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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军师接招贤令(Sherlor)


“我说冉啊,为什么要跟只鸟过不去?木头还小,你可不是当年的垂髫小儿L了。”
身后的树枝被踩踏出声,秦昭猛地转身,隐蔽已久的人终于现身。
来人端着手蹲在高枝上,嬉笑晏晏地望着桑冉。八哥一见他就有了底气,竟在桑冉手里挣扎起来。
“放开木头吧,小师弟要见的是我嘛。”
笑若狐面的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闲庭信步地靠近他们。
“哈,许久不见,我得送点礼才说得过去啊,大、师、兄。”
桑冉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人,随手将鸟一扔,如同劲弩离弦箭,照着那张脸就是一拳过去。
“打起来,打起来!看好戏,看好戏!”
脱困的八哥挥挥翅膀,竟停在秦昭肩头,开始卖力地拱火加油喝彩。
“……”
眼前是拳来脚去扭打在一团的俩人,身上还有只聒噪转播的八哥,只有秦昭在状况百出的当前一头雾水。
她歪歪头,有些后悔进了树林。如此深情厚谊的交流,实在没有她存在的必要。
“哎呀,小师弟如此热情,是想念师兄了吗?只是这见面礼……着实有些潦草了。”
“潦草?用拳头招呼你,已经是堪比国礼待遇了,大师兄。”
“国礼?那你把师父放哪呢?不懂尊师尊长,小师弟是要吃苦头的呀。”
“可闭嘴吧你,还没见面就放你那破鸟喊我‘小呆瓜’,同门爱被你丢狗肚子里去是吧?”
等到俩人充分进行完友好交流,八哥早就喊累了,蹲在秦昭肩上正打瞌睡。近距离欣赏完一场武术竞技,她对墨家同门打招呼的方式有了全新的认识。
在入秦边境那场刺杀里,秦昭后来才明白桑冉只身离去,是为了解决藏在林中的刺客。回想当时会和时桑冉的轻松,他的身手应当是非常出色的。但在刚结束的同门切磋里,尽管双方并非以命相博,“大师兄”明显是更游刃有余的那个。
——或者用“逗小师弟玩”来形容会更贴切些。
十里开外,距离被拿捏。军中警戒对这位不知名的大师兄似乎形同虚设。
秦昭脑猜不到桑冉的用意,这个节点带她来见一位武力非凡的墨家门徒,能带出些什么变化?
想做的事“非一人之力可为之”,即使多一个墨家大师兄,也不可能增加成事的变量——除非大半个墨家来投秦了。
等等,墨家归秦?!
秦昭猛地抬头,顾不上冒犯了与否,死死盯着正在拂袖微笑的狐面青年。
青年察觉到她的视线,笑容越发深邃灿烂,令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想想来战国这些时日,历史线不说被秦昭搅得面目全非,至少它拐了个弯、变了个动。
恰好商鞅变法大方向上是契合秦墨理念的,加上有《吕氏春秋》的历史记载作证,至少秦惠文王时期,墨家巨子是在秦国的。
秦惠文王,那是嬴驷——
她都把秦国提前引向奔向大秦的通途上了,墨家归秦提前些,也不算太夸张?
秦昭盯着狐面男子的眼神越发热切了,呼吸被拉长。
那可是墨家——不是一两个人,是好多好多的高级工程师和科研工作者,是可以改变一个时代科研水平的实干派大宝藏!
这都不激动的话,非人哉。
青年点点正在喘气的桑冉,收获了他不耐烦的瞪视后,示意他看看被落在一旁的人。
桑冉回头,这才发觉他一上头让秦昭等了许久,倒把正事给忘了。
“昭昭,抱歉,某些人太招烦,没忍住……”
桑冉挠挠头,面露纠结,似乎接下来的话令他羞于启齿。挣扎半晌后,他干脆把男人一把推到秦昭跟前,开诚布公。
“这是我大师兄,墨家巨子的亲传,你们自己谈。昭昭,若有能使唤他的机会,一定不要客气!”
男人睨了眼不忘给他挖坑的师弟,不扭捏推脱,大方地向秦昭行了士相见礼。
“在下墨家门徒腹?,向淑女问好。不知淑女对秦墨一脉归秦如何看?”
腹??大义灭亲?
秦昭脑中瞬间又把《吕氏春秋·去私》复习了一遍。
桑桑带来的可不是什么墨家大师兄,那是墨家下一任巨子!
“淑女?淑女?”
“啥时候来?包吃包住的话,你们能拖家带口全来吗?”
桑冉叹气扶额,没眼见秦昭这副嬴渠梁上身、求贤若渴的肉麻模样。
腹?被秦昭握住行礼的手,听她毫不见外噼里啪啦地说话,倒是被这热情的架势唬住了。
他见她藏不住想立刻拖人去干活的神情架势,终于放声大笑。
与先前的疏离狐面不同,这次是真诚的、开怀的、豪迈的笑声。
“淑女如此爽快,不问缘由就敢扬言接收我的议案,我们小师弟这次眼光倒是极好,能寻到如此对脾性的友人。”
“淑女放心。腹?既在此处,其余两脉暂且不表,至少墨家相里氏一支,有巨子授意,意愿全数归秦。”
“奈何小师弟能力有限,来秦诸多时日,却无甚建树,只能劳烦淑女为腹?做引荐。”
“巨子年迈,已同旧友在来秦途中。腹?先行就事,待巨子至秦,必亲自拜会秦国国君。”
“腹?心有疑虑,还请淑女为我解惑:淑女越过君主拍板许我墨家归秦,是秦国不在意君臣间的僭越,还是已有十足把握令国君接受?”
回想起腹?狡黠着打趣她的最后一幕,秦昭心有戚戚,手里的提案顿时下不去笔了。
腹?没有恶意,但他的话间接提醒了秦昭:有一些话说出来,或许国君大度不在意,但朝堂背后的秦国根基们,却能把她的话曲解出完全不一样的意味。
秦昭已不再是初来秦时关系简单、来去随意的自由人。
她现下为人臣子,墨家归秦一事虽撞上她的计划,但实际不是小事。此等学派大家迁徙,牵动着中原形势,绝不能越过国君定夺——即使是言语上的口快也不成。
不过此番墨家来秦,只有其中一支。操作得当的话,也不会弄得兴师动众,惹得六国提前对秦国敲响警钟。
当初墨子死后,墨家三分。三支墨家各有侧重,各有所长,待人处事的脾性也各有区别:
邓陵氏居于南,主要在楚地活动,也被称为“楚墨”。楚墨多游侠,他们提倡“非攻”“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仗利剑游走世间,以武力行侠义之事。
相夫氏居于东,主要在齐地扎根,以“齐墨”冠之。齐墨多学者,贯彻着“兼爱”的思想,专注治世学、逻辑辩论和理论学术。有意思的是,齐墨是三支墨门里最偏向儒家的一支。
相里氏居于西,主要在秦地隐世,外界叫他们“秦墨”。秦墨多匠人,尤其擅长科研发明,将图纸化作现实造物。这一支不仅传承延续了墨子奇技,最具政治眼光,而且藏得最深、声名不显,除非主动暴露,便一直大隐隐于市。
腹?和桑冉就属于相里氏。俩人的区别在于一个是正正经经的巨子接班人,一个是只有师传名分的、不为外界所知的小师弟。
仔细回顾完墨家的相关背景后,秦昭不由地翻了个白眼:腹?说得好听,说什么“相里氏归秦”,搞半天自家大本营就在秦国——既然连搬家迁徙的支出费用都省去了,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触动六国敏感的神经。
秦昭合上新作的计划书,搁笔起身活动四肢。
将士的操练声不绝于耳,一切都在有序地运转。攘外必先安内,秦国欲将东出,必先平定边疆。本家周围隐患铲除了,才能杜绝累过下绊子引火作乱。
和腹?作别之时,秦昭给了他和他身后的相里氏一点小小的考验。说是考验,其实也是敲门砖。若想登台一展风采,没有征服观众的演出可不行。
秦昭可以给秦墨牵线搭台,将最重要的观众领到坐席上,剧目演出却是要他们自己去争取喝彩的。
但看腹?听清要求、拿走图纸还面色不改的模样,秦昭有些后悔要求可能定低了些,不能给国君更大的惊叹了。
算算日子,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不对,埋头编写新企划忙昏头了,原定的日子就是今天来着。
秦昭低声一句十足秦强调的咒骂,转瞬间大步掀开帘子出营帐。
外面热浪扑脸而来,秦军操练的号子瞬间拔高一个响度。秦昭一抬头,传令兵径直疾步向她而来。
“报,国君入营巡视,邀秦先生去主帐一叙。”
秦昭点头应许,连忙向将军营帐前行。抬头看看天色,肩负表演重任的墨家代表也快应约而至了。
她刚进入营帐,前方除开嬴渠梁,右边竟坐着卫鞅。
“渠梁应邀而来,阿昭为何愣门口不上前来?难不成是被鞅给镇住了?”
“昭昭,那你可要鞅回避一二?”
秦昭嘴角抽抽,没来由地突然牙酸了。

许久未见卫鞅,不想再次相见秦昭竟又硬吃一通“君卿和”的炫耀。
——秦国国君和他的客卿大人的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在栎阳任职时,秦昭与卫鞅便多有争执。但只要老顽固们一张嘴,她也是能把“暂放矛盾、一致对敌”活学活用的。
想想她离开朝堂混迹军中也有些时日,独留卫鞅一人与残存的老狐狸们斡旋,离了她这个靶子吸引火力,能主动配合卫鞅的也就剩国君一人了。
这对君卿的默契是在朝堂里实打实练出来的,两人的说话配合已融入寻常的一举一动,逐渐趋于炉火纯青的状态。
不知是跟谁学的坏习惯,这些个人总以调侃打趣她为乐。秦昭虽不至于对此生气,但成为穿插进要事相商中开场氛围的话题人物,她还是敬谢不敏的。
“昭昭还不开口,难不成今日之事,鞅当真听不得?”
“……”
秦昭闭口不答,安静看卫鞅表演。
嬴渠梁扫了卫鞅一眼,机智的客卿心领神会,立马起身作别。
“鞅悔矣,当日应尽心维护与秦公乘的情谊——”
“你可打住,我们俩没啥情谊可谈。咱俩的船早在我离宫时不就翻了么?”
“为国君能早些听到好消息,鞅还是识趣早些告退吧——”
“请先留步,卫客卿呐,秦国第一届人口普查完成了吗?下一年的计划方案写了吗?迁都的规划做完了吗?”
对付别人的戏耍,聪明的人不会被人牵着鼻子强迫入局,要学会看准时机,把他们拖进自己的节奏里。
恰如此时,不可胆怯退缩,输人不输阵,要以磅礴的气势压倒对方。当秦昭微笑着祭出一键三问时,愣神的人就变成卫鞅了。
“秦公乘如此心系秦国,身在军中依旧不忘考较经手过的诸多事宜……渠梁之动容,难以言表。卫客卿,还不速速为公乘答疑?”
国君起身亲自给客卿递梯子,秦昭哪能继续揪着卫鞅不放呢?
嬴渠梁也是个颇具魔性的君上。这话单独摘出来听,只觉虚伪假情;一旦配上他的神情语调,情真意切得似字字出自肺腑。“昭昭毋挂:人口普查数据整理完毕,郡县乡亭里什伍户,皆整编归档;来年宏图,鞅只粗略做了职务内的规划,其余篇章,还需各位商讨拿捏;至于这迁都之国事,选址及统筹细则已上报国君,应许你之事,鞅亦未曾忘记。”
“如何?秦公乘,对鞅的所作所为可还满意?”
卫鞅顺杆而下,嬴渠梁又一次与他完美配合。
“回君上,昭满不满意是次要的,您才是评定一切的舵手,让您满意才是最终的目标。”
“多日不见,昭昭说话竟圆滑了许多,全然不像是离了朝堂的人……此番先行揭过,你神神秘秘邀渠梁速来军营相商要事,藏到现在,也该好好准备为渠梁献上‘惊喜’了。”
不仅国君心有期待,嬴虔和卫鞅也好奇不已。
不知什么天大的事,能让秦昭开口把嬴渠梁从栎阳请过来,想必又是能让秦国上下震动的大好事。
唯有孙膑瞧了眼别开脸尴尬闪躲的桑冉,像是觉察到了些东西。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落在秦昭身上,见她未有紧张为难,不自觉柔和下来,等她慢慢揭开帷幕。
难得见秦昭如此兴师动众,相信最终的展现一定值得。
孙膑眼前不禁闪过以前的自己融会贯通一册兵书后,就去找鬼谷先生杀上两盘推演的情形。虽然过程精彩、结果辛酸,但那时的他和现在的她眼神是一样的。
“君上莫急,等待是一种美德,诚信守约也是一种美德——兵家还讲‘天时地利人和’呢……我要呈现的东西啊,既要等待,还需要守信,二者缺一不可,一旦缺少一环,那就失了呈上的期待。”
秦昭松弛地站在各方视线的中心,觉察到孙膑目光的瞬间,她连最后的顾虑都没有了。关系变更后,她总能在细枝末节里汲取到更多、更有力的支持与力量。
现在就算这出戏主角失约,秦昭也不在怕的。能信任人是好事情,但她也不会不做应急处理。有第二套方案在手,就算意外突发,她也不会扫了国君远道而来的兴致。
“报——将军,营、营外有生人接近,现已被拦下,但——”
“但什么但?都被人摸到家门口了,军营的巡防警戒难不成是纸糊的?今日的值守是谁?还用人教?降服审讯格杀,需要虔给他长长记性吗?”
听见通报,嬴虔拍案怒起,离当场拔剑只差一步。
营中在座虽稳如泰山,但气氛霎时间变得凝重。
“报将军,来人拿着秦先生的通行腰牌,但因面生形迹可疑,对盘问检查抗拒不尊,却言入营寻秦先生有要事……我等怕延误大事,只能先拦下对峙通报,请将军定夺。”
“阿昭,你整出来的?怎地未曾向我通报?”
秦昭听罢一拍脑袋,得知墨家入秦光顾着高兴激动,忘了现下是在军中。
即使请来国君,时至今日招贤令依旧有效,但早已不是当时天下有识之士可以随意面君的场合了。
“淑女,找到了。淑女,找到了。”
黑色的八哥从帐外飞进来,绕着秦昭转了两圈,而后停在她肩上装乖巧。
原本剑拔弩张的凝重,被这八哥一叫唤,尴尬无声。列位再次用视线命中秦昭,却都默契而诡异地沉默了。
“难不成这就是公乘给我准备的‘惊喜’?”嬴渠梁最先恢复,接过话匣子便开□□跃气氛,“只是这‘惊喜’比起起曾经的,渠梁深觉不值呀。”
“昭昭,商贾以次充好,私自调换所售,依照《秦律》理应——”
“卫鞅,我货还没摆出来,买卖还谈都没谈,你这光速打假出警是不是过分了?退一万步讲,我顶多算欺君,国君罚我就行,快把你的《秦律》撤下去!”
“身为国君,臣下不怕欺君犯上,倒是对《秦律》战战兢兢……鞅卿,不知在秦国境内,你的名号是否已能止小儿夜啼了?”
还得嬴渠梁出面,三言两句引得众人发笑。
这位大秦帝国的奠基人,对臣下一旦交付信任,便绝不生疑。不论面临多不合常理的局面,他总能如此,从不担忧是否身处困境——他永远相信,被他交予信任的人不会背叛他、伤害他。
秦昭移步到到士兵跟前,“我且问你,来人是否高高大大,面上带笑,甚至带着一只箱子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置物?”
士兵连连点头,“对,秦先生,我们想检查他那只大木箱,但他根本不让,还打人手,实在是太嚣张。”
看到士兵手背上的红痕,桑冉似被什么呛住,连咳好几声。
秦昭一阵无言,连忙对无辜的年轻人行礼致歉,而后掏出随身的伤药膏要给他涂上。士兵被她的动作吓得差点跳起,憋着气涨红脸,双手摆成两只风车。
她叹了口气,不容拒绝地把小小的贝壳药膏塞到人手里。而后转身面像国君。
“将军,是秦昭办事不周,扰乱军营秩序不说,还害士兵受牵连,昭愿领罚。”
“君上,让你见笑,昭羞愧万分。不过,我等的人,终于如约而至了。”
秦昭拱手抬头,不躲不闪。
嬴渠梁和嬴虔相视一息,终而化作了两声轻笑。
“快去请人入账吧——阿昭啊,这次渠梁若还不满意,可真要治你欺君呢。”
“秦昭!”
能把自个名字叫得咬牙切齿不说,还包裹着一层惠风和煦的假象……秦昭只在桑冉那体会过。
来者入账的步履声踏踏实实,一步步靠近。秦昭背后一阵恶寒,恍惚间竟还能苦中作乐,感慨这俩真不愧是同门师兄,被她坑后隐而不发的生气表现一模一样。
木箱置地后发出巨响,秦昭听得出这是腹[黄享]在宣泄内心的怨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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