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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


但他至晚才回,人人都能看出来,他显然也想猎熊,偏却没能带回来熊!
二姐姐的丈夫可是杀了虎!还给了二姐姐那般的体面荣光!!
柴敏受了伤。为躲野猪冲撞摔到了右臂,但不算重。
按捺住深深的不甘、不服、不满,纪明德亲手给他上药包扎,还如往日一样柔声夸赞他,宽慰他。
“自从知道三爷要去杀熊,我心里就日夜不安。”她叹道,“今日三爷虽然没能得偿所愿,可我更高兴三爷没遇见危险。幸好是受了轻伤,若有个大事故,三爷可叫我怎么活呢!”
柴敏心中的烦躁略散去些。
“本事不够、没有运道,愿赌服输!没什么可惜的。”他皱眉,“奶奶也别再提了。”
只是,该怎么和父亲与岳父交代。
替他包好伤口,纪明德要去沐浴更衣,以待晚宴。
“奶奶别去了,”柴敏把她拽回床里,“我都不去,你去有什么意思?”
他扯开了纪明德的衣襟。
晚宴不在行宫主殿,只在宫门到主殿前的大广场上,席地而坐。
篝火与火把将广场照得如白昼通明。
崔珏与霍元的座次特安排在皇帝近旁,广宜公主和宝庆又把纪明遥按在了崔珏身旁。
霍元本想趁此机会,与小崔大夫谈一谈各自杀虎猎熊的经过。他是真心佩服此人的本事,想要结交。
可他第一次想敬酒递话,小崔大夫正给他夫人倒酒,还叮嘱:“这酒太烈,夫人只吃这一杯便是。”
他夫人问:“那我若非要吃两杯呢?”
小崔大夫便说的是:“我替夫人多吃一杯,好不好?等回家里,夫人再尽兴。”
真让人牙酸!
他第二次寻到机会,才要开口,小崔大夫在给他夫人切肉、蘸料,那个细致,就差直接喂到嘴里了。
终于,又让他瞅见第三个空。
他都把酒杯举起来了,人都要起来了,陛下却比他先起身,笑令在场所有人:
凡有能者,皆要作诗赋以记今日,诗赋上佳者皆有赏赐。
小崔大夫的夫人就给他铺纸、磨墨,静静坐在一旁,望着她的丈夫作诗赋。
霍元本不好多看人家的夫人。
但小崔大夫的耳朵怎么红了。
当着陛下、娘娘和在场这么多人,给媳妇倒酒切肉、温柔小意服侍不脸红,被媳妇多看了一会,就脸红了是吧!
霍元是彻底服了。
不然,他也先娶个媳妇,尝尝这黏糊滋味,再让媳妇去交好纪恭人?
至今二十四岁未娶的霍元,第一次冒出“想成婚”的念头。
但红着耳朵作诗作赋的小崔大夫,还是夺得了陛下的赏赐。第一等的厚赏。
纪恭人一字没写。
女子里得赏赐的,有吏部于尚书的夫人,二公主,于尚书家的一个女儿、两个儿媳,国子监祭酒的夫人,刑部左侍郎的夫人,翰林院王侍读学士的夫人等等快二十位。
排在第十八位的,理国公府的纪宜人,似乎是纪恭人的亲姐姐?
这姐妹俩,好像不太熟。
霍元想起了去年听到的几句流言。
现在,应当不会有人再污蔑造谣,说:纪恭人是勾引了姐姐的未婚夫,才被迫让姐姐退亲,自己得逞,嫁给了新科探花。
但应不是没人疑心,只是真没人敢再说了。
安国公府这事做得忒不地道。
不管换人成亲是为什么,这么大的国公府里,就没有人想过,纪恭人的名声会被如何败坏?
霍元又瞥了一眼小崔大夫。
他夫人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受赏回来呢。
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多好的……小姑娘啊。
霍元忽然又不想成亲了。
晚宴席散。
温从阳与纪明达跟随父母回到下处。
已近三更。理国伯兴奋得毫无困意,却催促孩子们早些回房。
两人便听命告退。
今日已不在纪明达容易有孕的日子。
出了长辈的房门,温从阳与她谁也没再看对方一眼,便各自己房中歇下。
但两人都一夜无眠。
温从阳在想遥妹妹。
想遥妹妹眼里的泪光。
纪明达在想……崔珏。
想他猎的虎,想他高举起二妹妹的双手,和……他与二妹妹紧密相依的那一刻。
九月十九日,秋猎结束。
次日,御驾回銮。
路上又行四天,九月二十三日下午,御驾入京。
随驾众人皆得赐假一日,在家歇息。
纪明达将御赐之物妥善收起,并未使用。
那日她的诗,只排在第十八,已让舅舅欣喜万分。但她本以为,名次会更高些。不过,旁人的确作得比她好。
是她俗事缠身,太久没作,退步了吗?
但即便她作得更好,夺了女子中的魁首,崔珏应也只会看着不通文墨的二妹妹,替她倒酒、给她切肉。
真是可笑。
马球也输给了宝庆郡主。
愿赌服输。
仔细想想,那虎是被一枪封喉。若真是他人的手笔,那些禁卫怎么会舍得将此等尊荣名声让给旁人!
真是崔珏杀的虎。
崔珏,真的有如此本事。
已经过去了整整八日,纪明达却还是在不断回想那天。
怎么会。
怎么可能。
竟然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奶奶?”王嬷嬷进来。
见奶奶手边无事,她便笑回道:“奶奶离京之前,叫我盯着些孟淑人的三妹子,可我看了这半个月,还真是没什么事。再过五天,九月二十八,就是婚期了。”
是还有这回事。
孟淑人的三妹妹,究竟在她梦里,与崔珏是什么关系!
纪明达又有些反胃。
“知道了。”她告诉乳母,“再盯到她成亲之后一个月,若无事,就算了。”
崔珏总不会惦念一个有夫之妇。
可若真有些瓜葛,崔家倒热闹了。
纪明达又改了主意:“不,一直盯着。”
王嬷嬷连忙应下。
但,不到孟三姑娘成婚当日。
回京的第三天,纪明达就进入了她日夜渴求的梦。
她先是看见秋猎第一天的夜宴。
温从阳和二妹妹竟然坐在陛下近旁,与猎到熊的霍指挥并列?
怎么可能!!!难道他也猎到了熊——
但还不待纪明达细看,眼前旋转,她又看见了崔珏。
他们在堂屋。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你不愿与我亲近,难道就是因为她!我哪里比不上她!”
她竟然满面泪痕,只是话里没有哭音。
幸好没有。
她一手指东,质问崔珏:“原来,你早与嫂子的三妹情投意合,是被迫娶的我,所以你才——”
“住嘴!”崔珏紧紧皱眉。
“我什么要住嘴!”她冷笑,“你心虚了,怕被我说中了!”
“若不是她,就是你见到了二妹妹,你被色所惑——”她咬牙。
“纪明达。”崔珏攥住八仙桌边缘。
他指节泛红:“你胡乱牵扯的这两人,一位只是我长嫂的三妹,你不愿尊重,我不惊奇;另一位可是你的亲妹妹!你竟对她也无分毫尊重——”
“尊重、尊重、尊重!”她大声重复。
“你口口声声,要我对旁人尊重,你自己又对我这结发妻子有多少尊重!”她面上又划过两行泪。
崔珏只回以沉默。
她得意盯着他。
半晌,崔珏望向门扉。
“你可以和离,”他轻轻开口,“只说我不——”
“和离?”她气得几乎要发疯,端起茶杯就砸向崔珏,“你是想叫我做全京城的笑柄吗!”
崔珏没躲。
茶杯结结实实扣在他肩头,碎裂满地,茶水淋漓至他全身,他都没有躲,也没有擦拭,更没有发出任何痛呼。
“奶奶既不愿和离,我不会再提。是我没顾及到奶奶身为女子的名声。”他转身要走。
“你站住!”她喝命。
崔珏在门边停下脚步。
但他没有回头。
“婚姻大事,不但结两姓之好,更是女子一生的结果。”她也只站在原地,“二爷娶了我,却与我父亲相争不快,又只把我当做摆设,什么也不肯给我,这就是书香世家出来的探花、翰林行事吗?”
崔珏身形未有寸动。
“二爷心里没我,又不肯承认装着旁人,我都可以不在乎,我也不会去找她们对峙。——太不体面了,给彼此留些脸面吧。”她一字一顿,“但有一件事,即便只是为了崔家的列祖列宗,只是为了二爷的爹娘,只是为了二爷自己,你也不能不给我。”
“不管怎样,我们得有个孩子呀,二爷。”
她神色渐渐笃定。
虽泪痕未干,她却露出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纪明达摸到了满手的泪。
床帐紧合,帐内几乎没有光亮。她不知道此瞬正是几时几刻,但尚无人来叫她起身,应还不到卯初。
她也还起不来。
头一抽一抽地疼,耳边全是她质问崔珏的话,喉咙发干发涩。她想叫人,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梦、这两个梦——
纪明达双手捂住脸,又按住眼睛,想阻止眼泪继续流下。
崔珏性情冷淡,对她从不热络,甚至可称冷漠,她知道。
即便没有这些梦,今世从见他的第一面,她就看得清楚:
这个十七岁得中顺天府解元的少年举子,看向她的眼里竟没有分毫惊艳。
对她的诗文、画技、琴棋之艺,他更只有客气的称赞,从无一次真心赞赏。
他是大周几十年才出现一个的惊世之才,自然恃才傲物,瞧不起她闺中的本事,她明白。
她也不需要他毫无真心的称赞。——愿意欣赏赞扬她的人从来不缺!!
所以,她不再高兴见他。
婚事已定,早晚都要成婚。那时,崔珏自然会发现,她与其他女子的不同之处。
他会明白,能娶到她,是他和崔家的幸运。
他兄长的妻子出身不高,行事也不合规矩礼数,怎么能当得起崔家的当家主母。
幸好、幸好,老天赐给了她这些梦。
原来崔珏不会明白。
原来,即便成婚,他竟也对她冷漠至极,连夫妻之间应有的一切甚至孩子都不肯给她!
纪明达止住了眼泪。
崔珏不是温从阳。
即便她的梦并不完全,她没看到崔珏之后是什么反应,但想来,他必不会像温从阳一样,每月按日期听话过来行房。
真嫁给崔珏,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那她岂不真成了满京的笑话!国公长女、嫁与探花,却夫妻不睦、多年无子、几至和离——
纪明达蓦然伸手至小腹。
今天应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可已经现在了,她竟然还没感觉到任何月事前的酸胀之意。
是……已经来了吗?
她的孩子来了吗!!
张了张嘴,纪明达发现她又能发出声音。
她连声向外唤人。
——忘记了去细想,为什么昨夜第一个梦里,温从阳竟与霍指挥并列,一同坐在陛下近旁。
又过两日,纪明达的月事仍还未至。
她的月事一向准时,近三年来从无差错。到了这时,连贴身服侍的丫鬟、嬷嬷,心里都已有了八分把握。
“但日子还浅,只怕诊不出来。”纪明达让自己耐心、更耐心些,“谁都不许声张。”
她对王嬷嬷说:“到下月初十,再去请太医来看。”
纪明遥陪嫂子送了孟安和出嫁。
嫂子的身孕已有近六个月了,身体日渐沉重,不便饮酒待客,纪明遥自然要替她多吃几杯。
她酒量不算太浅,来客也不会或不敢狠灌她。又有鲁氏一同挡酒,到席散,她只吃了六七分醉,还算清醒地被崔珏抱回房中。
青霜等早已备好醒酒汤。
纪明遥一口气喝光一碗,便又被崔珏抱回卧房。
“挺好的。”被放在床边坐好,她喃喃说,“新娘子很漂亮,新郎官也怪俊的。一个半月没见了,到新房一掀盖头,互相还不看呆了?”
孟安和好像真的对崔珏淡下来了。
挺好的,挺好!
她和陈宇一生一世知心相守、甜蜜幸福才好。
纪明遥半靠在床头,看崔珏单膝跪地,给她脱下鞋袜。
“你怎么不说话啊?”她埋怨。
崔珏抬起头。
“‘新郎官怪俊’……吗?”他问。
他看,一般。
纪明遥笑软了身子,握住他的脸。
“没你俊!”她大声说,“没你好看!”
“全天下你最好看——”
崔珏直起身。
他将手垫在夫人脑后,轻轻按住夫人躺下。
一刻钟后。
“夫人,先洗澡吧。”崔珏轻喘。
他双唇水润,唇角还有被咬出的印痕。
“行啊。”纪明遥答应着,手却开始解他的袍带。
崔珏连忙按住她。
“天黑了。”纪明遥示意他看窗外。
暮色四合,霞光尚明。一道残霞映出亮红的光辉,打在房檐与庭院之间。
尚未真正入夜。
“先沐浴。”崔珏还是抱她起身。
纪明遥就在他怀里不停地笑。
好像猎虎那天大胆的崔珏已经消失了。那夜过后,他又恢复了“白日不能行夫妻之事”的形状。
什么时候才能再看见一次肆意、急切、急不可耐的他?
真是——好期待啊!!
第二天上午,纪明遥收到了刘皇后送来的虎皮。
很大一张,几乎能铺满整个床榻。皮毛光亮未损,摸起来稍有粗糙扎手。
很威风。
但也吓人。
那天在深林中,独自一人面对护子的雌虎,崔珏都想了什么呢。
纪明遥决定把虎皮先收起来。
因为,她还在后怕。
女官又传达了皇后之意:“娘娘说,若恭人无要事,便请去宫里说话。”
纪明遥忙更衣梳妆。
刘皇后找她,是要她重写《产钳的发明与使用》第五稿。
“你这书名很好,简单易懂,不用改了。”她笑指案上厚厚一叠条陈,“这都是近二十日来产钳使用的结果,共一百一十六例,由你挑选编入书中。尚食局和太医院又将产钳有所改进,我叫人给你讲明,你带回去,也要重画样式规范、重写如何使用。”
她问:“你几日能完成?”
严格估算后,纪明遥回答:“十日定能完成。”
“我给你半个月。”刘皇后道,“这半个月,会不断有女官和产婆到崔宅找你,新增案例。你有需要,不管要人、要物、要钱,都不必自己入宫,叫人来回话,我尽数给你送去。”
编书需静心。只叫明遥入宫办事,恐怕她在宫中不安,路上又耽延时间,不如留她在自家。
可惜,竟无一个女官专用办差的衙门。
“是,臣明白!”纪明遥起身恭答。
把一切交给皇后,果然进度有了飞一样的提升。靠她自己,想做到这一步,至少还要四五个月。
想必,等第五稿写完,就是产钳进入大范围推广的时候了。
拿到最新样式的产钳,带上所有条陈,回到家里,纪明遥就开始静心翻阅案例。
用过午饭,午睡两刻起身,她继续看案例。
她一直看到崔珏回家。
“老家的庄子都还没送出息过来,应就在这一个月了。”纪明遥同他商议,“但只怕我这几日没有空闲——”
“交给我。”崔珏立刻说,“连家里所有杂事,也只等我回来再办。夫人只管专心写书。”
“那我可就全不管了!”纪明遥开心,“正是今天的事还没听一件呢!”
她忙命青霜:“快,快让管事过来回话吧!都回给二爷!”
“让人去东厢。”崔珏起身。
纪明遥又一直看到晚饭。
“我心里大概有数了。”
吃完饭,她瘫在榻上,闭目养神:“明天开始写。”
崔珏替她揉额上的穴位。
纪明遥舒服地往他怀里钻。
“我有点羡慕你了。”她感叹。
“羡慕什么?”崔珏轻声问。
“羡慕你,怎么能一天只睡三个时辰,还时时精神饱满,忙一整日也不累?”纪明遥枕上他的腿,“我就不行。”
“这才集中精神半天——”说着,她就打了个哈欠,“我就只想睡觉了……”
脑子发晕。
怎么又羡慕起卷王的天分了?
明明这辈子她既不用、也不能通过拼命学习、赢得考试争取更好的生活——
不过,为这件事让自己尽力,她很愿意。
她很高兴。
如果崔珏的卷王天分真能暂时分她一半,就更好了。
还是做梦比较快。
次日休沐。
纪明遥正重画产钳示意图,宝庆来了。
她带了一张田契。
“娘本想叫你和妹夫过去,全家一起吃顿饭,再给你的。”把锦匣塞到明遥妹妹手里,宝庆笑说,“但听说你正忙着,娘就叫我送来,说等你忙完了,再带妹夫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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