤了一声。
耿清宁闻声看去,昏暗的帐篷里也能看出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她放下心来,一面叫人点灯摆膳,一面笑问,“饿了吧?”
四爷点点头,刚才累的时候不觉得,如今闻到香味,胃像是饿穿了似得。
一旁的小太监们动作加快了不少,片刻后,膳桌上便摆得满满当当的。
四爷披着袍子坐下,面前摆了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面片汤。
耿清宁自己也端了一碗,“先喝点汤,暖暖胃”。
他连觉都不够睡,用膳肯定不会准时的,先喝点面片汤养养才好,再说了,秋冬本就是滋补的季节,多点些汤不是什么坏事。
羊肉汤熬的奶白,里头还放了不少胡椒,四爷热乎乎的喝了一碗,鼻尖逼出许多汗来,他暗道一声痛快,才饕餮进食一般将桌上的东西用了大半。
看来是饿的很了。
一旁,耿清宁端着汤慢慢喝着,只夹面前的那碟子凉拌萝卜丝吃,羊肉燥热,萝卜是降火气的,二者正好相配。
她一直看着四爷,见他放下碗筷,她也立刻跟着放下,磨蹭了半晌,连膳桌都已收拾妥当,她才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四爷见她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唇边笑意更甚,他伸手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低头随便扫了两眼。
内容还没看清楚,字的功底已经尽收眼底,他含笑看着,宁宁的字自从那年之后再未曾有过进步,看来还得他亲自看着练字才行。
只是片刻后,他脸上笑容不知不觉便消散了,手也越来越沉。
这张纸重逾千金。
耿清宁颇有些忐忑,虽然这项科研项目的前景非常好,但毕竟眼下没有阶段成果,确实不够让人信服。
她伸出手扯住他的袖子,扬起大大的笑容,试探问道,“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到庄子上看一看?”
第195章
按照惯例, 皇帝的车驾应当停在城外十里的地方等待百官觐见,当然,说不定周围还会有许多百姓, 他们‘自发的’前来跪拜皇帝, 感念天恩。
第一批召见的通常是那些与皇帝最为亲近的王公大臣们。
留京的这个皇子们自然不甘落后,况且皇父回来了, 做儿子的自然是想念的, 都早早地递上了折子求见。
但皇上未宣,即便天潢贵胄也只能在十里外的正阳门候着。
正阳门乃是皇帝进出紫禁城的必经之路, 若是皇上召见,便能第一时间出城迎接。
三爷是这群阿哥里头来得最晚的那个, 连行动不便的十三爷都被人抬上了楼,他才慢慢悠悠到了,跟众位弟弟打过招呼之后,一屁股坐在了头一把椅子上, 长臂捞起一盏茶碗, 用碗盖细细撇走所有的浮沫之后小小的抿了一口。
他微微皱起眉头, 这水虽然是玉泉山上的好水,但是茶叶却过了夏,有一股子陈味儿。
算了, 这帮子粗人能有什么好东西。
一旁的九爷撇了撇嘴, 悄悄使了个眼色给身边人。
第一把椅子若是放在以前, 那可是要留给直郡王的, 虽然如今直郡王被圈了,但大家也不约而同的留了个空位, 只有那蔫坏的老三毫不客气做了,也不看看自个儿能不能服众。
八爷冲他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喉咙又泛起痒意,只能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心口传来的痛楚让他的眉毛微微皱起,与良妃娘娘如出一辙的白皙脸庞爬上了丝丝红晕。
这次风寒引发的咳嗽格外的严重,不得整夜安眠不说,每一次咳嗽都会让人恨不得把腰弯成刚煮熟的虾子那般来缓解痛意。
但这是外头,又有这么多兄弟们在,总得注重些体面。
九爷面上的调侃之色变成了担忧,将杯子往他身边推了推,示意他喝口热茶缓缓,十爷更是劝道,“八哥,不如你回家歇着吧,反正········”
反正皇上不会召见他们的。
“八哥,”坐在末尾的十四爷没让十爷把话说下去,这正阳门上四面开阔,周围有不少侍卫兵卒在此,而且都隶属于九门提督,那可是万岁爷心腹中的心腹。
“我府上有个不错的大夫,回头给您送去”,十四爷关心道,“可千万别硬撑着,自个儿的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
三爷嗤笑一声,没说话又低头喝起茶来,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演什么兄弟情深。
五爷、七爷对身边的一切恍若未闻,二人已经走到外头的栅栏处,说起了城墙建造之事,又说这砖稀罕,工艺极为复杂。
十二爷也凑过去炫耀几句,“这工艺复杂,能有爷办丧事的流程多不?”
五、七、十二这三位皇阿哥就如何办丧事,如何将丧事办得体面等等说得热火朝天。
若不是当哥哥的要庄重些,三爷此刻都快要乐出声了,有人兄弟情深,有人装傻充愣———跳出来之后,才发现众人的心思这么直白。
万岁爷慧眼如炬,是不是早就明察秋查,把他们这三兄弟当成猴来耍呢。
三爷又没心情笑旁人了,没滋没味的喝完这一盏陈茶,站起身来告辞,“今日时候也不早了,那边修书还有事儿,我就先走一步”。
皇上若是想见他们,早就把人宣去了,就像当初的直郡王一样,那边圣驾刚停下,这头宣人的小太监就把人请走了。
他们哪怕等到太阳落山,任凭肚皮造反,万岁爷看不会看在眼里的。
三爷要走,剩下的这些年岁小些,都得站起来送他,他摆摆手不叫人送,但见十三也挣扎着起身,反而站住了,完整了受了十三的礼,才笑眯眯的离去。
当初若不是十三,他的诚亲王早都到手了,哪至于去年才跟着老四混到亲王位。
看到十三落魄,他就快活。
三爷走了,剩下的人没了谈兴,徒留一室寂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响起。
穿过窗户的光从众人的脚边溜到窗边,最后完全消失,有人轻手轻脚的过来问话,要不要送一桌席面上来。
问话的人盯着地面,半点也不敢抬头,这些皇阿哥从大早上天刚亮到眼下的半下午,连茶水都没用几口。
当真是思念皇上啊。
众位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有些愣住了,以往在宫里的时候,都怕去净房不体面,素来都少吃不喝的,如今都出来了,竟恍然以为还在宫里头。
众人都看向五爷,剩下的人当中他岁年最高,理应出来说话,五爷却仿若未闻,将桌上的点心推给一旁的七爷,张口就是几句蒙语。
好家伙,这人竟然装听不懂。
十爷摸摸肚皮,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看都没看径直扔给问话的人,“快去,爷要华膳楼里最上等的席面”。
那人点头哈腰的去了,剩下几个人喝茶用点心,熬了大半天早都前胸贴肚皮了,谁也甭笑话谁。
伺候的人正要添上二遍茶,外头突然有了动静,一个小太监面色严肃的进来了。
众人心中都是一咯噔,这太监他们都认得,是梁九功的小徒弟,平常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死了爹的模样。
那小太监清了清嗓子,“尔等的孝心朕都看在眼里,朕心甚慰,只是朕事务繁忙,明日来畅春园便是”。
他带来的是万岁爷的口谕,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跪下聆听圣上之言。
“不过,自七月以来,朕,一直身子不适”,那小太监说着,面上的神色更厉,应该是模仿万岁爷当时的神情。
他提高了声音,又尖又利的声音吵得众人皱起了眉头,“老八你如今身染病症,还要见朕,莫不是想让朕早死不成?”
那小太监传完口谕,立刻将腰弓了下来,面上也挂上了惯常有的笑容,只是众人再也不能注意到一个小小的太监,都盯着跪在一旁的八爷看。
他面色通红,脖子上鼓出几条青筋,按在地上的手用力到发白,此刻正剧烈的咳嗽着,又像是胸肺中有气在游走,发出齁齁的声音。
许是因为疼痛,他每咳嗽一声,身上便剧烈的抖动一下。
渐渐地,他肩膀佝偻起来,直挺挺的腰也塌了下去,活像是只被大火煮熟的虾子一般。
雍王府许久未打开的大门正敞着,门上红通通的满是喜气,应当是近几日刚刷过漆,门房众人整齐的排在两旁,翘首期盼着王府的主人归来。
小杜今早上换上了最近刚发的秋日衣裳,站在众人的后头,见无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悄悄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王爷终于要回来了。
说实话,王爷不在府里,府里沉闷闷的活像是一座活死人墓,只有李侧福晋的院子里还有些鲜活气————那里人来人往的,正在准备大格格的嫁妆。
有时候门房的人帮忙运些东西进去,还能得到不少赏赐,上回搬那重死个人的拔步床之时,那里的姐姐还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铜钱。
小杜舔了舔嘴唇,拔步床多重他已忘了,但那日的烧鸡确实好吃。
他看了看头顶上的大太阳,悄悄的将全身重量从左脚换到了右脚,只盼着主子们能早点回来,他们也能回去歇歇脚。
正想着,就见一匹快马从街上奔来,马儿在大门处勒停,那人跳下马,顾不得拍掉一头一脸的尘灰,忙道,“王爷的车驾到城外五里了”。
门房迅速动了起来,管事的指着自己的干儿子,“去,麻溜点,快去给主子们报喜”。
小杜羡慕的看着那人的背影,这种好差事怎么就落不到他头上呢,指不定有多少赏赐呢。
王爷进城了。
王爷去了宫里。
外头一趟趟的传来消息,门房便一遍遍的往内院里传话,小杜求爷爷告奶奶的,还送出去怀里的一个荷包,终于得了个机会进去。
他欣喜若狂,直奔正院而去,只可惜在二门处就被太监给拦住了。
那太监仔仔细细问了前头传来的话,扭头便进去,将小杜孤零零的落在原地。
哎、哎,还没给赏赐呢。
小杜张了张嘴,到底是不敢将人喊住,只敢气狠狠地往二门里头连看好几眼。
好热闹啊。
小杜来不及细看,便被守门的撵鸡崽子一般给撵走了,他一面往回走,一面思量着内里的场景,以前也不是没有来过二门,但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庭院深处偶然闪过一个人影,看上去还怪吓人的。
但今日,府里的各处院子像是泥塑的菩萨庙褪去了金身,从院子到人,都开始鲜活起来。
啧啧,不愧是府里的主心骨回来了。
小杜感慨着往回走,刚到大门就见又是一匹快马过来,他快手快脚的往人后一缩。
哼,没有赏赐,他才不继续犯傻。
没去过的人众多,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往里头去,小杜见一个平时与自己不对付的人被派去了内院,他不禁心中一乐,去吧去吧,光溜溜的回来。
只是他乐完了,还是免不得有些伤心,可惜了刚才的荷包,里头还有一钱银子呢。
太阳走到正空,众人开始轮换着用午膳,但每次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轮到小杜的时候,他跑的比谁都快,别人到的时候,他已经端着面条碗蹲在饭堂门口了。
他喝了一口面条,眼睛亮了不少,看见相熟的人过来神秘兮兮的道,“赶紧去盛饭,今日里有肉哩”。
众人都吃得笑眯眯的,看来,王爷回府确实是一件让上上下下都高兴的事儿。
用过午膳,众人又开始静静地等着,一直到金乌西垂,门口的大街上终于出现了印着雍王府印记的马车。
小杜羡慕的看了好几眼,乌蓬的顶,桐木的车身,根本不怕雨水淋着,还有那拉车的马,肥膘体壮的,看着就精神。
“愣着做什么”,管事的一巴掌拍在小杜身上,“还不快去给贵人搬凳子?”
小杜连忙应了几声,又慌不迭的去搬凳子,回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那马车的身影了,门口的众人也散了。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人都去哪儿了?
乌雅氏从角门进了府,慢慢悠悠的往正院走去,她久未归府,理应给福晋磕头请安。
翠喜扶着主子,心中着实十分担忧,“格格,您真的要这样做吗?这样您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的”。
乌雅氏脚步微滞片刻,又继续坚定的往前走去,以往她所求之事不过是荣华满屋、富贵一生罢了,但时过境迁,如今她的心愿十分朴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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