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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前夫贵极人臣(香筠扇)


他不仅无师自通,还会得寸进尺。
泠香寝衣衣襟皱起,她深吸一口气,稍稍使力咬了一下那薄唇。
男子吃痛,也知惹恼了她,这才松开手,环住她,连声哄着。
泠香不肯再信男子的保证,背过身去,不理他。
心口胡乱跳了好一阵子,才经不住困意睡熟。
清早醒来,她自然没睡够。
幸而年纪轻,略施脂粉,便看不大出来倦色。
章鸣珂今日穿的锦袍,与平日里斗鸡走马花里胡哨的样子不同,乃是与梅泠香相近的颜色,绣着与泠香领口、袖口襕边相同的吉纹。
衬得他气质干净清爽,春风拂动他衣袂时,倒也有几分轩然霞举的风仪。
袁太太也准备了好些厚礼,让他们一道带回梅家,足足装满两辆马车。
目送两人的马车离开时,袁太太一脸欣慰冲范嬷嬷道:“六哥儿正经打扮起来,总算也是人模人样,与泠香站在一处,倒也般配。”
范嬷嬷笑着应和:“谁说不是?少爷生得俊俏,少奶奶秀美,奴婢瞧着,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双璧人,亲家看到,一定满意。”
梅夫子夫妇满不满意,袁太太还真不敢妄下定论。
可从前儿子自己不学好,不爱惜名声,妻子也是他自己相中要娶的,即便今日亲家对他不客气,也都是他该受的。
人不可能只任性纵意,而不承担后果。
且袁太太相信,从泠香身上,也能看出她爹娘的为人,梅夫子夫妇必都是讲道理的人,不会难相处。
想通这些,袁太太并不太担心儿子的处境,甚至有心思同范嬷嬷说起玩笑话:“你说错了,泠香与六哥儿,该是女才郎貌的一对儿。”
上马车时,章鸣珂意气风发,很是得意。
在他昨夜忍不住有些孟浪之后,泠香还是愿意带他回门,这说明什么?说明不管泠香为何嫁给他,眼下她都是踏踏实实想做他娘子的。
扶泠香坐进马车后,马车缓缓驶动。
章鸣珂想找话说,可坐在对侧的泠香却别开脸,透过纱帘往外看,一副不愿理他的模样。
这情形,令章鸣珂莫名想起昨夜,她恼他时,也是这般不理人。
至于恼他的原因……
章鸣珂长指微蜷,指节莫名泛起一阵酥麻,他目光不由自主往泠香襟前瞥去。
正巧,泠香侧眸想对他说什么,将他那意味不明的视线捕捉个正着。
泠香眼神先是疑惑,顺着他视线往襟前一瞥,目光落在那隆起的弧度,雪颊顷刻泛起薄薄绯色,似桃花悄然绽开,朝耳尖蔓延而去。
待她抬眸瞪他,却见对方已移开视线,正襟危坐。
少年郎君侧脸明净,骨相精雕细琢,眼睛随意望向车帘,口哨声吹得自在欢快,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梅泠香睫羽轻颤,竭力控制心神,不去想关于昨夜的记忆,可唇瓣仍微微发麻。
“少爷稳重些,切莫让爹爹看到你这般模样。”梅泠香抿抿唇,望着他那因心虚而越发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
那样俊俏的少年郎,偏偏做出一副市井流气嘴脸,实在暴殄天物。
她语气如常,掩饰得极好,听不出一丝羞赧。
章鸣珂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还是觉着昨夜被他搂在怀里的泠香更可爱些。
回想一遍梅泠香叮嘱的话,他心里更是不舒坦,忍不住回嘴:“小爷这模样怎么了?小爷生得多俊,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嘴上不服气,到底还肯听泠香的话,收敛些。
嘀咕完,他不再吹口哨,而是抽出一柄拓着名家墨宝的折扇,潇洒轻摇。
如此,勉强为他那俊美侧颜增添三分书卷气,倒也风度翩翩。
泠香摇摇头,也暗自告诉自己不必过于紧张,也不必对他太过苛刻。
改变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她再希望爹爹接纳他,莫要影响病情,也不可能要求章鸣珂此刻便变成能文能武的翩翩佳公子。
“没说你不好,你别生气。”泠香略倾身,拈起他一角袖口,轻轻扯了扯,语气软和下来,哄他,“少爷是我见过最俊俏的郎君,怎会拿不出手?只会给泠香长脸面呢。”
闻言,章鸣珂脸色好看了些,扇子也不摇了,乜她,语气狐疑:“俊俏算是好词?”
但他没太揪着这个不放,而是继续问:“你真觉着嫁给小爷,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这话倒把泠香问得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何时说过嫁给他很有面子了?
直到纤手被他大掌攥住,握得有些疼,泠香才意识到,自己迟疑的回应,让大少爷又不高兴了。
没等她回应,章鸣珂高大的身形已逼近,鼻尖与她仅隔寸许。
他逼视着她,唰地一声合起折扇,拿象牙扇骨在自己侧脸轻敲两记,近乎咬牙切齿道:“速速亲我一下,小爷便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这心口不一的小女子计较。”
啊,他好像真的在生气。
待会儿便回梅家了,他若负着气,在爹娘面前耍起大少爷脾气,恐怕会让爹娘更担心她。
是以,他话音刚落,梅泠香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双手撑在他膝头,稍稍立起腰肢,迅速在他微微偏向一旁的侧脸落下一吻。
她也有被他威胁到的时候,章鸣珂得意之余,气性来得快去的也快,笑着戏谑:“香香承认自己心口不一了?”
自以为揪住她的小辫子,很是帅气潇洒。
不料,章鸣珂没在泠香脸上看到心虚,却看到她愣然一瞬后,冁然含笑,美目流盼。
随即,她捏起丝帕,抬手轻蹭他侧脸:“别恼,我替少爷擦干净。”
说这话时,少女眉眼仍隐含笑意。
而此刻,章鸣珂终于意识到,她在笑话他什么。
笑话他脸上印着她唇脂的模样有多滑稽!
章鸣珂目光不由自主下移,落在她今日精心描饰过的艳丽唇瓣。
日光透过纱帘照进来,映得少女唇瓣光泽似蜜。
“好了,保证不会被旁人看到。”梅泠香收回丝帕。
忽而被大掌扣住雪腕,腕间玉镯滑坠小臂,唇上口脂被人霸道抿食,渐渐斑驳,露出天然的红润。

梅家住在一处窄巷,马车驶不进去,便停在巷口。
丫鬟小厮们跟在两位主子后头,双臂打得笔直,把东西往里搬,个个面带喜气。
时辰尚早,梅泠香轻叩门环,唤道:“爹爹,阿娘,女儿回来了。”
“馥馥!”许氏的声音隔着小院传来,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
许氏开门时,手里还攥着刚解下的粗布襜衣。
望见泠香的一瞬,她眼圈泛起微红。
洞房花烛夜,章鸣珂离家,彻夜未归,与人在酒楼喝酒的事,闻音县里已传得沸沸扬扬。
许氏日日出门,又是刻意想打听女儿过得好不好,昨日便听说了。
只是,她再心疼女儿,也不能直接上酒楼骂女婿,只能自己生闷气,后悔。
梅夫子这边,许氏原本有意瞒着,可她出去抓药时功夫,梅夫子出门遛弯,听到旁人议论,便也知道了此事。
女儿受苦了,他们夫妻二人都愧对女儿。
梅夫子想让女儿同章鸣珂和离,然后他们一家三口搬离闻音县,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让女儿重新开始,至于他自己的病,梅夫子只觉生死有命。
可许氏不想眼睁睁看着梅夫子去死,况且愿不愿意和离,也得问问女儿的意思。
昨日后来,章鸣珂不是也回府去了?今日又带上厚礼,一道来回门,明面上暂且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不快。
倒是女儿,妆容精致,眉眼间比往常添了几许羞色,更像个女儿家的样子。
兴许,事情并无他们想得那般糟糕?
“阿娘。”章鸣珂收起折扇,恭敬施礼,礼仪倒是有模有样。
许氏目光掠过他,本想多说一句,告诉他们,梅夫子现下心气不顺,他们须得多担待。
唇瓣翕动几下,许氏终是将嘴边的话忍下去,看着泠香道:“先进来吧。”
让她爹发发脾气也好,憋在心里对身子不好,也叫人不踏实。
梅家的院子不大,庭院古朴,打扫得很干净。
高大的皂角树下,摆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未摘完的菜,桌子掉漆,隐隐能辨别出原本刷的是墨色漆,桌腿有修补过的痕迹。
章鸣珂看在眼中,跟在泠香身后,欲言又止。
他娘不是在聘礼之外,另给了梅家一笔银子做药费么?梅夫子再是清贫,难道就不知把屋里屋外换换新?
在他看来,这是梅夫子作为读书人,故作清高的一面。
可梅夫子与秦夫子不同,这是他老丈人,他不敢出言不逊。
现世虽只两日未见爹爹,可算上前世记忆,她与爹爹已是天人永隔过,能再相见,泠香怎能不急切?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爹爹,亲眼看看他病情如何。
“爹爹。”泠香进屋,一眼看到坐在上首的梅夫子。
爹爹板着一张脸,气色不好,比去世前却好上许多,泠香瞧着,不自主地松一口气,安心下来。
后脚,章鸣珂跟进来,丫鬟小厮们也抱着大大小小的锦盒进院。
“爹。”章鸣珂随着梅泠香,厚着脸皮亲昵地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章鸣珂以为自己给足了梅家颜面,梅夫子便会睁只眼闭只眼,不为从前的事向他发难。
哪知,他后一只脚还没来得及埋进门槛,便见梅夫子抓起茶杯砸到他脚边。
杯中热茶四溅,章鸣珂下意识往后躲,只听梅夫子劈头盖脸骂道:“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也别叫我爹,老夫可没你这样的好儿子!”
章鸣珂退到门槛外,面色涨红,长这么大,他还没被人这般羞辱过,心中气急。
哼,不通情达理的老顽固,若非娶了他女儿,谁愿意叫他这声爹?
章鸣珂很想骂回去,给梅夫子点儿颜色瞧瞧,可看到屋里被吓着的小妻子,他又生生忍住。
罢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今日不跟梅夫子计较。
“爹爹,他有什么不对的,您说他几句便是,何必动怒?”梅泠香立在父亲身侧劝。
门外,许氏端着刚沏好的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冲梅夫子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这样把人赶走,馥馥便能幸福?你好歹先问过馥馥自己的意思。”
梅夫子自知冲动,别过脸,望一眼自己付出诸多心血教养出的女儿。
心里软下来,语气仍生硬:“我问她?你养的好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主意大得很。她都敢自己答应亲事,还有什么不敢的?!”
梅夫子既悔且恨,后悔没在女儿出嫁前豁出脸面,拦着她,又恨自己不争气,身子不好,手里也没什么积蓄,连给自己治病也不能够,成了女儿的拖累。
望着女儿熟悉的面庞,想想女儿这两日受的委屈,以及接下来还可能吃得苦,梅夫子心如刀绞,浑浊的眼泛起泪光。
梅泠香也红了眼眶,几欲落泪。
本来不委屈的,可不知为何,回到爹娘身边,她忽而变得格外脆弱,脆弱得不像自己。
章鸣珂看到梅家人泪眼相望,视他如无物的情景,只觉自己最委屈。
他今日表现多好啊,怎么梅夫子连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要把人往外撵。
哦,他听出来了,这门亲事,梅夫子从头到尾就不同意,是他的小妻子自作主张。
难怪呢,先前他还想不通,像梅夫子那样清高的人,也会为了活命卖女儿。
原来是他误会了。
且古板如梅夫子这样的,竟也会为女儿不听话生气。
章鸣珂觉着自己多少长了几根贱骨头,此刻他看梅夫子,竟比从前顺眼了些。
幸而泠香不听话,否则他哪能娶到这么好的娘子?论起来,确实是他占便宜。
抢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被人骂几句,算什么事?当即,章鸣珂俊脸恢复了神采。
“娘,别累着,我来端。”章鸣珂顺手接过许氏手中承盘,长腿一迈,稳稳朝屋里走去。
许氏一时没反应过来,梅夫子和泠香则为之侧目。
梅泠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走近的少年郎,她以为他会一走了之,或是发脾气。
感受到数道视线盯着他,章鸣珂身姿越发挺拔。
不就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么,骂他的人多了去,梅夫子都排不上号。
“爹,喝口茶润润喉咙,您若不尽兴,待会儿再接着骂。”章鸣珂双手递上茶杯,面上甚至挂着笑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不管您承不承认,女婿就是半个儿,爹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鸣珂保证今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许氏听着他不着调的话,眼见着梅夫子脸色越来越沉郁,山雨欲来,赶忙上前岔开话头:“馥馥,你给评评理,每回生气,就说是我养的好女儿,你写了锦绣文章,让他赞不绝口的时候,就自夸,说他教女有方。哦,合着好的都是他教的,坏的都是跟我学的?”
许氏状似板着脸,眼中却含着笑意。
一席话,把泠香逗笑了,章鸣珂直接爽朗笑出声来,被梅夫子狠狠瞪一眼。
梅夫子不接他手里的茶,他便一直端着,在梅夫子面前杵着。
还是许氏过来,接下章鸣珂手中茶杯:“你爹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们别往心里去。”
她再把茶杯递给梅夫子时,梅夫子接了,许氏便知,梅夫子的态度已经软下来,至少不会急着赶人家孩子走了。
“泠香,你先陪你爹下几盘棋,娘去烧几道菜。”许氏说着,又招呼章鸣珂,“柴不够了,鸣珂出来帮忙劈些柴火。”
泠香明白,爹爹是有话问她,正好她也有话想跟爹爹说,好让爹爹宽心,便冲章鸣珂使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章鸣珂哪里干过劈柴这样的粗活?可泠香让他去干,他便去。
少年背影略显单薄,却是高大修长。
梅夫子望着他背影,待他乖乖走出去,方小声冲女儿道:“还肯听你的话,也不算一无是处。”
闻言,梅泠香眸光一亮,双手搭在梅夫子衣袖上:“爹爹肯接受他了?”
梅夫子状似嫌弃拂开她:“早着呢,爹有话问你,你实话实说,别跟我打马虎眼。”
泠香无奈颔首,姿态恭顺。
“他先是被书院开除,又在大婚之夜弃你而去,可见他不管读书还是做人,都不是个好的,这样的男子,你还愿意跟着他过?”梅夫子咳嗽了几声。
待他顺过气来,梅泠香坐在他身侧,轻声应:“爹爹,这世上读书不成的也不止他一人,书读得好的也不是都过得好,不管他曾经什么样,他已答应女儿愿意学好,女儿便信他会变好。做生意也罢,习武也罢,总有他能吃的那碗饭,女儿愿意跟着他。”
“至于成婚那晚,女儿也有错处,不能全怪他。”梅泠香没有细说,只央求道,“女儿已原谅他了,爹爹也原谅他这一次好不好?”
这番话,她倒不只是为了宽慰父亲,也有几分真心在,婚约成契,她不会轻易撕毁。
梅夫子不信自己的女儿能有什么错处,能让章鸣珂抛下新婚妻子出去喝酒,彻夜不归。
可他是父亲,有些私房话,女儿同她娘说方便,他这个做爹的却不好过问。
“到现在,你还想着骗爹!你愿意嫁给他,纯粹是为了给爹筹钱治病,短短两日,他能有什么魅力,能让你愿意跟他?”梅夫子还是心疼女儿,越说越急,不想让女儿芳华耽误在章鸣珂这样的纨绔子身上。
在他看来,男人的承诺用来哄女子的时候,须得大打折扣。

第9章 装醉(2更)
“馥馥,你听爹的,早些与他和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爹断然不会为了苟全性命,眼睁睁看着你身陷火坑。”梅夫子话说得很重,“你若不听,爹从明日起便不再服药。”
“爹爹!”泠香听着,甚是心焦。
前世里,爹爹病得越来越重,直到去世,难道是因为爹爹中途停了药?
此刻她已无从探求,却很心慌。
“女儿承认,我答应嫁进章家的时候,确实是为了爹爹说的原因。新婚之夜,他离我而去,女儿也生过他的气。可经过昨日的相处,女儿觉得章家上下都很好。婆母待我极好,郎君也愿意听我的,这一点爹爹方才也是亲眼所见,是不是?他模样生得好,又事事肯依着我,女儿为何不能是心甘情愿呢?”
“昨日他被我派人叫回去,又被婆母罚跪祠堂到子时,已经知道错了,也向女儿保证他会做个好夫君。”泠香嗓音发着颤,担心又动容,“爹爹且安心吃药,给他一些时间,也给女儿一些时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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