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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千金(董无渊)


陈笺方一抬头,显金正呆头呆脑地贴在车窗边,嘴角还挂着一行可疑的亮晶晶的液体,心头升起微妙的情绪——这小姑娘一晚上没回家,他急得在城门口等了三个时辰,一晚上就陪这守城的士兵值夜了,后来士兵都去睡了,他不敢,就怕他们回来没人给开门。
她倒好……
——嘴巴边还挂着一行口水。
陈笺方转头向守门的士兵拱拱手,“辛劳您开门。”顺手递了一枚银角子出去。
士兵笑嘻嘻地接了,腰躬得比陈笺方低,“您客气您客气!”
态度很是恭敬。
钱是一回事。
重要的是人。
没听说县城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青城山院倒了,里面的书生作鸟兽散,整个县城如今读书人就指着陈家这位二郎君读出出息来——不过是提早三刻开城门的小事,早开也是开,晚开也是开,卖希望之星一个面子又有何不可?
城门封禁,城门口熙熙攘攘,等着排队出城赶集的百姓,也有做早饭生意的摊贩。
显金嗅着空气中油气又喷香的气息,深吸了口气。
“饿了没?”陈笺方的声音适时在骡车响起。
咋不饿?
去大人物家里做客,总不能一直猛吃啊。
一屎壳郎,捧着碗,猛吃三碗饭。
这画面也太美了。
显金摸摸肚子,挑帘子看了眼摆着大油锅炸油条和芝麻圆子的早餐摊,再看希望之星神色淡然,微垂首跟在骡车旁走。
他怎么不上车?
显金心中浮出第一个疑问。
他准备一直跟着骡车走回老宅?
显金缓缓生出第二个疑问。
“我们去吃豆浆油条吧。”显金抿唇笑笑,叫停了周二狗,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跳下骡车,主动朝陈笺方走去。
既然他要走路,那就一起走吧。
她又不是瘸了。
显金让周二狗和锁儿先回去,“……回去补觉先,都赶了一夜的路!”
待显金走远,周二狗赶着骡车,如梦初醒,“不对。”
周二狗忿忿不平,“我们也可以吃了豆浆油条,再回去补觉啊!”
锁儿愣了愣,难得与周二狗同仇敌忾,“掌柜的怎么吃独食啊!”
吃独食的显金和陈笺方,一人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豆浆和后世并无大的不同,甚至豆质香气更浓烈,显金剜了一小勺黄糖放进豆浆,再将油条撕成一小截一小截放进豆浆中。
油条浸满豆浆,拿筷子拎起来,酥脆的外壳还未完全软化,但内里经发酵后产生的气孔裹挟着豆浆像一块美味的海绵。
显金坐在早起做活的人旁,一口一小截,干得飞快。
陈笺方一夜未睡,胃口没开,默默舀了一小碟酸笋放在显金跟前。
希望之星人还怪好的咧!
省嘴待客,还照顾周全。
他真的,她哭死!
显金抬头朝希望之星展开一抹油条味的笑。
陈笺方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好似半月前的挣扎,在油条与豆浆的烟火气中,默契地一笔勾销。
待显金吃完,陈笺方双手撑膝,开口道,“昨天走了一晚上的夜路?”
显金点头,“走的官道,二狗哥打头阵,寻常人不敢来惹事。”
约莫是伙食好,周二狗这一年块头越变越大。
感觉甚至可以单手把李三顺拎起来。
让人很有安全感。
再加之走的官道,尚在宣城府辖区内,不存在宝禅多寺山匪的情况,故而显金才敢连夜赶路……
陈笺方见小姑娘不以为然,不由闷了闷,想起那盏冷茶,再想起小姑娘仰头喝下冷茶的决然……
“你若需要,可以提早告知我,我陪你去。”
陈笺方这句话说得心惊胆战,实在不知这话说完,小姑娘是否又会如冷茶一般,发个大脾气,想了想又向回挽了一句,“左右山院如今作鸟兽散,我出个远门,也权当散心。”
陈笺方手握着豆浆的碗沿,隔了一会儿才听小姑娘言语含笑,“行,下回叫上你!”
“咯噔”一声,陈笺方心中好似有石头落地。
他低眉掩饰住眼中的放松,再侧眸用余光看显金神采奕奕地喝豆浆吃油条。
陈笺方在心中长长呼出一口气。
或许,他可以不用当面锣、对面鼓地,与显金将那日的凉茶撕扯开了吧?
过去了就过去了。
也许是小姑娘那天不太高兴;
也许是小姑娘就想喝那碗凉茶;
也许还有其他无足轻重的原因……
如今再撕开,未免有种时过境迁的难受。
陈笺方按照心意,转了话头,“可见到了熊知府?”
显金微微一愣,便笑言,“见到了,看起来便是位久居官场,知世故却不世故的前辈……”
陈笺方听显金语气中透露着明显的轻松,亦不由得为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感到高兴。
高兴之余,他不知自己似乎错过了显金眼中稍纵即逝的叹息。

第121章 求神拜佛
显金与陈笺方细说起昨日与熊知府的往来,着重强调了三点:“……照熊知府的意思,乔师一事还有得熬呢,上头在博弈,且不知谁输谁赢。”
显金指了指天。
陈笺方心情很好,跟着显金的指头望上去,天空亮澄澄,偶有浮云飘过。
陈笺方重重地点了点头。
显金看少年郎难得地、颇为孩子气地又仰头又点头,心下一软,看着陈笺方笑了笑,“此为一则;二则,便是咱们泾县知县的人选,估计崔大人若想上位,虽有难度,却也并非不可为,陈家若想在泾县进一步,与崔衡的关系必须维系。”
特别是在青城山院一朝作鸟兽散的状态下,崔衡是陈家能抓到的另一张牌。
陈笺方唇角抿笑着点头,“此事,你无须担心,我与崔衡从未交恶。”
少年郎的眼神温和,唇角藏了抹冰释前嫌后的放松的笑。
显金将那声叹息暂停,在心中换作了怜惜与豁然,“第三则——”
显金顿了顿,“第三则,我们的六丈宣已送到了熊知府手中,最晚明年,最早今年,或许将成为贡品上交朝廷。”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读书人最好的归宿是出仕,将一腔热血与数十年读书凝结的果实,献于九州山河。
商品,最好的表达,便是贡品。
不同的阶层将赋予商品不同的含义,这便是商道令人厌恶的本质。
陈笺方低头喝了口豆浆,低声嚅嚅,害怕被显金听见,又希望被显金听见。
——“都听你的。”
显金眉梢微动,低眸看了眼早已空空如也的碗,不觉暗骂自己“饿死鬼投胎!”——这时候借机喝口东西,才能缓解她清晰听见这句话的惶然啊!
一路回老宅,显金倒是没试过从城门走回水西大街,途经一处双子塔尖,门口聚集挎着竹篮与鲜花、香烛和花灯、清水和攒盒饭菜的信众,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
显金探头看了看,陈笺方细心介绍道,“这是水西双塔,双塔后有一间崇庆寺,里面的信和方丈佛法很有些精通。恰逢今日十五,是信众的拜佛上香日。”
显金一直不太懂佛法精通是个什么意思,心里想,嘴上问。
宗-教,确实不是陈笺方的高分课程,他略想了想便道,“于佛法,信和方丈可讲深讲透,譬如人生习苦,苦尽则甘来,许多信众都爱听。”
显金耸耸肩,“信众们是否多家贫,或多病?”
陈笺方看了眼排队信众,多数是中老年女子,粗布麻衣,面容凄苦,目光却很平静,不由抿唇。
显金笑笑,那肯定爱听这“佛法”嘛!信和方丈不就是给这群擅长吃苦的贫家画了个大饼嘛,这饼之大,今生炖不下,需到来生才能吃上。
陈笺方低眸温润道,“……也有读书人或功成名就之人,愿与信和方丈讨教。我记得山长以前就很爱来。”
显金挑眉,站定问陈笺方,“宝珠,可说话了?”
陈笺方苦笑摇头,“你才走一日……”
你才走一日,我会想念你。
但不代表,这一日,宝珠就会说话了呀。
“不仅依旧不说话,终日将自己团成一团……张妈妈送过去的餐食,每次都只用了一点点白饭与水……”陈笺方不知如何安抚小姑娘,但他能理解宝珠的无助与封闭,“再这样下去,她也会垮掉。”
显金埋头原地踱步,隔了片刻又抬头问,“这位信和方丈除了佛法精通,骗人可灵验?”
陈笺方眯眼,“骗人?”
噢,嘴一快,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显金摇摇头,“算命——算命!”
陈笺方不知显金要作甚,只能如实作答,“据说,看相卜卦,信和方丈也有一番建树。”
陈笺方自是不信怪力乱神之语,以为显金为乔师一事走投无路,企图投奔空门,赶紧道,“请信和方丈算上一卦未尝不可,上上签便准,下签便是你手臭。”
显金:……
你可真是个超时代的唯物主义。
不过希望之星为显金提供了思路。
显金一进老宅,便直奔宝珠厢房。
径直推门而入,见厢房大门、角门与几大扇窗棂全都关得死死的,雕花芙蓉木床上拱起一堆小山样的……宝珠。
显金半坐在床边,拍了拍被子,“宝珠,我打听到乔山长的消息了。”
被子掀开一角,拱出一只肥润小猪头。
显金摸摸猪头,轻声道,“乔山长如今被押在应天府,择日将往京师,乔山长,吃了些苦头,被囚在水牢中,每隔一个时辰水牢中便将水升起来,将他淹没……”
宝珠埋着头,浑身抖动如筛。
显金连忙扑去,将宝珠花花的肩膀拼命搂住,“可他还活着……可乔师还活着啊!”
“再多,我也打听不出来了……我刚刚路过水西双塔,听信众说,信和方丈解卦很灵,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去崇庆寺求一卦,求一卦,看乔师与宝元究竟怎么样!?”
显金死死抱住宝珠,她能明显感觉到宝珠渐渐不抖了,渐渐平静了下来。
当现实没了盼头,那就画个饼吧。
等待饼的过程,就足以治愈一切。
隔了许久,宝珠泪流满面地仰头。
显金忙重重点头,“咱们去吧?”
宝珠紧紧攥住显金的衣角,两行泪“唰唰”往下落,头却止不住地点。
显金舒出一口长气。
临到晌午,显金牵着低低挽了个髻子的宝珠自二门进了崇庆寺,佛祖雕花描金且慈眉善目,显金带着宝珠上了香,供奉了清水与果子,再向功德箱中投了一枚银角子。
小沙弥撞了撞钟,表明佛祖知道了,可以开始你的有偿许愿了。
显金便将签筒递给宝珠,目光鼓励,“摇个签子,咱们待会去请信和方丈解签。”
宝珠胖爪子摇晃,一根签落到地上。
显金捡起来看,工整小篆“下下签”。
显金抿抿唇,从袖兜里掏了一枚更大的银角子出来,塞进功德箱,又把签筒递给宝珠,言简意赅,“摇,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显金姐姐什么没有,银角子最多。”
小沙弥:?
显金看向小沙弥,“劳烦小师傅敲敲钟,看佛祖同意不。”
小沙弥:??
他该怎么传达佛祖的意图?
同意敲两下?不同意敲一下?
小沙弥闷头敲了钟。
显金摸摸宝珠头顶,理直气壮道,“这钟声比刚才的响亮,回声也更悠长,佛祖同意了,摇吧。”
宝珠抱着签筒,如临大敌。
显金弯腰捡起来,“中吉”。
显金还想再摇,抬头见小沙弥惊恐且不可置信的眼神。
算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中吉就中吉吧,有点缺憾才完美。
显金恭恭敬敬地将签子递给小沙弥,温声道,“陈家二郎早晨邀约了信和方丈解签,小师傅您看,咱们是在大堂等?还是进内院等?”

小沙弥,一分钟,脑子里转过八百个弯。
万一方丈一句话没说对,这怪怪香客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一枚银角子塞到方丈手里,理直气壮,“劳烦您重新说一次”……
小沙弥不自觉地抖了抖。
佛祖大量,有可能不怪罪。
但他笃定,方丈一定气到,骂他“孽畜”。
你问为啥不骂怪怪香客?
没看到人香客塞了银角子嘛!
小沙弥为自己周全的考量而自豪,深感下一任主持不选他,都是方丈眼瞎。
“内院内院!您出二门,左拐再直行,先往声闻阁去!”小沙弥手里死死捏着那支“中吉”,飞也似的赶紧逃离此是非之地。
显金牵着乔宝珠的手,不急不缓往里走。
宝珠才十岁,和显金见过的乔家人一样,身架子大,长得高,如今已到显金肩头。
显金一低头,便看到小胖花花湿漉漉的眼神和通红的鼻头。
小胖花花正扬起脸,充满期待与依赖地看着她。
显金轻轻捏了捏小胖花花的掌心,像是给她说,更像是给自己说,“放心放心吧,咱们抽的是吉签。”
放心放心吧。
“为政”篇的作业都还没交呢。
这次,她特意写得狗屎烂。
十分期待导儿的辣嘴毒评。
崇庆寺的内院质朴干净,走的小清新原木风,一枝过季的桃花剩个光秃秃的脑袋恭迎秋风。
秋风没恭迎到,恭迎了位一看便仙风道骨的领导层和尚。
不同于后世部分名寺名庙主持们矮敦黑胖的背时形象,信和方丈确是符合世人心中世外高人的模样。
长须飘飘,袈裟加身,面颊瘦削,双目有神,且慈眉善目,语气温沉。
“贺掌柜、乔姑娘。”信和方丈唱了声“阿弥陀佛”,看了眼前的两个姑娘,一个健壮圆润却嘴角向下、双眸无神,一个颀长瘦削却眸光如炬。
显金不知道怎么和出家人见礼,只能带着宝珠拱手问好,“信和方丈。”
前者,他见过两面,乔山长的幼女,掌上明珠。
后者,他听过数遍,泾县的名人,“陈记”纸行在泾县的话事人,有人说她乐善好施,有人说她手段狠辣,还有人说她贪婪愚昧,也有人说她聪敏机变。
故而,显金在他心中一直是个又善良又恶毒又贪心又大方又聪明又蠢钝的……多面体形象。
如今一看,这多面体,面相——
天庭饱满、印堂开阔、耳廓分明、眉长且高,眉中藏小痣,尤其田宅宫宽广平坦,有趋利聚财之相。
这样好的面相,是他当主持这么多年,在泾县第二次见。
信和方丈从容地收回目光,伸手拿过签子,口中念了一句,“很好啊,中吉。”
小沙弥跟在身边急得猴跳狐窜,恨不得攀上主持的腿,爬到耳朵边说小话。
信和方丈余光瞥了一眼,“出家人喜怒定心,何故失态?”
显金抬起眼皮子。
小沙弥憋了声,夹道,“这第二根签……”
信和方丈没听清。
小沙弥仰头闭眼,“这是第二根签!第一根不是这个!不知这根作数不作数!”
信和方丈不置可否地拂宽袖,先“噢”一声,再问,“那乔施主抽第二根签时,你有无阻止?”
小沙弥疑惑睁眼,想了想,随即摇头——他当时惊呆了,力气都用来支撑着他不往下掉了!哪还有力气张嘴组阻止啊!
信和方丈便点点头,“这便是佛祖的意愿,自然很是作数。”
小沙弥不解。
信和方丈顺势告诉小沙弥佛法,“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的不言即为佛祖的指引,乔施主在佛祖指引下抽第二次签,即为缘分,又如何不能作数?”
信和方丈这个解释,就很佛法啊!
显金先是一愣,随即抿嘴笑了笑——信和方丈这个说法,不仅是在告诉小沙弥,更是在告诉宝珠。
果不其然,宝珠双眼含泪地紧紧攥住显金的手。
小沙弥似懂非懂,信和方丈觑了眼宝珠,笑了笑,“签文的意思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签中写‘西水长安过明桥’,意为施主所求的因果在水,过水则生,不过水则死。”
宝珠双目瞪圆,连连点头!
是是是!
早上才说了,父亲被关在了水牢!
和水有很大关系!
宝珠急切地摇了摇显金的手,对着显金如胖花啄米般一直点头。
显金安抚似的摸摸头,转身问信和方丈,“那后一句‘东海长风上天云‘又是何意?”
信和方丈道,“风与水自东而起,阳与乐自东而生,此为万事万物之道,两位施主心中所求,在水中,在东边,在云和雨交替之处,风卷残云之后方可扶摇直上。”
这就说得有点抽象了。
怎么理解都行。
甚至可以理解为你到东边的游泳池游个蛙泳,脚趾一蹬,夹出个纯金块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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