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地笑叹了一口气:“多少年前的事了,怎么还记着这些。”
他感觉到姬婴推了他两下,但还是紧紧搂住她没有松手:“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梦到这些。”
她两个就这样又在榻上躺了许久,直到姬婴见天色已近正午,又拍了拍他:“不早了,快起吧。”
等她两个更衣梳洗罢,从内帐里出来时,姬嫖已由宫人带着用完了午膳,等她们也吃过些东西,又喝了一会儿茶,才悠闲地带着姬嫖,来到鹿浑海的湖边跑马。
这时节还不算太热,从湖面上吹来的风带着些温润,姬婴骑在阿勒颜先前送给她的那匹波斯金马上,在湖边缓缓走着,一众宫人都远远跟在身后。
姬嫖此刻也骑了另一匹波斯白马,与母亲并辔而行,她自小在草原生活,也同这里的孩子一样,还没学会走路,就在马背上玩了,到如今五岁,已是个娴熟的小骑手了jsg。
姬嫖转头看了看湖面,突然冒出一句感叹来:“要是察苏姑姑也在这里就好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姬婴在旁边听了也不禁难过起来,往年篝火大会也是察苏最喜欢的活动,她来时路上就一直在想,只是当着阿勒颜,她没有提起来。
阿勒颜骑着一匹高大的红马,走在她两个身后,听到姬嫖这句感叹,皱了皱眉:“察苏姑姑为了国家离开了草原,以后若有机会,也许她还会回来省亲。”
姬嫖回头看着他,奇怪地问道:“为什么姑姑要为了国家离开草原?怎么没见那些宗王叔叔们也离开草原?”她见阿勒颜没答言,歪头想了想,“那等我以后长大了,也会为了国家离开草原吗?”
阿勒颜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正踟蹰间,忽然从不远处赶上来一支小骑队,领头那人在马上喊道:“大汗!都城有急报!”
姬婴策马走在最前面,一听这声音,立刻勒马回头看去,只见那一队人在距离他们五十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领头的匆匆下了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阿勒颜马前行礼:“禀大汗,都城留守俟利发收到西南战报,说西夏国攻入乌孙,乌孙国都城危在旦夕,国王莫儿罕遣人来我国求援。”
那将领说完又呈上来一份文书,阿勒颜在马上接过来看了,半晌冷冷说道:“去叫人备驾,即刻回城。”
那将领得令转身去了,姬婴忙策马走过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勒颜阴沉着脸:“先回城,路上再说。”
原本这次篝火大会,可汗王驾应该要在鹿浑海驻跸三日,但因乌孙国突发战乱,王驾车马不得不提前回城,商讨应对举措。
姬婴坐在可汗王驾上,细细看了那封文书,西夏国如今局势平稳,前不久又同中原开了商路,先前挑拨燕北的事又做得隐蔽,加之如今正式换了国王,之前的事自然也都被扣在了废黜的小国王头上。
随着西夏又在商路关税上稍向中原倾斜以示友好,中原看在利益的份上,也将从前那些事都暂且丢开。
与此同时,西夏国又在暗中继续扶持北面的巫矢部落国,以拖住北突厥和柔然的注意力,又在给柔然发新国王加冕国书时,特遣了大型使团前来可汗庭献舞乐以表敬意。
因柔然并不与西夏直接接壤,一向与其没甚矛盾,虽然朝中对罗兰泽以王太后身份篡国颇有微辞,但表面上还是接受了西夏国的示好,也遣了使团回访,算是承认了这位新国君。
但乌孙国与西夏却因一块接壤矿山,时常有些摩擦,如今西夏内乱已平,周边也已安抚稳妥,便开始准备将那座被乌孙国占走的矿山收回版图。
这次战前西夏国军队厉兵秣马,势头劲猛,冲破国境后连占数城,甚至一度杀到了乌孙国都城外三里,慌得莫儿罕连夜逃出都城,在东边行宫住了一个月,直到己方援军赶来,又见西夏已往回撤走,才被护送回都城。
但这一战乌孙兵力受损严重,回到都城的莫儿罕终日惶惶,怕西夏再度攻来,于是写了封求援信,派人加急送往可汗庭。
阿勒颜仍因先前莫儿罕攻占科布多一事对其有些反感,所以如今虽然因此事提前赶回可汗庭,但实际上他却并不想管这事,这次回来,也只是为了确保乌孙国的动荡不会再度影响西南牧场。
姬婴看完莫儿罕那封信,又看了看阿勒颜,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往前坐了一点,握住了他的手:“这事我知道大汗不想管,但为了察苏,不管也得管。”
阿勒颜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派兵去帮乌孙抵御西夏?”
“不,派兵去乌孙,接察苏回来。”
阿勒颜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她也坚定地回看着他,两个人对坐无言。
此时可汗王驾已经开始缓缓进城了,因这次是临时提前回城,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抵达可汗庭时已近黄昏,城墙之上烟云黤黤,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果然就在王驾进宫后不久,这场雨倾盆也似降了下来,可汗庭内滂沱一片,城内民众都纷纷躲雨去了,街道上不见行人走动,这时忽有一辆辆车马,急匆匆地冒着雨,往王宫驶来。
那些车在王宫门前先后停了下来,从上面陆续下来一些人,皆穿着级别不低的官服,由门口的宫人一一接入宫中侧殿议事。
这场大雨下了整夜,直到清晨,才渐渐变小,但此时城中多半都在沉睡,街道上仍旧静悄悄的。
这时有一队人马从王宫内疾驰而出,打头那人身着墨色胡服,身形壮硕矫健,面容自带一股威严,正是新升任帐殿将军的妫易。
她带着三名可汗亲兵,怀揣阿勒颜汗亲赐兵符,往城外都城军大营调集人马,她计划从这里带走两千人,再到科布多借调三千人,共五千人前往乌孙国。
此次出兵名义上是要协助乌孙守都城,但实际上是为了秘密接和亲乌孙的察苏公主回柔然。
姬婴听宫人回来报说妫易已离城,才放下心来,她昨晚一夜没睡,反复劝说阿勒颜,才在朝臣多数建议只增兵驻守西南的情况下,争取到了一支人马前去接察苏回来。
此时姬婴正躺在榻上准备补觉,内室中放下了遮阳厚帘,阿勒颜躺在她身侧已微微起鼾,她看着从厚帘缝隙中透出的丝丝光亮,回忆起几个月前,察苏托使臣悄悄给她带回来的信。
她在信中说自己在乌孙吃得不习惯,气候也不习惯,虽然莫儿罕待她极好,但她并不喜欢,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他养在笼中的鸟,她又写说想回来省亲,可是因有孕在身,莫儿罕不让她离开王宫,所以只好写了几样想吃的,叫姬婴着来人给她带去。
想到这里,姬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熟睡的阿勒颜,他以为莫儿罕耗费那么大精力迎走察苏,就一定会让她在乌孙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没有被当做笼中鸟一样豢养过,他根本不明白。
这样断断续续地想着,忽有一阵困意袭来,她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乌孙国与西夏国的战况,比姬婴预想的还要焦灼,妫易出发后一个月,西夏再一次兵临乌孙国都城,莫儿罕不顾朝臣反对,再度出逃别宫。
好在妫易趁乱救走了察苏,秘密将她带回了柔然,只是因她如今月份大了,不便长时间骑马坐车,所以先被妫易护送到了科布多王府中住下。
姬婴在可汗庭收到这个消息,一颗心才算落了地,想到妫易曾做过察苏的侍卫,她在乌孙国战乱之中见到妫易来接她,一定十分开心。
姬婴连忙打点了许多吃食和药材香料,让宫人快马送去科布多。
不想那宫人白日里刚离城,晚间就有妫易派出的轻骑急急回来报信:察苏公主日前在科布多王府临盆血崩薨逝。
她听到阿勒颜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片刻,泪水登时涌出眼眶,模糊住了她的视线,面前已糊成一团人影的阿勒颜似乎在安慰她些什么,但她却听不大清。
过了半晌,她才恨恨说道:“当初你但凡听我一句,也不至于叫她送了性命。”
阿勒颜本也因察苏的事十分自责,此刻听她言语中满是怨怼,又气又愧:“我若能料到有今日,怎么会同意叫她去!”说完他从旁边案上拿起一柄随身短刀,抽出来递给她,“你若实在为她不平,我给她偿命。”
姬婴握住刀,冷厉地看着他:“你别以为我不敢。”
阿勒颜听了直接伸手握住刀刃,将刀尖放到了自己喉间,也冷冷回看着她。
她的手开始有些发颤,慢慢将刀从他喉间挪开,又从正握换成反握,随后猛地将刀刺入了他锁骨下方。
“你……”
阿勒颜吃痛往后退了两步, 姬婴也脱力放开了手,那刀却还插在他左侧锁骨下方,摇摇欲坠。
她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我去请宫医和国师来, 该是什么罪,我去自领。”
“别去。”阿勒颜快速走上前, 用右手拉住了她,但因猛然活动jsg还是牵扯到了左边的伤口, 于是又低头皱起眉来,忍着痛, “汤室中有金疮药。”
姬婴只是回头看着他,阿勒颜见她没说话,又叹了口气,将手一松:“算了, 我自己去上药。”
她见他回身要走,又走上去拉住他:“我去取药来,你先坐下。”
不一时,她从内室旁边汤室中取来了金疮药,以及包扎用的布和剪刀,见阿勒颜已遣开了宫人,独自回到内室矮几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此刻时辰已有些晚了, 她两个收到消息前, 原本才沐浴毕正准备安寝,所以后殿里一片幽暗寂静。
姬婴走到他面前, 将东西都放到了矮几上, 又挪了一盏灯来, 在他面前蒲团跪坐下来,拿起剪刀, 将他的寝衣轻轻剪开褪去,随后猛地将刀拔了出来,另一只手快速拿止血布覆在了上面。
阿勒颜低着头,眉间紧缩,额上微微沁出汗珠来,一声没吭。
从前姬婴在鹤栖观时,息尘也教过她一些医术,青腰山上时常会有上山采蕈的农妇,偶然受了伤,都会由巡山女冠带回观中医治,所以处理起这样的外伤来,她也还算熟练。
阿勒颜看着她冷静娴熟地替他止血清创上药,严肃淡漠的神情与他从前在鹤栖观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不禁有些触动,缓缓说道:“察苏出事,是我的错,理应受罪,你别生气了。”
她没有答言,上完药便拿起布来,慢慢替他将伤口包扎住。
等包扎完,姬婴扶他在榻上靠着,正听到外面传来了更漏报时声,已交四更。
“你睡吧,我没事。”阿勒颜在软枕上挪了挪姿势,好让自己靠着舒服一点,随后转头看了看她。
姬婴也实在累了,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令她疲惫不堪,她侧身躺在榻边,轻轻“嗯”了一声,不自觉蜷缩起身体来,昏昏睡去。
第二日清晨,照旧是一声空灵的罄击传来,姬婴缓缓睁开眼睛,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阿勒颜,见他紧闭着双眼,面颊透出些微红,她坐起身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看来伤口过深,还是发起高热来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见他艰难地睁开眼睛,问道:“现觉怎么样?”
阿勒颜摇了摇头,语气滞涩:“我没事。”
这时有个宫人在内室门外小心翼翼地禀道:“大汗,该去朝会了。”
后殿的宫人昨夜知道里面似乎起了冲突,但阿勒颜提早将众人都遣出去了,所以那些宫人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时辰到了,还是照常前来请他出门。
阿勒颜有气无力地对姬婴说道:“你替我去吧,反正朝中的事,你都清楚。”
姬婴听他这样说,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暂停一日吧。”
半晌,一直在门外低着头等消息的宫人,听到里面传出王后的声音:“大汗身子不适,传旨停一日朝会。”
那宫人听了又将头低了两分:“是,需不需要请宫医前来?”
“不用,下去。”这几个字是阿勒颜汗的声音,那宫人听完回了个“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姬婴拉起他的右手把了一回脉,随后起身到柜中翻找她备用的丹药,从一个小锦袋中倒出了一粒丸药,又倒了一杯水,递给阿勒颜:“先吃一粒丸药把高热退去,我再去写个方子让人煎药你吃。”
阿勒颜见状,迟疑片刻,随后接过她手中的丸药放入口中,又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姬婴见他吃了药,转身走去小书房里,写了一张方子,叫来忍冬和当归两人,一个去抓药,一个去玄千观找静千讨药引子。
她两个得令去后,她坐在大案后面发了一回愣,才起身回到内室这边看阿勒颜,见他服过药又侧在枕上睡过去了。
她坐在榻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高热已退。
又过一日,宫人依旧早早在门口请阿勒颜前去朝会,又说国相有重要奏报,若朝会依旧取消,便要请旨进宫面见大汗。
阿勒颜这日气色稍好些,昨日高热退后也没再反复,但仍然无法抬手更衣,所以对姬婴说道:“我没大碍了,你去罢。”
姬婴点点头,起身换过朝服,又回来看了看他,见他仍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便转身出去了。
朝臣们见这日又是王后听政,面色各异,但都还是依礼分列站好。
国相见大汗依旧称病,皱了皱眉,随后将重要奏报交由宫人呈给了姬婴。
她坐在王座后面,拿起来看了看,是今秋各地牧场的收成,这些年帝国在颉利发的推动下,将周边封地汗国主要的兵权和牧场收入都归到了可汗庭,这虽然缓解了可汗庭的财政问题,但也激发了各地的怠惰与不满。
这些矛盾其实已经持续好几年了,直到今秋,北边两个汗国因一场牧畜疫病导致收入锐减,而可汗庭还依旧向其追索季税,终于逼得那两个汗国宗王合兵造反,说要脱离帝国自立。
国相这封奏报就是要来请旨派兵镇压的,姬婴看完缓缓说道:“此事非同小可,请上将军斟酌,派遣主将帅大部主力军马全力镇压,以免其余汗国争相仿之。”
这件事其实昨日国相与上将军等人已议过一回了,国相及颉利发等人认为此事可以先派使者前去斡旋,如今马上入冬,若认真派兵,代价不小。
但上将军及一众武将则认为此风不可纵,务必要将这苗头按住,今日听姬婴这样说,上将军亚利立刻出列说道:“王后此言不错,我马上派遣大将点兵择日出发!”
一旁国相连忙拦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王后向大汗请了旨再发兵。”
姬婴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是自然,想来大汗也不会反对,上将军先去派人点兵,午后若大汗赐下兵符来,便是应允了,届时即可立马出发。”
国相与颉利发对视一眼,皆没有说话,其余朝臣虽有异议,但见国相没反对,也不便再说什么,遂都沉默了下来,毕竟若真的阻拦朝中派兵,到时候有其他汗国也效仿起来,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待朝会散后,姬婴又留在前殿书房看了看这两日的文书,随后走到窗边闭目沉思一回,她在柔然没有任何根基,这些年即便能稍微参与些政务,也根本没有机会在上层官员中培植自己的人,所以她只能挑薄弱之处,勾起他们之间的争斗,然后等着那些裂缝一点点扩大。
这次北边两处汗国起兵,也正说明这个帝国已开始走向末路,她透过窗子往外望去,庭院中一片金棕秋景,想到自己谋划多年的事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之上,心中有些激奋,也有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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