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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嫡姐换亲之后(明春鸢)


何况他还会与她毫无情意,铁了心要和离!
只是,她想嫁温从阳……不能先与母亲说。
不似祖母,在姊妹里只爱她一个。母亲疼她,也疼明遥,也看重温家。
她得求祖母做主才好。
安国公府花园里,海棠树阴下,月季花丛中,纪明遥正专心致志地投壶。
养生惜命应动静结合,一味懒惰不动并非长寿之道。
投壶不需太大场地,在自己房内院中便可以进行,也不需剧烈跑跳便能活动到全身,还几乎没有任何受伤的风险,又能交替锻炼左右,且是“古礼”,说来颇为雅致,在宴饮交际时也能算她的长处……所以,在所有闺中女子能接触到的才华技艺里,她最精于此。
她左手投得和右手一样好。
又是连投十箭皆中,纪明遥满意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可能不存在的灰。
她才从碧月手中拿起棉帕,温从阳便从一旁凑了过来。
他还不敢离她太近,只是眼神不自觉便聚在了她白里透红的面颊和嫩如花瓣的嘴唇上……他看着她微微气喘……空气里都是花朵的香气,他耳中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
温从阳尽力把目光移向碧瓷矢壶,赞叹道:“竟没见过比妹妹投壶更好的人,我也不如妹妹多了。”
“熟能生巧嘛。”纪明遥不谦虚也不自满,话一转又夸起温从阳,“且我只这一项长处,不似表哥,学什么便会什么。”
她也的确真心这般认为。
起码不惧辛苦伤痛,坚持苦练成马上十环,现在的她做不到。
即便有再好的师资力量和学习环境,想要学成、学精骑射,也难免摔马。摔马可轻可重,运气不好或许还会有生命危险。
纪明达学骑射时便摔过几次,虽没伤筋动骨,最严重的一次,擦伤和扭伤也养足了大半个月才好。
虽然上辈子她非常期待过有时间也有钱后去学骑马,想体会到在骏马上乘风自由的感觉,但这辈子,纪明遥很珍惜自己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条小命,不会拿自己冒任何险。
温从阳早已忍不住将目光移回了遥妹妹身上。
她声音轻柔,望着他的眼睛专注又真诚,一如以往,仿佛她所说皆是发自肺腑的真言……
温从阳攥了攥手。
除了遥妹妹,从来没有人这般认真、真诚地夸赞过他。连母亲也没有。
母亲和祖父祖母自是疼他的,从小到大,不论他做什么都说好,哪怕他已经十七岁了,晨起看到院中蔷薇盛放,采了几瓶送去孝敬,母亲和祖母也把他的这点孝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但他知道,这只是长辈们惯常对他的溺爱……并非他们真正觉得他做得有多好。
父亲只会训诫说教他,不许他忘记自己比别家子侄究竟差了多少。
至于兄弟朋友们,谁不清楚谁。家里下人和外面那些人奉承的话,他更不会听。
还有……如蕙姐姐,和母亲祖母一样,都是习惯了称赞他的一切。
遥妹妹不一样。
她说“好”,就是真心觉得好。
在袍子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温从阳还是没敢将“妹妹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说出口。
他只是又凑近一步,笑问道:“那、那一枝梨花最好,我给妹妹折下来插瓶,好不好?”
纪明遥顺着他的手一看,大为赞同他的审美:“好啊!”
“那妹妹先稍坐!”温从阳立时卷起袖子,兴冲冲跑过去。
纪明遥便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在摇椅上,抬头看着如碧晴空下,她礼法上的表哥、理国公府温家的少年公子三两下窜上了树,将那一枝开得最繁盛的梨花亲手折下。
他跳下来,稳稳站定,小心捧好花枝,笑着向她奔来。
碧月她们都在偷笑。
纪明遥嗔看她们一眼,耳根竟然微微有些发烫。
温从阳只觉得还没与遥妹妹相处多久,竟已到了午饭的时辰。
他被明远表弟请去前院用饭。见席上只有他们两人,他便随口问道:“小崔翰林怎么不在?”
这位新科探花可是他未来连襟,虽非一路人,将来难免有所往来,趁早熟识起来也好。
纪明远略一思忖,笑道:“因大姐姐今日未能与崔兄相见,父亲便请了崔兄去谈论文章了,只恐还没尽兴,在席上还要说,没得唠叨。不如我与表哥清清静静吃顿饭的好。”
温从阳稍一愣,忙笑道:“你说的很是,我最听不得人讲学问。”
纪明远便忙举杯敬他。温从阳回敬,两人就把这话掀了过去。
但酒过三杯,饭也用了一碗,温从阳却仍在想未来连襟与姑父。
他当然知道姑父对他这妻侄没有多少真心疼爱,不过看他是寻常亲友家的晚辈,最多看在姑母面上,对他格外和善些。
他也知道自己不成器,又不是金子,不能让人人喜欢。
可他要做遥妹妹的夫婿了。
今日姑父因他不通文墨,不与他正经说话,将来一样的事只怕不少。他是没甚所谓,遥妹妹呢?
一样是纪家女婿,小崔翰林被视为正宾,他却仍被当做可以随意打发的晚辈,岂非叫遥妹妹面上无光?
从小到大,因为“顽劣、不肖”,他已经习惯了旁人或诧异、或失望、或不屑的目光。他知道外人如何议论他,无非是“膏粱纨绔、无用无能”等话。
但他不愿让遥妹妹因他受委屈。
他更不想有一天遥妹妹对他失望。
满桌珍馐越吃越没滋味。
多吃了两杯酒,温从阳被送入客房歇息。
安顿好表兄,纪明远寻到母亲,笑回道:“表哥今日高兴,吃得有三五分醉,已经睡下了。”
他思索再三,没与母亲提温家表哥那难得一见的、掩藏不住的失落。
母亲也不好强要父亲屈就表哥。这话说出来,只会让母亲为难。
一日难得听见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温夫人浑身疲惫顿减了些,点头笑道:“让他睡去罢,不必叫,起不来就住一日。”
左右从阳也没少在这里住过。
纪明远领了命,方坐到母亲身边,问:“大姐姐身上如何了?”
温夫人面上笑容淡了淡,只与儿子说:“不是大事。只她难得懒怠见人,你也不必去看她,我告诉她一句你想着她就是了。”
纪明远这个年纪,已不大好多问长姐的私事,是以他虽然心中挂念,也只答应着:“是。”
温夫人撵了儿子去午睡,自己倚在贵妃榻上,着实发愁该如何体面退了与崔家这门亲。
她虽应了明达,可她也清楚,老爷不会舍得丢了崔珏这未来女婿。
实在不成……便只能托言八字不合,看是否能以明达的妹妹替嫁……
温夫人的眉心隐隐作痛。
家里只有四个女孩子。明宜还小,无论如何也不成。明遥和从阳只差走礼定亲,便是未婚夫妻了,两个孩子有情有义,两家都满意的亲事,更不可能拆散他们。
只剩一个明德……
她能担得起这亲事吗?

纪明德正在纪明遥院外徘徊。
已在申初一刻,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该用晚饭,按理说,闺中女子午睡都该起了。
可她这位二姐姐一向不能以常理度之,太太又格外肯纵着她……
犹豫片刻,纪明德暂时舍下高门闺秀的体面,靠在墙边听了听。
院子里果然静悄悄的。
她抿唇看向树荫外的日头,有些不甘心就这么白走一趟。但院门掩着,她装作无知无觉走进去,扰了二姐姐的午睡,更讨不着好。
最后看了一眼“熙和院”的匾额,纪明德跺了两下脚,扭头回房。
她又想起来,这“熙和院”三个字,还是纪明遥磨了墨捧着纸,请太太亲自给取了名字写下的。
家里姐妹四个,大姐姐和老太太住,比有多少院子都强。不过旁人也羡慕不来,那毕竟是大姐姐。
四妹妹年纪小,分了房舍单独住还是今年开春的事。
只她和二姐姐,既是同岁,又是同一年被抱到太太院里——
“从小到大……”纪明德喃喃道,“我请安比她早,这等小事都不必说了……从六岁上学,哪年哪月的课业我不比她好?琴棋诗书,我也多有胜过她的……她不肯学骑射,我学得和大姐姐一般好,她懒怠做针线,我是四时八节都没少过给太太老太太的孝敬。我事事比她郑重认真——”
她停下脚步,低着头,似乎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服侍的人:“为什么太太偏偏就是更疼她呢?”
为什么太太要嫁女儿回娘家,只想到纪明遥一个,从开始就没考虑过她?
是她不配做温家的媳妇?她不配嫁给表哥?
明明她也和表哥……是青梅竹马……
围随的奶娘丫鬟都不知如何回应这些话。
纪明德鼻尖发酸,心里越发地发堵,让她不知不觉就将平日不敢宣之于口的话说了出来——
“就是因为她生得好吗?”
“年纪只差三个月,就差了这许多?”
“还是因为、因为她姨娘——”
“姑娘!!”一旁的乳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三姑娘的嘴,“这事可说不得!”
纪明德的眼泪簌簌掉下。
她觉得喘不过气,挣挫几下,声音反而更大起来:“我姨娘的事又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让她做的!我……那年我才四岁……”
她抖着声说:“我、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我的姑娘啊!”乳母吓得跪在地上,拉着三姑娘的衣襟求,“姑娘累了,便有什么话,回房再吩咐奴才们,奴才们就是拼死也替姑娘去办,这大日头底下,还请姑娘爱惜贵体——”
“姑娘!”其余丫鬟嬷嬷有一同跪下的,也有忙忙挡在外围,怕被人看到这里景象,回给太太和老太太的。
突如其来的无畏勇气又迅速从纪明德身上散去了。
看着从小照顾她到大的乳母,纪明德又不忍。她亲手扶了乳母起来,心中的憋闷却又化成了一句话:“嬷嬷,你这么怕什么?我又不是二姐姐,不会一点小事就小题大做回给太太,非要撵了你去的!”
常嬷嬷哆嗦了一下,实在更没法答这话,只有对三姑娘赔笑罢了。
纪明遥当然不知道在熙和院外发生的这一出。
直到申初三刻,她才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
今天运动量超标,多睡一会有助于身体修复……说她是纯懒也没错。
不过,太太愿意纵着她,徐老夫人的挑剔总体来说对她影响不大——
太太出身理国公府,是温家上一代当家人理国侯的亲女儿,也是现任当家人理国伯唯一的亲妹妹。太太又儿女双全,多年来在纪家勤慎贤明,几无错处,在京中风评亦是无可挑剔的当家夫人,婆媳之间,徐老夫人也要给太太几分尊重,不会对太太疼爱的庶女太过分。虽然似今日一般的暗地算计和见缝插针的明面苛责一直没少过……
但都没对她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损害。
徐老夫人算计不成,她被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
至于体罚、虐待不喜欢的庶女,那是最不“体面”的人家才做的事。且高门大户之家都是“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万一被传出去,也有损安国公府的名声,和她与别家联姻的价值。
纪明遥懒在床上,随便翻开一本温从阳送她的闲书,打开一看,是红拂女与李靖的“新编”传奇。
碧月同人收拾着夏装,看着姑娘笑:“等过几日走了礼,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就更好与温大爷说了。”
“……那倒也不是……”纪明遥正为写书人的神奇脑洞发笑,反应慢半拍,“现在是表哥,走了礼就是未——”
纪明遥抬头看碧月。
碧月“嘿嘿”笑着,凑近姑娘:“姑娘怎么不往下说了?”
“说什么?”纪明遥使劲瞪她,“说出来,让你们都笑话我?”
“姑娘明鉴!”春涧等早笑成一团,“碧月姐姐哪敢笑话姑娘啊!”
“她不敢,你们敢!”纪明遥抽出一条手帕,作势要丢她们,却撑不住也笑了,“一群坏丫头!”
屋子里吱吱喳喳,声音传出去,在房檐下歇着的婆子们互相看看,也都高兴着,一个婆子从院外溜进来,与她们分享消息:“小崔大人告辞走了,老爷亲送的,大姑娘到底没出来见。”
觑着屋里没听见,婆子们立刻小声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大姑娘身上这般不好,怎么家里没请大夫?”
“是不是怕冲撞了小崔大人,不方便?”
“都定了亲了,又不是外客,怕什么冲撞呢?”一人立刻说,“再说了,太太、老太太那么疼大姑娘,怎么会为了别人不给大姑娘请大夫。”
有人附和:“咱们府上这么大,哪个门大夫不能进?小崔大人上哪知道去。”
“倒也是……”
崔珏回到家中,兄长正在书房等他。
亲兄弟熟不拘礼。崔珏只对兄长点了点头,便先洗手,到内间脱去外袍,换上一件家常穿的淡青色细棉布袍,整理衣襟毕,才过去拱手,正式说了一声:“大哥久等了。”
“没等多久,”虽是兄长,崔瑜在崔珏面前却一向没甚威严,他眉目也看着比崔珏更可亲,笑问道,“这个时辰才回来……看来今日不错?”
“是不错。”迎着兄长好奇到发亮的眼神,崔珏声音平稳,说道,“纪大姑娘身体不适,我与安国公谈论了一日时新文章。”
“这、这——”崔瑜着实没想到竟是这样。
他一肚子调侃幼弟的话全卡在喉咙口,只能问:“那……安国公府可说了纪大姑娘身患何疾?”
崔珏喝下半杯茶,铺纸边写今日与安国公所谈的感悟,边不大在意地说:“安国公没提,自是不大方便与我说的了。”
崔瑜想了想,虽是这个理,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头,细想又捉不住,便只问兄弟:“到底是你未来媳妇,你也不多关心些。”
“还未成婚,互不相熟,打探过多,只恐冒犯。”崔珏开始写第二页纸。
“你这——”崔瑜甩了甩手,无奈笑道,“罢了,你这性子,说了你也不懂。”
他站起身:“晚饭我与你嫂子用,你就自己吃吧。”
“大哥请。”崔珏放下笔,要送兄长。
“忙你的吧!”崔瑜按他坐下,自己背手出了门,脚步轻快。
没了别事分心,崔珏很快写好几页纸,自己斟酌着批注修改。
天光渐次暗下来,昏黄色的竹影洒在堂屋青砖地上。
小厮轻手轻脚点起灯烛,火光跃起,室内莹然生亮。
崔珏从书案中抬起头。
他想起了温家公子温从阳看向纪二姑娘的神情。
——毫不遮掩的灼热,就像这簇烛火。
他明白,大哥希望他能对婚事,或者说对纪大姑娘再热情些。
但什么样的火能燃烧数十年而不灭?
他并非质疑温家公子与纪二姑娘之间的情分,只是,他更希望自己与妻子之间能似江水长流不尽。
便如大哥与嫂子。
如……父亲与母亲。
天已擦黑时,温从阳终于赶回了理国公府。
虽然姑母留他住一晚再走,但今日是他与遥妹妹的……相看,不似以往只是表兄妹之间相见了!他该郑重再郑重,好生回家与长辈交代才是!
下了马,他一溜烟便跑到祖母房中。
理国公府的老夫人张氏与夫人何氏早等着他回来。听见他的靴子声,婆媳俩一个忙叫丫鬟倒茶,一个忙已站起来赶到外间,搂住儿子上下细看,心疼问道:“怎么就吃醉了呢?”
“没留神就多吃了几杯,累着老太太和太太等我了。”温从阳轻轻把这个话题揭过去,扶着母亲向里走,笑问,“太太晚上吃了什么?”
“能吃什么?不过家常东西。哪有你姑姑家的酒菜香?是不是?”
半酸不酸说了一句,何夫人也就放过了儿子,问:“今儿怎么样?”
温从阳自觉还不算太傻,也隐约知道不大好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太喜欢遥妹妹。可想到今天与遥妹妹的相处,他实在太高兴了,越说越欢喜,加上母亲与祖母又追问得仔细,他不自觉便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亲孙子与外孙女将成好事,张老夫人听得满意。
何夫人面上也笑着,心里却越发不舒坦。
等儿子回房,她与婆母商议了一会如何到纪家提亲,也告退出去,路上便忍不住和心腹感叹:“这些年看下来,明遥丫头倒算是个好的,人也算懂事,只是生得也太好了……这就把你大爷迷得找不着北,等真成了亲,还不知怎么样呢!只怕你大爷要连亲娘……亲爹都忘了。”

第6章 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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