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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


纪明遥正斟酌语句时,外面来人回禀:“太太,理国府上来说,大姑奶奶发了高热,正想太太呢,请太太快些过去。”
“明达?!”温夫人立刻起身要走,又忙命人,“快去叫明远回来!”
这孩子,是不是昨天经了她几句话就受不得了?也太让人操心!!
她已经走出去几步,才又回身看向明遥:“你要不要也——”
“松太公送的是四个字,‘贤夫佳妇’。”纪明遥忽然回答太太的前一个问题。
她不想让太太把现在的问题说全。
她平静笑道:“有他老人家作保,满朝文臣和诸位诰命便当不会有人再疑心,是我勾引了二爷,才越过长姐,抢到了这桩极好的婚事。”
不如趁现在全部说开,免得以后更伤情分。
纪明遥起身,特地不多看青霜,只看着太太,笑说:“我也不便随太太过去。大姐姐病着,必然心绪不好,若见了我,又说些崔家不好的话,我瞒不下来,叫二爷和大哥嫂子知道,我也难再回去了。”
“太太快请。”她蹲身行礼,“我这便回家去了。”

出口之后,面对太太,她也没有任何的后悔与愧疚。
因为她应该说。甚至,她认为,再不说就晚了。
纪明遥静静直起身。
她与纪明达,已经绝无再和睦的可能。社交场上不得已遇见就算了,私底下,请太太不要再试图让她们做一对好姐妹。
她的一再退让,换来的只有纪明达的变本加厉。在她身上,纪明达好像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而若太太还想维持与崔家的友好关系,也请不要再让“崔二奶奶”,去和一个莫名其妙对崔家有很大敌意的亲戚多见面。
温夫人在发怔。
她是第一次,被明遥直言相拒。
这第一次,就把一切说得清清楚楚,不留情面。
她本是满心焦急想去看明达,并没多想,走了几步才发现忽略了明遥。这并不算大事,明遥从来都能体谅。但她特特请了明遥过来,却又把人撂在这里,也实在不妥。到底是亲姐妹,明遥便是心里还对明达有气,跟着一起过去,只见见长辈们也好。
就按明达上次说,从阳为何来安国府的话吧,反过来也一样。
明遥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再去理国公府,也一辈子不见她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了,这便是个机会。
可她还是想得太少,忽略了太多。
温夫人心里五味杂陈。是愧、是急、是悔、是恨?她一时理不清。
但她知道,的确是她错了。
“去找二爷回来,送他二姐姐回去。”
先改口吩咐了丫头,温夫人才走向明遥。
她想握住明遥,好好地和孩子说几句话再走。
可在她站定、伸出手之前,明遥已经开了口。
明遥笑盈盈地,话里并无分毫怨恨,对她说:“太太快请吧,大姐姐还等着呢,我就在这等等明远一起走。”
纪明遥不想听太太对她赔不是。
更不想听到,太太再为纪明达解释、辩解,替纪明达赔礼。
她不想再对太太说重话了。
看清明遥的神色,温夫人明白,已经没有再挽回的可能。
明达还在发高烧,正在理国公府等着她。
“下次再去接你来,咱们好好乐一日。”她只能对明遥点了点头。
说完,她匆匆出去。
太太走了。
纪明遥想扶住炕桌,却扶到了青霜。
“姑娘坐一会吗?”青霜问。
纪明遥站稳。
缓缓看了看这几间熟悉的屋子,她对青霜笑:“不坐了,出去吧。”
经过这一次,她与太太,只怕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从来都清楚,纪明达才是太太的亲女儿,太太更为亲女儿考虑理所当然。可将这般最好一辈子心照不宣的事摊开在明面说,不论谁有理、谁无理,总归会留下一道刻痕。
说得越晚,刻痕越大。
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啦!
纪明遥在廊下看到了明远。
“你不用送我了,”她笑道,“快和太太一起去理国府吧,我自己回去。”
“我送二姐姐。”纪明远从袖子里拿出棉帕,递到二姐姐手里。
二姐姐在发愣。
纪明远又拿回棉帕,犹豫片刻,递给二姐姐的丫鬟。
青霜忙接过来,给姑娘擦去了眼泪。
纪明遥恍然回神。
她低头,碰了碰自己的脸。
哭了吗?
丢人哇!!
快速整理好情绪,她抬起脸,想说几句有的没的,赶紧把这事翻篇。
“姐姐,”纪明远却已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他上前半步,握了一下二姐姐的手,又快速松开,又退后。
“姐姐回熙和院坐一会吗?”他问。
“不去了。”纪明遥没有再笑。
她望向已经偏西的太阳。
“我想回家。”她侧过脸说,“你送我?”
“姐姐,请。”纪明远只说。
但他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姐姐想回家。
纪明遥一手握住青霜:“走吧。”
明远的性情与崔珏有些仿佛。
三四岁时,他虽然不爱说话,却爱对人笑。可从上学起,他就越来越不爱笑,话就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她一路没再开口,明远也只沉默跟在旁边,并不多说一句。
所以,直到上车前,明远扶住她的手臂,离她很近,她才注意到,明远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一寸。
是成婚那天她穿了厚底的鞋,所以才没发现吗?
还如五六岁时一样搓了下明远的脑袋,纪明遥开心钻进马车。
纪明远摸了摸自己的发顶。
他也轻松笑了,转身上马。
车内,纪明遥抱紧了青霜。
“多谢你!没有你,我还糊涂着呢!”她轻声在青霜耳边说,“但那些话,你别再与任何一个人提起了,叫花影也不要再说。我与太太之间怎么样,说大了也只是我不孝顺,可若叫人知道还有你们的话在里面,难免就成了你们挑唆主子。这名声就……”
她无奈一叹:“名声对谁都要紧。我知道那些婆子私底下说话更没顾忌,小厮男人的嘴还更脏。哪怕我护着你们,他们不敢当面议论,背地里的闲言碎语,又哪里好受。”
“姑娘放心!”青霜忙道,“我们早就约定过,这话连春涧和白鹭都不提起的。今后我们两个也一句不说!”
“我要做骑装,给你们也做吧!”纪明遥想起来,“从前我不学骑马,也不好叫你们混在别人的丫头里一起学。如今虽有二爷教我,他也不能时时有空,我得请位先生来,正好你们也补补课!”
“这个好!”青霜高兴,“我要和姑娘做一样颜色的!”
“做做做!”纪明遥满口答应!
她还要和宝庆姐姐做一样的!
车在崔宅西门停下。
纪明远勒马,恰看见二姐夫从门内出来。
他忙下马,笑道:“我送二姐姐回来了。”
“明远。”二姐夫对他颔首,便走至车边。
二姐姐从车内探出身子,扶住姐夫的手臂,姐夫却并不只是让二姐姐借力。
他是……直接握住姐姐的腰,把人抱下来。
纪明远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不过,二姐姐在崔家过得好。
把夫人放下,崔珏先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这才过去半个时辰,夫人便回来了,又是由明远送回。
岳母请了夫人去,还能让夫人受委屈。
“没什么……”纪明遥红着脸又改了口,“一会再说。”
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
她拽崔珏的袖子:“我应了太太,让明远到家里常住,明后日去接他,以后你更不必再去安国府了。”
“明远。”崔珏便看向妻弟,“后日我与你姐姐要去谢家,只能派人去接你。今日不早了,留下用晚饭吧。”
“劳烦姐姐、姐夫了!”纪明远忙道,“只是我还要回去复命,不留下用饭了,这便告辞了。”
姐夫婚假所剩不多,他怎好还在这里多扰。
崔珏也并不多留,说一声:“路上小心。”便看妻弟上马回去。
纪明遥低着头笑。
“二爷不想留明远,也太明显了。”待看不见明远时,她才小声说,“也不再客气一回。”
崔珏扶着夫人的肩头回家,并不为赶客羞愧。
他稍稍低头,在夫人耳边笑:“夫人不是也没多留吗。”
纪明遥轻轻在他脚上跺了一下。
明远就后天再来吧!
她问崔珏:“安排明远住在哪?是住二爷书房,还是前院?”
“前院罢。”崔珏道,“书房里东西厢房都是书,不好挪动。”
“挺好的,”纪明遥赞同,“他都那么大了,再住二爷书房,怕也不好意思。”
她便说:“我让明远只带两三个小厮来,伺候的人,二爷就再给挑一两个?”
“闻书,如何?”崔珏问,“他还算机灵。”
在庄子上住的三四天,纪明遥对这几个小厮都认识了,闻书是话最多的,正好能弥补明远不爱说话。
“那我再叫韩运过去伺候着,粗使的人再拨几个,就齐了!”纪明遥打算好。
她便吩咐:“快叫桂嬷嬷和韩运媳妇带人把前院正房收拾出来,预备明远后日来住,要什么东西,就去找秋嬷嬷开后罩楼——”
“库房钥匙,上次已经一并给了夫人。”崔珏道,“夫人的嫁妆里,只怕许多东西不合明远用,一起去知会嫂子一声,开库房吧。”
“一样的家具摆设,我的嫁妆里也不全是嵌贝贴金的东西,哪里不合用?”纪明遥笑,“我也不是不想用二爷的,是现下账册还没理顺、分好,不想多麻烦嫂子一次。”
“并不麻烦嫂子,只是知会一句。账册上也不必夫人写,我来写就是。”崔珏坚持要带她向正院走。
“好,好!”纪明遥边走边笑。
她就问:“二爷,咱们的匾哪天能做好?”又忽然想起来:“忙忘了,还没告诉宝庆姐姐呢!”
来不及写信了,她便命:“青霜,你去找春涧,今天让她去吧,现在就去广宜公主府找宝庆姐姐,只说我得了松太公的一幅字,请姐姐有空来赏。你都跟着出两回门了,在家歇歇。”
“是!多谢奶奶!”青霜忙回房去。
待这丫头领了命,崔珏才答夫人方才的话:“夫人才去安国府,大哥便回来了,看见太公的字,他定要亲自装裱,约要十日。下月之前,定能做好。”
“大哥还会装裱?”纪明遥好奇。
“也是和太公学的。”崔珏多说了一句,“虽然我也学过,但不如大哥手熟。”
“二爷也会!!”纪明遥震惊。
这都会吗这都会吗!
崔珏神色淡然:“‘凝曦堂’三字,我本只想制成室内悬挂之匾,大哥定要制木匾挂在正门之上,家中不便,所以送出去做了。夫人今后若有字画要装裱,我亦可效劳。”
“那等我写出更好的吧,”纪明遥开心,“现在的就不劳烦二爷了。”
崔珏还欲再说,正院已到,大哥和嫂子竟都迎出来了。
“恭喜弟妹得太公垂爱!”崔瑜见了他两人就拱手恭贺,又是羡慕,又是激动地说,“哪日我也带你们嫂子再去拜望太公,或许能沾一沾弟妹的光,让我也得一幅字?”
“太公垂爱于我,也是屋乌之爱,我是沾了二爷的光。”纪明遥笑着还礼,“或许大哥下次去就得了呢?”
她不提能得赐这幅字的前因,但崔珏早与崔瑜说明。崔瑜回房,又与孟安然详说了一回。是以孟安然心中连羡慕都无。
名声几乎尽毁才得这几个字撑腰,哪个女子愿意?弟妹也是可怜。
这一两年她冷眼看着,徐老夫人眼里心里是只有纪大姑奶奶一个孙女的。温夫人虽然待弟妹似亲女儿一般,实则最疼的还是纪大姑奶奶。安国公待弟妹,似乎也并不慈爱。
她虽不知详细内情,可若不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安国公府怎么会愿意把亲事换给弟妹来嫁?
而阿珏与弟妹有无私情,外人多有猜测,他们自家人还能不知吗:
定亲之前,实是无有半点。定亲之后,阿珏也连元宵花灯都不亲自去请弟妹!
崔瑜正和纪明遥滔滔不绝说着,他准备怎么装裱这幅字。
崔珏便与孟安然说清纪明远要来住,与想开库房一事。
“既是后日就来,现在就快去罢!”孟安然忙笑说,“等过几日理顺了,你们再要开库房,也不用多跑这一趟了。”
她便命:“王平媳妇,快带你二爷二奶奶去,再找几个稳妥的人帮着抬东西!”
崔瑜还没说尽兴,就被孟安然扯着让闭上了嘴。
“大爷可真是!”等小两口出去了,她才埋怨崔瑜,“你说这么多,就不怕让弟妹想起伤心事吗?”
“这样的事,越避讳,越不说,才更不好。况且我看弟妹也是真心高兴,才说这么多。”崔瑜笑道,“我明日去衙门,还要和每一个人都提,这才是太公赐字的用意呢!”
他不免得意:“我看阿珏未必好意思见着一个人就说,也怕他吓着人,这事还是得靠我来办。”
孟安然听他说的倒也有理。
她便只问:“我也是直到如今都想不明白,安国公府究竟为什么要换弟妹嫁?什么八字不合,命格相克,我才不信。真要‘不合’‘相克’,怎么定亲之前没算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咱们家也不是那等不堪的人家,清清白白,问天问地都无愧,阿珏竟还会被人……不想要?”
她说着都觉得可笑。
崔家的男子、十八岁就金殿传胪的今科探花被人退亲?
这若不是自己家的事,她也能和人议论上三五年!
“还想他们家做什么!”崔瑜摇头。
他搂着夫人回房,笑道:“这几日我还想呢,幸好是弟妹嫁来,不然真让那位大姑奶奶来,还不知咱们家都闹成了什么样。我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倒未必准:这才成婚不到三个月,理国府上已经大闹过三四回了。这还是嫁去亲外祖家,公婆是亲舅舅、亲舅母。”
他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傻蛋。安国府毕竟主动求亲又要换亲,虽然阿珏愿意,弟妹也好,他心里这口气也一直没咽下去。现见纪大姑奶奶过得这样,他的气才算暂平一半。
但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在安国府提换人时竭力阻止,最好能直接问到安国公脸上去。
这事也真太侮辱人!
只是与弟妹再无干系。
弟妹,也不容易啊。
“咱们两个老的,竟叫弟妹包容着。”崔瑜又感叹。
“你才老了呢!”孟安然不禁瞪他。
崔瑜哈哈一笑,忙说:“都不老,都不老!”
前院与崔珏的书房一样,屋子是正房三间,小小巧巧,院落倒不算小。
崔珏原本打算在此处教夫人骑马,现下是不方便了。他便问:“不如去花园学骑马?有一片空地,也很合宜。”
“家里的花园我还没逛过呢。”纪明遥犹豫,“我怕我进去就只想看景,不想骑马了。”
“那我与夫人逛花园也好。”崔珏便说。
“明天再逛?”纪明遥问,“现在好累,只想躺下。”
“好,明天逛。”崔珏答应。
他便只让小厮婆子们收拾房屋,与夫人回房。
但纪明遥才拆了头发,还没能躺下,宝庆来了。
她不想再费事,就这样一根簪子不戴,坐在堂屋等她。
崔珏到廊下相迎。
“妹妹,妹夫,我又来扰你们了!”宝庆对崔珏点头一笑,进来就在明遥妹妹身边坐下,“字呢?不是让我来看吗?”
“在我大哥书房等着装裱呢。”纪明遥歪在椅子上,“我大哥和嫂子在正院,我让人回一声,姐姐自己去看吧,我好累想躺下……”
“呦,看把你累的!今天都忙什么了?”
示意丫头把茶放在桌上,宝庆笑问明遥妹妹:“其实我这就急着过来,是还有话想请教你。不然,真不想再扰你和妹夫的婚假了。”
“什么话?”纪明遥就问。
宝庆向上指了指。
纪明遥令青霜等:“你们都出去。”
待丫鬟全部退下,阖上门,她才看向书房,问崔珏:“二爷,我和宝庆姐姐要说立后的事,你要听吗?”
听了,即便不发一言,可能也算展现出了相应的倾向。
尤其他们今天还去了松太公家。
在满京高官中,只从官阶看,崔家算不了什么。可从故交、亲友上看,他们能动摇太多人的立场。
有时是选择“公义”,还是选择“利益”,只在一两句话之间。
何况皇帝想立淑妃,又的确并不违背“公义”,全是利益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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