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将布条绑在男人伤口上方,臂膀下一寸的地方。
这样能抑制毒素蔓延。
脑子里闪过这抹念头,却想不出自己何时学习过。
白皎回神:不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他。
不管之前如何,总归是他救了自己,她才不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呢。
因为病人半会儿醒不来,她这个临时大夫更大胆。
白皎直接把白晏临身上半褪的衣服脱下来,捏着湿漉漉的衣襟,摇曳火光中映照出一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容貌,一低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男人身形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消瘦,反而可以看到蜜色肌肤上块垒分明的肌肉,刀削斧凿般的线条流畅又性感,不由让她想起白日里这人拉开重弓时举重若轻的模样。
早该猜到的。
白皎抿了抿唇,俯身帮他挤出毒血,浓郁不详的黑色毒血一股股挤出,到最后,只剩下一点残留,因为太深,怎么也挤不出来。
她为难地拧紧眉头。
之前九十九步都做了,总不能在最后一步放弃。
其实,白晏临中毒并不深,早在发觉毒素的时候他已经吃下解毒丸,只是对方所下之毒十分狠辣,解毒丸生效也需要一段时间。
两方在身体里冲撞,也让他因此昏迷不醒。
白皎一番折腾之下,又加上毒血流出大半,白晏临终于醒来,还未抬眸,便觉一阵馥郁幽香涌入鼻腔,手臂上传来细腻触感,柔软微凉。
他愕然抬眸,正巧白皎抬头,娇艳玉颜瞬间撞入眼底,幽暗摇曳的火光染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瞳,若秋水盈盈,水光潋滟。
雪白如玉的脸颊,嫣红的唇瓣,都被他尽数敛入眼底。
白皎吓了一跳,差点儿把嘴里的毒血吞进去,猛地偏头,吐到刨好的坑里。
她才埋怨地看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差点被他吓死。
她拳头都捏好了,又蔫蔫放下,心中默念这是病人,这是病人,不能打!
白晏临恍若不觉,幽幽地看着她。
少女璀璨如星的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轮廓。
一刹那,另一张脸在脑海里浮现,令他皱紧眉头,同时又有缥缈不定的声音响起,似乎在说:看她,她才是你的心上人。
不断加深,不断诱导。
男人唇角扯出一抹冷笑,胡说!
他认得出那是苏明珠,他对她没有半分情愫,怎么可能喜欢他,没有人能操控他。
白晏临狠狠攥紧拳头,浓黑的眼映不出半分光亮,似是天穹下振翅高飞的苍鹰,又如拔地而起伏延千里的山脉,锐利且厚重。
“你——”白皎刚要说话,脑袋忽然一阵晕眩,整个人晕晕乎乎像是吃醉了酒。
顷刻间,他眼底锋芒尽敛,只余一片关切和担忧,也因此看得更清楚,少女圆润雪白的肩头,明明那般素净,映入眼底,却似浓墨重彩的画卷完全拢住他的目光。
白晏临一阵口干舌燥,脖颈上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克制地偏过头,声音微哑:“你没事吧?”
白皎反应过来,瞬间胀红了脸,懊恼爬满整张脸,叫她沮丧地低垂眼帘:“我没事。”
“天气凉,你把衣服穿回去。”他说。
白皎眉头一挑,眼神不悦:“都湿透了,而且——”
她低头看手臂、肩头,其实没露出多少,忽然她动作戛然而止,眉头微蹙,惊愕地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样很正常?
明明她一直接受的教育里,这样做是错的。
尤其这样的境地,即便他们是兄妹。
白皎舔了舔唇,长且浓密的眼睫似蝴蝶展翅,垂敛在水润的眼瞳上,她说:“我待会儿就穿上,你现在不看我,不就行了。”
“对了,我刚才帮你找了点草药,就放在你手边,你自己揉碎了敷在伤口上吧。”到后半句,更像是生硬的转折。
“嗯。”
山洞里偶尔响起三言两语,零零碎碎。映衬着摇曳的篝火,时不时还会噼里啪啦地响一阵。
白皎发现他还挺勤快。
几个落灰的石碗瓦罐被他拿去溪边洗刷一番,回来的时候竟然还带了几个野果,沾染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溪水。
白皎歪头看他,忽地撞上男人的目光,黝黑平静的眼眸,让人想到一池死水,却又在瞬息之间,漾起一点流动的波纹。
她飞快收回视线,心口怦怦直跳。
“吃吧。”白晏临淡声道。
果子被他全都推了过来,一面漫不经心地拨弄篝火,暖黄的光晕得深色瞳孔都染成柔和的琥珀色,一边洒落在他肩头,连向来凌肃的轮廓都软化几分。
“咔嚓”一声。
寡淡的甜意在嘴里蔓延,白皎弯起眉眼。
就是这一点甜,对于一天水米未进的她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甘霖。
“我帮你看水吧。”白皎投桃报李,说着在架起来的陶罐边坐下,又或者是,在他身边坐下。
总不能什么都让他干吧。
她是受伤了,但也不到残废的地步。
白皎盯着水,偶尔瞥一眼他,不知因为男人沉稳可靠的身影,还是温暖的篝火,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白皎眨了眨眼,摇曳的火光映着灰色的岩壁,刚醒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在哪儿?
她们坠崖了!
她猛然清醒,直起身体扭头看四周,除了自己半点儿人影都没有,白晏临呢?
洞外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狼嚎。
这地方竟然还有狼!
霎时间,白皎全身绷紧,左看右看,径直从火堆里抽出根烧火棍,逼人热意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可以用来防身。
念头刚起,细微的声响逐渐朝山洞逼近。
她抄起烧火棍,整个人打起十二万分警惕,目不转睛地盯向洞口。
下一刻,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帘。
白皎:“你怎么不说话,人吓人吓死人懂不懂!”
她愤愤地把烧火棍重新插回火堆里,动作之狠辣,活像是捅谁一刀。
劈头盖脸一番话让他愣住,旋即,迎上后者羞恼的目光,戒备姿态,一瞬间,令他心头明悟。
他唇角微勾,缓缓扯出一个笑容,深邃目光仿佛看透一切,白皎抿紧了唇,听见他说:“吃肉吗?”
第200章
白皎视线下移, 男人手里提着的东西被绿色树叶裹得鼓鼓囊囊,淡红色水珠从叶脉滴落,看不出是什么动物, 但她猜得到, 应该是山里的猎物, 处理干净了才被他拿回来。
其实, 他还挺不错的。
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 瞬间让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不说话,白晏临温声问:“不想吃吗?”
怎么可能!
白皎猛地抬眸, 双眼放光, 堪称炙热地看着他。
白晏临心头一软, 唇角笑意更深。
“噼啪”一声, 火星飞溅。
简易烤架上, 火苗舔舐着野鸡,鸡肉外皮经过充分烤制,已经金黄发酥,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
白皎看得目不转睛, 但是碍于自己之前跟他关系一般, 刚才更是气恼地埋怨他几句,她只能一遍遍抿住嘴唇, 强忍口水。
全然不知,自己率真可爱的神态全然落入男人眼底。
白晏临拨动篝火,烤鸡已经彻底熟透了。
“你——”她试探着说。
男人动作一顿, 微微侧头,俊美凛然的脸上, 镶嵌着一双漆黑深暗眼睛,犹如不透光的黑曜石, 此时,却明明曳出一片火色。
一瞬间,空旷的山洞似乎都逼仄起来。
白皎舔了舔唇,有点紧张:“你好厉害呀。”
她挪了挪屁股,试图靠近他,没发觉他突如其来的僵硬,脸上已经扬起灿烂明艳的笑容,十分夸张地称赞:“你手艺真不错,这只野鸡好香啊。”
说着深吸一口,露出迷醉的神态,她以为自己已经装得够好,殊不知,自己眼睛直勾勾地黏在鸡肉上,小心思落在他眼底,简直一目了然。
“想吃?”他低声说。
“想想想!”白皎飞快点头,生怕晚一秒就被拒绝,那双大而妩媚的眼眸闪闪发亮,璀璨如星,清澈得犹如泉水,此时正紧紧看着他。
“你准备拿什么来换?”
白皎满怀期待,盯着大鸡腿想,是该大口大口吃光,还是小口细嚼慢咽呢?冷不丁听见他的话,霎时瞪大双眼:“换?”
她气得要跳脚,愤慨地看着他,火光映着一张绯红脸颊:“我刚才救了你,还帮你吸毒,难道还不够吗?”
白晏临一瞬愣住。
眼看大鸡腿就要飞走,她眼睛一眨,眼泪几乎瞬间,如雨珠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并非全是埋怨他,更像是一个引子。
明明昨天还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突然就沦落到荒郊野外,风餐露宿,凄凄惨惨,连个鸡腿都吃不成,白皎觉得,自己简直倒霉死了!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沿着细腻粉白的脸颊,一颗一颗,大滴、晶莹、温热的泪珠仿佛不是砸在地上,而是他的心尖。
无形的痛楚如一双大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
白晏临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下颌绷紧,全无平日半分镇定与缜密:“你别哭,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他低垂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本该执剑,此时却捏着一方柔软锦帕,刚要擦掉她眼角的泪水,白皎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进他怀里。
身体轻颤,细腻光洁的肌肤热得发烫,眼睫扑簌轻轻颤动,“我怎么……怎么……”
好晕啊。
白晏临看着她,全身上下几乎僵成一尊石塑,偏偏完全不能推开,她看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而且……他敛去心底的情绪,见她软得像是快要融化掉,又像是一捧无形清澈的溪水:“你怎么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一个女人,她的身体柔软又轻盈,纤细的腰肢仿若柳枝一般,一只手就能圈住。
闻言,她脸颊泛红,失焦的眼睛愣愣看向虚空,照示着此刻的她毫无神智可言,更像是一头懵懂的幼兽,在他怀里乱钻,浓如泼墨的长发披散开来,映衬着嫣红的小脸,薄艳红唇微张:“好渴……”
声音幽幽,吐气如兰,甜腻细润的嗓音如蛛丝缠在耳畔,直叫他头皮发麻。
他低下头不得不出声安抚:“皎皎,再等一等——”
话落他看向一旁盛水的陶罐,正要拿水,顷刻间,全身僵住。
白皎眨了眨眼,细白匀称的手臂轻轻勾拢他的脖颈,如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轻轻缠上他,双颊靡丽,媚态天成。
“我好渴啊……”仔细听,还能听见细微的呢喃。
那一刻,他应该是能躲开的。
可他却像是入定的佛陀一般,动弹不得,任其施为,任由那声音湮灭在唇齿之间。
软红的唇瓣落在唇上,携裹着属于她的幽幽香气,属于他的所有定力、所有镇定,顷刻间飞灰湮灭。
无论白晏临承不承认,从第一次见她开始,他便对她产生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愫,和苏明珠不同,他对白皎,那些汹涌而至的迫切和悸动来自灵魂,如一场积蓄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粗暴都冲刷。
仿佛前世轮回,今生注定。
白晏临从未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心上人,她觉得不过是小情小爱,何须在意。
直到他一头栽进属于她的情网中。
他不知也不在意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直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一切都有了具象。
更要命的,他竟心甘情愿,不可自拔。
“什么东西?”白皎娇气地皱了皱鼻子,晃着身子往后缩,一只手去捉让她难受的源头,混沌中听见一声低哑轻喝:“别动。”
好熟悉。
白皎想不起来,好看的眉头紧蹙,反而把自己弄得越发疲惫,毕竟,她本来就是精疲力尽之际染上了寒风,这会儿已经晕晕乎乎,神思涣散。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瞬息后,白皎脑袋一歪,整个软倒在白晏临怀里。
美人在怀,白晏临甚至不敢看她一眼。
凌厉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晦暗,额头上更是沁出一层薄汗,他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脏正疯狂跳动,叩击心墙,再低头看她一眼,顿时整个人心乱如麻。
白晏临试着检查她的情况,蓦地一惊,才发现有竟然开始发热,白玉似的脸颊红成一片,双眼紧闭。
他立刻开始一遍一遍轻拭,端着碗准备喂水,却发现她嘴唇紧闭,滴水不进。
“白皎,白皎……”他顿了顿,忽然又道:“皎皎。”
白晏临猛地停下,温水滋润她的唇瓣,她似乎也感觉到,终于张开嘴唇,粉软的舌尖轻轻舔舐水珠,若有若无的,柔软细腻的触感擦过他的指尖。
黑暗瞬间在心头膨胀、汹涌。
明明理智告诉他,她生了病,意识不清,这是乘人之危,可另一种汹涌澎湃的念头疯狂驱使他,难道你不心动吗?
你看,她这柔软可欺的模样有多叫人心折,亲近。
等他回神,指尖已经落在那张软唇上,细细地轻轻地摩挲,指腹上传来鲜明的触感,又软又润,顷刻间,无法遏制的念头在他心中疯长。
他低垂眼睫,垂敛的黑色长睫如振翅的飞鸟,眸底镀上一层黑暗。
“嗯……”
白皎不适地发出一声嘤咛。
白晏临瞬间回神,抽回指尖,目光落在白皎身上,剑眉拧紧,浑身散发出一股冷意,并非对着突然,更像是对自己,一种不可置信的厌弃。
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举动?
我疯了吗?
忽然,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伴随着漫山遍野的呼喊。
“白公子,白小姐,你们在哪儿?”
白晏临扭头看向洞外,微弱的白光映入眼帘,他才发现,这么一折通下来,竟然已经到了第二日,天将明。
下一刻,惊呼声在山洞里扩散:“白公子,白小姐!”
“快来人,我找到他们了!”搜索的侍卫们立刻朝山洞聚拢,看到完完整整的两人之后,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终于能交差了!
“……哥?”白皎站在门外,踯躅不安了片刻,终于决定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榻上的男人微微侧身,露出一张俊美如神的侧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颊微微发白,却让人想不到任何有关柔弱、病态的词汇。
只因那双似鹰的锐利黑眸,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凛然和压制。
垂落的天光下,他一半照耀在光明中,陷落在黑暗里,以至于那张俊美如神的面容也变得晦涩难辨。
些许苦涩气息在房间飘荡。
白皎不知道她们俩在崖底到底谁欠谁更多,总归逃不过相依为命和相互扶持这几个形容,她忽然拧了拧眉,一些碎片在脑海里浮现,截然不同的场景,不变的是那种感觉。
画面如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快到不可捉摸。
到底是谁?
她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一刹那,竟有几分飘忽。
再回神,不禁脸颊微红,她刚才是走神了吗,好尴尬,她偷偷觑向白晏临,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肯定不会的。
“公子。”小厮端着药过来,被他略一招手,立刻谦卑地退至门外。
那晚熬好的药,也因此遗落在矮几上,氤氲出一层又一层苦涩的药味。
白皎快步靠近,明亮清澈的眼眸映出他的轮廓:“哥,你身体还没好吗?”
因为此事,即便是向来讨厌他的王姝也生出几分感激,毕竟,是他舍身相救,救下了白皎,她唯一的女儿。
之前消息传回府中,听到女儿遭遇不测,她登时便晕死过去,如今母女重逢,王姝更明白,那些积年往事,如何能有女儿重要。
所以,她并不反对女儿亲近白晏临。
至于如何今日才来,因为白皎之前也在家里养病,那天晚上她吹了凉风,患上风寒,经此一遭把她当眼珠子疼的王姝自然不肯她轻易出去,因此,白皎这段时间过的日子,真可以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来形容。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来走到呢,便直奔白晏临这里。
看到药碗,白皎立刻想到那天中的毒,她知道他一直在吃药,心中生出几分愧疚,竟然主动说:“我帮你喂药吧。”
话音刚落,她瞬间抬头,正对上男人深邃的黑亮的眼眸,他那么厉害,会需要自己帮他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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