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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男主他爹he了(栗舟)


顿了顿,他语调变得低沉,无奈苦笑:“母后,你可有一次为朕考量过?但凡你还有那么一丝一毫地顾及朕这个亲儿子,但凡你还记得你的儿子是这大邺的皇帝,日日夜夜为大邺殚精竭虑,你便不会纵容曹家人肆意趴在百姓身上吸血,更不会容许这偌大的朝堂养出曹家这般鲸吞蚕食的蠹虫!”
“母后,朕也想一心一意地善待曹家,可你做得太过了。你自己难道没有察觉么,就连曹思诲那个侄儿在你心里的分量,都比朕重要的多得多?”
“我——”,太后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无从反驳。
可是,她与皇帝,究竟是怎么成了如今这副互相猜忌,背道而驰的模样?
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人至暮年,她头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和这个她本该视若珍宝的孩子,究竟因何而疏远至此。
细细想来,或许这个祸根从一开始,便种下了。
当年在先帝后宫中,她生下他时不过是个小小才人,且未足月便生产。
于是这孩子一生下来,太医便说他恐有早夭之虞。
她为了保住他性命,也为了替他们母子寻个依靠,再三权衡,不得已将他送到了刘淑妃宫中寄养。
直至他十二岁那年,刘淑妃病故,她自己升了位份,才得以将他要回来抚养。
十几年间的母子分离,致使寻常母子间的亲近在他们之间鲜少能够见到。
起初她也努力想同他亲近,可后来她发现,刘淑妃生性柔顺和婉,素来不争不抢,整整十二年,将他也养成了和她自己一样温吞的性子。
他同刘淑妃越像,便越不像她自己。
每每看见,她便会恍惚生出一种疑惑——
这当真是她的儿子吗?
为了心底的那些不快,她便强压着他一点点磨掉原本的脾性,费尽心力将他教养成她欢喜的模样。
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即便她如愿以偿地改了他的脾性,她自己心底的那份隔阂,早已像一堵牢不可摧的墙,竖立在他们母子二人之间。
她脸上的神情已明明白白昭示了答案。
皇帝胸口剧烈地抽痛了下,险些喘不上气来。
沉默良久,他忍着心口的窒闷,苦笑道:“那晟儿的事朕便也不必问了。在您心里,朕这个亲儿子都没多少分量,又如何指望您对晟儿心怀慈爱。”
“可是您可知,自查证出晟儿的死是你与曹思诲一手谋划之后,这段时日朕曾多次劝慰自己,倘若您今后能安分守己地待在明光宫颐养天年,朕会将那些往事全作不知,像从前一样尽心尽力地奉养您?”
“但您偏偏要去试探许氏,偏偏不肯安分些,这究竟是为何啊?”
太后抬眸,满眼惊异地望向他。
皇帝说的,果真么?
难道真是她想错了,是她把她与皇帝之间的情分想得太浅,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母子二人反目成仇的地步?
但很快,她便剧烈地摇头。
不,不对。
这只是皇帝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绝对不是她葬送了他们母子仅剩的那点情分。
绝对不是!
思及此,她面容重又变得冷肃:“皇帝,如今说这些已无意义。哀家无意伤你,你也休要在此拖延,负隅顽抗。”
见他冷笑,她拧眉劝道:“罢了。皇帝你若执迷不悟,哀家便请人来教你写。但你放心,不论怎样,你终究是哀家的皇儿,待你退位之后,哀家会着人好好替你调养身体,让你做个安闲的太上皇,好好享享清福。”
一刻钟后,冷寂的大殿中,孙添双手被缚在身后,狼狈地躺在地砖上。
颈上架着一把冷刃,寒光闪烁,令人悚然。
皇帝执笔的手抖若筛糠,迟迟不肯落下。
太后见状,冷声道:“皇帝,你可要快些做决定,不然你这忠心耿耿的内侍,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不知为何,明明整座皇宫如今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康王府也被她派去的人围得像个铁桶,可她心底却仍旧隐隐不安。
还是速速解决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一边想,她轻轻抬手,剑芒微闪,孙添闷哼一声,颈上多出一道血痕。
“住手!”皇帝怒喝一声,咬了咬牙,“母后不就是要诏书吗?好,我写。”
“陛下,不要啊陛下!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不值得您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换!”
太后幽暗的眸光凝向皇帝,神色复杂,心底更是五味杂陈。
孙添当年是还是从她宫里出去的。
那是皇帝被送去刘淑妃宫里之前,她担心他在刘淑妃宫中过得不好,被人轻忽,便跑到刘淑妃面前哭求,说怕他离了熟悉的人在身边心里不踏实,想让他带上一个小内侍。
幸而刘淑妃本就性子温柔,好说话,孙添最终被允准一同带去她宫里。
自那之后,他便一直跟随在他左右,比任何人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都要长得多。
决定以孙添来要挟他之前,她便有至少七成把握,他会为这个卑贱的内侍屈服。
毕竟,她的好皇儿一直以来都如此念旧,否则当年也不会为着青梅竹马的情谊便不管不顾地对宁妃许以后位,险些寒了他舅父的心。
可即便如此,如今亲眼见到这一幕,她又不痛快起来。
他将孙添这等卑贱之人都记挂在心里,却独独不愿意对她这个母亲多体恤些。
太后怔忪间,皇帝突然抬眸,幽深的目光看似落在她身上,实则却透过她,看向她身后那扇殿门。
按理说,昭宁那丫头此刻也该回来了。
迟迟不归,难道是出事了?
思及此,皇帝的脸色越发苍白,近乎透明,手中动作更是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停留得太久,引起了太后的注意。
她顿时眉头紧锁,疾言厉色地申斥道:“皇帝,哀家劝你莫要再拖延。宫中禁军已被悉数拿下,整座皇城的大小街巷都已被封锁,即便你派了人出去求援,那人也走不到他要去的地方!你若继续拖延下去,等你写完这封诏书,孙内侍只怕也只剩下一口气在了。”
皇帝收回目光,暗暗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母后莫急,这诏书该怎么写,还需容我斟酌一二。”
太后睨他一眼,这才缓和神色,淡淡地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然而,漆黑的浓墨才在黄绢上落下一笔,众人耳边忽然炸开一声刺耳的巨响。
殿外的冷风没了阻挡,肆无忌惮地涌入殿中。
太后只觉她整个人似被浸入了冰水之中,浑身上下一阵刺骨的寒凉。
绛红色的衣袍被寒风鼓动,她整个人宛如一张招摇的帆,成了偌大宫殿中,最引人注目的靶子。
皇后看得最为分明,一柄利剑带着一望无前的气势猛然劈开她身后那扇殿门,而后一支闪烁着寒光的冷箭直冲她后心而来。
“姑母,小心!”
她瞳孔皱缩。
可那箭太快,急如星火,根本不等她去救,便能将太后捅个对穿。
就在她被巨大的恐惧席卷,如坠冰窖之时,辖制孙添的南营守将陈易咬了咬牙,飞身一跃。
接连两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陈易堪堪躲过那支冷箭,将太后救下。
也正是这个当口,孙添被人救走。
他抬眸,对上一张昳丽而冷肃的面容,惊诧道:“祁,祁司殿?”
祁昼明拧眉,并未理会他,反而眸光深寒地看向殿中形容狼狈地被皇后从地上搀起来的太后。
啧,可惜。
若没有方才那个碍人眼的家伙,他那一箭便能顺理成章地取她性命,就连皇帝也不能多说什么。
错过这个机会,便只能另找时机了。
这么想着,他拎着孙添的脖领,随手将他交给身后的乔五。
孙添下意识往殿外看去——
整座月台,一直到白石玉阶,再向外,遍地残肢断臂,血涌成溪。
一瞬间,因为惊恐而短暂休眠的嗅觉彻底恢复过来,刺鼻的血腥激得他胃中一阵翻涌,干呕不止。
“当啷”。
彩漆紫毫掉落的瞬间,恰好砸在石砚边缘,碰撞间发出清脆的鸣响。
皇帝瞬间无力地瘫坐在圈椅中,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望着眼前一袭螭龙服的青年和身着甲胄的禁军统领,长长松了口气。
“仲熙,安叔,你们来了。”
周明宴上前,抱拳一揖:“陛下,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然而祁昼明却只是轻轻看他一眼,并未答话,转身便将剑尖直指太后。
陈易见此,同样拔剑相向。
两柄利剑幽幽泛出金属冷光,照进殿中的那缕银光洒在剑身之上,仿佛为其淬上一层寒冰。
祁昼明率先开口,嗤笑一声:“你觉得就凭你,今日能将她们二人全须全尾地带出去?”
陈易握剑的手紧了紧,努力压下心底的惧意,抿唇不答。
困兽犹斗,事已至此,他只能伺机做最后一搏。
太后听见声音,骤然抬眸。
不过眨眼间,她双目赤红,几欲渗血。
“狗贼,你竟然还敢出现在哀家面前!陈易,杀了他,哀家要让他偿命!”
“偿命?”他好似听见了什么荒唐的笑话,“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若说偿命,也该是您老人家偿命才对。”
“哦,对了,您可能还不知道,五年前,被您派去的人围堵在北阙门外,身中七刀,血尽而亡的瑞王殿下,是在下的妹夫啊。在下的胞妹,正是于那夜死于您那周密又狠毒的算计,您说,这笔账,咱们该怎么算才好?”
他脖颈间尚有方才在殿外崩溅的血迹,身上传来浓重的血腥气。
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对她森然一笑,有如罗刹恶鬼。
他头一次,觉得皇帝如此碍眼。
若不是此刻他也在,他便能无所顾忌地杀了她。
不用剑,只需用手轻轻一捏,便能捏碎她的喉咙,看着她苟延残喘,痛苦地挣扎,却无力回天。
可是这些,比起父亲母亲和阿姮所受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恨她的命只有一条,不够一一偿还他祁家的血债。
太后汗毛倒竖,头一次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先前那股气焰,顷刻间已被浇灭大半。
不等她重新拿出方才的气势,突然听见周明宴沉声开口,道:“陛下,按您吩咐,臣和祁大人的人已一同将殿外逆党扫除。此外,我与祁大人还另派了一批人,从宫外向宫内清扫逆党,与宫内的人手里应外合,两面夹击。想必不过多久,便可平乱。”
太后等人攻入承德门前,他便已按照陛下吩咐,边战边退,佯装不敌,而后带领一小队人马躲进密道之中,只等祁昼明带人潜入宫中。
此刻,整座皇宫中隶属南大营的叛军,应当已差不多扫除干净。
周明宴冷硬的嗓音响在耳边,宛如道道惊雷,劈天盖地地朝她砸落下来,太后一时间,神志几乎有些恍惚。
可于一片混沌中,她竟忽然忆起自己策划这场宫变前,一些她先前不曾留意的细节。
比如——
她之所以突然失了沉稳,火急火燎地联络陈易谋划逼宫,是因为那日她着人送了东西给许氏后,许氏还曾深夜到访过她的明光宫。
也正是许氏,向她透露了皇帝已查出瑞王谋逆一事是她设计陷害的消息。
那日,素练从许氏宫里一回来,她便向问起许氏的态度。
素练支支吾吾半晌才说,她前脚刚走,许氏便命人将她那些东西都丢了出去。
彼时她心底虽有怒气,但冷静下来,却反倒觉得放心了些。
毕竟许氏当年,因为被她拿住把柄而不得不受她胁迫,替她做了不少事。
如今曹家眼看就要败落,太子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若她当真因此觉得康王已稳操胜券,现在就自鸣得意起来,反倒说明她徒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做不成大事。
也正是这一点,让她没有拒绝许氏当夜夜访明光宫,提出要与她见面的请求。
可如今想来,那夜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场会面才是皇帝苦心孤诣设下这场骗局的开端。
他先是以皇位为饵,说动许氏配合他,故意去她宫中冷嘲热讽,言语间暗示皇帝已得知当年的真相,即将对她不利。
而她本就心虚,自然会自乱阵脚,然后顺理成章地跳进他提前设下的陷阱之中。
“哈哈哈哈”,太后忽然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
尖锐的笑声在这漆黑冷寂的宫殿中显得阴森骇人。
“皇帝,你当真是好谋算呐!是哀家小瞧你了。”
“母后过奖”,皇帝动了动,可他似乎疲惫至极,仅仅是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侧身靠在半边扶手上。
“好啊,好啊,哀家当真是白养了个儿子。你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你的亲生母亲,你心里就没有半点良知和孝道吗?”
皇帝闻言,无奈至极,以至于竟连半点怒意都生不出,只剩深深的疲惫。
他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叹声道:“母后,朕方才便说过,若您安分地待在明光宫,不再插手朝堂之事,朕只会像从前那般尽心尽力地奉养您。或者,倘若你心中对朕尚有那么一点信任,笃定你是朕的生母,朕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你做出什么过分之举,那纵然你知道朕已得知当年真相,今夜也不会生事。”
“可是,你都没有。”
“别说了!”
太后骤然打断了他,向来体面华贵的妇人不顾形象地嘶吼,满头金翠叮当作响。
见皇帝沉默下来,眸光深深地凝向她,她下意识避开了那道目光,哑声道:“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你既胜了,随便发落便是。”
皇帝深深看她一眼。
良久,他轻轻张口,吐出一个字:“好。”
那声音微弱,近乎气音。
而后,他艰难地向外唤道:“孙添,朕要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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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83章 终章(上)
“太子, 忤逆君父,事亲不孝,着褫夺太子位, 贬为广陵郡王, 择日前往封地, 从今往后,非宣召不得回京。至于皇后, 管束不力,教养失责, 自今日起幽闭长乐宫, 静思己过。”
“另, 朕躬违和,太后慈母之心,发愿为朕念经祈福, 禳灾保寿, 移居琅山行宫。”
太后听完, 如遭雷击, 颓然地瘫坐在地。
移居行宫,明为祈福, 实则却与皇后幽闭宫中无异。
甚至还不如皇后。
琅山荒凉, 上一次作为帝王驻跸的行宫,还是先帝爷隆化年间, 距今已过去六十余年。如今早已破败, 如何还能住人?
皇帝这分明是, 要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怔忡间, 一直不发一言的皇后竟突然跪地叩首, 嗓音微颤道:“臣妾领旨, 谢陛下隆恩。”
“皇后,你!”太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母后,儿臣实在是倦了。”皇后面色平静地与她对视,脸上不见往日那种隐隐的怯懦,竟透出几分释然。
她转眸看向皇帝。
御案后的男人双目微阖,面露沉痛,单手扶着额头,似是疲乏至极。
苍白病弱的脸上竟隐隐透出一丝灰败。
方才她见他咯血,不过短短十几日,竟已有行将就木之相,突然便想起,当年入宫时,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即便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这大邺的帝王,心底期许的也不过是如何做好一个妻子,如何相夫教子,与夫君恩爱和睦。
直至后来,她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皇帝仍然不愿多看她一眼。
起初,她以为是宁妃的缘故。想着若是她不在了,或许皇帝便能想起她的好。
可后来她才渐渐发现,原来皇帝对她的冷落,并非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是曹家女。
但那时,她已被姑母和兄长教唆,误入歧途,那双曾经只会拈花刺绣的手不知何时也拿起了屠刀,沾染上血腥。
她已在这条歧路上走了太久,她累了。
陈易是兄长义子,姑母同她说要联系陈易调兵,逼迫皇帝退位时,她便劝过。
可姑母不肯听。
如今终于事了,她心底反倒是从未有过的轻快和宁静。
皇帝又撕心裂肺地咳过一阵之后,孙添连忙上前将尚还完好的那几扇殿门关上。
勉强将寒风和浓烈的血气隔绝在殿外。
太后与皇后已被周明宴的人带走。
他们前脚离开,康王和许贵妃便也赶来了承德殿。
看见康王的那一刻,祁昼明便知,宫外的乱军也已尽数拿下。
只因前去搭救康王的命令,是皇帝让昭宁转达于他的。
康王和许贵妃垂首诺诺站在角落,心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亢奋。
太后事败,外面那些尸山血海虽让人望而生怖,可只要一想到太子今夜过后便会被废,他们母子隐忍多年终于可以苦尽甘来,他们便几乎忍不住惊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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