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一纸千金(董无渊)


说完便有些躁气地叹口气,“老东家去的那一两年,日子也没这么难熬……”
旁边有人劝道,“谁的日子不是熬出来的,这做生意有高有低,咱们又不是老板,着急上火也没啥用!”
也有人同样躁气,“钱多钱少都是小事,咱凭的是手艺吃饭!你看看店子里,小的屁都不懂,一五一十全听那老的!偏生那老的以为自个儿地上全知、天上知一半……你看看咱库里剩的那些货,谁卖得出去,老子给他磕三个响头!”
旁边桌还在埋怨。
等面上齐了,便只听到“呼呼”吃面的声音。
显金与陈敷对视一眼后,亲到柜台去,递了一小锭银子,约莫一两半的银钱,同溪香阁掌柜的笑言,“……连同隔壁那桌的钱,一块儿结了。”
两桌的饭钱加起来,还有大大的富裕。
显金眯着眼看了墙上的菜单子,随口点了几道硬菜,“再给隔壁桌加一盘猪头肉、卤蹄膀,加碟琴鱼干,再上条新鲜的刀鱼,另上两坛这群伙计素日爱喝的酒。”
顿了顿,又道,“再包一盒芙蓉糕送到水西大街的陈记纸行。”
朝座位上百无聊赖得玩弄人家店子粗瓷碗碟的陈敷努努嘴,笑言,“我们家三爷爱吃。”
掌柜的眼珠子左转又右转,笑道,“还剩一百文没花!”
显金笑道,“那就算给掌柜的辛苦费。”
掌柜的笑嘻嘻地将银子一把塞进自己兜里,意有所指地笑眯了眼,“不辛苦不辛苦!带个话儿,有什么辛苦的咧!”
结完账,陈敷剔着牙和显金走在街上,回头看了眼棚子下正“呼呼”吃面的几个男人,“……这么几天,你就为等这几个?”
显金一愣。
陈敷轻哼一声,“你三爷我虽是个吃喝玩乐家,但眼招子亮堂着咧!”
要是眼招子不亮堂,怎么做到他老娘哪儿疼,他就往哪儿戳?
陈敷继续哼哼,“这几个,看着像是做纸的。”
显金好奇,“您怎么看出来的?”
陈敷右肩往上一抬,神气地睨看显金,“看到没?那几个走进来,统一的右肩比左肩高,右边手膀子比左边粗,右侧身体稍稍前倾——这是做纸师傅常年右手拿着竹帘捞纸造成的习惯。”
显金大为震撼。
陈敷把头昂到天上去,像只骄傲的公鸡,“一早就告诉你了,你三爷我虽是个纨绔,却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真要论起来,做纸的功夫,我同你二叔也算个不相上下。”
显金抿唇笑道,“那把作坊给您手上管着?”
如今的泾县作坊,业务很纯粹,唯一目标就是尽早做出尽善尽美的六丈宣和八丈宣,其他碎活儿基本交给了小曹村。
若陈敷真愿意管起来,倒也是件好事——她迫不及待地想看李三顺老头儿在陈敷面前犟着脖子说“不,我就不”……
一个是纨绔仙葩,一个是犟牛疙瘩,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谁料,陈敷听闻此言,顿时花容失色,“你休想撂摊子!我还有七个镇没吃完呢!”
显金:“……”
耽误您激情出演舌尖上的泾县,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两父女一路闲聊扯淡到铺子,陈敷到底没问显金等这群做纸的究竟为啥,就像他沉默地陪着显金吃了五天溪香阁的蘸酱茄子,未置一词。
这样呱噪、八卦又耐心浅的一个人,这五日,既不好奇打听,又不无聊埋怨,只是默默陪着……
显金看陈敷的眼神,有些复杂,有些疑惑,将送到铺子上的芙蓉糕递给他,说话间轻了很多,“……您少吃些,尽是些猪油黄糖,您看看您,自从来了泾县,肚子都大了两寸……”
陈敷手里拿着糕点,背过身去,朝显金胡乱摆摆手。
太阳从西边落下的时候,显金正在库里盘货。
董管事疑惑地来通报,“……来了个高师傅,在前厅等着你,说是来谢谢你的两坛清水酒。”
显金笑了笑,拍了拍手,“把他请到院子里。”
又急匆匆地进里院换了件干净整齐的深灰色短单衣,想了想又折返回库房包了两本竹纸描红和几张小曹村新研制的撒金箔夹连熟宣。
一出院子,便见中午在溪香阁坐他们旁边的那个为首中年人正耸着肩站在董管事身侧。
显金快走几步,笑着拉开椅子,“您坐啊!”
中年人眉目有些郁色,往显金身后看了看,“三爷不在?”
显金笑道,“三爷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儿,找我是一样的。”
显金如梦初醒,笑意更深,“噢,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贺显金,是陈记泾县铺子和作坊的总掌柜,您可以唤我贺掌柜的,或金姐儿也可。”
中年人耷拉的绿豆眼微微抬了抬。
显金便笑道,“董叔,你给高师傅泡盏六安瓜片来,中午吃了酒,再喝点瓜片茶是最醒脑的。”
董管事应声而去。
中年人看着董管事恭恭敬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显金看在眼里,再将椅子拉开了些,重新邀请他,“高师傅,您坐,有事,咱安安逸逸地坐着说。”
董管事去而复返,身后还带着周二狗和小锁儿,一个手里端着茶盘,一个手里拿着六色糕点攒盒。
两个人态度,从来,没有,如此恭敬过。
从来没有!
一看就是被特别叮嘱教育过!
显金看了董管事一眼,脸上忍笑,心头不由感慨:不怪乎董管事三道杠,一个月月例银子比县令还高咧!
就冲人家这察言观色的职业素养!
天生的总助!

第71章 解决学区
高师傅掌心无意识地搓着裤子,局促地隐晦抬头看这院子——陈记店子后的院子拿青砖铺就,种了棵很大的樱桃树,树枝延展到青瓦白墙,树枝下一口深井,深井旁摆着榆木小方几,上放置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烤着花生、桔子和一小块糍粑。
真就像这小丫头说的安安逸逸。
高师傅颇有些无措,更有些……见了世面的自惭形秽。
他在宋记,莫说到后院休闲吃茶,就是轻易也去不了店子前面,少东家学过几年书,有点读书人的酸气,嫌弃他们终日在作坊流汗的臭味和石灰粉的涩味,平时就连三餐,作坊下苦力的师傅和店子里写字算账的管事都是各吃各的。
他哪里见过在树下井边,吃茶、吃糕饼果子的礼遇和闲暇。
再看这小丫头嘴里的董叔,董叔身后的另一个更小的丫头,还有周二狗——这个他认识,是李三顺带着的后生,泾县就这么大点,做纸有点东西的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家。
这三个人,全都穿着统一的、干净的、整齐的衣裳……
他们有啥?
他们作坊里的,常年一件破烂背心,店子里的倒穿得收拾立整……
高师傅突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这……弟兄们叫我来道声谢,谢你晌午给我们点了一桌菜……”
显金笑着点点头,执起铜制茶壶,给高师傅斟了大半盏,云淡风轻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做纸是精细活,更是力气活,中午单吃一碗阳春面怎么行?得吃点肉,下午才有气力捞竹帘子。”
高师傅笑得勉强,“这年头,谁家能天天吃肉啊?你是掌柜的,我们是做事的,家里老的老、少的少,有好东西都紧着他们先……”
显金明显愣住,迟疑后方道,“我们陈记晌午包饭,若事情没做完,晚上走不了,还包一顿晚饭,每日供上果子、茶汤和四色糕点。”
似是不可置信地试探问道,“难道宋记不包饭,饭里没有肉?”
高师傅也愣住了,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
显金又加了一句,“而且,咱们陈记的饭食都是从老宅新鲜送出来的,三爷吃啥我们吃啥。”
附赠一个遗憾的微笑,“我如今在守孝,每次看他们啃肘子啃得认真,便馋得流口水。”
高师傅都要流口水了。
这是……这是什么店子?
包两餐……
还有果子?茶汤?糕点?
饭是自己宅子里做了送来的,甚至里面还有肘子!?
少东家有时候自己馋了,预备出去吃,不好意思不带他们,便点一道硬菜,多是他自己想吃的酸汤鱼或是溜肉片,再多点几道青叶、萝卜、豆腐一类的素菜……
上桌后,少东家就先把硬菜划拉到自己身侧,先拿汤勺把干货舀在自己碗里。
再拿青菜、萝卜、豆腐一类的小菜招呼他们“吃吃吃”。
最后还要腼腆地美其名曰“每次邀你们出来吃饭,你们都尽吃些青菜小菜,我怕浪费便只能朝肉菜使劲。”
久而久之,少东家中午再招呼他们出去吃,便没人再去了——都是手上有功夫的,放哪里也饿不死,谁就真缺他一盘子萝卜白菜了?
高师傅不由自主拿宋记和陈记作比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手掌心在裤腿上摩挲来摩挲去,险些要钻木取火。
他不开口,显金也不开口,只笑盈盈地又给高师傅倒了一盏茶。
高师傅连连推辞,“您请、您请——”
从你变成了您。
显金笑得可亲,“高师傅这个时候才过来,可是下工了?”
高师傅脑子里还是陈记的猪肘子和宋记的萝卜白菜,嘴上随口道,“一早下工了!这几天生意差,没纸做,每天磨够四个时辰,就下工。”
没纸做?
是没资金银子周转买稻草、檀皮吧!
显金点点头,抱怨道,“那你们清闲着,我们陈记这些日子日日干到宵禁,索性给伙计们将店子二楼收拾出来,李师傅独个一间,几个年轻伙计两人一间,方便他们休息。”
工多,就证明生意好,生意好就证明赚钱……
高师傅眼中不由流露出艳羡。
显金抬头,笑着和董管事说,“我昨儿个还听李师傅埋怨我呢!——前两天是他双胞小孙儿入学云岭蒙馆的日子,他忙得甚至来不及送,在背后偷摸出我言语呢!”
董管事双手交叠放在腹间,十分应景又熟稔地应了句,“那是李老头儿不懂事了,他虽被作坊绊住脚没去送成,你可是亲笔写了封信寄到蒙馆秦夫子处,千叮咛万嘱咐,请他一定要好好照料李老头儿两个小孙儿的!”
高师傅眼中的艳羡,瞬间变成嫉妒,并迸发出奥特曼一般灼人的光,声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什么!李老头儿两个耗子样的孙子被送到了蒙馆正经念书?!”
显金笑而不语。
董管事顺势接话,“咱们陈记承接了泾县几乎所有蒙馆私塾的描红本生意,其中云岭蒙馆秦夫子与掌柜的私交甚密,掌柜的出面把李三顺两个孙子送进蒙馆,不仅进去读书容易,连束脩都减半。”
高师傅眼中奥特曼的光,好似有了实体。
董管事火上浇油,哦不,锦上添花,“整个泾县都知道,咱们掌柜的不仅和蒙馆私塾关系好,和青城山院来往不浅——若是李三顺老头儿家的孙子争气,确实有天赋又肯努力,咱们掌柜的做保,把那两送进青城山院也不是啥难事。”
高师傅,快要变身了。
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激动的,两只手都在嘚瑟发抖。
他的天爷诶,这是什么鬼热闹诶!
做事糊口,既包三餐,还有果子糕点,做累了来不及回家,还有休息房间,最最要紧的……还能解决家里小孩读书的问题!
读书啊!
送到学堂,正经开蒙啊!
别看他们这帮做纸的大师傅,月例银子开得不少——他在宋记一月能拿三两银子,可银子再多有甚用?他找不着门路送孩子正经开蒙啊!
家里那口子,日也愁夜也愁,回了家就扑上来扭他耳朵,只说“儿子子承父业学了做纸,冬天三九在乌溪洗树皮,夏天三伏在作坊烫热水,什么苦都吃!孙子咋办?也跟着吃这苦?”
显金老神在在地半靠在椅背上,看高师傅一张老脸赤橙黄绿青蓝紫转个遍,心里默数了三个数,“三、二、一”旋即站起身来,躬身笑着告辞,“……恕罪我手上还有些账没完,高师傅难得来一趟陈记,要不请李师傅带他在作坊、店子里逛一逛?”
想了想,熨帖地加了一句,“您与李师傅应当相熟吧?”
怎么不熟!
年纪差不多,入业差不多,做纸的功夫算他老李胜半筹,其他的却真是差不多——从小都在泾县拼着长大,如今各自在纸行干了二十来个年头,境遇却差多了!
老李的东家把他当个宝贝,说话间都用“请”字;他的东家却觉得他浑身的树皮味又臭又腥……
高师傅浑浑噩噩地由董管事往里带。
高师傅一走,锁儿和周二狗恭敬的肩膀瞬间卸了下来,周二狗活动活动胳膊肘,不无担心地看着高师傅的背影,“……李师傅会不会吃味呀?”
算是来个劲敌,会不会有地位不保的担忧?
显金沉着摇头,“我一早就告知李师傅了,就算签了高,也只会将高任到小曹村做大师傅。”
如果以后摊子铺大了,高师傅的位子,自然再议,到时候李高磨合得差不多,也不至于吃味比拼。
锁儿担心的点却不同,“……掌柜的,咱们能挖走他,别人也能撬走……终究是养不熟的。”
显金有可无不可地耸耸肩,指着院子里的那口深井,意味深长道,“水向来是流动的,东边的溪水西边的井,没有一滴水是一成不变的——水频繁向外流,首先要检讨自己,是不是咱们这口井窄了?烫了?鱼儿少了?……功课要做在前头,而不是一味担心有人要走。”
锁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显金再看周二狗。
狗爷一脸蒙圈地盯着桌子上的花生,时不时拿手挠挠绷得贼紧的袖子,一副痴呆肌肉男的样子。
显金:“……”
作坊里头,真是八个人凑不齐一个心眼!

第72章 空无一人
“李师傅带高师傅先去看了看咱们作坊,然后一路往外走,看了门口的糕点架子、店子二楼的休息间,最后去看了库房。”
董管事叙述井井有条,语气清晰,“看前几样时,高师傅许是之前听说了,心里有数,神情还算淡然,之后去库房,看到铺在地上的六丈宣和八丈宣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后来便哪儿也不去了,一直蹲在库房琢磨那两摞纸,又是嗅又是看,却不敢上手摸。”
这是从陈六老爷那儿讹的一刀六丈宣和一刀八丈宣,先前卖“盲袋”,拿了一张六丈宣当彩头招摇过市地抬给了亲爱的博儿。
如今陈记的库里还剩了一整刀的八丈宣和九十九张六丈宣。
这算是陈记如今的大杀器,外杀做不出八六丈宣的真同行,内杀企图跳槽内心动摇的老师傅。
显金正在整理手上的纸张小样——她预备将店里现生产售卖的纸张种类归纳为一本小册子,正如同后世挑选油漆颜色时客人拿在手里的色卡纸,听闻董管事这么说,显金不由得颇有些感慨地。
这个年纪,多少还存有理想,已属不易。
若当真只为待遇、氛围、福利来陈记,虽也是人之常情,但显金难免遗憾——没有信仰和理想支撑的匠人,做出来的东西,总欠缺点血气和热气。
显金抽出一张色白润绵的四尺宣,眯着眼想。
董管事及时开口,“……这是清水熟宣,在净皮或特制的生宣上刷一层……”
“刷一层矾水而成,做书画是最好的纸材。”显金笑一笑,拿软毫在硬纸片上写下“清水-适书画、装裱,常卖价一刀十两”的小楷,写毕后蘸上白糨糊贴在纸上。
董管事目光里藏着佩服。
宣纸,分生宣、熟宣,生熟宣下属又有许多种类科目,光是陈记,就有五六十种纸张品类,夹连的、不夹连的;撒金的,不撒金的;适合书画的,适合写文章的;不氲墨的,特意制下很是洇湿的……每一品类成本不同、制作所需时常不同、适合用途不同、售卖价格不同,若非长时间耳濡目染,外行人很难在四五个月的时间内,把差别理清楚。
而金姐儿面前这张桌子上,四散铺开的纸上都贴着与“清水”相似的硬纸片,每一种的名称、用途、售价全都正确。
董管事想起宵禁后店子里常常亮起的灯,还有店子二楼那间挂满深棕色、浅灰色、酱蓝色衣裳的小房间。
若要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
董管事莫名想起这句话。
再抬眼看金姐儿,小姑娘正一脸认真地等着他说后话。
董管事当即清清嗓子,继续道,“再之后天色越暗,三顺师傅把高师傅拖到了小稻香吃饭,几壶酒喝下去,三顺师傅便发起牢骚,说小曹村的手上功夫倒没什么挑头,但那脑子属实是有点硬,给他什么方子他就全部照猫画虎地硬干!天气冷,檀树皮泡水一个月还硬得嚼不烂,偏偏他们就守着方子上的‘三两石灰粉’愣是多一勺都不给加!一群榆木脑子,简直无可救药!”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