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甚微挑了挑眉,“陶大人不装傻充楞了么?看来陶大人的秘密还当真是不少。”
陶然看着顾甚微的笑容,那笑容明明明媚得很,眼前的少女也全然收起来了自己身为剑客的气势,可他还是觉得心惊肉跳,整个人背上都生出了一层薄汗。
夭寿啊!这般下去,日后宫中妃嫔孩子只要一死,官家还不得联想他是不是帮着偷龙转凤?
他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见到死人就往人心窝子上扎两刀?
还是夜里宫中做殿前司给官家巡逻,白天刑场当刽子手砍人脑壳?
冲着那屏风后头的人躬身下去,“确实是有这种药,但药方残缺尚有许多缺陷,只能让人假死几个时辰且便是醒来了,也有诸多毛病,对身体更是大有损伤。”
“是以某不敢宣之于众,打算待完善之后,再献之于官家。”
“而且那药也没有那么厉害,像单太医这种厉害的太医,便是有人服药之后他也能够把得出脉来。”
单太医闻言,立即上前一步摇了摇头,“老夫并没有把过,不敢如此之言。”
陶然一梗,万万没有想到单太医如此抹得
顾甚微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放肆,她朝着那陶然近了一步,目光陡然如利剑一般。
“这般说来,陶大人谨小慎微,并没有给过其他任何人这种尚有诸多缺陷的祖传假死药?”
陶然陡然大骇,他知晓屏风之后有人在看着他,他这个时候应该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是他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直冒冷汗。
脑子里那根断了的弦接上来了!
他陡然明白了顾甚微的险恶用心。
袁惑死了,死无对证。可是齐王没有死……齐王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顾甚微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直接宣之于口,“齐王方才说,那袁惑同他说可以用陶大人家祖传的,连官家那里都没有的不死药救走他的女儿云珠。”
“陶大人怎么出了这么汗,还这般害怕?陶大人若是想不起来,不如请府中管家或者陶夫人来说一二?”
陶然张了张嘴,他的脑子转得飞快。
随即眸光一动正欲要开口,又听到顾甚微幽幽地说道,“大人该不会因为袁惑随口一说,齐王便信了吧?”
陶然惊惧地看向了顾甚微,这个人就像是住在了他的脑子里,完全看穿了他的想法。
他知晓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顾甚微就是想要他承认他同袁惑是一党的,所以袁惑才能用假死药来换取齐王的认罪书。
他不能说自己送了许多出去,这药已经被顾甚微打上了诸多要命的猜想,他便是在公堂上交代不清楚去向,一会儿出了门也得左拐去皇城司遭受李三思的鞭挞。
可是顾甚微的话提醒了他。
齐王此人,性格犹疑。去年三月决定的事情,到明年三月能做便不错了。
到底是什么才可以让他听完袁惑的话立即上吊写认罪书?当然是他见了兔子才撒鹰。
袁惑会不会已经将不死药给他了,亦或者是已经给那云珠郡主服用了?若是如此……那他先前想的说辞就不能用了。他不能说没有给过袁惑药,不知道袁惑是从哪里听来有不死药……
不然……就要像姜二郎一般,立即被打脸了!
陶然嘴巴张得大大的,他头一回羡慕起了文官们,他多想此刻有一个能转成大风车的脑袋。
可是他没有。
“陶大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不如请管家来替你回答,我听闻你府中管家出身豪族,府中事务一由交给他打理,便没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陶然心中破了一个洞。
顾甚微这个人,看他第一回 没有想明白这个暗示,第二回“好心”的特意亮了明牌,点明了管家的身份。还当真是个“好人”!
他府中的管家是副都检点王珅府上的管家。
他出身寒微,父母都是泥腿子,一家子人行为都十分的不得体,是以这才在做了京官之后,收了许多旁的府中放出来的旧仆。他何尝不知这样鱼龙混杂会有风险?
但是没有根基没有家族底蕴的人,谁不是这般过来的呢?
若换做寻常事,他自是相信那王管家不会背主,可今日顾甚微是在干什么?是在替那老仆的旧主王珅翻案啊!
陶然想着,心中一沉,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屏风后头的人拜了下去。
“官……袁惑的不死药,确……确实……”
陶然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他的身子颤抖着,就听到旁边的“好心人”顾甚微特意的蹲在了他的面前,凑近了说道,“确实什么?陶大人说不清楚么?”
陶然双目猩红的看了顾甚微一眼,他握着刀的手在抖。
他在想,若是立即拔刀……可他只是这般想想,又放弃了。
他的脑子比不过顾甚微,斗嘴也斗不赢她,就是暴起杀人功夫也不如她……
简直就是……
陶然想着,抬掌朝着自己的脑门拍了过去,可手刚刚抬到半空中却是被顾甚微给抓住了。
连死都不能死。
陶然颓唐地叹了一口气,“袁惑的那一枚药,的确是从我这里拿到的。我改一次药方,只会练两颗药,一颗自己服用,一颗留做记录。但是最近的那一枚,练了三颗。”
“有一颗我吃了,还有一个放在家中的药匣子里,另外一颗给了袁惑。”
顾甚微啧啧了两声,得意的看了姜太师一眼。
姜太师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他根本就不认识陶然一般。
为什么?他不担心陶然将他供出来吗?
顾甚微想着,抓紧机会继续问道,“你为何要给药给袁惑?你同袁惑同为殿前司副都检点,只有一个人可以去掉那个副字。你就不怕他将那假死药拿去呈交给官家。”
“我可还清晰的记得,陶大人你说想要拿药进献官家换取前程的。”
陶然将那句“我同袁惑是挚友”的话咽了回去,“好心人”再一次预判了他。
他们二人平日里为了避嫌素无往来,且还在争同一个位置……他会将自己祖传的丹药随便交给袁惑才有鬼。
“我……”
陶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说道,“袁惑的确是替人同齐王做交易,我欠那人天大的恩情,所以袁惑寻我要假死丹,我没有办法推脱,便交给他了。”
“陶某言尽于此,顾大人不用在我心上花心思了。我虽然长于乡野,但也知晓什么叫做恩情大过天。”
顾甚微挑了挑眉,“大过天?比官家还大么?”
杀人诛心。
陶然心神一晃,惊骇地朝着那屏风后头的人看了过去,他整个人深深地趴在了地上,再也不肯抬头。
原来姜太师之所以不慌,是因为他知晓陶然根本就不会出卖他。
这就是为何袁惑要死,而陶然不用死。
“顾大人已经咄咄逼人一个晚上了。老夫精力不济,实在是听不下去年轻人唱念做打。”
“你若是有什么证据,证明老夫拿了国库的钱粮,亦或者是指使李畅行刺官家……就全部都一次性拿出来好了。那颗玉珠,不知道顾大人如何能够证明那就是老夫所有呢?”
“前两年京中掀起了一股水仙风潮,汴京城中用这种花珠点缀玉佩之人不知凡凡。据老夫所知,老夫可从来都没有丢过玉珠。”
“再有就是那本沧浪山洪氏手中的账册,残页姑且算它是真的,那么老夫请问完整的账册在哪里呢?”
“老夫若当真犯了什么天杀的大错,定是不会推诿。”
姜太师说着,面上满是被无端羞辱的痛心,看上去摇摇欲坠像是要破碎开来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顾甚微都觉得她同韩时宴还有吴江,就像是在这里欺辱朝廷贤良的大奸臣一般。
老桩子茶叶果真是不同凡响。
她就说姜太师先前一直只接招,现在也该到了出招的时候了。
没有想到这老贼一直就在默默的观察着他们,并且精准地发现了她同韩时宴就是纸老虎,在那玉珠同账册上头,他们的确是底气不足。
顾甚微心中微微发虚,面上却是不显。
“姜太师莫要着急,眼下我们不是抓到了姜二郎同陶副都检点吗?很快就轮到你了。”
顾甚微说着,朝着王一和拱了拱手,“大人,我请求再传证人……”
顾甚微的话音还没有落,门口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我是证人。”
顾甚微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只见堂前围观的百姓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条路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朝着堂上走来。
她在一众膀大腰圆的闲人中间显得格外的清瘦,好似随时都会被压瘪一般,可饶是如此,她的目光却是格外的坚定。
“你疯了吗?李铭方!”
姜家大郎一声爆喝,直接狠狠钳制住了李铭方的手腕。
他甚至都没有唤上一声四弟妹,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李铭方原本整个人便微微颤抖着,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被他这般一抓,一个趔趄直接朝前栽倒去,眼瞅着那小腹便要撞到门槛上去。
顾甚微大骇,弹跳而起,像是一只离弦的箭,几乎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着李铭方飞奔而去。
她还清楚的记得,之前姜太师同她说过,说李铭方已经怀有身孕……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李铭方的一瞬间,便瞧见那瘦弱的身躯,已经直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顾甚微呼吸一滞,她收回手来,站定了身子。
抱着李铭方那人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他的头低垂着埋进了李铭方的脖颈间。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遭的人一颗心全都跟着七上八下的,惊呼声连连。
呼吸之间,那男子抬起头来,将李铭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大哥……”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喉咙里像是卡了痰一般说不出话来。
姜家大郎此刻已经双目猩红,整个人都处于暴怒之中,“姜四郎,你听到你的好娘子在说什么了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休妻吗?原本我就告诫过你,门不当户不对,李铭方不是良配。”
“你看看你宁愿跪祠堂,绝食娶进来了一个什么人?我们姜家还没有被定罪呢,这个女人就迫不及待的来落井下石了。你现在看清楚了吗?”
那姜家大郎眼中含泪,他死死的抓住了姜三郎的胳膊,像是要将手指掐进他的肉里去。
“你对李铭方掏心掏肺,你看看她,但凡她对你有半点情谊,她今日都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姜四郎!”
姜四郎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依旧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可他也没有挪动,只张开着手,牢牢地将李铭方护在了自己身后。
“阿玦,让开吧,我没事的,这里是公堂,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李铭方的声音从姜四郎身后传了出来,她的声音十分地温柔,甚至还带着颤音。可却又格外的有力量,能够让所有人都听得清。
“我正是因为有良心,所以才会站在这里。”
李铭方说着,目光落到了顾甚微的身上,顾甚微鼻头一酸,冲着李铭方摇了摇头。
李铭方却是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她擦了擦眼角,从姜四郎身后走了出来,坚定地朝着堂上走去。
路过顾甚微的时候,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换做是十七娘你,也一定会站在这个公堂上。”
“我李铭方虽然家世不显,但我们一族之人往上数十代,没有一人不是清清白白,铁骨铮铮。我阿爷自幼就教导我,说人活在这个世上,可以无肉无绸无官无利,可万不可无德。”
“倘若谁做了那等有愧良心,有愧于列祖列宗之事,请自挂祠堂门前谢罪!”
“再不济,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再不做我李家人。”
李铭方边说边走,这会儿已经到了姜太师跟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抬眼看向了那个令她惧怕的公爹。
“我身子孱弱,不通武艺,在场的每一个人随便加大一点力气都可以勒死我。我很害怕,也想到了我站在这里的后果,往后余生我都无颜见阿玦。”
“三年前,我其实偷偷去乱葬岗找过。”
李铭方说着,强忍着镇定直视着姜太师的眼睛,“我们十七娘,那时候只有十三岁,她还是只是一个爱吃糖的小孩子。她总是喜欢逞强,上元节汴京城里看灯会,高楼雅室都被达官显贵占满了。”
“我说若是我也可以站到高处看烟火,该有多好。顾甚微她便背着我,我比她高,比她重。”
“她背着我在屋顶上飞来跳去,就是为了让我实现自己的心愿。”
“她的阿娘同弟弟死了,阿爹在宫中一年出不来一回,顾家人待她不好,处处刁难于她。她是武功好,可武功再怎么好,那也是一个没有长辈庇佑的孩子。”
“站在那烟火之下,我发过誓我要一直保护她的,虽然从我们认识开始,便是那孩子一直保护着我。”
“我在乱葬岗上到处找,那么多血,黏糊糊的沾在我的鞋底上,血的腥气,尸体那股子恶心的臭气,一直都往我鼻尖里钻。我趴在地上到处翻……伸手抓到的是腐烂的尸体,是发黑的骨头,是蠕动的蛆虫……”
“她是那么好的小姑娘,路见不平一定会拔刀相助,便是一只流浪的黄狗,她都会让出自己的肉包子。”
“我被恶心得想吐,直到现在我还时常做梦,自己就站在那尸山血海当中,到现在我都觉得我的手粘腻无比。我那时候,像现在一样害怕,害怕得瑟瑟发抖。”
“可是我在想,十三岁的顾甚微她会不会也害怕?”
“就因为我们是无人在意的小人物,是心软的普通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就可以因为一己之私,随意的抹杀他们吗?她已经没有阿娘了,她阿爹什么都没有做过……”
“甚至查都没有查清,就直接让她变成了孤儿。而她呢?她还是一个小孩子,她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她究竟是怎么罪大恶极,才让你们这些人非要杀死她!”
“我第一天没有找到她,我向上天祈求,顾甚微没有死,有大罗金仙将她救了去。”
“可第二天我又忍不住接着去寻她,我怕我没有把她带回家……害得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乱葬岗上。我怕她害怕……”
李铭方越说越是激烈,周遭看热闹的不少人,都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顾甚微红着眼睛,这些事情,李铭方先前并没有同她说过。
她回了汴京之后,一直查案,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坐下来好好的同李铭方聊聊。
她想着,就感觉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韩时宴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父亲,你指使李畅行刺官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害死那些人吧,也没有想过会有多少像是顾甚微那样的人会家破人亡吧……就算你想过,你也根本就不在意对不对?”
“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就像你拿我来威胁顾甚微,想让她不要继续追查下去一样……到现在这种地步了,你也自大到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的心情,拿我们来当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心中一点愧疚都没有,那个让你害成了孤儿,那个让你害得死过一回的人站在你面前,你想的却是同她下棋,然后毒杀她。”
姜太师看得心头一震,他的嘴唇动了动,避开了李铭方那灼灼的视线。
李铭方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地走到堂前,直接跪了下去。
“府尹大人,我可以证明,那颗玉珠乃是我公爹姜太师所有。那颗水仙玉珠,其料子是来自我阿娘的嫁妆,乍一眼看十分的寻常,可若是用手把玩之后,那里头的翠色像是被雨水冲刷过一般,会变得鲜艳欲滴。”
“那料子很小,我阿娘为了给我准备嫁妆,便拿去秦玉楼找一位姓田的老师傅掏出了一对镯子。”
“当时田师傅的见料子有趣,便收了剩下的小料,说是要打珠子,一共可以打出三颗珠子。”
“阿娘要了其中一颗,给了我哥哥。”
李铭方语气颇快,她读过许多书,说话条理清晰,娓娓道来。
“我嫁去姜家之后方才知晓,那秦玉楼是我婆母的产业。而那剩下的两颗珠子,其中一颗被吴五娘子买走了,剩下的一颗则是被婆母拿回来给了我公爹配玉佩。”
顾甚微同韩时宴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诧异之色。
吴五娘子?
所以吴江的五姐姐是将汴京城所有有意思的配饰都买走了么?她不是只喜欢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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