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因为刚才心心念念着拔得头筹,骑着马在大部队边缘,这会儿反而被刺客们忽略掉了,她深吸一口气,脸色不大好看。
浓郁的血腥味已经盖过了草木清香。
白皎抿紧嘴唇,手下不停,甚至连颤抖都没一瞬,挽弓搭箭,只听咻然一声,箭矢射入毫无防备的刺客后心,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顷刻染红后背。
那名刺客立刻被护卫一拥而上补刀,死得不能再死。
白皎面无表情地看着,立刻翻身下马,躲在一边,搭起弓箭,只有攥紧箭矢的指尖,胸腔里怦怦直跳的心脏,照此刻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杀人了!
下一刻,箭矢再度射中绿衣刺客。
兵荒马乱中,信阳王世子险些跌落下马,他咬紧牙关,眼看皇帝跟前只剩寥寥几名侍卫艰难抵挡,其中一个刺客已经突破防护圈,举起长刀就要砍去!
信阳王世子:“陛下小心!”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正要以身格挡,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只见剑光一闪,白晏临手持长剑与刺客们缠斗起来。
盛轩扫视全场,这才发现,之前的数十名刺客,只剩下五六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看了半天,他才讲目光落在气势如虹的白晏临身上,肯定是他!
后者展现出绝佳的武艺,竟然以一己之力将数名蛮族顶级刺客对打,眼看局势僵持不下,地面忽然一阵震动。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头巨大的黑熊猛然冲出!
它双眼赤红,姿态癫狂,双脚直立庞大的体型压制令人毛骨悚然,真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前头刺客还没解决,又跑出一头发狂的黑熊。
看见它的那一刻,众人心都凉了半截。
黑熊鼻头耸动,好似被血腥味吸引,忽然调转方向,咚咚咚地朝人群冲来。
白皎首当其冲,摸向背后的箭筒,眼底骤然溢出一抹惊愕,空了!
她一抬头便对上黑熊猩红的双眼,这头熊俨然是山林一霸,身上肌肉发达,庞大的身形好似小山一般,白皎就是再镇定,也不禁慌乱一瞬。
而且,她直觉,这头黑熊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白皎立刻下定决心,朝刺客冲去,不忘告诉自己人:“快躲开!”
黑熊果然变换方向,突然插入的猛兽打乱了刺客的节奏,其中一个倒霉鬼,直接被黑熊一巴掌拍碎心口,当场暴毙。
其他人吓得瑟瑟发抖,刺客更是心神大乱,很快被白晏临捉住错处,彻底解决。
男人回身看向那抹狼狈的倩影,浓黑色的眼眸浮出一抹晦涩,仿若本能般心脏紧缩,愈发攥紧手里的长刀。
黑熊认准了白皎,只觉得眼前这只小猎物美味得紧,又实在太能跑,迟迟抓不到人让它气得仰天长啸,砰砰锤打胸口,身上气势骤然提升!
白皎:“……”
真是要命!
她已经发觉不对,自己肯定是被人阴了,可这时候哪有调查的时间,她咬紧牙关捡起一把刀,忽然听见一道清冷男声:“让我来。”
目之所及,正是一身玄衣的白晏临,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白皎转动眼中看了下,黑色衣服完全映不出半点血迹。
见他要引开黑熊,白皎连忙跑过去:“你带上我,它只认我。”
话落,黑熊果然朝她看来,毫不遮掩地表达对她的“喜爱。”
白皎默然无语,她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喜爱。
知道她对黑熊有巨大吸引力,白晏临眉头紧拧,转瞬间又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还没说完,白皎已经急切道:“好!”
她不问他要做什么,能引开黑熊就行,她紧紧挽住男人的手臂,后者全身一僵,血腥味混杂着浅淡的幽香,一并涌入胸腔。
他一把抱起白皎,不顾身后隐隐传来呼喊,白晏临眸光一闪,脚尖轻点,立刻运气轻功,朝断崖处赶去。
那头黑熊看着笨重,其实速度极快。
风声呼啸着擦过耳畔,白皎眨了眨眼,不知是失重感亦或是其他,令她心脏怦怦直跳,下意识攥紧男人衣襟,心口忽然溢出一点儿抑郁,转瞬又被怒火覆盖,到底是谁要害她!
“你怎么了?”白晏临垂眸看她,身后黑熊穷追不舍,他竟然还能抽出时间关注她。
白皎惊愕地想着,正要解释,他忽然停下来,才发现,他们已经抵达断崖边缘,眼睛一瞥,断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好似一张深渊巨口。
接下来的事便再简单不过,黑熊到底是野兽,简单设计便让它自动入瓮,等它发觉前方是悬崖,已经来不及,巨大的惯性使它俯冲而下。
不甘咆哮声响彻云霄,瞬息后戛然而止。
危机解除。
白皎狠狠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手脚虚软,挤不出一丁点儿力气,要不是死撑着,怕是早就软倒在地上。
她舔了舔唇,仰起脸,露出一张笑意璀璨的秾艳面容,正要出声感谢他,脚下忽然颤动起来。
准确来说,是她身下的地面,被黑熊庞大体重摧残过后,终于不堪重负地开裂。
对面,白晏临第一次在她眼前露出如此波动巨大的表情,紧张、惊愕,或许还有一丝惊惧与不安,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坠落人间,拥有了喜怒哀乐。
但是此刻她已无暇顾及。
巨大的失重感伴随着跌落的碎石传遍全身,骨节修长掌心炙热的手掌拉住她,接踵而来的是男人坚实有力的臂膀,将呼啸冰冷的风声阻隔在外。
“别怕。”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促使他说出这句话,他惊愕发现,直至此刻,这般境地,他心中竟无半分懊悔。
密林中, 层层叠叠的枝叶将光辉掩映,落下浓郁血腥味宛若一场无形浓雾扑面而来。
满地死尸,惨绝人寰的场景令人心惊胆寒。
眼前的一切对于养尊处优的众人来说, 不啻于一场巨大冲击。
侥幸逃过一劫的大臣们躺的躺倒的倒, 手脚发颤全身冰冷还是轻的, 但饶是这, 也耐不住某些心思灵活的, 大臣强忍呕意朝皇帝看去,正要说话, 一张嘴便猛地转过身, 趴在树下呕吐不止。
“父皇, 你怎么样?”女子婉转的声音穿破死寂, 秀宁公主顾不得满身狼藉, 赶忙跑到老皇帝身边,目不转睛地关心道。
还剩几个稀稀拉拉的护卫着老皇帝,听到女儿的话,他摆了摆手:“我还好。”
他说着目光辗转一圈, 神色陡然凝重, 沉声问众人:“晏临呢?他还没回来吗!”
一侧,突然听见这话的昌国公脸色陡然颓败, 他低垂着头,脸上血迹斑驳,根本不敢与皇帝对视。
他与刺客们缠斗许久, 直到白晏临和白皎引开黑熊,他注意到了, 却无法追过去,陛下这边还需要人手来收拾残局。
“陛下, 臣知道。”关侯爷向来心思灵活,见皇帝如此着急,忙不迭说道:“方才兵荒马乱,臣瞧见他和白小姐打败刺客后一同离开,引开了那发狂的畜生!”
“如此赤胆忠心之人,真乃我大齐之福,陛下之幸啊!”
他忙着讨好皇帝,完全没瞧见,话落之后,老皇帝脸色骤然阴沉,如同一场积蓄已久的连绵阴雨。
他强撑着身体,恍惚间想起那只巨大的黑熊,咆哮声犹在耳畔,即便被人护着,他也看见黑熊黝黑粗硬的毛发。
当时他危在旦夕,根本来不及多想。
不过一会儿便听不见任何声响,也就放下心,如今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是他引开了黑熊!
老皇帝沉声呵斥众人:“快找!快去给我把他找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众人惊慌失措,如同缠了嘴的鸭子沉默不语,唯恐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谁也没发现老皇帝有什么不对,除了昌国公,未曾找到人的时间里,众人笼罩在陛下的盛怒之下,死一般的寂静氛围令秀宁公主都不敢出声。
白英奇全身僵硬,后背涔涔冷汗浸湿一片,所有人都以为陛下是恼怒手下办事不利,只有他自己清楚,哪是恼怒,分明是担忧!
毕竟,白晏临可是——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未深想,派出的几个侍卫已匆匆归来,半跪在地,还未叩拜便见老皇帝在众人簇拥下前倾身体,焦急地问:“怎么样,找到晏临了吗?”
侍卫闻言垂下头,声音支吾道:“陛、陛下。”
“快说!”
怒气扑面而来,侍卫登时跪倒在地,颤声道:“属下、属下等人沿着黑熊足迹一路追出密林,最后发现那足迹在尽头一处断崖下消失,黑熊应该已经坠崖而亡。”
“晏临呢?”他满心都是对方的安稳。
“陛下恕罪,属下查看周遭痕迹,只在断崖处发现除了白公子和白小姐活动的痕迹,他们、他们似乎是被那畜生连累,一同坠崖了。”
话落,侍卫首领颤抖地压低身形,额头贴紧地面,恨不得自己从不存在。
当初他们沿着痕迹一路追查到断崖边,发现黑熊的脚印在断崖边消失,还有新鲜断裂的痕迹。
显然此处刚刚塌陷过。
他们一开始也不相信白晏临会坠崖,对方的神勇表现所有人有目共睹,怎么可能与那孽畜同归于尽。
可等他们后来找遍周围,所有线索都指向断崖,不得不承认,只剩这个可能。
老皇帝身体摇摇欲坠,几乎昏过去,他攥紧掌心,勃然大怒地呵斥对方:“胡说八道。”
所有人心神恍惚,还沉浸在方才的惊险中,丝毫没发觉,这位威势极重的皇帝眼底,除去滔天怒焰后,尽是铺开的担忧与悲切。
他对于白晏临表露出不同寻常的关心。
秀宁公主担心地看向父皇,张了张嘴,却不敢轻易出声,如今的老皇帝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鬓毛怒张,令人心生畏惧,即便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在如此高压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底下的臣子压低脑袋,闻言,所有人心都凉了半截,坠崖了!
听侍卫描述便知道那处定然断崖极其险恶,血肉之躯掉下去,定然是凶多吉少!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信阳王世子。
听见这话,他攥紧拳头,脑袋低垂几乎要垂进土里,唯恐被人看到上翘的嘴角,眼底喜色。
毕竟,这场刺杀从头到尾都由他一手谋划,原本一切顺利,都是因为白晏临,才导致他功败垂成。
他对白晏临可谓是深恶痛绝。
若不是白晏临突然出手,救驾之功应该是他的,如今倒好,一下子除去两个碍眼的对象。
一个是令他丢脸的白皎,一个是夺他功劳的白晏临。
哈哈哈。
倘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不过之前吃了亏,信阳王世子如今已经学乖了,他冷静下来,淡定地整理衣袂,和人群混成一团,半分也不显眼。
沉寂中,忽然有人出声:“陛下不要为此伤心。”
众人齐齐朝他看过去,瞬间松了口气。
原来是关侯爷。
谁不知道他是朝中人尽皆知的大聪明。
方才的事还没让他领悟到几分教训吗?
下一刻,便见关侯爷一脸哀切,“陛下,大局为重,臣相信他们也是为了陛下,为了我大齐江山而粉身碎骨,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忠烈!”
他一股脑说完,脸上哀悼更深,竟是全然没发觉,老皇帝听到粉身碎骨四个字时,眉头骤然挑高,不等他回神,已经抄起手边的石头砸过去,如恶虎咆哮:“你给我闭嘴!”
连孤都忘了说,可见有多愤怒。
关侯爷当即头破血流,捂住额头连惊呼都不敢发出。
头顶,老皇帝的目光如淬冰一般扫过众人,直将他们看得瑟瑟发抖,才道:传我御令,马上派人去崖底寻找,活要见人……”
他颤抖嘴唇,终究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他怎么忍心说出。
一瞬间,他脊背坍塌,神色萎靡,惨淡的面色好似蒙上一层阴霾,整个人像是抽去了大半精气。
玉泽猎场就在京郊,又是陛下遇刺,几乎当天便有消息传出,若飞花四散。
昌国公府,垂芳苑。
阴暗的室内,苦涩的药味在空中浮荡,几盏灯火勉力撑起一片光亮,落下细长剪影。
尖锐的女声打破寂静:“怎么可能!”
苏明珠猛地挺直腰杆,凌厉如刀的视线自上而下刺向兰心:“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兰心瑟瑟发抖地跪下,膝盖骤然传来剧痛,一瞬砸得她掉下泪来,小姐出乎意料的反应令她既惊又惧。
很不理解。
白皎出事了,小姐应该开心啊,为什么会突然大发雷霆?
对面苏明珠一声接一声质问,兰心哆哆嗦嗦不敢隐瞒,颤声解释:“小姐,是真的,消息已经传回府上,夫人听到后直接病倒了。”
苏明珠攥紧指尖,脸色发白,嘴里兀自低喃:“不可能,这可能!”
“晏临哥哥怎么可能出事!”
她啃咬指甲,整个人几乎昏死过去了,明明、明明她设计的是白皎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牵连到白晏临!
这和她预料的结果完全不对,苏明珠满心惶恐,眉头揉成一团,忍不住想,如果白晏临死了,她又该怎么办?
她倚仗的东西,岂不是彻底没了作用!
不可能!
她不相信,也不能相信。
白晏临是天命之子,未来的新帝,他怎么可能出事!
慌乱中的她并未察觉丫鬟兰心惊愕的目光,只一瞬她死死垂下头,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小姐暧昧不清的话让她意识到,她之前完全想岔了。
从始至终,她担心的一直是公子。
她对公子有什么居心,更是一清二楚。
兰心把头压得更低,单薄背影彻底被黑暗掩埋。
与此同时,夜色阑珊,万籁俱寂。
潺潺水声在山涧流淌,白皎被冷意浸醒,睁开眼的瞬间,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好疼!
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她抿紧嘴唇,艰难地爬了起来,身上衣袍早已被溪水浸湿,裹在身上又湿又冷,像是覆了一层薄冰。
借着冥冥月色,她才看清自己掉到什么地方。
一处溪流。
明月映照在水面上,一层柔光荡漾其上。
她忍不住想起坠崖始末,失重感侵袭的瞬间似乎,她们似乎被树冠缓冲过,停顿了几息,否则,她绝不是现在这样的轻伤。
忽地,她目光一凝。
也许不只是树冠的功劳。
白皎一瘸一拐地走到溪流中心,男人冷峻的眉眼瞬间映入眼帘,叫她猛地一顿,怔怔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白晏临双目紧闭,俊美年轻的面容惨白如纸,唇色绀青,漆黑的衣袍如浓墨批盖,浑身上下散发出罕见的脆弱和破碎感。
白皎看不出他受伤多重,却也知道再不把人捞出来,不死也要重病,况且,如果不是对方舍身相救,她早就没命了。
这也是报恩。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人捞出来,天知道她这个伤员怎么把人捞出来的。
庆幸的是,她终于绝处逢生,竟然在断崖下发现一处石洞,里面破败不堪,却也能找到一些石头做的工具,也只有石头才能保留下来。
应该是很久之前某个猎户留下的。
现在全便宜了白皎。
她还幸运的找到两块打火石,终于点起一堆篝火,热意扑面而来,白皎搓了搓手,感觉到温暖,整个人才算活了下来。
晚上的溪水简直冷到彻骨,更何况她还在里面泡了半宿,现在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一转头,借着火光看清男人发青的嘴唇,不禁睁大双眼,这样子,好像中毒啊。
白皎:“白晏临?白晏临?”
男人一动不动。
白皎:“……”
看来是真昏了。
如此,她才敢大胆施为,先扒开白晏临的衣服,才发现他右臂上有道细微的伤痕,已经将周围晕成一片深黑,伤口有毒,应该说毒血开始蔓延。
白皎还以为他身上的伤口会又很多,现在才发觉,自己想多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怎么救?
她抿紧嘴唇,冷白的脸浮起一团薄红,只听撕拉一声,身上衣裙破开一条口子,她索性直接脱下湿衣服,反正他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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