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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君恩(骑猪上高速)


“沈云鹤?”
沈云鹤穿着青色便衣,围了件披风,看到他的瞬间眼底的情绪仿佛海浪涨潮,不等薛琅看清便被他握住手拉了过去。
沈云鹤望着他的眼神都是克制的,只是再恪守礼节的人,遮掩起感情来也是十分狼狈,就比方现在,薛琅知道他其实是想吻过来。
“你没事吧?”
薛琅摇摇头。
“你瘦了许多。”
薛琅默然。
“你走之后,圣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薛琅万万没料到自己如此舍身,最后还是落得个仓皇而逃的结局,“我不打算留在京城。”
“只要你身在大楚,就必定会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薛琅侧眸,“你这是何意。”
“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会有人带去岐舌国暂避,你在那边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我接你回来。”
让薛琅放弃好容易在京中筹谋出的一切,他始终是不愿意的,可如今也并没有其他法子了。
马蹄声急促,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薛琅心口上,叫人喘不上来气。
“当日,”沈云鹤喉咙发涩,“是我没有护住你。”
闻景晔挡着沈云鹤的面对他做那些事情,这始终在薛琅心口上扎了根刺。
“事已过去,不必再说了。”
沈云鹤从怀中掏出一小瓶放进薛琅手中,“这是阿誉给的解药,里面有八个月的量。”
被困在宫中已有大半月了,想到这毒发作时的疼痛,薛琅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连忙倒了一颗塞进嘴里。
咽下去后,他抓着沈云鹤的衣襟,“此去岐舌,把他给我带上。”
“谢府是陛下派人重兵把守的,他作为谢家压在京城的‘人质’,不可能走的掉。”
“只有八个月!为什么只有八个月的量!我去岐舌怎么也得一年半载,”想到闻景晔平日里对他的癫狂,他又改了口,“不,兴许我三五年都回不来,七个月怎么够!”
“他暂时只能做这么多,日后我会替你看着,解药定会送到你手上。”
薛琅攥紧了手中的瓶子,他此刻恨不得将谢承誉给千刀万剐。姓谢的没一个好东西,合该都杀了才是。
“今夜只能委屈你在马车内过一夜,等明日城门开了,我们立刻出城,若是等陛下关了城,恐怕就跑不了了。”
沈云鹤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薛琅身上,又将人抱在怀中,“靠着我会舒服些。”
薛琅身心俱疲,便没将人推开,闻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气慢慢也睡了过去。
沈云鹤低头望着薛琅,将他凌乱的一束发丝顺到了耳后,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下。
第二日城门开,他们的马车很快便走了出去,也就是出去不到半刻,宫内来了口谕,紧急关闭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百姓们乱作一团,纷纷抗议,被衙门的人给压了下去。
走了两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歇脚的客栈,沈云鹤掏了钱,又将包袱递给薛琅,那包袱沉甸甸的,薛琅上手一摸,像是装了许多的金条。
若放在上一世,他绝不敢信沈云鹤居然有一天肯背叛皇上,还一口气拿出这么多的金条来。
“去了异国做什么都要银子,你一个人,完事要小心。”
薛琅听出他话音不对,问,“你不走?”
“我不走,接你的人我已安排妥当,你安心等着便好。”
“闻景晔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你此刻不走,是要回去送死吗。”
沈云鹤轻轻一笑,连带着清冷的容颜都融化了不少,“我亲族都在京中,走不了的。”
薛琅倒不是担心他,只是沈云鹤走了,自己便真的孤身一人,无人可用了。不过他执意回去送死,薛琅也不会拦着。
“好了,我这便走了。”
沈云鹤深深望着他,忽然将人抱在怀里,用一种几乎将人揉进骨血中的力道,半晌才松开,摸着他的面颊,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却处处都是舍不得。
清冷之人一旦沾染上滚烫热烈的情意,那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压下声音,唇瓣颤动,“等着我。”
沈云鹤松开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怕再晚一分自己便不舍得离开。

客栈房间虽小,装扮却也雅致。
沈云鹤的办事能力,薛琅还是认可的,这里想必闻景晔一时半会不会找来,其余三国,璩古结了梁子,去了就是死路一条,宸月路途遥远,沿边多设关卡,恐怕不等薛琅走出去就会被缉拿回京,如此相较,唯有岐舌是最佳去处。
“大人!”
急切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薛重唤?”
看来沈云鹤将他也带出来了,如今的薛府恐怕早已空无一人。
薛重唤死死盯着薛琅的脸,眼底的情绪复杂又狰狞,眸色近乎贪恋。
这样直白赤裸的目光如跗骨之蛆,看得薛琅浑身不自在,于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放肆。”
在宫中被磨了许久,又一路舟车劳顿至此,薛琅身上疲惫,手上也无甚力气,薛重唤被打这一下跟被猫狗挠了没有区别,他垂下眼,遮住那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
“大人无事就好。”
薛琅拿出手帕,擦着手上沾染的尘土,面色矜冷,“若我记得不错,这里离修建的陵寝不远。”
“是。”
薛琅静默片刻,“你随我去。”
“大人,陵寝的工人我已叫停了,陛下想必很快就会查到陵寝。”
“先前搁置在陵寝耳室的财宝,现在刚好有了用处。”
“是。”
他的陵寝修建的风水极佳,当初花了三百两请大师来选的,规格照着一品大员的标准来建,如今虽只是个半成品,却也能从中得以窥见墓室的精美。
工人们走的匆忙,甬道处还杂七杂八地留着些工具,陵寝一直是薛重唤在跟,他对这里十分熟悉,举着火把走在前头,将东西清理开。石壁上刻着精美的壁画,人物的一举一动,眉目神色近乎传神,如今尚未着色都已见雏形,若是修建好了,恐怕比某些帝王陵墓还要壮阔。
甬道两边燃着烛火,橙黄色的暖光幽幽映照着石壁,如今这里还是普通的烛火,待日后建成,都会换成传闻中终年不灭的人鱼烛。
陵寝规模巨大,未建成前地下通道错综复杂,一个转弯薛琅便瞧不见薛重唤的身影了。
这也无妨,待会儿在陵寝外见。
他从烛台上拿了个蜡烛,一边提着衣摆一边往耳室去。耳室尚未修葺完全,里面十分宽敞,还摆了一座石棺,棺门半开着,他就将银两财宝放在这里。
这也是大师说的,他说这处风水虽好,却也必须以天材地宝压制着,否则气运太过,恐怕会反噬己身,于是他便在这耳室中放了不少的好东西。
耳室只燃着几盏微弱的烛火,光线阴暗,棺门里的金银财宝却微微反射着光亮。
他走上去,伸手趴在棺门前,石棺冰凉,冷的薛琅霎时便收回了手。
银子太重了,薛琅不准备带,将其都拨去了一边,转而拿那些珠玉宝石,到时候去岐舌当铺换些钱,余下的这些也可继续镇住这块宝地。他不会永远都在岐舌,若有一日能回来,死后入土还是要回到这里。
将东西装好后,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在抬头时瞧见前方站着一个高大身影,对方静静立着,隔着阴暗沉沉地望过来。
“薛重唤,你何时来的。”
他无知无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将包袱丢给他,却在下一刻生生止住了脚步。
昏暗光线中,他瞧见那张冰冷诡异的面具,面具后的眼神泛着诡谲幽光。
“你是谁。”
“时隔多年,兰玉,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深沉微哑,遮盖了原本的音色,薛琅只觉熟悉,却无论如何都认不出,不过这面具他倒是瞧见过。
“你是岐舌人?”薛琅深吸口气,“你随我来此,是想做什么。”
“不,”男子森然笑道,“我是楚人。”
“你也瞧见了,石棺里还有许多,若是为财,你尽管拿去。”
“我不为财,”他往前走了一步,阴冷如厉鬼,“我从地狱来。”
他轻轻叹息,冰冷至极。
“你当真是好本事,能引的闻景晔跟沈云鹤为你倾倒,哦,还有身在边境的谢承弼。”
薛琅面色变了,无措中还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惊恐。
这人缘何能知道这些事?
他似是反应过来什么,“是你。是你将我跟沈云鹤的事情告诉闻景晔的。”
男子缓缓勾起嘴角,露出带有森森寒气的笑容。
“若非如此,还不能叫你撞进我的手掌心来呢。”
薛琅又惊又怒,若非他泄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又如何会付诸一炬,如今像流浪狗一样四处逃窜全是拜他所赐,只是这人身上邪气太重,薛琅尚有三分畏惧。
男子细细打量着他,目光像是要刺穿他的皮囊,扎进骨髓血肉中将他看个透彻。
薛琅往前靠近,语气平常道,“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只要是我有的……”
走到男子身前时,他骤然将手中的东西朝他砸了过去,接着找准机会往外跑,他往外跑了两步,脚腕忽然一痛,只是当时的薛琅精神紧绷着,全然没注意到这点疼痛。
没跑几步,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身上也渐渐没了力气,原本由跑变走,步子慢慢降了下来,最后扶着冰冷的石壁,腿脚一软,跪了下来。
这一倒下,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步调不急不慢,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薛琅的心口,他竭力想站起来,拼了全力却也只是往前爬了两步。
男子慢慢走到他眼前,轻轻蹲下来,隔着狰狞的面具沉沉地望向他。
坚硬和冰冷抵在薛琅手心,他紧紧抓着石壁,像是抓着最后一道救命稻草,“你到底想做什么。”
“兰玉,”他亲昵地叫他,语气却藏着极深的恨意,“这么多年你步步为营,不择手段,为了往上爬不惜抛弃任何人,到头来却还是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真是可悲。”
他眸光流转,带着压制多年的仇恨和疯狂,“当年你义无反顾跟了老四,不知如今,可后悔了?”
太子(黑化版)来啦!

茫然又无措的神情令闻景礼愈发暴怒。
岐舌以女子为尊,他又是大楚废太子的身份,容乔并不受宠,她的妹妹权势滔天,虎视眈眈,自己拼了性命,费尽心机,日日如履薄冰才换来如今的位置。在每一个冰冷刺骨的不眠之夜,支撑他走下去的都是对薛琅的恨。
他不在意先帝晚年昏庸,做下诸多错事,也不记恨闻景晔踩着兄弟尸骨上位,可唯独薛琅,那是他唯一倾心相待之人,是穷途末路还想为其争一条生路的人。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从他们初次相识起,就是薛琅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他压抑本性在自己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最后将自己一脚踹开投奔他人,为了权势辗转闻景晔与沈云鹤之间。薛琅的身边,自始至终就没有他闻景礼的位置。
他效忠的从来都是太子,而不是他闻景礼。
从前的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他仿佛回到了当初被困在冰冷死牢中时日,闻景晔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与薛琅两人得意的面孔就在眼前,他双目赤红,眼中冒出血丝,神情也逐渐变得疯癫起来。
他猛地伸手掐住薛琅的脖子。
用了十分的力道,连带着骨骼都发出轻微的声响,薛琅脸颊很快由红变紫,胡乱挣扎着,伸手打掉了闻景礼的面具。
濒临窒息中,薛琅彻底愣了神,寒意自那双扼住自己喉咙的手上传来,很快将他全身冷了个透。
印象中那张素来温和俊美的脸如今变得狰狞又疯魔,侧边脸颊还带着一道可怖疤痕,眉眼阴鸷,面色苍白,嘴角弯着血腥的笑意,薛琅霎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
“太子。”
闻景礼被几不可闻的声音唤醒,猛地松了力道,体内热血躁动,他松开薛琅,捂住头,额头崩出青筋,好半晌理智才慢慢回笼。
薛琅捂着发疼的脖颈,用力往后挪了两步,尽自己所能想要离这个祸患远一些,“你没死,不,你也是重生回来的,你是回来报复我的……”
这呢喃的话语并未引起闻景礼注意,他侧目,半边脸被石壁上的烛光映照地如同蛇蝎,他渐渐放下手,低声道,“我没死,你似乎……不是很欢喜。”
薛琅偏过头,竭力望向甬道深处的黑暗中。
“不必等了,你那条忠心的好狗来不了了。”
他伸出手捏着薛琅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望着自己,阴沉的眸色深处近乎贪恋,他曾多次梦到过这张脸,不论如何哀求,他永远都是被抛下的那个。时至今日,那份被封存在心底的觊觎已经慢慢变得疯狂,执拗,他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你要做什么,你若是杀了我……”
“谁说我要杀你,”他指腹轻轻磨蹭着薛琅细腻的脖颈,带着缱绻和轻柔,“我要将你带回歧舌,兰玉,你别无选择。”
薛琅猛地拽住他衣襟,可微量的毒素渐渐渗透到他的全身,薛琅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靠着墙昏了过去。
闻景礼将他打横抱起来,走出墓室之时阳光照在他身上,他仰起头,直面这刺目温暖的光。
“国师。”
温流月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闻景礼怀中之人,自闻景礼救了她的那日起,她便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边,即便闻景礼不说,可她也知道他先前过得并没有多好。
看来这人才是国师一定要回大楚的缘由。
“你要做什么。”
“他是谁,”容一伸手用剑拦住他,她体内余毒未清,走路尚且不稳,却仍苍白着脸色道,“你休想带楚人回我歧舌。”
“我想带谁回去,难道还要过问你一介奴才吗。”
容一又逼近两分,神色坚决,“楚人狡诈,你带他回去,到底是何居心。”
温流月上前用剑挡开容一,“放肆,敢对国师动剑。”
“他算哪门子国师。”
闻景礼淡漠地瞥她一眼,神情料峭,仿佛凝了冰霜,“不必管她,我们走。”
朱窗半开,凉风习习。
“这福林,到底上哪去了,到底哪去了。”
“公公别急,定是去哪偷懒了。”
“让他来守夜,他可倒好,人都跑没了,犯错事小,若是惹得圣上震怒,谁能担得起!”
即便刻意压了声音,闻景晔仍旧听的一清二楚,他睁开眼,头痛欲裂地坐起身。他想起来夜里薛琅的缠绵和温顺,嘴角不由泛笑。
伸手一摸,边上却一片冰凉。
闻景晔神情僵住,环顾四周,殿内空无一人,“兰玉?”
他站起身,“来人!”
外头的几个下人纷纷推门而入。
“薛琅呢。”
“这,”宫人们犹犹豫豫,还是领头的太监硬着头皮道,“贵人一直同陛下在一起。”
闻景晔慢慢走下去,几个宫人将头伏得更低。
“你看朕身边有人吗?”他一脚将人踹翻过去,“找,都给朕找!”
听到皇帝震怒,曲嘉文忙走进来,看到宫人们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便问,“陛下,发生了何事。”
闻景晔眉眼发沉,他此刻才惊觉这两日薛琅的状态不对,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昨日是谁当值。”
“回陛下,是福林,只是他也不见了。”
“那就去找!”
“是。”
曲嘉文刚退出去两步,又听到闻景晔冷静了些许的声音,“封锁宫门,城门,在找到薛琅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一旦找到他,立刻将人给朕带回来。另外,传沈云鹤来见我。”
薛琅在宫中孤立无援,能将人从他眼皮子底下劫走,也唯有沈云鹤了。
曲嘉文领命而去,不敢多说半句触怒闻景晔。
待众人离去,墙角处的人慢慢转身离开,婢女道,“娘娘,您何苦如此,陛下如此震怒,定要彻查下去,若是叫陛下知道你帮着调开了守卫,恐怕会怪罪下来啊。”

“他当我傻,宫中多住了一位贵人,以为瞒着我就猜不到了。”
自上次在奉銮宫见到薛琅,她就全明白了,为何自己从未见到过这个“妹妹”,为何陛下如此宠爱却不晋位份,历来便有帝王豢养男宠,闻景晔并不是头一个。只是一个曾是她爱慕之人,另一个是她如今的夫君,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什么都做不了。
闻景晔娶她,封她做皇后,不过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从未尽到做丈夫的责任,而薛琅,薛琅……
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如今已是这大楚的皇后,与薛琅再无可能,但她也实在无法袖手旁观。闻景晔日日宿在奉銮宫,她隐约也听到过宫人嚼舌根,知道薛琅过得并不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能同自己一样,困在这后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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