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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他爹he了(栗舟)


康王盯着脚下承德殿的地砖,狭长的凤眸灼灼,那里仿佛燃起了一把火,将他心底勃勃的野心烧得滚烫。
他正肆意地编织着自己被立为太子的美梦,耳边忽然传来皇帝低哑的问话声。
“太子受人唆使,与人合谋,谋逆作乱,朕深感痛心。康王,太子是你皇兄,若依你之见,该对太子如何发落才是?”
康王心头一跳。
他惶惶然抬眼,却恰好对上皇帝幽暗的双眸。
斟酌再三。
他攥着掌心,咬牙道:“太子皇兄虽是受人唆使,但忤逆君父、犯上作乱,实乃悖逆至极。儿臣虽有心求情,但……实不能罔顾纲纪法度。因此,还请父皇依律处置,震慑奸佞宵小,稳定朝纲。”
“你当真这么想?”皇帝意味不明地追问一句。
“是。”
“好”,皇帝轻轻阖上眼,“朕知道了。”
见此,自方才起便一直冷眼旁观的祁昼明终于似笑非笑地看向皇帝,幽幽开口:“陛下,您命昭宁冒险来寻我,说是入宫救驾,可如今看来,您分明稳操胜券。有周统领在,您又何必让昭宁引我前来?”
何止稳操胜券,他的余光从许贵妃面上扫过。
听太后的口吻,这场宫变分明是皇帝事先设局,命许氏做了执钓之人,而太后一党,不过是池中游鱼罢了。
皇帝睁开双眼。
他听出祁昼明话里的质问,却丝毫不恼,反而满含深意地看他一眼,赞道:“仲熙果然机敏过人。朕不惜让昭宁冒险,自然是有非诏你前来不可的理由。”
祁昼明眉心一跳,面色骤冷。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略一思忖,他道:“既然陛下安然无虞,那草民告退。”
说完,不等皇帝开口,他转身便走。
“仲熙别急”,皇帝含笑将他叫住,“朕还有事要嘱咐你,还要请你在此多候上一会儿。”
祁昼明脚步一顿,幽邃的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半个时辰后,先前离开的周明宴突然回到殿中。
看见他身后跟着的昭宁时,祁昼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他方才还猜想周明宴迟迟未归究竟许久所为何事,但若是为接回昭宁,那便不奇怪了。
可不知为何,昭宁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竟躲开了,不敢与他对视。
如此神情,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祁昼明眉心微蹙,略感困惑。
空旷的大殿中,忽然响起周明宴低沉的声音:“陛下,您要的人,臣都已带到。”
皇帝颔首:“好,叫他们进来吧。”
祁昼明眸光微闪,循声看去。
殿门外,竟是几个他分外熟悉的面孔。
尚书令宋颐、光禄大夫王弼、辅国将军赵崇安、刑部侍郎谭牧之。
一共四人,个个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老臣。
他转眸深深看向皇帝。
那人两颊微微凹陷,显得颧骨越发突出,宽大的龙袍下,他瘦弱的仿佛只有薄薄一片。
一月前,太医便说以皇帝的身体,至多撑不过两月。
难怪他不惜铤而走险,以身作饵,引蛇出洞。
所以今夜,他特意叫来这些大臣和康王母子,是预备今夜便将康王立为储君?
祁昼明想到的这些,康王母子也顷刻间便想到了。
康王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下意识转身,眸光灼灼地与许贵妃对视。
许贵妃比他沉稳些,宽大袖袍下的手却也死死抠着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当年她冒着被太后申斥、敌对的风险,没有在她污蔑瑞王谋逆时推波助澜,果然是对的。
否则,她和皇儿恐怕今日也是和太后等人同样的下场,如何还能像如今这般,笑到最后?
那皇位,终究是皇儿的了!
这些年,她在宫中谨小慎微,处处防备,即便是人尽皆知的宠妃也在曹家人面前做小伏低,忍气吞声。她的孩儿明明比太子优秀百倍,却也只得佯装浪荡,空有才能不得施展。
可如今,她觉得这一切都已值了。
皇帝眸光沉沉地扫视众人一周,最后停留在那几位大臣身上。
“诸位爱卿,今夜朕诏你们来,是来替朕做个见证。”
“咳咳。”
一边说着,他沉闷地咳出几声。
“今夜的情形诸位想必都已了然,但或许对其中因由都困惑不已。”
“是朕,不日前查知,五年前瑞王谋逆一案,实为太后与曹家人一手策划,瑞王无意,更不曾谋反。太后与皇后得知此事败露,故,先下手为强,联合南营都统陈易,试图逼朕退位,扶立太子。”
康王母子对此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出言置喙。
可皇帝叫来的这四人却个个都是当年随驾东巡的大臣,比皇帝知道的,只少不多。
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
“陛下说的可都是真的?”赵崇安性急,当即惊呼出声,浑厚的嗓音在大殿中一圈又一圈扩散开来。
王弼皱眉,拱手道:“陛下说瑞王不曾谋反,可能拿出证据?”
“自然”,皇帝嗓音微冷,“诸位爱卿若不信,今夜过后,朕便会命周明宴将所有证据整理出来,送到诸位爱卿府中。”
若说从前,他查出的证据还有些单薄,但今夜过后太后被送去琅山行宫,她宫中的那些内侍宫女,并可好好彻查一番。
他不信,没人能供出点什么。
王弼一滞,被他强硬的态度噎得哑口无言。
见无人再有异议,皇帝欣慰地点点头。
他轻轻叹了声,转头对孙添说:“孙添,你去将东西取来。”
孙添颔首称是。
一炷香后,孙添手中捧着一物,快步急趋而来,交到皇帝手中。
康王匆匆一瞥,隐约瞧见一抹黄。
顿时心神激荡——
孙添取来的,似乎是一道诏书。
果不其然,皇帝打开看了一眼,丢给孙添,淡淡道:“念。”
孙添抿了抿唇,低头看了眼面前那几道灼灼的目光,咬了咬牙,扬声道:“朕即位二十有七年矣,四海安定,天下太平,吏治清明,君臣和睦……瑞王李晟之子李承懿,深中夙敏,实乃佳材,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孙添念及最后,每多说一个字,众人的脸色便变一分。
直至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康王已难以置信地颓然跌坐在地,几欲崩溃。
怎么可能?
父皇怎么可能不传位于他?
除却生来残缺的四皇弟,他是父皇膝下仅剩的皇子,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之选。
这个突然凭空冒出来的皇太孙,凭什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被父皇看中?
他有什么资格?!
满腔怒火化作一团质问,他正要不管不顾地开口,却忽然被人重重地扯了衣角。
他转眸,许贵妃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
无声开口:“莫急。”
果不其然,他没有开口,殿中却接二连三响起反对声。
“陛下,这不妥!您正值壮年,如何能这般草率地立下新帝?更何况,还是一个流落在外、身份未经查实的皇孙?!”
“是啊,陛下,望您三思啊。”
宋颐和王弼相继劝阻。
赵崇安迟钝些,脑子也憨直,忙跟着附和道:“陛下三思。”
唯谭牧之一言不发。
他看得分明,外头乱事才了,陛下便深夜将他们诏来,绝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酝酿已久。
不好劝。
尚书令和光禄大夫能劝,是因他们二人皆是两朝元老。
自己却还嫩呢。
还是慎言的好。
皇帝脸上并无怒容,只深深凝视着面前这几位股肱之臣。
他幽幽叹了声,道:“朕知诸位爱卿对此事定有异议。但方才宋爱卿说朕正值壮年,确是错了。先前朕一直不曾上朝,朕知道,朝中大臣多以为朕是故意托病,避而不见。可实则,朕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恐时日不多。故而,早一日定下人选,朕也能早一日安心。”
此话一出,整座殿内,除却祁昼明和昭宁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其余人皆悚然一惊。
“至于皇孙的身份,朕也早已查实,确实是晟儿的血脉。这孩子的母亲,乃是祁司殿的胞妹。当年祁家被陷害获罪后,此女流落教坊司,后被昭宁带入府中为伴,偶然结识晟儿,两情相悦,诞下皇孙。这一切,皆有据可查,昭宁也可作证,诸位若还存有疑虑,大可询问昭宁。”
一直垂眸不语的昭宁轻轻颔首,终于开口,不疾不徐地道:“确如父皇所言,此事昭宁从始至终都知晓。之所以不敢向任何人透露,是因怕皇兄的冤屈尚未洗清,若贸然泄露皇孙身份,恐令他遭歹人毒手。”
“昭宁知情不报,故意隐瞒,还请父皇降罪。”
“这……”
宋颐等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疑。
有昭宁公主佐证,陛下也说小皇孙的身份确凿无疑,他们便不好再执意紧咬不放。
只是,仍有不妥。
宋颐拧了拧眉,肃容道:“即便如此,臣以为,陛下此举仍有不妥。小皇孙虽是瑞王殿下遗孤,但毕竟年纪尚幼,且我大邺开国以来,还未有越子而立孙的先例。更何况,这位小皇孙的母亲曾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罚没教坊司,且也不是被瑞王殿下三媒六聘迎娶入府。如此不光彩的出身,怎可为帝啊。”
祁昼明眸光一厉,一双眼阴冷如蛇目,死死攫住他。
“宋大人慎言。”
瑞王出事前,已打点好一切,预备替阿姮改换身份,迎娶为妃。是阿姮不愿舍弃姓名,执意不肯,才一直拖下来。
若非宋颐此刻所为,恰好合他心意,就凭他辱没阿姮这一条,他此刻便可以让他身首异处。
皇帝眼底蒙上一层阴翳而诡谲的黑云。
“那依宋卿之言,如今可堪当大任的,便只剩康王一人而已?”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康王,甚至直至方才,他还给了康王一线机会。
是他自己未能把握住。
他一早便知康王虽有成算,却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如今看来,他不仅如此,还心狠手辣,毫不顾念骨肉亲情,对自己的兄长都半点情分也无。
若这皇位交由他来坐,只怕来日他那小孙儿,晟儿好不容易才留下的一点血脉,也要葬送在他手中。
这话说得隐隐含怒,宋颐当即便察觉出他的不悦。
死命咬了咬牙,宋颐冒着触犯天威的风险,“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深深叩首,鹤发斑驳。
他瓮声道:“正是。臣请陛下,收回成命,改立康王殿下!”
“呵”,皇帝凉凉地笑起来,黑魆魆的眸落在康王面上,阴郁而危险,“康王,你也如此作想么?”
“儿臣,儿臣……”
康王冷汗涔涔,微垂的眼帘下却藏着怨毒。
他想说自己比那个年幼无知的小皇孙更适合做这个皇帝,他想说父皇为何偏心至此,不过是瑞王一个遗孤便可以让他将皇位都拱手奉上?
不等他开口,许贵妃却突然扬声道:“陛下,皇儿浪荡惯了,这些年越发没规矩,根本不足以为天下表率。更何况,他从没有过如此念头,若您当真听了宋大人的话,岂非是赶鸭子上架?”
“母妃”,康王错愕地转眸。
许贵妃却对他视若无睹。
皇帝面色稍缓。
不论她这番话是否真心,但至少合他心意。
皇帝转头看向宋颐:“爱卿,贵妃的话,方才你可听见了?”
“朕寻诸位来,本就是想请诸位做个见证。黄绢御笔,绝无更改。此事,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再劝。”
康王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心意已决。
绝无更改。
好啊,好啊。
他的好父皇,五年前属意李晟,可惜没等到册立他为太子,他便死了。
五年后,却又换成了他儿子。
“另,原永清殿司殿祁昼明,护驾有功,着官复原职。”
祁昼明听完,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喜色。
阴翳的眸光投向昭宁。
他本以为落入皇帝网兜里的那条鱼是太后,可如今才发现,他自己也在其中而不自知。
这父女俩,把他当孙子似的耍得团团转,让他一夜之间便成了背弃誓言的轻诺寡信小人,让他死后无颜再见阿姮。
好得很。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殿中众人一时间都将目光投向祁承懿。
“司殿大人?”孙添觑一眼皇帝,小心翼翼地唤道,“司殿大人您快领旨谢恩呐。”
“呵”,祁昼明收回目光,潦草地拱了拱手,“臣,谢陛下隆恩。”
他口中称谢,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没有半点感恩戴德的意思,偏皇帝也不恼,甚至露出一抹淡笑。
一时间,除却昭宁,众人都对这两人怪异的态度满怀不解。
康王更将其视作是皇帝对瑞王亲眷的优待,愈发郁愤不平。
“诏书虽已写定,但一日未曾昭告天下,还请诸位爱卿三缄其口,勿要外泄”,皇帝沉沉开口,语调里隐隐透出悲凉意味,“今后,小皇孙便仰赖诸位了。”
“陛下。”宋颐等人倏然抬头,心神震荡。
原来陛下今日诏他们前来,不仅是忧心来日小皇孙继位遭到群臣反对,朝纲不稳,竟还含了一层托孤的意思。
“倘若来日有人意图夺权篡位,仲熙,朕许你不择手段扫除奸邪,绝不姑息!”
形容枯槁的帝王即便已现油尽灯枯之相,可一旦显露威严也依旧令人生畏。
尤其康王,顿生胆怯,飞快地敛眸,生怕对上他凛然的目光。
这话分明就是在敲山震虎,警告他莫要动那些歪心思。
可短暂的惊惧过后,心底的怨怒像浓密的阴云,将他牢牢裹住。
难以喘息。
寒风轻拍窗牗,一灯如豆,幽暗明灭。
明明是富丽堂皇的帝王寝殿,近来却总是显得冷寂萧索。
孙添关上殿门前看了眼里面的情形,摇头叹息。
依祁司殿那般桀骜不驯的性子,此番怕是有的闹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他一走,祁昼明便凉浸浸地笑了声:“陛下当真好谋算,这一局棋,竟将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仲熙”,皇帝喟然叹声,面露无奈,“你该知道朕的难处。方才你也瞧见了,康王的心太硬,若他即位,来日这天下还指不定要出多少乱子。”
“臣不知。”
他目露讥诮:“臣只知臣曾言明,祁承懿此生只作寻常人家的孩童,与皇家并无瓜葛,这是他父母生前所愿,如今陛下却不管不顾地将他推上了御座。”
“可这皇位本该就是他的!瑞王是朕最钟爱的皇子,是朕心中属意的储君,若无五年前他没死于太后的算计,如今这孩子也会是皇太孙,与现在并无分别!”
见祁昼明眸光冷冽,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皇帝缓和了语气:“仲熙,此事已板上钉钉,再纠结也无意义。朕知你人品贵重,对小皇孙更是一片回护之心,不亚于亲生,来日待他登基,还望你能护他周全,莫要让他被那些狡诈的老狐狸欺负了去。”
“这也是朕不曾问你意愿,便令你复职的原因。”
顿了顿,他近乎示弱地问:“仲熙可怨怪朕?”
祁昼明冷笑一声:“岂敢。”
他是帝王,自然能算计所有人。
但确实如他所说,事已至此,要他收回成命,绝无可能。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地护那臭小子周全。
祁昼明双目微阖,只觉无力。
今夜宫中混乱刚刚平息,一切尚未恢复成往日那般秩序井然的模样。
康王借机随许贵妃一同进了长宁宫。
“母妃,方才您为何要在父皇面前说那番话。此话一出,您岂不是绝了儿子的念想?!”
殿门一关,康王便急不可耐地质问。
他双目赤红,全然不见平日半点风流洒脱、恣意倜傥的模样。
“瞧你这点出息。”许贵妃蔑他一眼,“陛下如此好手段,今夜你应当见识了个分明。明明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却还能布下这样大的一盘棋,这些年在太后曹家面前更是做足了样子,你难道就不觉得可怕吗?若论隐忍,你我二人谁都比不上陛下一根指头,更休要妄想在城府上胜过他。”
“如今他摆明了要择那劳什子的皇孙为帝,焉能不留有后手?可若等到你父皇离世……一个不知几岁的毛孩子能有什么本事,即便再加上祁昼明那个碍眼的东西,也比现在容易的多。”
“可,若是如此,儿臣岂非得位不正?”康王面色犹疑。
“狗屁的正不正。若你成了皇帝,即便得位不正又如何,谁还敢乱嚼你的舌根?百年之后那史册上也只论功过,谁还看这个?再者,你非要学太后那等蠢人不成?帝王晏驾,新帝当持服二十七日方可继位,这二十七日里难道就没点儿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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